《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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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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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担忧王女,要去女娲寺上香祈福。”
门房看此人面生,却仍答了,之后再没多话,自合上门不提。
不远处那马车慢慢驶开,正是朝着西市口的女娲寺方向。
一路道路平稳,速度也迟缓,未有颠簸。谢若莲半靠着车壁,对着身边一左一右笑道,“今日出来晒晒太阳,免得在府里都冻成了冰块。”
茗烟在左面不吭气。
雨霖铃坐在右面头也不抬。
萦枝也一动不动。
就那个动作机敏的小厮莫名也坐在此处,细细的笑。
谢若莲懒洋洋的倚着,“没声了?——憨园呐,莫非这面皮一带,嘴就给遮住了?”
那小厮闻言抬起头来,虽则是平凡如烟的脸,一双眸子却突然神色突然飞扬起来,他举起手故作惊讶的捂住嘴,五指却欠了一指,只有四只手指,——不是那跋扈憨园,还能有谁?
“这天下但能做得如我这般帖服自然的也没几个。您莫不是嫌鄙人我手艺粗糙?”
那茗烟此刻正一脸苦笑,未等他说什么,他对面的人掀开自己脸上笼着的幕帷,露出一张冰雪般的脸来:“憨园公子,您这身易容技艺真真是登峰造极,只是,这脸上紧紧贴着猪皮的滋味……”
一边谢若莲早已笑得捂住了肚子,“呵——我家清灯如此牺牲,当记一大功。”
清灯忙道,“公子过奖了,为王府分忧本就是清灯分内之事。”
一旁顶着茗烟模样的浊火此刻也跟着点头道,“能为王女公子分忧,让浊火做什么都可以。”
谢若莲颔首,脸上还是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乖孩子,我没看错你俩。”
萦枝模样底下是墨玉一张没甚表情的脸。
憨园托着腮,一双眼瞧瞧左面,再瞧瞧右面,打量足够了,方才对着谢若莲笑道,“嗯,怎么看都完美无缺,我自己也服了自己,怎就如此完美毫无瑕疵……只是若是活生生的人皮撕下来,做成皮子更好上几分罢……”
一众皆深深一寒。
浊火看都不看,混不理他,只转过脸来,向谢若莲问道,“公子,我们这副打扮……是真的要去女娲寺么?”
“烧香拜神要诚心诚意,莫胡思乱想。”谢若莲轻轻拍了他头一下,一脸清和笑意,看起来童叟无欺,声音倒也十分正经地说道:
“——咱殿下路途遥远,咱替她祈个平安去。”
待马车行进在寺前停下,已有居士在外等候。
谢若莲被墨玉扶着下了马来,青衣居士走近问道,“贵客可是端木王府谢公子?”
“正是。”
谢若莲站定,望着面前翘角斯革辉煌壮丽的庙宇,那满顶的蓝色琉璃瓦积着雪,此刻在光下更觉光芒夺目,他微微眯起眼睛。

寄寺

端木王府的贵人接连几日都离开王府,前往女娲寺祈福。而后更是在寺庙男修士所居的厢房住下,一时议论纷纷,流言不断。
只是待看见谢家公子在女娲神像前,白日黑夜的从不曾休息过,跪着神像之前,一双清目紧闭,唇无声微动,默然念诵真经,议论更是风传。
他身边几位公子亦是如此。
皆是一脸虔诚,跪拜在神佛前,叩首求祷。
大殿内高挑的穹顶下是一盏不灭的平安祈福灯,昏暗的夜里,灯火下的身影却倔强不动,只有印在墙上的细瘦影子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摇曳不定。
