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仪瞟了钱嬷嬷一眼。
“嬷嬷,那你可知道他们两个为何往长信宫去了?”元千月转向钱嬷嬷。
“这……老身也不知。”钱嬷嬷目光躲闪,扯开话题:“可是这些不重要呀娘娘,现在是长信宫明目张胆地欺负长秋宫,这口气可不能咽啊!”
可元千月依旧不理睬她,对芳仪吩咐道:“芳仪,叫玉笙和乔瑞过来,本宫倒要好好问一问,当此之时,他们得了谁的允许,敢去长信宫。”
“是。”芳仪立即应下,得意地瞅着一脸紧张的钱嬷嬷,快步出得门去。
殿内只余元千月和钱嬷嬷,元千月一脸冷色,钱嬷嬷则紧张得双手交握,指节都发白了。
元千月盯着钱嬷嬷,良久终于开口:“嬷嬷,本宫再问一次,你可知他们两个为何会在长信宫附近?”
钱嬷嬷其实心虚得很,可又觉得玉笙与乔瑞绝不会出卖自己,坚决地摇了摇头,道:“老身不知。老身对娘娘的忠心,娘娘最是清楚不过,怎会对娘娘撒谎呢?”
“嬷嬷没有撒谎是最好。本宫受宠日久,长秋宫人心愈来愈浮躁浮躁,有些连本宫的话也不放在心里了,本宫早想拿人做做规矩,嬷嬷年岁高了,可吃不起这样的苦。”元千月话音极淡,但冷冰冰的眼神毫无友善可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就算整个长秋宫的人都撒谎,老身也不敢欺瞒娘娘呀。”钱嬷嬷背后早被冷汗浸湿,犹在嘴硬。
玉笙和乔瑞很快被芳仪带过来——玉笙一看便惊魂未定,眼睛还红肿着;乔瑞换了一身完好的衣服,毕竟在主子面前袒身露体十分不敬。
钱嬷嬷与芳仪侍立于元千月两旁,面对着两人,钱嬷嬷一个劲地给他们使眼色,玉笙和乔瑞看了她一眼便惶惶不安地俯下身去。
“本宫丑话说在前头。皇后受伤,凶手还未捉到,此时有一点点出格的事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是以本宫叫芳仪告诉大家不可随意走动,但谁给了你们雄心豹子胆,不仅出了长秋宫,还跑到长信宫去了?”元千月面有愠色,话音也带着寒意。
“回娘娘,是钱嬷嬷,是钱嬷嬷叫小的们去的!”元千月不过这么一问,乔瑞便抢着出卖了了钱嬷嬷:“钱嬷嬷叫小的们去长信宫看看动静,说是回来就给十两赏银!小的们被猪油蒙了心,一时忘了娘娘的叮嘱,这才偷偷去了……”
“娘娘,他撒谎!老身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什么十两银子,老身也绝对没有说啊,娘娘,您要明鉴啊!”钱嬷嬷没想到他张口就把一切交代了,连忙打断了乔瑞。
“住口,叫他说完。”元千月冷冷道。
“娘娘尽可以问玉笙,小的绝不敢有半点谎言。先前小的糊涂了,现在醒悟过来了,不该给娘娘惹事。那十两银子小的也不敢私藏了,请娘娘不要处罚!”乔瑞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颤抖着举过头顶。
“奴婢也不敢了!奴婢愿证明乔瑞说的都是实话,钱嬷嬷也是这样对奴婢说的!”玉笙也拿出一个同样大小的银锭子,举过头顶。
“嬷嬷,你可有话要说?”元千月气极,语气反而更加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中的冷冽,钱嬷嬷自知。
“你们这两个小蹄子竟敢血口喷人!”钱嬷嬷见元千月是真的生气了,慌乱起来,更加不愿意承认。她指着玉笙和乔瑞大骂:“你们收了谁的银子来诬陷本嬷嬷?本嬷嬷素日待你们不薄,你们怎地这样没有良心?!”
“小的先前是糊涂了,才帮着嬷嬷做下错事,冷静下来后才感到对不起娘娘,娘娘平时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却犯下这样的错,实在不应该。只望娘娘能看在小的们主动认错的份上,能饶小的们一回。”乔瑞不与她争辩,只向元千月求饶。
“芳仪,去叫思宁和玉筝来。”元千月不置可否。
芳仪虽不知她想做什么,连忙应下,唤了思宁和玉筝进来。
两人进得殿内,元千月又叫芳仪取了纸笔放在一边的案上,对她们说道:“玉笙和乔瑞不识字,只需将事情经过分别告诉思宁和玉筝,思宁和玉筝写下来呈给本宫。本宫要知道钱嬷嬷何时何地叫你们去长信宫,又叫你们去做什么?把你们记得的每一个字都详详细细地告诉她们。为防你们互相干扰,玉筝和乔瑞去东次间写,玉笙和思宁留在这里写即可。”
四人便各自去了指定的房间;没有过很久,思宁和玉筝就各呈了一份口供上来。
元千月拿到两份口供,只扫了两眼便掷在地上,怒道:“钱嬷嬷,芳仪,你们两个都给本宫跪下!”
