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有点意外的看向自己的小女儿,等待着她的高见。
一下子,这一屋子人的目光也就都集中到了姜姝的身上,从来没经历过这些的姜姝被唬了一跳,有点结巴的说道:“我……我忘了……”
屋里也就有人发出了嬉笑声。
秦氏一道凛冽的目光扫了下去,众人吓得都噤住了声。
而一直端坐在小杌子上的姜婉则是重重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才努力保持住了面无表情。
秦氏知道今日已经不再适合训话,也就将这一屋的仆妇都散了,只留了杜妈妈,然后看着姜姝道:“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姜姝遂将心里的话说了,秦氏却皱起了眉头。
昨日她虽然也见着了左都御使家的李夫人,可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一整天也没能说上两句话,算不得什么熟络。
而且左督御史家是正二品,而自家还是个候着缺的正五品,这不管怎么邀请,都不会邀到自家的头上来。
“这左都御使家可是有什么说法?”秦氏有点不太明白的看向了小女儿,按理说她平常对这些都不怎么上心的。
姜姝自然不敢说自己想见一个戏子,因此也只能扯着衣角支支吾吾的说道:“昨日认识的那个黄姐姐很是投缘,所以想着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见。”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秦氏眉头一展,庆幸女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和京城里的这些贵小姐们交上了朋友,“那不如你单独下帖子邀她过来玩吧。”
这可比去参加左督御史家的春宴要容易多了。
姜姝一听,就眉头一皱,单独把黄怡邀到家里来又有什么用?严青又不会跟着一起来!
可这样的话,她到底不敢跟母亲说,也就只好在心中做罢。
一转眼,日子就到了二月。
姜婉坐在清心阁二楼的窗台前,看着屋前小花园里正冒着小绿芽的树枝子兀自发呆。
太子府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年前那次的宴请不成功,大姐姜妧应该马上就有了第二波动作。可这都二月初了,日子还这么安静,实在是透着诡异。
君雅堂的暖阁里,秦氏打发了屋里所有人,然后让杜妈妈在屋外守着谁也不让进,自己则和一个穿着缁色妆花褙子的妇人坐在窗前的大炕上说着话。
只见那妇人虚坐在炕沿上,倾着身子一脸愁容的和秦氏低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过年的爆竹声给惊着了,这大半个月的睡得一直不安生,一到了后半夜就开始闹,闭着眼睛光着脚丫子的满屋子的乱跑,乳娘抓都抓不住……”
“怎么会这样,御医怎么说?”秦氏听得也是满心心焦。
“御医说只是惊厥了,给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可像郡王爷这么大的孩子,饭都不愿好好吃呢,又怎么会去喝那苦得开不了嘴的汤药?”秦氏对面的婆子正是姜妧派来的秦嬷嬷,她叹着气道。
“闭着眼睛的满屋子乱跑?”秦氏反复琢磨着这句话,试探着问,“该不是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要不请个道长看看?”
以前还住在镇江的时候,常常有那种小儿因受到惊吓夜间啼闹不止,有经验的妇人就会请一些懂得旁门左道的人帮孩子瞧上一瞧。
“哎,我也是这个意思。”秦嬷嬷再次叹气道,“可这太子府和皇宫一样,不准行这巫蛊之事,这要是被崔良娣发现了,搞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案。”
秦氏也知道秦嬷嬷说的是事实,皇家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禁。忌,当今建武帝的手上就闹过一场血雨腥风的巫蛊案,上至郭皇后下至郭氏全族都被判了斩立决,郭皇后诞下的前太子在天牢中服毒自杀。
当年的血雨腥风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人为之色变。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子之位后来才落到第五子萧睿昭的头上。
“那娘娘的想法是……”秦氏眉头紧皱的看着秦嬷嬷。
秦嬷嬷也就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沓银票交与了秦氏,“娘娘想请太太帮她走一趟护国寺,请寺里的主持帮着郡王爷做一场法事,点一盏长明灯。”
秦氏一听,哪里好去接秦嬷嬷手里的银票,她讪讪的笑道:“这事的钱不如就让我出了吧。”
秦嬷嬷却是坚持:“娘娘知道太太手里紧,而且老爷又正候着缺,哪里不是要用钱的地?”