微阖的门扉之外,落雪无声。
只有几个小厮来回于王府寺庙间,打点琐事。
三日后,谢家少主谢若芜便来到女娲寺,奈何如何劝导皆无法。
空手而归的谢小姐只得无奈摇头,“我这弟弟,看似亲善,其实最是个固执不转圜的,我真真是劝不动。”
如此倔强心意,一片深情,众人皆亲见,唯有感佩。人人皆叹王府公子痴心诚意,必通神佛,再想起那秀竹雅莲般的少年,又不免惊于如此举止伤人伤身,料是端木王女也定是舍不得的。
只女娲寺主持居士静静合眸,“各人缘法,诚心无畏。”
一周之后,丞相俆止竟也亲临殿前。
他不着官服,只一身黑衣,身披积雪,手提火烛,独自一人慢慢走入庙宇深处。
俆止推门一瞬,似夹带的寒风瞬息间突然涌进,案上灯火随之一颤。
赤金女娲像巍巍高大,低垂慈悲之眼。
跪坐在神像膝下的男子背对门扉,大殿的夜晚灯火阑珊,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他独自一人。
俆止将手边提灯放下。
少顷,方道,“谢公子。”声音在空荡大殿里突然作响。
谢若莲并不回头,只温言道,“徐丞相是稀客,怎能劳动您深夜来此。”
“多年未见,公子可好。”
“不过不失,丞相可好。”
说话间,俆止已缓步走了过去。眼见地上散落有序的几个蒲团,他却不坐。待走在旁边支柱旁,方坐了下来,正正和谢若莲坐成了一线相对。
谢若莲微微掉转脸来,苦笑道,“还请丞相恕谢某无礼,这双腿委实是站不起来了。”
“若公子无谓,我亦无妨。”
谢若莲道,“如此便好。”他转过脸,继而闭上双眼,不再理睬其他,只专心默然似独自祈祷。
俆止靠在柱上静静看着面前男子,又淡漠的移开目光。
突然听得哗的一声,被放在门边的提灯突然倾倒,跌熄了灯火。
只有香案上晕黄一点长明灯。
照亮谢若莲平静面容,和俆止寂静的眼。
落在身上的积雪也慢慢融成水,从俆止额发下缓慢滴落,他眉骨清秀眼却凛冽寂静,融水打湿他睫毛,许久之后,他方才微微眨了眨眼,站起身来。
谢若莲没甚反应。
“人需自珍。”只听得俆止声音从高处飘来,轻缓,冰冷,“人贵自知。”
……
“——嘶,她爷爷的……”待谢若莲被两人半搀半扶的从地上拖起时,一向自诩文雅的谢若莲也不免冒出一句粗话来。
清灯浊火二人心疼极了,却看着自己公子半皱眉头半舒口气的笑道,“虽是下了血本,倒也值得。”
话音未落,浊火便不由的念叨了一句,“女娲眷顾,公子委屈了……”
清灯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谢若莲正要说什么,却没开口,他抬起头来,却见门扉外站着一个人,影子拖得长长的,掉进了雪里。
谢若莲慢慢收了笑意,“墨玉。”
那少年从黑夜里走进来殿内,愈走愈近,一张和谢若莲一般的脸愈发清晰,“公子。”
憨园不知从何处蹿出,却只站在门口看着。
就见着墨玉跨过门槛,在谢若莲面前屈膝跪下,正正叩首。
“公子请一路保重。”
谢若莲正要将他扶起,只听得墨玉却不起来,低着头,声音低低说道:“若您见到了殿下……能不能……”墨玉自觉嗓子有点抖,忙压住。
谢若莲本欲搀他的手,顿了顿,轻轻落在他头上。
墨玉咬紧唇,将泪水咽回去,抬起头来努力笑着对谢若莲道,“您能不能给殿下说,那个不懂事的小墨玉,如今也长大了。”
憨园本背靠着门扉抱臂站着,注视里间,少年声音低且轻,却如同炸雷般在耳朵里炸响。
他撇开视线,浮云如苍狗,渺茫无期,他道:
“该走了。”

急报

月寮寒渡。
王府后院雨霖铃居所。
锄禾在雨霖铃身旁掌灯,萦枝跟随其后。深而不知底细的密道弯曲向下,窄而暗,提灯火光只有一拢,被这幽暗穹顶压得几无光热,茗烟的脸也在其中明灭不清。
暗卫悄无声息的掠过。