芳仪一声不吭地立即跪下了,钱嬷嬷惊疑地望了芳仪一眼,继而也怒了:“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
“嬷嬷,不要让本宫说第二次!”元千月瞪向钱嬷嬷。
钱嬷嬷只好闭嘴,也“扑通”一声跪下。
“钱嬷嬷撺掇他们两个去长信宫打探消息在先,芳仪收买二人诬栽嬷嬷贿赂在后,本宫说得可对?”元千月冷笑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在本宫身边这么久,竟然意图欺瞒本宫!”
“香识,可知孤为何要罚你跪?”苍郁懒懒地倚在榻上,怀里抱着汤圆,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它长长的白毛。
“因为没看好汤圆,叫它出去咬了长秋宫的人,娘娘曾说,不要招惹任何长秋宫的人。”香识跪在她面前,低着头闷声认错。
“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何还叫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你不知孤与陛下每回争执都是为着长秋宫么,长秋宫在陛下心里比孤重要,难道你还不了解这个事实?”尽管她认错的态度很好,苍郁仍旧很生气。
“奴婢虽不愿为自己辩解,可汤圆当真是自己冲出去的。当时刚为它洗完澡欲来寻娘娘,可它不知为何突然蹿了出去,唤也唤不回来,接着便听见长秋宫那两名宫人尖叫起来。娘娘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汤圆虽说爱咬娘娘不喜欢的人,可哪一次会咬得这样厉害,简直像看到了仇人似的!想想娘娘出事时,汤圆兴许就在附近,说不得它是看到了什么呢?而且长信宫才解除了嫌疑,便有宫人前来打探消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最不宜四处乱走,要说不是心里有鬼,奴婢真不信!试想整个后宫,还有谁人敢动娘娘,又是谁一直想方设法刁难娘娘,令娘娘与陛下多番争执。先时娘娘与陛下生气,他们才消停了些,如今娘娘与陛下和好了便马上出事,娘娘,您不觉得这一切暗中都有联系么!”哪怕苍郁的脸色难看得吓人,香识仍旧坚持着说完了。
“你说这么多,可有指认他们的证据在手?”苍郁听完,却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香识自是没有证据的,诺诺道:“汤圆与那两名宫人都太异常了,奴婢只是猜测……”
“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要说出来,等你找到证据再说,否则若是被旁人听到治你一个诽谤之罪,孤也护不了你!”苍郁怒道。
“娘娘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香识告饶道。
原本趴着的汤圆突然站起,跳下了苍郁膝头,向外跑去。
苍郁与香识俱是一惊,侧首望向它跑走的方向,却见它正欢天喜地地扑向姬杼。姬杼身后还站着赵常侍以及负责今日在长信宫附近巡逻的叶卿。
苍郁放下汤圆,从榻上起来,对姬杼福了福身:“臣妾恭迎圣驾。”
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
香识跪在地上,怕得都发起抖来——她方才所说的话若是叫有心人听去,说是挑拨长信宫与长秋宫之间的争端也不为过,这位总是护着长信宫的陛下不知要怎么想。
“叶校尉,好久不见。”苍郁直起身子,礼节性地冲叶卿打了个招呼。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可随意,叶卿却须得行大礼。
“赵常侍与叶校尉出去,把汤圆也抱出去。”姬杼忽然说道:“香识留下。”
下这样的命令,必是将香识方才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香识立即扑到姬杼跟前,求饶道:“陛下,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猜测,与娘娘毫无干系!”
赵常侍与叶卿只作未见,急急地抱着汤圆出去了。
姬杼缓步走到苍郁面前,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阿郁错了,在朕心里,阿郁最重要。”
☆、第116章 封锁长秋宫
苍郁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作出这样的表白。
但这句话和整件事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那陛下可以不追究香识的过失么?香识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可从来没什么坏心,陛下若当真要追究,就怪罪臣妾治下不严吧。”虽然疑惑,但苍郁仍急着为香识脱罪。
姬杼原是极认真地说出那句话,苍郁的反应着实叫他哭笑不得,只是当着宫人的面,并不是同她纠缠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只好暂且放下。
“朕不治她的罪,只要她将汤圆咬人之事细细地同朕说一遍。”姬杼看着香识。
苍郁满脸怀疑地看着他。
“朕这次绝不护长秋宫,可以了么?”她的怀疑实在太明显,姬杼不得不为自己辩白。他郁闷得很,难道方才那句话很难懂?他都说得那样清楚了,苍郁竟还怀疑自己。
苍郁冷哼一声:“那陛下自去问香识吧。”
反正就是不信他。
姬杼很少这么憋气不发,可他偏偏还不能发作,一发作她一定会又认为自己是偏袒长秋宫,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对元千月的信任给她留下的竟是这样的印象。
香识正巴不得一股脑将话全都倒出来,姬杼一问就全说了,尤其汤圆飞奔出去那一段;当然她不敢再加入自己的猜测。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长信宫门前的宫人与玄甲侍官都看见了。”为增加可信度,她还举出了人证。
“叶校尉同朕略略提起过。”姬杼颔首:“事发之时他就在附近,也是他担心事情闹大才去长秋宫请了朕过来。这么说来,汤圆确实毫无征兆地突然咬那两个长秋宫宫人了?”
