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几天之后,荣亲王世子想求娶永宁侯府二小姐的消息就传得满京城都是。
只是因为这两家都沉寂得太久了,大多数人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两家会联为秦晋之好的时候,却突然传出永宁侯府的二小姐与福康长公主府的三公子郑新恩订婚了。
姜婉怎么也没想到永宁侯府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使出“釜底抽薪”这一招。
“永宁侯府这样做,真的不会得罪荣王府的人么?”姜婉也就有些担心的问道。
“永宁侯爷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了万全之策,”萧睿暄觉得姜婉简直就是在杞人忧天。
遇到了福安长公主,荣亲王还得先叫一声姑姑,就更别论只是荣王世子的萧睿喆了。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在方圆圆与郑新恩订婚之后,萧睿喆也火速的同已致仕的姚阁老的小孙女姚安安定了婚。
好似之前的那些市井传言,真的只是传言而已。
时序很快就进入了十一月,京城里也开始下起雪来。
陕西那边传来消息,刚嫁过去两个月的姜妍,竟然已经查出怀有了身孕。
猫耳胡同上上下下也就都沉浸在了一片欢腾之中。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李老夫人竟然在这样的欢愉中,与世长辞了。
原本就在内阁中受到排挤的姜传孝趁机丁忧,暂时退出了内阁。
有人离开,就有人加入。
上一世早早就补位进了内阁的闵冲,这一世终于有了进入内阁的机会。
就在一切都看似很是平静的时候,宫里却突然传出来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消息:太医程子修,被景宣帝革职了!
第509章 革职
家里的仆妇是隔着窗子在廊檐下回的话。
本就睡得警觉的萧睿暄马上就翻坐了起来,并且让值夜的婆子掌了灯。
许是被灯光照到了眼睛,他身边的姜婉则是有些不悦的翻了个身,然后像个虫子一样的在锦被里蠕了蠕,然后嘟囔道:“出什么事了?”
“是程子修,他被皇上革职了!”虽然萧睿暄的心里还心存疑虑,可他还是照实同姜婉说道。
姜婉一听这话,之前的瞌睡就跑了一半。
她翻过身来,揉着眼睛道:“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的消息,应该没得假。”说话间,萧睿暄顺便就瞟了眼放在窗台上的自鸣钟,已是亥时三刻。
虽然他并不明白程子修在宫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以他对景宣帝的了解,知道景宣帝并不是一个喜怒无常到随便将人革职的君王。
更何况这两年程子修一直在宫里尽心尽力的帮景宣帝调养着身体,可谓是天子近臣,一时风光无两。
就是太医院里的那群老太医,在遇到了程子修后,都不得不多恭敬两分。
相处得如此融洽的君臣二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将程子修革了职?
萧睿暄也就翻身下了床,并叫了人进来更衣。
“你干什么去?”姜婉也跟着坐了起来,问道。
因为已入冬月,屋里虽然烧着地龙,但萧睿暄还是担心刚从被子里坐起来的姜婉受凉,因此赶紧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衣道:“事发突然,我得进宫去看看。”
姜婉也知道这个时候阻着他也是无益,于是她也下床趿了双鞋子,准备帮着萧睿暄更衣。
“还是让丫鬟们来吧。”萧睿暄摸着姜婉那有些冰冷的小手,就有些心疼的道,“你要是因此冻到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听着萧睿暄的话,姜婉也就嗔了他一眼,但到底没有坚持,而是乖乖的坐回了床上,用锦被将自己给包裹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过是去看看就回。”见着姜婉眼神之中的担忧,萧睿暄一边换衣服,一边安慰着她道。
只是他的衣服刚换到一半,就听得外面又有人来通报:“世子爷,程太医已经到了芷香居,喝得醉醺醺的,点明了这个时候要见您!”
程子修已经到了芷香居,还喝得醉醺醺的?
萧睿暄也就与姜婉对视了一眼,他顾不得身上那还没穿整齐的衣服,趿着鞋子就往芷香居走。
而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钟鼓楼里敲出的三更鼓。
萧睿暄也就更加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待他赶到芷香居时,老远的就闻到了一股酒熏味,而还穿着一身太医官袍的程子修却是手里提着一坛子白酒,像滩软泥一样的倚在芷香居的门框上喝着酒。
芷香居里并未设地龙,所以平常冬日里,萧睿暄总是让人升上一个炭火盆,然后他再围坐在炭火盆旁处理着公务。
而因为此刻正是夜里,炭火盆里的火早已经熄灭,整个芷香居里就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去让人升个火来。”萧睿暄嘱咐着小厮临渊,自己则是弯腰去扶程子修。
不料程子修却是将手一打,口齿不清的嘟囔了一句:“老子不要你献殷勤!”
