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等你得到你的爱情了,我欠你的债就还清了?
是不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幸福,我的末日,我们永无救赎的短暂解脱。
苏多颜趴下与妹妹一起将钱拾起,再装进盒子。冰冷的空气里,只有两个人手掌摩擦在地板上的细微声响以及旁边麦兜小声的呜咽。
仿佛窒息一样的让人难受。
苏多颜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匆匆换上衣服,擦干眼泪,再次前往通向“午夜诱惑”的路上。
5
就像是深陷于腐烂发臭的沼泽地。每一次的挣扎都是更深的堕落。
眼看着身体被黑色黏稠的积液,吞噬,吞食。
6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遥遥无期的远。
乳白色的雾霭笼罩着整座离城,像团巨大柔软的棉花糖轻柔地包裹覆盖。人们穿行在其中,仿佛可以闻到空气里甜腻到腐败的气息。
第二节英语课下课时,长久积蓄的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即使教室里开足了暖气,只穿了单薄毛衣的苏多颜,仍旧冷得簌簌发抖。
顾泽年去饮水机用自己的杯子到了满杯子的水,放到苏多颜桌上。
“喝点热水暖暖身体。”他小声地叮嘱。
苏多颜正想伸手去拿,就听到同桌的那薇发出惊讶的呼声,“顾泽年。你不想活了,她……”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苏多颜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开了。尴尬地摇头,“谢谢,我不冷。”
顾泽年瞪了那薇一眼,她委屈地闭嘴了。周围的女生将同情的目光扔给了她。
“好吧。”顾泽年不想为难她,却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你身体太单薄了,不能再感冒了。”
又是一阵女生小声的尖叫。
顾泽年目光锐利地望着她,仿佛在暗示她不准脱下。
苏多颜听话地裹紧了衣服,闻到衣服上只属于顾泽年的淡淡的柠檬清香,感受到如同他体温般的温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再次被准确无误地击中。
她悄悄别过脸,擦干了眼泪。
就这样苏多颜穿着顾泽年男士的黑色大风衣,不伦不类地待到了中午放学。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去食堂用餐,苏多颜从书包里拿出自带的冷面包,接着饮水机里打来的开水,勉强地应付着肚子。
蓝正熙却突然来了,手里提着几个白色塑料袋。
“嘿!多颜。”他笑着向她招手,径直走进教室,熟悉得仿佛是进自己的班级。
“你怎么来了……”她窘迫地抬头,慌忙地收拾食物。最近她从未有过的渴望快点凑够手术费,早点结束这样非人的生活。所以生活反倒比从前还要简朴许多。甚至舍不得买一件冬衣,舍不得吃早餐。
虽然苏多颜动作麻利,却还是被蓝正熙看到了。他猛力吞咽着口水,就好像冰冷生硬的面包卡在喉咙那般的难受。
“这么快就吃完了,我还准备让你陪我吃呢。”他假装没看进去,大大咧咧地将食物摆放在桌上。“再吃点儿吧,我说过要每天三顿请你吃。可是最近你好像很忙似的,总找不到你。我只好亲自过来抓人了。”
“高三肯定很忙的。”苏多颜红着脸解释,站起来离开座位,将剩下的食物包裹好,扔进垃圾桶。
蓝正熙看到她穿着长风衣的背影,眉头渐渐紧锁。
再回来时,食物已经摆放好了。土豆烧排骨、烧鸡翅、蹄花汤……课桌险些放不下。空气里全是饭菜的香味。
苏多颜吞咽着口水,肚子又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声。她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慌忙拿出英语书,装作复习。
蓝正熙被女孩的可爱小动作逗乐了。他努力地忍住笑和心疼,不耐烦地拿开她的书。
“喂,我都送到你面前了,你都不陪我吃饭,太不给我面子了吧!”他说着夹了块排骨执意送到苏多颜嘴边。
苏多颜只得一脸痛苦地含住。
教室门口,刚买了两份盒饭进来的顾泽年,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画面。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眼睛里涌出疼痛的泪水。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转身将盒饭一起扔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
钝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又瞬间消失。
顾泽年不解恨地用脚踩了几下,打开水龙头。将整个头埋进哗哗流淌的水柱里。
“苏多颜,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用手捂着满是水的脸,大声地咒骂。“背叛诺言的叛徒!你去死!去死!”
另一边的女厕所里,正躲在角落里抽烟的李希妍,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沉默着扔掉了香烟。
待隔壁响起门开合的咯吱声响,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李希妍诡异地笑着,走出了厕所。
7
这天放学,李希妍直接将苏多颜拦下。
“喂,苏多颜,我有事要问你。”她的脸上有不可一世的嚣张。
“我要回家,没空陪你玩。”她语气冷漠。
李希妍并不恼怒,脸上仍荡漾着鬼魅的笑容,“我就问你一件事情,你说完就可以走人了。”
“你说。”
“你和顾泽年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不可告人的承诺又是什么?”李希妍恨恨地说。
苏多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不去问顾泽年?”
