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旨,秦慕白就笑,问那千牛卫:“公主殿下何时动身,何时能到?”
千牛卫回答说,他们和公主的车驾一同上路的,自行轻装兼程先到兰州报信,公主车驾由契苾何力将军率一千铁甲护送,此时已到半路,相信五日内可到达。
“契苾何力将军也来了?”萧云问。
“是。”千牛卫答道,“据悉,皇帝陛下不仅差他沿途护卫公主殿下,还将他委派为公主殿下的驾前护卫将军,并属兰州都督府麾下调谴。”
“哦,好事。兰州又添猛将!”秦叔宝听到,便哈哈的大笑起来。
秦慕白派人将这些千牛卫请去驿馆歇息,好生招待。回头对父亲道:“父帅,我与契苾何力仅在邓州时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与薛氏兄弟一同随李勣前来平叛。父帅对此人了解如何?”
“略知一二。”秦叔宝点点头,说道,“他是突厥人。‘契苾’是部族的名称。其祖其父,都曾是部族的首领可汗,契苾部族栖息于阿尔泰山一带。贞观六年时,契苾何力与其母率千余部众归附大唐。陛下任命他为左领军将军,将他的族人安置在甘、凉二州一带。嗯,也就是如今我兰州都督府治下的治所。”
“其为人如何?”秦慕白问。
秦叔宝微然一笑,说道:“忠勇可嘉。值得一提的时,几年前他与薛氏兄弟、李大亮等人也一同参与了平定吐谷浑一战。他们几人奉命率军出击赤水川,薛万钧兄弟率军冒进折将损兵,契苾何力则率军奋勇突击,打退敌军将薛氏兄弟营救出来。其后,薛氏兄弟又因怯敌而不敢再率军进攻,契苾何力则当机立断,挑选精兵一千余名,突袭吐谷浑王帐,大获全胜。然到了论功行赏之时,薛氏兄弟则一同揽过军功排挤契苾何力。契苾何力生性耿直义愤难当,几乎与之拔刀动武。后来陛下查明了此事,大怒之下要罢免薛氏兄弟,而将他们的官职转授给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反而出面求情,劝陛下以大局为众,不要挑起汉胡军将之间的矛盾,拒不拜受官职。陛下深受感动,便赦免了薛氏兄弟,对契苾何力大加赞赏。从那以后,陛下诏命他为北门宿卫,检校屯营事,并将临洮公主嫁给了他。”
“如此说来,这个契苾何力还真是个刚烈忠勇又识大体的胡将,而且心胸宽广气量豁达。”秦慕白说道,“可是,陛下明知他与薛氏兄弟有隙,怎么还将他派到兰州来呢?”
秦叔宝说道:“陛下的眼中,看得更多的仍是大局。契苾何力曾是突厥部族的首领,我兰州治下多有突厥遗民,将他调来百利而无一害。至于私怨,那是小事了。这里不是还有我们父子坐镇么?三郎,契苾何力是个有用之人,要与之好好结交才是。”
“嗯,我知道了。”秦慕白笑道,“而且,他不还是我们的亲戚么?”
“哈哈!临洮公主虽不是陛下之女,但那也的确是沾亲带故了!”秦叔宝也笑得异常开心。
“既然皇帝下了旨,高阳公主驾幸兰州可就是大事了。”秦叔宝说道,“三郎,你马上着人开始准备公主行辕,可别怠慢了这小祖宗。”
“我知道了,爹。”
秦慕白知道父亲一向对高阳公主十分看重,既然他发了话,便也开始着手准备公主行辕。兰州正在全力生产搞开发,他也不想太过铺张惹人诟病,便将都督府附近的一座富户庄院租用了下来,派些工匠收拾了一回,勉强也算能入眼了。秦叔宝参观一回后却说这不行,配不上高阳公主的身份,让秦慕白再扩建扩建,装点得漂亮一点。秦慕白劝了老爹一阵,才让他勉强收回了成命,将就着把这儿当作行辕,准备用来招待高阳公主了。
数日后,数骑从东城门奔入,报入都督府说高阳公主车驾已到城外三十里,请都督府派人出去迎接。秦叔宝顿时怒了:“何不早报!”
马上和秦慕白一起,率领都督府上下的官吏将佐,整点翊府兵马千骑,出城迎接。秦慕白无奈,只得依了他。谁让父亲是贞观老臣呢?君贵臣轻的观念深入骨髓,而且他又那么满意高阳这个未来儿媳妇。换作是秦慕白自己,坐家里等她乖乖扑进怀中来得了。
经过近年半的发展,兰州东面一带原是一片荒原的空地,如今已是农田葱郁牧场青青,山林也初具规模。千余骑出城十余里后,迎面看到大队车驾逶迤而来。秦叔宝大喜,令军校吹响号角,震动云霄。
对方数骑先行快马上前,到了秦叔宝等人面前翻身下马就拜:“末将契苾何力,拜见秦都督!”
“契苾何力将军快请起!”秦叔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呵呵的笑道,“将军护送公主殿下,一路远来辛苦了!”
