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刚阿泰抬起头,却看到皇太极已经远去,刚阿泰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满脸的失落……
当值回来的于学勇先去看望了劳作一天的弟弟于学忠,又回到正房探望了主子乌林代,这段时间堡里议论最多的就是抢西边的话题,还有许多旗丁每日便往牛录额真那里跑,只为了探听消息,消息早就下来了,是去抢富裕的明国,而不是察哈尔和朝鲜,于学勇当然知道,堡内还要留些人手驻防,正蓝旗的这个牛录能去的不过十多个人,他也在其中。
回到家,怀孕的女人赶紧抓了两棵柴丢到火炉,又拿了个干净的碗倒了碗温水,递给坐在凳子上的于学勇。
于学勇接过,喝了一口才道:“明日我要去一趟岫岩,不回来吃饭了”
那女人点点头,自顾在忙着晚上的吃食,于学勇想了想。对着女人的背影道:“听说了没?旅顺那边能分地,还不上税的,打多少粮食都是自己收。”
他女人把手往高耸的怀里抹了抹,转身望着于学勇,脸上有些紧张。
“前几日有人劝我逃到那边去……”
“咋地?你答应了?”女人压低了声音,又紧张的朝门窗望了望,这才走到于学勇边上道“是有些心动。不过现在没办法了”于学勇叹了口气,摇头女人急促的低声道:“咋了?你带着俺们逃跑要比那些包衣方便不是?不走的话,替他抢西边能落得好?明国就这么好欺负,他不也给明国打残了?你比他还能?”
于学勇叹了口气,低声道:“学忠咋办?他是包衣,出门到哪里都得受盘查。咋整?”
女人听了这话,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两人在漆黑的屋子里沉默着。
“他们有什么办法?”女人突然想起了于学勇口中的他们,抱着希望问道于学勇痛苦的长身而起,道:“我没答应他们,再说,咱们现在也走不了了”
女人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为啥?”
于学勇摇头:“为什么?你怀着六个月的身子。我舍不得你这一路上受苦……”
女人变幻了几次脸色,在于学勇的搀扶下起身朝灶台走去,一边走一边叹息着:“出征前,陪我去岫岩的东岳庙上柱香吧,求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咱们就安心这里呆着,不想那些事儿了。听说哪里求子很灵的,求菩萨给你生个儿子”
于学勇哼了一声道:“真的有菩萨?咱们受的苦为什么没有菩萨看见?今天又吊死了一个包衣。就因为他偷了主子的半块馕!”
女人大怒,赶紧呸了几声,似乎要把于学勇说的话呸走,跟着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贼汉子,那些话能乱说?将来要下拔舌地狱的”
于学勇赔笑道:“俺听说旅顺那边信西洋菩萨的更多,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日日白面肉饼,人。还是要靠自己……”
那女人顺手把灶台上一张黑漆漆的抹布丢了过来,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于学勇笑着点头:“俺去还不成吗?不过要等段日子,这几天堡里随时点卯,搞得大家都一惊一乍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吹号,实在走不开……”
第二天,于学勇又来到岫岩城北的酒馆,临近午时,酒馆里还有许多人,于学勇感觉似乎有许多人在盯着自己,等他放眼望去,那些人都在自顾的忙碌,哪有什么人盯着他?
“最近是有些神不守舍的”于学勇在门口自嘲的笑了笑,抬脚跨进了小酒馆,在上次的座位上,那个自称少东家的年轻人正在等他。
于学勇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眼睛就像毒蛇一般,仿佛在他面前所有一切都能被看穿,但于学勇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他,因为这个人答应他,只要他为他们做些事,他们便会安排于学忠逃亡旅顺,为了证明他们的确有能力安排这中高风险的逃亡,这个年轻人会带来一件于学勇以前认识的一个包衣的信物。
啪!
汤宝成把一个系着红绳的玉佩扔在桌子上,道:“仔细瞧好了,是不是你同乡的信物?你的同乡说,他一家老小在旅顺过的很好,因为刚过去,暂时还不能分地,现在他和婆娘都在工厂做活,儿子上了私塾,一家人每月能挣一两多银子,儿子能挣一两多,生活无忧,再过几年,他们一家便够资格分地了,他还托我带口信你,不要再给鞑子卖命了,迟早你会后悔的。”
于学勇低着头,握着玉佩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没错,这是他老乡的贴身信物,而上次他并没有告诉过这个年轻人要拿什么东西,看来,这个少东家的话是真实可信的。
“你们要我干什么?”于学勇鼓起勇气,问道汤宝成打量了他一眼,慢悠悠的把他面前的酒碗满上,又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前段时间咱们运了一批强弩过来,不过没能入城,还损失了三名兄弟,最近又有一批强弩和顺刀想运到城里,还有几支火绳枪,事关重大,你能不能帮忙?”