“献殷勤?对你?”萧睿暄就有些不悦的看向了程子修,“我这辈子除了婉姐儿,还没对谁献过殷勤!”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程子修好似早已醉晕了过去,萧睿暄好不容易才将他拖到了室内,而临渊也将升好了的火盆给端了过来。
闻了迅的靳先生也端着一盏油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在见到如同一滩烂泥的程子修,他同样也觉得惊讶。
“他这是怎么了?”靳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油灯,也就执起了程子修的手,把了把他的脉搏,道,“看来真是醉酒。”
萧睿暄原本还想来问一问程子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见着他这幅样子,不管自己问什么,他都不会回答自己了。
因此他也就吩咐身边的临渊道:“你去将屋里的那张睡塌整理一下,然后再去取床被子来,然后让他在这屋里先对付一晚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临渊自然是不敢怠慢,飞快的就整理好了睡塌,并且去抱了床冬被过来。
而萧睿暄则在靳先生的帮助下,将已经烂醉的程子修挪到了睡塌之上,然后又嘱咐临渊道:“今晚你就在这守一下他,喝醉的人特别容易口渴,你就在这伺候一下他。”
然后又同靳先生道:“明日我得先进宫当值,就得麻烦靳先生先将他稳住,若是能从他嘴中问出个子丑寅卯是最好,若是问不出也没关系,待我入了宫想必也会水落石出的。”
靳先生也就同萧睿暄点了点头,然后分头回房去歇了。
萧睿暄没想到一向贪睡的姜婉却一直瞪着一双眼睛,窝在被子里等他。
见他去而复返,姜婉也就急切的问道:“程子修怎么说?他真是被赶出来了吗?”
萧睿暄也就笑着同姜婉摇了摇头,道:“他喝得烂醉如泥,嘴里早就吐不出一个字了。”
“喝醉了?”姜婉也就坐在那猜测道,“难道真的是被革职了,然后借酒消愁么?”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脱了衣裳的萧睿暄再次上床,然后搂住了全身暖烘烘的姜婉,这才有些理解老百姓平日里所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我明日还要进宫当值,只能将他交给临渊看着,”萧睿暄吹熄了摆在床头的灯,抱着姜婉道,“明天待他醒酒后,再让靳先生与他好好聊一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婉感觉到之前还透着寒气的萧睿暄渐渐的暖了过来,也就在他的怀里钻了钻:“那我明天让厨房里做几个好菜好好的招待招待他,也算是抚慰下他那受伤的心?”
听着姜婉这话,萧睿暄就忍不住笑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觉得奇怪,程子修那小子一向恃才傲物,做起事来也有些随心所欲,我真是想不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需要被抚慰的一天。”
第510章 担忧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萧睿暄便进了宫。
而景宣帝则是在大朝会之后,才召见的他。
见到欲言又止的萧睿暄,萧睿昭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朕知道,你肯定是为了程子修而来的吧?”
萧睿暄也就点了点头。
萧睿昭听后笑道:“程太医还好么?从朕这离开了以后?”
听着景宣帝这说话的口气,萧睿暄也就有些疑惑起来。
不是说景宣帝将程子修罢黜了么?可这言语间,为何还充满了对程子修的调侃和关心?
仿佛他只是让程子修回去睡个觉而已。
萧睿昭就冲着身边服侍的小禄子公公使了个眼色,小禄子公公也就很是机灵的将屋里人都带了下去。
“他有没有说朕什么?”萧睿昭冲着萧睿暄会心一笑,问起了程子修。
“臣离开家时,酩酊大醉的他还在微臣的书房里呼呼大睡。”萧睿暄也就摇了摇头道。
不想萧睿昭却突然耸动着肩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你个程子修,整日就跟朕说这不养生,那对身体有害,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不还是一样的放纵……咳……咳……”
萧睿昭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那咳嗽声好似地动山移,听起来竟然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
萧睿暄有心想要伸手为萧睿昭顺一顺气,却又碍于君臣之别。
他的手,也就这样有些尴尬的杵在了半空中。
萧睿昭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也就你们时时将朕当皇上,而在程太医眼中,朕却仅仅只是他的一个病患而已。”
言语中,满是不舍的感慨。
听到这,萧睿暄已经确信之前并非是他的错觉,程子修并非是得罪了景宣帝而造罢黜,于是他便壮起胆子问道:“皇上,微臣斗胆问一句,程子修到底做了什么,而让您动了圣怒?”