“他没空。”
“我更没空。”
李希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当然没空了,那么多男人等着你,就算再出来几个分身,都忙不过来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难道不是吗?苏多颜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是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哦,对了,你那次说你现在的身份是苏多颜,那意思是你还有很多身份嘛!妓女,学生,专勾引男人的婊子……你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身份呢?”
苏多颜懒得理睬她。
用力推开她,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李希妍一把推倒在雪地里,“我让你拽,贱婊子!”
她靠近她,俯视着地上狼狈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苏多颜,张扬地笑了起来。
“呦,看看这是谁呢,怎么跟个滑稽的小丑似的!笑死人了!”未等苏多颜站稳,她再次将她推倒,“真不晓得,那两个白痴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你看你这副德行。真让我恶心。”
就像是变成了木偶线人,被人牵扯着肆意玩弄。
冰冷的雪粘乎乎地沾在单薄的毛衣上,像是将整个人都埋葬进万劫不复的冰窖。
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怎么咬紧嘴唇,眼泪还是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
“李希妍,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无力地坐在雪地里,声嘶力竭地呐喊。
李希妍的笑容一点点地僵住,俯身扯住了她长长的头发,拉起她的脸。
“谢谢你像我恨你一样那么的恨我。”她邪恶地笑着,“那么,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8
李希妍妖娆的背影消失在苍茫的白色深处。
苏多颜挣扎着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却再次闻到空气中熟悉的,只属于李希妍的血腥的味道。
就像是眼前突然开出一朵巨大的腥臭的花盘,伸展开花瓣将她吸附进去,再慢慢收拢。腥臭的味道舔舐着鼻翼。
9
顾泽年和父母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继父自从得到顾泽年的认可后,就变成了恋家的男人。每天除了办公和重要的应酬,都早早地回到了家里。
三口之家每天都洋溢着欢乐。仿佛呼吸里都全是幸福。
顾泽年却感觉到愈是虚假。这样的幸福,就像夏日空气里的气泡,冬季飘零的大雪,一碰就随时融化消失。
他每天装着微笑,俨然成为习惯。
就好比那张笑脸的面具,生长进了他的皮肤,与他同生。连自己都觉得矫情得令人发指。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韩剧,不像往常只要继父在家,肯定是固定不变的体育频道。而现在,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拼命地讨好他们母子。
可是,有多少人愿意委曲求全地改变自己来讨好别人呢。反正他顾泽年是做不到的。
有一些酸楚,更多的还是感动。听着父母的笑声,顾泽年借口复习功课。匆匆地回了房间。
黑暗中,只有手机彩色的屏幕拼命地闪烁。他拿起来,就看到上面显示着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未读短信。
顾泽年一一查看。电话竟全身李希妍打的,短信也是她发的——我有事找你,出来。
他直接删除,正准备将手机扔在一边,就听到门外母亲在叫他“泽年,希妍来了,你快点出来。”
顾泽年没有想到李希妍会来这招,只得出去了。见他出来。李希妍盈盈微笑地对两位长辈说:“叔叔阿姨,我有道题做不出来,这里都知道泽年哥哥的成绩最好,所以我想请教他,可是忘记带课本了。我想……可以让他帮我讲解一下吗?”
这样的抬举对顾母很受用,她见丈夫没反对,赶紧催促着顾泽年,“去吧,人家希妍特意登门,你还站着干嘛?”
顾泽年不情愿的点头。
“泽年,加件外套再走!”母亲说着去他房间拿了件风衣出来,递给儿子时才发现味道不对劲。“泽年,你这衣服怎么会有香水味道啊?你是不是——”
“哎呀,妈!我同桌女生感冒了,我借她穿了一下,你别多想!”顾泽年说着,赶紧往外溜。
关上门,还听见母亲和继父的对话。
“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我家泽年早恋了呢!这孩子,即使喜欢助人为乐!”
“你整天瞎想什么呢,这么大了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有我儿子才可以做到学习爱情两不误!”
顾泽年跟着李希妍进了电梯。按了数字键,电梯缓缓直下,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香水的味道。
“你父亲真开明!”李希妍说。
“说吧,找我出来做什么?”顾泽年扯开话题,抬头看着跳动变换的发光数字。
“你还真了解我嘛,这么快就知道我不是为了学习!”她调侃。
顾泽年不吱声。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李希妍不满地嘟着嘴唇,“我说,你是主动把衣服给人家穿的吧?”