契苾何力浓眉浓须虬髯板扎,生得异常孔武,典型的胡人面孔。他抱拳正拜道:“公主殿下命末将先行前来回报,说……”
说到一半,他不由得一笑,打住了。
“说什么了?”秦叔宝和秦慕白一起问。
“说……”契苾何力笑道,“让秦驸马早早准备香汤,她要沐浴。”
“哈哈,这可是真是大事啊!”秦慕白不禁大笑起来,“这家伙,亏她说得出口。”
“不得无礼,什么叫‘这家伙’?”秦叔宝瞪了秦慕白一眼,正色道,“请将军回得公主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公主驾幸兰州!”
“是!”契苾何力又翻身上马,抱了一拳,扬鞭而回。
公主的车驾近了。一辆华丽的杏盖粉闱大阁车,上面就坐着高阳公主。心中激动之下,高阳公主也远远的就掀开了闱帘朝前窥望,让与之同乘一车的几名宫婢一起帮他瞧,看秦慕白在哪里。待走得近了一些瞧见了,车里发出一片欢腾。
“在那里、在那里!瞧见了!——呀,这么大阵仗呀!”
车驾停住,秦叔宝等人纷纷下马,上前参拜:“兰州都督秦琼,率兰州都督府上下将弁,恭迎高阳公主殿下,驾幸兰州!”
高阳公主着盛装,戴垂沿至肩的宫沿帽,在婢女们的搀扶之下下了车。眼见阵势如此正式,她也只得暂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雍容款款的走上前朗声道:“秦都督请免礼。诸位,请免礼。”
“谢公主。”众人一起起身,目不斜视军姿而立。
隔着一层帽沿,高阳公主就直盯着秦慕白在看。若非碍于眼前这阵仗,她早就按捺不住要冲上前去扑到秦慕白怀里了。这时,她就想着早点回城,别这么多人盯着才好。
“本宫……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劳烦秦都督引路。”高阳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请!老臣等从车护卫,送公主殿下进城。”
“有劳秦都督与诸位了。”说罢,高阳公主只好又回到了车上,却是一步三回头,时时去瞟秦慕白。
秦慕白也有些心花怒放。半年多不见,自己也的确是十分想念高阳这家伙了。而且,高阳公主也俨然比以前更添了一丝成熟与妖娆的韵味,魅力十足。看看身边那些将官的有些发直的眼神,就知道她现在有多吸引人了。
公主上车,秦叔宝亲自引路,秦慕白则是从车都送。高阳公主实在按捺不住了,拉开一道儿车帘低声唤道:“慕白、慕白!”
秦慕白一笑,拍马过去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嘻嘻!我来啦!”高阳公主的笑容,异常灿烂。
“这不明摆着全兰州都知道了么,还用你说呀?”秦慕白揶揄的笑道。
“哼,你不想我吗?”高阳公主鼻子一皱。
“想。”秦慕白一笑,说道,“就像你想我那样。不过,现在旁边有百八十双耳朵都听着咱们说话,你就真好意思跟我打情骂俏?”
“嘿嘿!让他们嫉妒去,我才不管呢!”高阳公主贼兮兮的一笑,突然一皱眉耸肩又挠耳,说道:“给我准备香汤没,我要沐浴!烦死了,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身上都要臭臭了!”
“哈哈,兰州缺水,咱们这儿的人一年到头也只洗一个澡的。”秦慕白故意笑道。
“啊,不会吧?”高阳公主大惊,“那、那还不臭死人了?呜!老实说,你多久没洗澡了?”
“嗯……好像还是刚来的时候洗过一次。”秦慕白煞有介事的说道。
“天哪,不会吧?”高阳公主顿时哭丧起脸来,“早知道,我就不来啦!……这什么地方啊,全是沙子石头,没有水!”
“后悔啦?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哦,就让契苾何力将军再辛苦一趟,送你回去如何?”秦慕白笑道。
“才不要!”高阳公主变脸就跟变戏法似的,突然又嘿嘿一笑,“你臭,我也臭。咱们大家都不嫌弃,将就点也就罢了!反正,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你说的哦?”秦慕白坏笑道,“那从今天起咱们都不洗澡,看谁臭得过谁。”
“讨厌死了,又哄骗我!”
车驾进城,兰州的百姓们夹道欢迎,煞是看了一回热闹。高阳公主倒是挺乐意的,笑嘻嘻的道:“兰州的百姓倒是挺淳朴挺热情的。”
到了都督府,秦叔宝将高阳公主请到正厅,正式拜迎都见过了礼,并准备安排宴席为公主接风洗尘。
高阳公主忍了许久,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走到秦叔宝身边,悄声道:“翼国公,要不……还是先让我回去洗尘吧?我难受死了!”