萧睿昭听后,再次笑了起来。
“从你进宫起,朕就在等你这句话。”萧睿昭有些戏谑的看着萧睿暄,“朕并非是动了圣怒才要赶他走,朕赶走他,是在保护他!”
萧睿暄就有些不解的皱眉。
而萧睿昭却是再度咳了起来,动静比之前都要剧烈。
小禄子公公也就端了一碗黑汤药走了进来,很是恭谦的说道:“皇上,按照程太医的吩咐,您该进药了。”
萧睿昭也就端起那碗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小禄子公公连忙递上了甜渍的话梅,而萧睿昭却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你应该还记得三年前朕所受的那次伤吧?”萧睿昭点了点自己的胸膛道。
萧睿暄扫了眼萧睿昭那穿着龙袍的胸膛,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那一箭,要了朕半条命,让朕元气大伤,若不是程子修这些年一直替朕调养着,朕这身子副身子,早就扛不住了。”萧睿昭自嘲的笑了笑。
“既然是这样,皇上就更应该留下程子修了,那为何……”萧睿暄依旧不解。
“朕自己的身体,朕我自己知道。”萧睿昭笑道。
他也就叹道:“程子修帮我调了三年,这俱身子,恐怕是再也撑不住了。”
说完,萧睿昭再次剧咳了起来。
“这三年为了给朕调养身子,程子修可谓是‘一意孤行’的得罪了太医院的那帮老头子,”萧睿昭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脸上就绽开了一个笑容,“朕担心,在朕仙去后,失了朕的庇佑,那群老东西会找他的麻烦。”
“皇上!您这不过是在杞人忧天而已……”萧睿暄也就急道。
萧睿昭继续抰了抰手:“还是那句话,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
“朕不能让程太医在尽心尽力服侍了朕一场的份上,结果反倒被那些老家伙们收拾,于是我也就革了他的职,让他远离这乌烟瘴气的太医院。”萧睿昭好似调侃的说着,然后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虽然他很想将这个大梁朝治理好,可是在一连续的天灾人祸的打击下,这个国家反倒还不如他父皇建武帝时期的统治。
想着不久前才来跟自己诉苦的户部尚书,他确实也能理解“巧妇难为无米炊”。
难不成他真的只有加重民间赋税这一条道可走了吗?
萧睿昭再次摇了摇头,好似想将这个已经萦绕了他几日的“愁事”甩出脑海。
“好了,我们不说程太医了。”萧睿昭看着萧睿暄笑道,“朕的御花园里开了几株不错的梅花,要不要陪着朕一起过去看看?”
萧睿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也就跟在萧睿昭的身后,去了御花园。
虽然已入冬月,可栽种着四时花木的御花园里却依旧透着绿色,即便是被压在了积雪之下,也是别有一番景致。
萧睿昭拢了拢身上的栗色貂皮氅衣,看着身侧仅着了禁卫军侍卫服的萧睿暄也就笑道:“以前冬日里,都是你裹着厚厚的鹤氅,朕穿着轻便的战衣,这才几年的功夫,竟然就同你掉了个个?”
萧睿暄也就想起自己之前装病的日子,也就只好笑了笑,并未接话。
好在萧睿昭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突然叹道:“你知道,现在朕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圣意难猜!
即便是自己曾经与萧睿昭有过非一般的交情,萧睿暄也不敢枉踱圣意,因此他也只好揺了摇头。
萧睿昭回看了他一眼,也就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自从自己登基后,他的这个堂弟,在他的面前也太过拘谨了些,反倒让他们之间失了之前在潜邸时的那一份亲密感。
这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吧?
要不然历代的君王也不会自称“寡人”了。
“知道你不会猜,也不敢猜!”萧睿昭也就看着萧睿暄笑道,“朕最后悔的事,就是只得了荣哥儿这么一个儿子!以至于朕的江山,只能传于他一人!”
“而他现在年纪还这么小……朕担心一旦将皇位传于他,这朝政大权就会落入旁人之手!”萧睿昭有些担忧的说道,“细读历代史书,那些小皇帝们,几乎都没有善终的,朕真是担心这个皇位若是传与荣哥儿,反倒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