除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外再无声响,一行人在寂静中慢慢向下,直到沉落在黑暗中。
……
从王府来的小厮将几件箱子抬下,见谢公子神色淡淡的,只指着身后人道,“无妨,只是我有几件东西让他带回去罢了。”
随即站住,跟着他们从角门走了。
临上车时,就见着谢公子遣来的小厮膝盖一软,竟抬不起腿上车。
几人好心扶起他,这少年抬起头感激一笑。
上了马车,几个人摇摇晃晃的坐一起,便寒暄问道,“你是在谢公子那做事么,瞧着面生呢。”
“哥哥,我叫墨玉,先前在内院正屋使唤,前几年便在了谢园,不过不起眼的小面孔,哥哥们怎么会记得我呢。”
听得这话说得舒坦,几个少年们都笑了。
一路回了王府,墨玉和他们告别后,便往谢园走去。
远远便见着杏站在谢园牌匾之下。听得来人声,抬头一见,纵使她一贯老成,此时也不由自主舒出口气来。
墨玉行礼,“管事。”
待走进谢园正屋,下人早已摒退,墨玉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杏则隔开距离,深深躬身问安,“谢公子安好,公子……辛苦。”
“他们到哪了?”
声音安静平和,微微带着倦意。
他背对着身,只见他左臂抬起微微扶住额头,右手慢慢向上扬起,撕下薄薄一层。他慢慢将他揉了,竟愈揉愈小,盛放在一个胭脂盒里锁好,装入身边随身锦囊中。
“三位公子早已出了今城,昨日飞鸽来信报了平安。”
“甚好。董曦可出了城?”
他转过脸来,清秀长眉,清透双目,不是那谢若莲还能是谁?
“董曦公子已随病重的董大人,至今城城外别庄居住。”杏又道,“只是梅容公子不在府中。”
谢若莲站起身来,打开紫檀木柜,随手取了放在深处的包裹,“莫担心他。我只是想着元生——”
“元公子已随元枚回巣洲,公子请勿忧。”
“怕是没那么简单呵……”
谢若莲最后看了眼这生活数载的居所,墙上孙先生一笔行草,月下寒塘图至今仍矜贵清寒,他嗜青瓷,博古架上各色器具皆是青色,灰青卵白淡青豆青虾青各色的绿,在光下流转着莹润的光……纵万金不换,今日一并舍了又如何。
他转过身子,对杏道,“走吧。”
……
杏提着明亮的琉璃灯引路。
谢若莲走在黑暗的甬道里时突然绊了一跤。杏忙搀扶住他臂膀。
幸未摔倒,谢若莲自己扶着墙,微微摇头,一脸苦笑在黑暗里看不清,“这腿委实跪得有点……”
“公子……”杏担忧的欲言又止。
谢若莲摆手,“无妨。”
他看着深沉的似无止境的路途,黑沉沉压抑的穹顶,虽则从不表露,可至此方天地起,谢若莲心中便有一种焦急感油然而生,他强自按下,问道,“你熟悉此处地道?”
“自去年冬日王女发现此处后,便遣我潜入此处,多方摸索,已全然探明。”
谢若莲默默心算,百名暗卫,一半随了王女,余下的再对半分下来,不过二十多人相随,本不该冒险。自密道出去后,可先走陆路绕开繁盛船埠,自他出登船,然后逆流直上锦官……
快没有时间了,经不起耽误。
……
今城冬寒终是来了。气温骤降,寒冬凛冽,出入城门的百姓裹着棉衣缩头缩脑,仍觉冷风往脖子里倒灌,整个肚肠都冷透了。
积雪不化,走在路上未结冰的地方是深一脚浅一脚,湿了鞋冷得透心,结了冰的吧,则是走不了一步便滑倒,摔得结实狼狈,折断了手脚还是好的,若折断了脖子,便是命也没了……
行人愈发小心翼翼,恨不得一步步蹭着走,却遥遥听见疾疾的马蹄声,“急报!急报!……”
其声其影犹如一阵狂风一般,骤然杀来。
更有所悬之铃,更是铮然作响,那持枪御马之人闻铃避诸旁。
这般不要命的速度,将周边人惊吓失措,众人或滑倒在地,或狼狈摔倒,一片纷乱中,那人却停也不停,眼见他手持光明炫目的金牌,御马径直前冲,一面大吼着:
“——急报!”