“哈哈,就让三郎替你安排吧!”秦叔宝大笑,心情颇为畅快。
“嘿嘿,谢谢翼国公……!”高阳公主乖巧的一矮身,行了一记宫中的妇礼。乐得秦叔宝心花怒放,连道折煞微臣,折煞微臣。旁边的众官将都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慕白,走啦!”高阳公主总算等到了这一些,也顾不得在场有许多人了,伸出小手儿,拉着秦慕白就走。
二人出了都督府,高阳公主仍未放手,急冲冲的就往前跑。
“往哪儿跑呢?”秦慕白笑,将她拉得停住。
“哦,我住哪儿呀?”高阳公主这才想起此事,笑嘻嘻的问。
“就在都督府隔壁喽!”秦慕白说罢,将她带到了她的行辕。高阳公主看了一眼,顿时脸一撇:“就这儿啊?怎么这么寒酸哪!”
“你不是说,只要能跟我在一起,怎么样都行吗?兰州可不比京城,难不成你还想住宫殿似的豪宅?”秦慕白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只要是你安排的,那就行。”高阳公主马上转颜一笑,“快进去啦,我等不及了!”
“不就是洗澡吗,有什么可急的?”秦慕白被她一路拉着,冲进了行辕。那几个宫婢和随行的将士倒是识趣,自觉的落到了后面。
高阳公主窃笑连连,将秦慕白一路拉进了房中,掩上门,一反身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贼军校,臭男人,想死我了!”
美人在怀娇躺如玉,秦慕白不由得心花怒放,紧紧将她抱住,就对着她的樱唇吻了下来。
“想我吗,臭男人?”高阳公主忘情的回吻,忙里偷闲喘息的问道。
“别说话,专心点!”秦慕白用力一抱,高阳公主惊得一叫,咯咯的大笑起来:“坏蛋!——别弄我了,快让我先去洗个澡。浑身臭死啦!”
“没关系,我不嫌弃!”
“呜,又来!……”
第300章 我不活了
“讨厌啦,你个大坏蛋!”高阳公主用力挣脱一把将秦慕白推开,满脸通红的提着裙裾咯咯大笑的往浴池跑了。
秦慕白舔了一下嘴唇,咧嘴一笑:“臭丫头,真让人上火!”
这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整齐有素孔武有力,显然是成队的士兵特有的齐进步伐,尔后响起一个孔武的声音:“高阳公主殿下,可就是住在这里?”
“回将军话,正是。”
“是契苾何力么?”秦慕白拉开门走到院外,契苾何力一眼瞅见他,急忙上前来施礼,“契苾何力拜见少将军!”
“契苾将军不必多礼。”秦慕白微笑道,“你一路护送公主车驾,多负辛劳,何不早点歇息?”
契苾何力非常识趣的一笑,抱拳道:“既然有少将军在此护驾,那末将便去歇息了——告辞!”
“等等。”秦慕白将他叫住,上前道,“契苾将军,临行时陛下可有言语交待?”
契苾何力咧嘴一笑,说道:“少将军果然心细如发。陛下的确有口谕,托末将专程转达给少将军,末将本待晚些时候跟少将军说的。”
“那现在说吧!”
“是。陛下的原话是:松州大捷,吐蕃贼心不死。若其战略转移,则河陇必然吃紧。当取大非川,可解此危。此非钧令,卿宜审时度时,自行裁决。”
契苾何力说完,秦慕白轻拧了一下眉头寻思了片刻,问道:“契苾将军,现今朝中,对兰州是否非议甚多?”
契苾何力会意的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原本,大部分朝臣都不同意迁民入兰。然,皇帝听从了李靖与李勣的建议,力排众议坚持了下来。虽是如此,非议却一直未曾停歇。”
“我知道了。契苾将军,你去歇息吧,这里暂且交给我。”秦慕白说道。
“末将告辞。”
秦慕白心下寻思,从皇帝的口谕中不能体味出,他所面临的压力。其实,皇帝也有皇帝的苦衷。尤其是李世民这个皇帝,一向善于纳谏,不是独断专行的那种。眼下,朝中对于他全力支持兰州的诸项举措,颇多诟病。从一开始调兵入兰,就遭到了房玄龄等人的反对。后来又是推行新政,再又是迁民入兰的浩大工程。尤其是这一次薛万均战败,更是给了朝臣们扩大非议的把柄。
如今,皇帝急需一场象样的胜利,来堵住这些朝臣们的嘴,减轻压力。尤其是松州立竿见影的大捷之后,这样的需求来得更加强烈又迫切了。但是他又知道,兰州现在正是养精蓄锐积攒实力与扎下根基的关键时期,因此不好强下命令让兰州出击,因此才用这样一份口谕的形式,提出“建议”。
一时间,秦慕白有些为难的踱起步来。要进军大非川,鄯城前线是第一据点。可是,鄯城刚刚从战乱中恢复过来,如大病初愈之人,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不宜用兵。可是,若非形势紧张压力巨大,李世民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下达这样的口谕的。
两相对比,松州投入的人力物力和军力财力,大约不到兰州的十分之一。可是那边见竿见影,杀敌退虏收复失地,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反观兰州,一直静而不动,财赋开支却是日渐攀升。好不容易动弹了一下,却是薛万均的大败仗。虽然后来秦慕白反败为胜,但那不根本不足以作为兰州功勋的明证,顶多只能算是一块“亡羊补牢”的遮羞布。否则,当初薛万均也不至于自愧到上请辞职。
众怨难平,如果不给朝中对于兰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