于学勇手一顿,骇然望着汤宝成,半晌没有说话。
“没错,咱们就是鼓动包衣起事的时候用的,你不必吃惊”汤宝成笑眯眯的和他碰了一下杯子。
“你是正蓝旗旗丁,没人会怀疑你”汤宝成继续道。
“把我弟弟送走……”于学勇一扬脖喝干了杯子的就,喉咙里仿佛一团火顺着食道灌进肚子里,他喷了口酒气,重重的说道。
“没问题,不过,你上次不是说,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他们不走?”汤宝成心情愉快的又给他满上。
于学勇不答,却自顾说道:“过几日俺婆娘要到东岳庙还愿,到时候俺会把俺弟弟捎上,你们带他走,但要制造一些假象,造成俺弟弟是给明军哨骑掠去的”
汤宝成惊奇道:“东岳庙?”
于学勇满脸痛苦,良久才默然点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汤宝成再次和他碰了一杯。
“能不能问一声,你们的器械准备放哪儿?又放在包衣那里?你们害死了很多无辜的包衣,知道吗?”喝多酒的于学勇临走时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那是咱们的事,请便……”汤宝成冷冷的回到
第四十七章
于学勇从岫岩城回来后极力当做没事人一般,举动与平日也没什么分别,但他知道,自己自从和那个少东家约定之后,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心怀鬼胎的人……
乌林代主子每日还是喝酒,酒量也越来越大,短短几天五十多坛金太阳便喝了十多坛,家里五个包衣除了那个小脚尼堪被送给了巴海老爷外,照这样下去这几日怕是又要卖掉几个,自己去抢西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乌林代为了喝酒把他的婆娘和弟弟卖了该怎么办?
于学勇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曾在交谈中小心试探过几句,乌林代当时醉醺醺的拍着胸脯答应了,但以前他也拍过胸脯保证不把平日服侍他的那个女子卖掉,这不转头便卖掉了?
就在这时,堡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悠长的号角声,整个黄家堡先沉默了片刻,突然间就像苏醒了一般,到处都是欢呼声和摔门而出的声音,于学勇猛的跳起来,抓起身边的锋刀便朝门外冲去,连婆娘喊他都没空搭理。
于学勇疾步走到正房外,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本高卧不醒乌林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有些激动的问道:“吹号了?”
于学勇一边跑,一边点头。
“赶紧的,可别迟到了……”乌林代的声音有些颤抖。
于学勇跑到门口就看到堡里各家各户的木门纷纷打开,许多甲兵都朝着巴海老爷那边跑,旗丁葛里蓝快跑几步,和于学勇并肩后问道:“又吹号,咱们旗是不是要去了?”
于学勇点头:“怕是真的要去了”
葛里蓝脸上兴奋之情滥于言表,笑得开心无比:“这就好了,再不去抢,咱家就过不下去了……”
于学勇有些同情的望了他一眼,葛里蓝家里负担很重。有两个包衣,一个是服侍他的尼堪女人,还有一个便是拖油瓶癞头阿四,这两个下不得地,又做不得活,葛里蓝自己还有个女儿,上面还有个老母。说起来是旗丁,生活未必比巴海老爷的管事赵奔山宽裕多少,但这一次黄家堡只有十个名额,不过是旗丁身份的葛里蓝自然是没份。
跑到屯堡北面的巴海老爷家门口,巴海大人站在一棵大树下,冷冷打量着这些聚拢过来的旗丁。下面人议论纷纷都在等他开口,巴海大人也不开口……
八旗出兵是,各旗的旗丁听到法螺后都要自备武器和战马,到领催老爷家门口待命,等领命之后由领催带头聚集到本旗牛录大人下出征。
人群里,葛里蓝低声道:“最好是去明国京师,那边富得很。巴海老爷抢了一次,银子用了几年都没用完。”
葛里蓝的话把周围的人弄得都是笑,也有甲兵穆尔哈接口道:“那边的女人可比东江的粉嫩许多,这边的尼堪女人吹多了海风,上面下面都是皱巴巴的。”
穆尔哈的话让许多甲兵淫笑起来,于学勇也哈哈笑着,一面望着巴海的举动。
过了一会儿,堡门出传出一片响亮的欢呼声。到处都有人在大喊着:“抢西边,抢西边去喽!”
一个巴牙喇威风凛凛的纵马疾驰而来,把背上的三角旗吹得猎猎作响,他一边纵马,一边朝着周围大喊道:“六月二十日出兵征伐明国,咱们牛录出甲兵十人,白摆牙喇二人。共计十二人”
这个巴牙喇对着巴海道:“都听明白了?”