抄家

圣音薄熙王子远赴大奚途中遇袭。
薄熙王子、端木王女身陨,将军周郁芳战死,两千禁卫尽没。
圣音王土之上,皇亲竟然遇害,和亲王子何等尊贵,同行的端木王女金枝玉叶,何等无双,竟一日双双殒命。
女帝捏紧指尖,脸色数变之后,最终问道:“遗体何处?”
“战场一片狼藉。依稀……有残缺躯体,可以辨认……”
群臣一片惊心的沉默。
谢若芜抬头,看向排首。俆止身躯坚持挺直,不曾有任何移动,此人心志之坚当真可惧……她复又垂下头去。
俆止正视前方,慢慢抿紧了唇角。
而后快旨如鞭,调查死因是其先头大事,俆止即拟国书,急送大奚、蓉州府台。封锁蓉州九道,搜捕雁门山贼人。蓉州军全线戒严。鸿胪寺卿周旒怀揣女帝手书,出访大奚。更有舒砚即刻出发,亲率重兵,赴蓉城迎回王女王子之躯……
女帝眼角微有寒光,将舒砚密诏至朝阳殿上细细说了一个多时辰,方见舒砚面色沉重,匆匆离去。
手捧不迭旨意的宫人往来络绎,朝廷此刻纷忙不堪,其后几个急旨却有些让人看不懂。有心之人却在这一旨紧接着一旨间看出了门道:
——国家大事间,却有几路人马去向诡异。
一马直奔今城女娲寺,另有一马直扑西街十字口一间茶馆,最后一队人马则驶向秦淮岸旁风雨诗茶园。
谢若芜正欲上轿,侧颜看着身畔有马匹飞驰而过,她眯起眼睛,目送远去。
她在僻静之处早与宫中内侍使了个方便,那人笑着将银锭揣进袖口,压低声音道,“都是上面心腹,断不会同去一处地方……”她话语稍顿。
谢若芜轻轻递上一块银叶。
女子左右瞅了两眼,更放低了声音,悄声道:“今郊大营已经动了,不知去了哪。只知有一队,似乎去了巣洲……”
……
巣洲已然被断。
只是今郊大营断不会全全去往巣洲,隐逸之下的队伍,秘而不宣,是去了哪里,何需再问?更有大将舒砚领着重兵,去了蓉州,虽说名为迎棺,可又何需重兵。
谢若芜深叹一口,如此险棋,后果……难以设想。
她却不知那俆止究竟又会作何打算。她回府之后丝毫没有松懈,朱门全力使出,收集资料捕捉风雨,却没想到,谢若芜第二日再站在朝堂前时,已不见俆止踪影。
——不知他去了哪里。
女帝冷道,“丞相抱恙,告假。”她冰冷双眼扫视座下叩首众人,掠过谢若芜,最终落在面前奏章之上,又论起平常朝政不提。
……
风云变幻却从不待人。
晨时朝堂上初闻巣洲王被削爵之讯,却不知今城端木王府已被金甲侍卫团团围住。
端木王府朱门紧阖,森严触目,舒渠神色复杂的望着头顶高悬的那块金字门匾,神色逐渐沉下,端然一声大喝:“拿下!“
此刻端木王女命殒他乡,谢若莲公子已被扣留至宗人府内,白莎草儿浅苔等人下堂求去,王府戒备不若往昔森严。兵丁喝斥声中,一众侍者早被驱出来,浑身战栗着被簇拥在一处站着,惧怕的观望四周如狼似虎的兵士,发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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