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李涣在这府里干脆就跟少东家一般待遇了,所以府中里里外外谁都知道,李涣的意思就是李太爷的意思,都不敢招惹他。
李涣走进屋在椅子上坐下,李太爷放下手里的佛珠问道:“方才门外闹事的可是赵昌?”
李涣道:“是。”
“他的手如何了?”
“是废了。”
李太爷拿起茶杯喝一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的事?”
“厨子就是做饭的。既然再也做不了饭,自然就不能再当厨子了。”
李太爷点点头:“不要让人说咱们没有情义,对下人不体恤,你看着办吧。”
“是。”
李太爷放下手里的茶杯:“方才说到……”
“县里在悬赏捉拿逃犯。”李涣往李太爷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这次的罪犯非同小可,是国师亲下的旨在全国通缉,抓到罪犯的人有重赏!听说这罪犯……现在就在咱们溪乡!”
李太爷“哦?”了一声,眼睛一亮,人也坐直了:“这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我已经命人调查过了。这是太爷您立功的绝好机会,倘若这罪犯是咱们抓住的,到时候你请旨领赏,要个县太爷当当,那都不在话下。”
李太爷两眼闪着精光,连声说道:“……好,好,好!”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有罪犯的画像?”
李涣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宣纸:“您看。”说着他把那卷宣纸在李太爷面前缓缓展了开来。
李太爷一看之下有些吃惊:“……这是罪犯?”
只见那画像上画的是个女子,年纪不大,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身穿嫔妃的宫装,端庄大方,清秀娴雅,眉间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会不会搞错了?”李太爷左看右看,觉得这分明是个宫中的妃子。
李涣道:“不会错。这就是罪犯!”
李太爷将信将疑,眉头紧锁:“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这个倒未曾提及。”
李太爷看着小画沉思良久,说道:“既然是罪犯,那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越快越好!”
李涣微微一笑:“您老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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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小鱼在溪乡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她初到西陵国时只在洪福客栈里见过外面的一条街,那时觉得溪乡是个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整日歌舞升平的繁华之地。
但跟着袁长志和王二到了溪乡的金塘镇之后,云小鱼才知道原来溪乡在西陵国的最东边,而洪福客栈所在之地位又在溪乡东部,是东来的商贩进入西陵国的必经之地,所以尤其的繁华。
实际上溪乡东部靠海,依山傍水,南北水路贯通,多溪水湖泊,因此百姓基本都靠捕鱼为生,民风颇为淳朴。
袁长志在金塘镇有个住处,离捕鱼的码头很近,他就让云小鱼住在房子里,自己和王二住在渔船上。
这一个月来,云小鱼、袁长志和王二三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打鱼晒网,生活简单而规律。她跟着他俩学会了辨识水位、摆渡停船,知道哪里鱼多哪里鱼少,还认识了不少鱼儿的种类。
除此之外云小鱼还负责做饭。
云小鱼在现代虽然不常下厨,但她“厨感”很好,这厨感就跟学习语言的语感、创作音乐的乐感一样:她做饭就特别有“厨感”。
无论给她什么食材,只要不是太古怪的,即便她没见过没做过,只要告诉她这种食材一般怎么吃的,大概什么味道,她就能做出一道味道不错的菜来。
就比如王二给过她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蔬菜,长得像笋,王二告诉她:“这东西脆的,能生吃,味道跟黄瓜差不多。”她琢磨琢磨,拌了道凉菜出来,味道还挺不错。
有时候袁长志和王二去镇上卖鱼,偶尔会带回来一罐子酱。有了酱云小鱼通常就会在当天晚上,先把鱼用粗盐粒烤到半熟,然后抹上一点酱,再烤至全熟。等鱼烤到稍稍有些焦的时候,那味道不是一般的香,三个人每次都能吃上好几条。
再后来,袁长志和王二如果再买酱,就一定会顺道带回一壶酒。到了晚上,船在湖面漂,夜虫声声,三人在船上吃烤鱼喝酒,好不惬意。
☆、第五章 溪乡生活
到了四月,天气逐渐热了,可以打捞的鱼和海鲜也多起来了。