巴海满脸讨好之色,点头道:“明白了。”
巴牙喇点点头,一拨马头,又朝着挨着黄家堡的蓝家沟子奔去。他需要沿途通知所有的屯堡……
“你们都听到了?”巴海点了十二个早就预定的名单,于学勇的名字赫然在内,许多没有被征召的人失望的发出一阵阵喧哗,不过也没人敢站出来指责巴海老爷,于学勇跟着乌林代学了几年骑射,武技比一般甲兵要强,不光光是黄家堡,就算在岫岩一带的屯堡也有很高的威信,加上于学勇平日又会做人,许多旗丁早就忘记了他汉人的身份,对于学勇被征召不满的自然也有,当面不敢说,背后牢骚免不了,葛里蓝愤怒的瞪了一眼低着头的于学勇,既然征召不上,旗内劫掠所得的财富便不能分给他家,他现在唯一的盼望就是自备马匹和兵器,以个人的名义跟随大队出征明国,但在这之前还要让巴海老爷点头首肯才行。
“回去就把那个尼堪给巴海老爷送去!只要能去抢西边,还怕日后没有包衣吗?”葛里蓝暗暗下定了决心……
“还有几天时间,都回去准备准备,虽然你们都知道,但我还要再提醒你们一次,都把刀子磨快点,把战马喂肥点,盔甲也要擦亮,还有,别顾着抢东西,立下战功升个白摆牙喇不更好?这样我巴海脸上也有光不是?”巴海例行公事的叮嘱了几句。
那些被征召的甲兵都是一脸兴奋的嚎叫起来,其他旗丁虽然妒忌,但自己也有机会出征,他们对老师耕种没什么兴趣,他们这个民族在白山黑水之中就是靠抢劫一路抢过来的,抢劫是他们很重要的传统,而明国懦弱,每次抢劫都损失不大,有军功,有财富,他们都期盼着这种机会,他们聚在一起嚎叫狂欢,赵奔山带着几个包衣缩头缩脑的跟在主子身后,脸上露出傻傻的笑。
许多人都在叮嘱于学勇:“好好干,你可是有望成为阿格旺家里出的第二个白摆牙喇了。”
于学勇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是有些失落,眼看着婆娘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弟弟脑子又不清醒,上面还有个附在他身上吸血的主子,主子费尽心思给他抬旗是为了什么?抢西边带回来的财富他最少要拿走八成,再说明国这么好抢吗?能不能留着一条命回来还是个问题,想到这些事他就一阵阵的悲凉……
回到家,乌林代还拄着拐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等他,见到于学勇回来,他忙问道:“成了?”
于学勇点头:“成了,六月二十出兵”
乌林代道:“赶紧去把我的盔甲弓箭拿出来。让学忠磨磨,还有,给马喂些豆料,这当口儿可不能省”
于学勇点头,看没什么事便告辞回去准备,乌林代又在背后叮嘱道:“战功你不用管,安心抢东西就对了。银子太沉,你多抢些金珠古玩名画之类的,那些玩意更值钱”
当晚,于学勇来到于学忠的柴屋,刚想推门进去,心里一动却走向了那几个包衣的屋子。他推了推门才发现,门紧紧锁着。
于学勇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几个馕,踮脚从通气孔哪里扔进去,刚听到啪的一声,便接着响起了脚步声和争夺声。
“俺要去抢西边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看到你们,这几个馕你们留着做活儿的时候吃”
于学勇还想说几句,但又发现没有话可说了,便叹了口气转身朝弟弟的柴屋走去。
“给那些牲口吃啥,没的糟蹋粮食么?”于学忠坐在床头,吃着哥哥给他的馕,刚才他竖起耳朵。把哥哥的事儿都听到了。
于学勇微微一笑,默默的想着心事,半晌才道:“求个心安罢了……”
于学忠一边嚼着馕,一面含糊不清的骂道:“他们倒能记得你的好?牲口!”
于学忠吃了大半,这才想起什么道:“哥,今天吹号了?”
黑暗中的于学勇叹了口气,点点头没说话。
“今天赵奔山那个狗奴才倒是机灵。一早就在门口等着,看到俺回屯就巴巴的和俺唠上几句嗑,这个狗东西”
于学忠有些兴奋的道,想了想又丧气的道:“哥。去到西边,凡事别抢着出头,主子的话没错,瞅着机会割几个人头,立了功回来那可不美了去?主子还答应替俺抬旗,俺又有些心慌,哥,你说若是和主子分了家,咱们日后可咋过?主子会不会分几亩地给咱们兄弟?”
于学勇摇摇头道:“主子不会分家的……”
于学忠高兴起来:“不分更好,只要主子少喝些酒,守着这些地也能过吃饱肚子不是?若是哥你抢几个包衣回来,咱们有了人做活儿,多好?”
于学勇长叹一声,扒了几下床底的乌拉草,倒头便睡,于学忠还兀自在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要是主子一高兴,给俺抬了旗,要俺抬了旗成了旗丁,俺就去求求巴海老爷,把那个小脚尼堪买回来,这一次俺就不把她卖了,天天还给饼子她吃饱,做不得活儿也没关系……”
第二天一早,于学勇让弟弟套好牛车,和主子告了个假,说去岫岩东岳庙还愿,乌林代脸色有些不虞,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又叮嘱一句:“马上抢西边了,可不能乱跑耽搁了?”
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