顾泽年还是不吱声。却感觉这时的电梯从未有过的缓慢。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拜托,你给我闭嘴!”顾泽年忍不住低吼。正好电梯门开了。他躲避瘟神般快速闪了出去。
李希妍小跑着跟了上来。
“你想说什么,快点儿说!”顾泽年停下,已经失去了耐心。
李希妍点头,小心翼翼地开口,“泽年哥,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的承诺是什么?”
“李希妍,你很过分,这是很私人的问题。”
“要是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去问苏多颜了。”她挥动着拳头,赖皮地威胁。
“你敢。”顾泽年最讨厌被人威胁,火气噌的上来了,“她是我的女人。你要是伤害她就死定了。”
“顾泽年,她是个妓女。你脑子进水了,还是秀逗了!蓝正熙,还有上次吃饭时看见的那个中年人……她一堆的男人,你算老几啊!别自作多情了!”李希妍使用激将法。
路灯昏暗光芒的照耀下,他铁青的脸上,仿佛泛出盈盈的绿光。
“她不是妓女!”顾泽年低吼,“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
“你真的疯了!”
“我没有。”
“那你证明给我看!”她为他的痴情心疼,“如果她是善良的,是高贵的,是和你搭配的。并且你们相互深爱,我会放弃你。”
她话音刚落,滚烫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顾泽年伸手为她擦去眼泪,就像过去那般,她仍旧是他的邻家小妹妹。
“谢谢你,希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放开她,像是进入梦幻般喃喃自语,“有一年暑假,我去玛瑙海旅行,在那里遇见了一个让我一见钟情的女孩。她在我眼里神秘而又高贵,而有时候却又像是个孩子。她喜欢拉着我的手不放,去任何地方,都这样。所以,我给她取了一个只属于我的名字——小尾巴。只是后来,她突然消失了。直到我再次遇到了苏多颜。”
“她就是小尾巴吗?”
顾泽年点头,又摇头,“不是,她是小尾巴的孪生姐姐。”
李希妍的眼睛逐渐瞪大。“你是说苏多颜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是。”
“这么说你喜欢的人不是苏多颜?”李希妍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以前不是,现在是。”
“你说得我好糊涂。顾泽年,你可以说得清楚一点吗?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呀!”她不满地嚷嚷。
“我曾经喜欢她的妹妹,然后把苏多颜当成小尾巴。直到我发现原来她还有妹妹,那个女孩才是小尾巴。我开始接近她们姐妹的秘密。”
“什么秘密?”
“苏多颜的妹妹是个盲人,可是她当初怕我知道后离开她,所以在玛瑙海的时候她努力地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当她发现我有所察觉时,突然消失了。想等到眼睛复明后再来找我。为了妹妹早日可以做眼角膜移植手术。实现愿望,苏多颜才……”
李希妍刚干涸的眼睛,重新氤氲起潮湿的雾气,“她们的父母不帮助她们吗?”
“她们是孤儿。”顾泽年又补充,“从小就被丢弃了,大一点了又被养父母抛弃了。”
“她妹妹生下来就是盲人吗?”李希妍泪眼婆娑地问。
“十一年前夏至的最后一天,她妹妹晚上出去时,发生车祸被撞瞎的。但是肇事司机逃逸了。”顾泽年又恨恨地说,“要是让我找到那个司机,非得——”
“不要听!我不要听了!”李希妍突然一反常态地捂着耳朵尖叫,接着,她像是受到了刺激似的,疯了一般地冲回了家。
雪地里,瞬间多出两行凌乱的脚印。
顾泽年没有追上去,他给李希妍发了条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10
李希妍一口气跑回家,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任凭父母在外面怎么呼唤,敲门,也不理睬。
她的大脑里全是十一年前那个炎热而且恐怖的夜晚的回忆。
那时候她还是个六岁的孩子,父亲开车带着全家去玛瑙海旅行,同行的还有她最喜欢的一只咖啡色小狗。晚上他们在沙滩上吃着烧烤。父亲喝了点酒,大家都很兴奋。于是父亲提议开车去兜风。
就在全家都异常兴奋,连小狗都跟着欢喜地叫着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女孩。父亲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了上去。父亲和母亲惶恐地下了车,不明事理的她抱着小狗簌簌颤抖地坐在车里。后来,顽皮的小狗也跳下了车去凑热闹。她一个人在车里,感觉到害怕,也跟着下了车。
刚下车就闻到空气里血腥的味道。紧接着她看到车前面躺着个女孩,整张脸都是鲜血,看起来恐怖极了。
父亲和母亲呆滞地站在女孩身边,不知所措。
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她的哭声终于将父母惊醒,母亲哭着说,我们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