从四月开始一直到天冷之前是打渔的好时候,溪乡的渔民们都开始赶早出海打渔。其实渔夫出海打鱼起早,并不一定就是早起鱼多,也有的鱼是要天黑捕捞的,赶早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赶潮。
因此在溪乡,勤劳的渔民都不会浪费大半天等到过了晌午才去讨海劳作,大部分人都是天不亮就出海了。
袁长志和王二虽是半路出家的渔夫,但两人都是不怕吃苦的,每天五更刚过他们就起身出海,迎着微咸的海风开始打捞。等东方渐白,月影渐淡,已经满载而归。
这时候云小鱼也起身了,在码头等着他俩,船一停靠,一个卸货、一个打扫,一个把清干净的海鲜拿到集市上去卖。日子虽然辛苦但没什么操心的事,云小鱼对这样的生活也越来越习惯。
偶尔在她的极力要求下,袁长志和王二会带她出一次海。那时云小鱼站在渔船上,看见太阳从海平面上遥遥升起,海天一片耀眼的金色的时候,会忽然产生一种她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但袁长志和王二带她出海的次数极少,因为出海很危险。
王二曾经跟云小鱼说渔船出去回不来的情况是有的,也有打捞出尸体的,那些都是遇难的渔民。但这种说法带给云小鱼的切身恐惧感并不是很强烈。她依然希望能够多跟他们出海。
在这件事上袁长志唱黑脸,王二唱白脸,但一般最后都是袁长志说了算,因为渔船是袁长志的。
这一日渐近黄昏,夕阳跟个鸭蛋黄似的从海平面上一点一点往下掉。云小鱼正在厨房准备烧水做饭,远远看见袁长志和王二从集市上卖完了鱼,正在往回走。
云小鱼心想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饭还没做上。于是赶忙添柴烧火,又把米拿出来泡上。
不一会儿王二先走了进来,高兴道:“云姑娘,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云小鱼放下手中的菜回头一看,只见王二举起手中一个物事:“这东西你见过没?”
云小鱼仔细看了看:“这是……河豚?”
她一猜即中让王二有些惊讶:“你吃过?”
云小鱼点点头:“吃过。”
“在哪里吃过?”
“日本料理店。”
“日……那是个什么地方?”
云小鱼噗嗤一笑:“那说来就话长了,还得先跟你解释什么是日本。”
王二摆手道:“罢罢罢,既然长篇,那就不说了。你既然吃过,那肯定也会做了?我和长志正好买了壶好酒!这可是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好东西,每年就这个时候吃最好!”
这时袁长志也走了进来,他走到水桶边用水瓢舀了一满瓢水,似是渴极了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王二跟他说:“长志,云姑娘吃过,也会做。”
袁长志“嗯”了一声,笑道:“那甚好,我去把船收拾出来,一会吃饭。”
等袁长志走出去了,云小鱼急忙低声跟王二说道:“我不会做!我只会吃。”
王二一听,重重“唉”了一声:“我们酒都买好了,你现在说你不会做,那怎么办?”
云小鱼撅着嘴说道:“要是别的东西我还能试试,但这东西有毒,我可不敢瞎试。”
结果当晚云小鱼还是做了烤鱼,又炒了几个可口的饭菜,但那两只河豚还是没做。
酒足饭饱之后,王二一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用筷子戳那两只河豚玩儿,看河豚变成个白胖白胖的球觉得很有趣。
云小鱼道:“咱们既然不吃,就放了它们吧。”
王二一脸惆怅:“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放了……早知道还不如卖钱。”他瞥了一眼袁长志:“本来这两只能卖个好价钱,买家都要给钱了,可长志说一定要带回来给你尝尝。我还以为能沾光吃点呢,结果现在只能瞪眼看着,却吃不到嘴里,唉!”
云小鱼听了心下有些感动,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从酒杯边儿上偷偷看了袁长志一眼。袁长志正兀自低头喝酒吃菜,没有说话。
云小鱼心想自己要是会做河豚就好了,就不会枉费了他的一番好意。现在要是做出一盘鲜美的河豚,就着好酒好菜吃光,大家一定都很高兴。可惜了。
想到这里云小鱼也轻叹了口气。
袁长志不知云小鱼所想,听她叹气以为是也因为吃不上河豚而懊恼,忙道:“不要紧,还有。等我和王二再打几只,在集市上叫客栈处理干净拿回来就行了,很简单。”
王二一下子坐直了:“对,在集市上找人先剥洗干净了,拿回来直接煮炖!”
云小鱼听了忍不住甜笑道:“好,下次我给你们好好做一顿。你们别忘了再带壶好酒回来。”
袁长志笑道:“那是自然。”
王二想到下次便能吃到河豚了,喜上眉梢,倒了一碗酒喝了,抹抹嘴道:“哎,我跟你俩说个新鲜事,是我今儿从镇子上刚听来的!”说着他凑到云小鱼和袁长志近前,悄声道:“你们猜猜是什么事儿?”
云小鱼捂嘴一乐:“我猜不出来。”
“随便猜!猜错了不罚酒!”
云小鱼摇头:“真的猜不出来。”
王二嘿嘿一笑:“保管你们猜不着。”
袁长志道:“你赶紧说。”
王二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咱们溪乡,最近闹鬼!”