“而且这做法事,最讲究的又是一个心诚,所以太太还是不要推辞了。”秦嬷嬷将那沓银票塞到了秦氏的手中,“哦,对了,娘娘还说得劳烦太太跟主持求个符,到时候也好给郡王爷贴身带着。”
第36章 上香
秦氏在送走了秦嬷嬷后,心想这事宜早不宜迟,也就着手杜妈妈去安排出行的事。
“带两位小姐去么?”杜妈妈站在秦氏的跟前问。
秦氏一想到姜姝的性子,肯定会要闹着和自己一起去,可如果自己光带了姜姝而不带姜婉的话,老爷知道了定又会怪她厚此薄彼。
“两个都一起带上吧。”秦氏光想就觉得头疼,“带着她们出去走走也好。”
不一会的功夫,秦氏要带着两位小姐去护国寺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府。
“去护国寺?”正在画着一副仕女图的姜婉手持着毛笔思索着,“怎么突然又想去护国寺了?”
“去护国寺肯定是为了上香呀!”热衷于打探消息的丁香兴奋的和姜婉说道,“只是我还听门房上的婆子说,今天太子府的秦嬷嬷又过来了。”
“秦嬷嬷?她又来干什么?”姜婉一听到太子府三个字,心中就警铃大作。
丁香摇了摇头:“我听芍药姐姐说了,当时太太把所有人都赶到了屋外,杜妈妈还特意在廊檐下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不但把人都赶了出来,还派了个望风的?
姜婉在心中思索着,难不成大姐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四小姐,我听她们说护国寺有好多可好吃的小吃,像是扒糕、凉粉、炸灌肠、卤煮丸子等……”说着说着丁香忍不住咽了一把口水,“小姐,那炸灌肠您听说过没有?据说里面灌了白面粉、红曲水、丁香、豆蔻,用料十分讲究……”
姜婉看着丁香样子,不禁掩嘴笑道:“看你那馋样,这要不带你去,你还不得在家里馋死?”
第二日一早,杜妈妈让人准备的车马就已经候在了大门前。
带着帏帽穿戴整齐的姜婉也就在丁香、茉莉的服侍下踩着脚凳上了车,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秦氏竟然没有安排她和姜姝坐同一辆车。
“说是五小姐昨日特别交代的杜妈妈。”包打听丁香像是看出了姜婉的心思,解释道,“杜妈妈也就按排了她和太太一辆马车,您独自一辆马车。”
姜婉听后笑了笑,这样也好,她还逍遥自在些。
护国寺位于京城的西面,每月初七、初八有庙市。今天虽然不是庙市,但依旧游人如织,香客众多,很多人坐着马车或骑着毛驴到寺里上香。
姜婉下得车来,就看见山门前摆着一溜的小摊,支着蓝布或白布棚子,或卖吃食、或卖玉器、或卖绢扇茶盅等日常之物,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姜婉在心中感叹:原来不管什么时代,名胜古迹或是风景区都是这般光景。
秦氏在在丫鬟、粗使婆子的簇拥下,带着姜婉和姜姝就进了护国寺,她们很快到正殿上了香,然后被主持请到了寺后的山房歇息。
姜姝很是兴奋,戴着帷帽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而姜婉则是紧紧的跟在秦氏身后,随时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
秦氏自然是有话要和主持单独说,也就让姜婉和姜姝先进了山房。
山房里打扫得很是干净,屋子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外加四条长凳,墙上挂着一盏熏黑了的油灯,整个格局有点像后世的雅间。
丁香帮姜婉摘掉了帏帽,而茉莉则出了山房去看看有没有茶水。
姜婉打量了一眼屋里的陈设后,也就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而姜姝则是趴到了窗棂的边上往外张望,将珍珠和翡翠急得劝个不停。
“你们怕什么?我躲在屋里,谁知道我在瞧他们?”姜姝一脸不以为意的瞟了眼珍珠和翡翠,又看向了窗外,突然她一声惊呼:“天啦,怎么这严青也在护国寺里?”
严青?那个戏子?
姜婉不动声色的挑眉,却见一知客僧端了茶水以及糕点进来,惊得她赶紧从桌旁站了起来。
“施主不必惊慌。”那知客僧冲着姜婉行了个单手礼,“小僧只是方外之人,请施主慢用。”
说完,那知客僧退出了山房,顺便将房门也关上了。
姜婉坐在那,开始有点哭笑不得,曾几何时,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竟然也活得迂腐了起来,反倒不如姜姝这个土生土长的大梁人。
而此刻,姜姝依旧趴在窗前翘首观察着窗外,还不断在嘴里碎碎念着:“哎呀,刚才明明就是看到他了嘛,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人了?”
“珍珠!拿我的帏帽来!”姜姝一扭头对身边的丫鬟喊道。
“五小姐,您要做什么?”拿着帏帽的珍珠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不想将手中的帏帽交给姜姝。
“要你拿来就拿来,罗嗦什么!”姜姝瞪了珍珠一眼,从她手中抢走了帏帽自行戴上,打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珍珠和翡翠一看,大惊失色,连忙跟着一起跑了出去,差点撞上了正准备进屋的茉莉。
“她们这是要去干嘛?”从屋外回来的茉莉一脸不解的问。
丁香表示并不知情的摇了摇头。
姜婉看了看身边的丁香和茉莉,暗道自己这是又落了单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就袭上了心头。
她看了眼时不时有陌生人经过的前坪,心想自己或许在外面呆着会更安全。
于是她也一抓帏帽道:“我们也出去!”