“汤圆除了当时有些失常,今日一直都很正常,叶校尉它也不熟,但它并没有咬叶校尉。”香识提供了另一样对比。
若它是咬陌生人,照理说叶校尉也该倒霉被咬才对。
这么说来,汤圆突然狂躁确实疑点很多。
“朕知道了,你先出去,叫赵常侍进来。”姬杼吩咐道。
香识并没有想到这样轻松就过关了,立即伏下身去:“谢陛下不追究奴婢之罪。”
“你家主子都说了要追责也是找她,朕又怎敢治你的罪呢?”因着苍郁一直给他脸色看,姬杼调侃起她来。
待香识出得门去,而赵常侍尚未进来,苍郁咕哝了一句:“当着宫人的面调侃我,也不想想以后我怎么立威呢。”
“你当着宫人的面瞪朕,朕就能在他们面前立威了?”姬杼不甘示弱,但语气一听便知是玩笑话。
“小心眼。”苍郁没想到他既没有立即出言袒护元千月,又这样轻易地放了香识离去,便越发放肆。
瞧着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姬杼认输了:“朕是小心眼,以后绝不会在宫人面前调侃你了,行么?别瞪朕了,样子不好看。”
“这还差不多。”他认输了,自己也没必要穷追猛打,苍郁这才给了他好脸色。
“和阿郁在一起,朕这皇帝是当得越来越没自尊了。”姬杼长叹。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苍郁挑眉。
“阿郁不知道么?”姬杼将问题抛回去。
“不知道。”苍郁笑得狡黠。
“阿郁这几日有些笨了,看来晚上得好好教教。”姬杼颇暧昧地说道。
“咳。”赵常侍一声轻咳,无奈地打断了这对随时随地秀恩爱的男女。他也不想收到两人颇为不满的视线,可若是再继续听下去,待皇帝陛下回过神来一定会找他麻烦。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往一旦涉及长秋宫,帝后之间一定会一顿恶吵。至于皇后保证过不会因这种事和陛下吵架……她也不是第一回保证了,任性的皇后娘娘说的话,有些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汤圆咬了长秋宫宫人之事,很快就被叶校尉报告给了陛下;陛下即刻匆匆带着他们前来,并未叫宫人通传,说是不想叫皇后娘娘觉得他来找麻烦,因为长秋宫一直是她心里解不开的死结。
哪知却正好叫他们听到香识说的话。
以香识言辞间对长秋宫的冒犯,便是判她死罪也不为过,可陛下居然放她好好的出去了,这就匪夷所思了。
帝后二人终于记起赵常侍的存在,各自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阿青,方才香识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朕命你即刻带人封锁长秋宫,并一一审问其宫人,在皇后出事那一日,他们身在何处,做了何事,又有何人能证!”
姬杼下的这道命令,不止赵常侍,连苍郁也有些惊呆。
封锁长秋宫,对尚未完全解禁的后宫,绝对是平地一声雷。值此众人纷纷猜测真凶之际做出这样的决定,会令他们如何揣测元千月,后果全然不必细想。
“且慢!”苍郁突然出声制止,姬杼与赵常侍一齐望向她。
“方才香识只是毫无根据地猜测,陛下便作如此决定,会不会有失考量?”苍郁质疑:“虽说臣妾并不喜元贵妃,但她行事一贯深思熟虑,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并不像是她会做的。若说是她的宫人瞒着她做的也不对,她那么聪明,不应该会被宫人蒙蔽才对。”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朕如今亦不能轻言判断,才不得不这样做。阿郁兴许不知,每个宫室的宫人所着衣裳虽相同,但熏的香味道并不相同,俱是按着各宫宫妃的喜好各作安排。从前未见汤圆撕咬长秋宫宫人,如今突然见着他们便狂躁,说不得便是因着不喜他们身上的气味。汤圆素来温顺,必不会毫无缘由地变了性子,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它如此——”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没必要,说这么多,已足够令苍郁明白了。
“可若是长秋宫突然换了熏香,致使汤圆不喜呢?”苍郁犹在寻找破绽:“是否应该先查验此事,再作决定?臣妾不喜被冤枉,也不喜冤枉别人。”
“恕小的多嘴,贵妃娘娘的喜好素来是跟着陛下的喜好,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