云小鱼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有人亲眼看见了。”
“那鬼是什么样的?”
“青面獠牙,一脸阴森之气。”
王二一说到这儿,云小鱼有点不太信了,怀疑地问道:“青面獠牙?”
王二嘻嘻一笑:“这是逗你的,他们看见的其实是个女鬼。”
“是个什么样的女鬼?”
“是个很漂亮的女鬼。”
“女鬼还有漂亮的?”
“女鬼自然都是漂亮的,否则怎么勾人魂魄、索人性命?”
云小鱼脑补漂亮女鬼的模样,脑海瞬间里出现了个王祖贤版的聂小倩,她赶紧甩甩头,把聂小倩从脑海里甩了出去,然后扯了扯袁长志的袖子问道:“长志,你信不信鬼?”
袁长志喝了一口酒,笑道:“除非我亲眼见到,否则我不信。”
王二道:“你俩到咱们西陵国之前,溪乡曾经来过一个云游的道人,道骨仙风,一看就是个高人。这道人在洪福客栈喝茶的时候,我听他跟一位相公在说话,道人说他用太乙神数推算,咱们西陵国有异象,却非天灾人祸,而是国运不济!”
“哦?”袁长志皱眉道,“国运不济具体是怎么说?”
王二吧砸吧砸嘴:“他说得太复杂,我后来就听不懂啦!不过那位相公说得话我倒是听明白了,说是咱们西陵国的国君命数不好,这王位……怕是坐不长。”
袁长志心想:“我虽不信世上有鬼,但用术算推算国运我却是信的。若那道人真是世外高人,言下之意可是这西陵国要有战乱?”
云小鱼问王二:“那道人还说什么了?”
“那道人和相公喝完茶,就一起进了高升客栈,我就听着这么多。所以你们说,现在闹鬼跟这国运不济有没有关系?”
袁长志摆手道:“哎~,我不信鬼神之说。但若说溪乡现在不太平,倒是有迹可循。”
云小鱼和王二忙问:“什么有迹可循?”
“你俩可曾注意到,现在官府正在抓人?”
☆、第六章 袁长志身世1:拜师学艺
云小鱼和王二听说袁长志这么说,互相对视了一眼。
王二眼珠一转,问袁长志道:“你说的可是昨日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人?
袁长志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那些人。但昨日咱们看见的那拨人与头几日我看见的,又不是一起的。昨日咱们看见的是县衙门的官兵;而头几日我看到的应该只是溪乡乡司手下的家役。”
王二道:“溪乡的乡司是李老太爷,也不知道县衙和李老太爷要抓的是不是同一伙儿人?”
“我也还没琢磨清楚。不过从两拨人的行事来看,似乎都在暗中行事,不欲与人知道。”
“这个好办。乡司府上有我认识的人,我可以找人打探下。”
云小鱼听罢问王二:“你还认识乡司府中的人?你原来在他府上上班?”
王二道:“云姑娘,你说话的用词很成问题,我总听不大懂。你来的地方不如长志来的地方的人会说话,什么叫做 ‘上班’?应该说 ‘当差’。”
云小鱼笑道:“嗯,对,那你可在乡司府上当过差?”
王二笑道:“我虽然没有在他府上当过差,但我有认识的人在他府上当差呀。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县令官儿虽大但管不到咱们头上。要真说谁在溪乡说了算,那是李老太爷!所以平日里认识个乡司府里的人,好办事。”
袁长志道:“说的不错。官道民途,哪里都一样。”
云小鱼听出袁长志话语中隐隐有无奈之意,知道他是想起了他自己的身世。
关于袁长志在宋朝的身世,以及他为何会从宋朝来到这西陵国,他早就给王二讲过。而云小鱼到了金塘镇不久之后,有一次王二又从头到尾给她细讲了一遍。
袁长志是澶州清丰县人,他祖上也曾是朝廷官员,但因赈灾不力被罢免了官职,家道败落。后虽生活清贫,但对子孙的教育颇为重视。
袁长志的父亲袁世平从小勤读诗书,可惜屡试不中,后来在县主簿手下谋得个文书的差事。
到了袁长志这儿,干脆就不读书了。
原本袁世平是想让袁长志继续走考取功名这条路的,在袁长志很小的时候就给他请了教书先生,省吃俭用供袁长志读书。
结果袁长志就跟屁股上长了钉子,根本坐不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学母鸡孵蛋,剪猫胡子、揪猫尾巴,什么讨人嫌干什么,经常把袁世平气个半死。
教书先生一个转身没看见,袁长志不是在他母亲的房间里蒙头大睡,要不就是跑到外面找人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