“啊?”丁香和茉莉同时惊道,“可是太太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她么?”
“对呀,”戴好了帏帽的姜婉转头向她们二人道,“我们只是在屋外等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说完就率先走出了山房,丁香和茉莉互相看了一眼,也急急的跟了出去。
号称千年古刹的护国寺内有几棵合抱粗的大树,只是因为此时寒冬刚过,树枝上刚刚开始冒了点嫩芽,所以萧索间又显得很有生气。
姜婉抬着头,看着一缕缕的阳光从树枝间投射下来,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感受着这春日的美好。
不知不觉间,她便走到了一个用大块麻石围起来的放生池边,放生池的正中央有个驮着石碑的大石龟,石碑上刻着字,却因为距离太远,又隔着帏帽,让姜婉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姜婉左右看了看,确定她周围没什么人后,便撩起了面前的帏布,专心致志的辨认起石碑上的字迹来。
第37章 相见
秦氏扶着杜妈妈的手从护国寺的议事房中出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笑着向杜妈妈说道:“办完了娘娘交代的事,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杜妈妈满脸堆笑的称是,并提醒着秦氏小心脚下的石阶。
“那个符你可收好了?”秦氏看了看脚下,又抬眼看向杜妈妈。
杜妈妈拍了拍自己胸口的衣襟,笑道:“太太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在我这丢不了。”
秦氏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了眼四处攒动着人头的后院,皱眉道:“婉姐儿和姝姐儿呢?”
“不是太太让两位小姐等在山房里么?”杜妈妈殷勤的搭着话,也就引着秦氏往寺里待客的山房走去。
“请问是镇江来的姜三太太么?”一个梳着圆髻穿着身蓝布比甲看上去很是干练的妇人突然站在路边的甬道上问。
秦氏心下暗自奇怪,打量了那妇人一眼,只见对方态度谦卑,眉目间又透着和善,不禁心生好感。
“正是。”秦氏对那妇人微微一颌首。
“我是永盛侯府的管事妈妈,夫家姓祝。我家夫人是也正好在寺里上香,想请姜三太太一叙。”说完,那妇人微微侧过身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氏一听是永盛侯府的曹夫人,立即就来了精神,笑道:“原来是祝妈妈,没想来上个香还能遇到熟人。”
今日戴着金线梁冠,穿着件松花色秋罗大袖衫配着蜜合罗裙子的曹夫人正低垂着眼眸端坐在山房内,戴着两枚赤金戒指的左手轻托甜白瓷茶碗,涂了丹蔻的右手轻捏着盖碗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茶盅里的浮沫,神情很是闲散。
而她身旁一位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的年轻哥儿却是显得很不耐烦的上窜下跳,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母亲,你何苦将我拘在这儿?都说了我今日是要来会朋友的。”
“我又没说不让你去会朋友,”曹夫人抬眼看向跟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眼中虽有不满,但心中却满是溺爱,“我只是让你在这陪我见个人而已。”
“见个人?”那俊俏的公子哥儿又是满脸的不屑,“不会是又在相看哪家的姑娘吧?”
没想他的这一句话,却惹得曹夫人脸色一黑,将手中的盖碗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只听她厉声道:“曹晋!今日之事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得欢欢喜喜的给我应付过去了,等你娶妻生子之后,我再也懒得管你的破事。”
“你说的可是当真!”曹晋一听就来了兴致。
“当真!”曹夫人也是一脸坚定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举了右手道,“我们可以击掌为誓!”
“好!一言为定!”曹晋伸出右手与曹夫人一击掌,两人复坐下,山房里安静得好似刚才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这时就听得祝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曹夫人飞快的梭了眼身边的曹晋,示意他配合一点,然后就换了个盈盈的笑脸。
秦氏在祝妈妈的引领下进了山房,一抬头就见到了起身相迎的曹夫人,忙道:“曹夫人,那日与您在二伯家相别后就想上门去拜访,不知您的身体可好了些?无奈总是俗务缠身,脱不得身……”
曹夫人笑吟吟的持了秦氏的手,亲热地拍着她的手道:“要不怎么说我们两家有缘分呢?我也正想着姜太太您,可巧就在这里遇上了。”
说话间,二人就走到了曹晋的身前,曹夫人悄悄的给曹晋递了个眼色,曹晋便执起了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