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克尽量提醒自己不要脸红，盯着楚洁的脸。
虽然他内心狂跳不已，但还是坚持着把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也许是他的真心话，但是，在此时此刻，这句话就是一件武器，用暧昧包裹着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射向敌人。
而这敌人是他内心所不愿伤及的一个好人。
5
人是个变化无常的动物。
尤其是为了某种仇恨。
心可以变得坚硬，人自然就会冷酷起来。
6
“你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象开玩笑吗？”
丁克提醒着自己要冷静，但脸色却不由地热了起来，他不用照镜子，已经知道自己脸红成了什么样。
这样也好，他暗中安慰自己，这更能说明自己是真诚的。
楚洁脸涨成了猪肝色，两人相对沉默了足有手纸那么长的时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点恐怕连立果都没有想到。
他暗暗窃喜。
但他的窃喜只一瞬间就被另一种失败的感觉所替代。
“也许你是应该需要找个女朋友了，这事儿交给我了。”
“我只要你。”
丁克只有硬着头皮上。
他在思考着该不该继续有所表示。
他在犹豫着，想象着立果碰到这种事情应该采取什么举动。
“我都可以做你姐姐了。”
楚洁再次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你真可爱。我要没结婚这事儿还可以考虑，现在你迟到了。好了，如果这是你逃跑的理由，我接受了，不予追究。为了表扬你见义勇为，我先生想请你吃饭，希望你肯赏光。”
丁克心象塞了一块抹布，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7
他没有想到，他精心策划的一个方案，最终的结果竟又是一个失败。
而在他想象中，这已经是一件勇气可嘉的行动了。
竟然轻而易举就被她的一句话击败。
他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从容地带着微笑着跟他过招。
她的笑如水，如雨后晴空的阳光，温暖地披他的心上，却又让他看不到丝毫的缝隙。
他对自己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在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注定要失败的感觉。
他从和她的几次交锋中，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找不到任何击败对手的缝隙，而在此之前，他似乎有无限的可能。
但奇怪，当他这样想时，竟忽然有了一种异常的轻松心态。
而刚才，他还会感到紧张，以至于想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才能说出来。
这样的状态只能有一种结果，失败。
8
人只在两种状态下会彻底放松下来，一种是注定要取胜时。一种是注定要失败时。
有些机会在一开始就具备了。而有些机会却在你感到没有机会时，它才出现。
9
现在的丁克的机会属于后一种，他索性放松下来。
“对不起，我对你先生没兴趣，如果你单独请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楚洁看着丁克，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出让丁克感到意外的一句话。
“可以。”
丁克心头一喜：“还有。”
“什么？”
“我不想让你的先生知道我们一起吃饭。”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喜欢单纯，不喜欢把很多事情复杂化。”
“这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
“好吧，看在你比我小的面上。”
楚洁的回答，再一次给了丁克一个意外的惊喜。
10
食色，性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每个人都要吃饭，每个人都要做传宗接代的那件工作。
不管他是不是觉得愉快都一样。
所以，敢于把一家普通的饭馆起名叫“食性”的餐馆就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餐馆。
这家餐厅就设在老机场路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
“食性”二字就挂在显眼之处，很多人都看到过，只要看一眼就令人会意一笑，过目不忘。
丁克每天都要看多次，但从来没有进来过。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家餐厅。
11
他到的时候，楚洁还没有到。
他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径直上到二楼，在一间名叫“随性”的包间坐了下来。
他要了一壶茶。
就连茶壶上也刻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随遇而安。”
一切都是这么轻飘飘的，象烟，又象透明的人生。
丁克突然发现他选错了地方。
他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内心中强烈的复仇火焰与这里的气场和超然是那么的不符。
幸好楚洁很快就来了，一身白色休闲装的楚洁一出现在他面前，就阻断了他与觉悟之间沟通的道路。
他眼前一亮。
他现在所看到的楚洁是另外一个楚洁。
这再次让他感到一种意外。
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个意外的楚洁是为他一个人精心设计的。
12
“没发现北京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楚洁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丁克起身帮她拉出椅子。
她坐下时，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扫向她的脚。
这让他再次心里一动。
她居然穿了一双只有一条细细带子的凉鞋。
这一双凉鞋的最显著特点就是最大限度地展现出了楚洁的那双玉脚。
“女为悦己者容，谢谢你肯盛装出席今天的晚宴。但问题随着也来了，秀色可餐我恐怕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了！”
“谢谢，你让我又一次发现了你的优点。”
“噢。”丁克笑笑，“我的优点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个优点？”
“听说过这句话吗，过度自信就是自卑的前奏。”
“所以，在没有转化成自卑以前，我得抓紧时间充分享用我的自信，否则事过境迁一切成空，我只争朝夕。”
“你反应很快，这是你的又一个优点吗？”
“相对。从一个方面说，这是我的优点，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又是我的缺点了。”
“看来你中学时辨证唯物主义学的不错？”
“错！我没有上过学。”
“那你就是天才了，向天才致敬。”
“别，我会折寿的。真的，我真没上过学。”丁克突然认真起来。
楚洁果然中计，看着他，“不会吧？”
“没有什么不会的，我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
“看来我又得另眼相看了。别是我意外拣回来个大师，让我不小心再一次成了伯乐。”
“又错了，正因为我没上过学，所以现在抓紧时间不惜一切机会补我初中时应该学而没有学过的课，比如——”丁克看着楚洁笑了一下，“辨证唯物主义常识。”
楚洁盯着丁克看了足有三秒钟：“你的确够聪明，但——”
“说吧。”
丁克看出她有话要说，但又有些犹豫。
“你太富有进攻性，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一贯的个性，这容易会给你今后的生活带来很多麻烦——对不起，我也许不应该这么说。”
“谢谢。”丁克语调也低了下来，“你这样说我很感动，这种话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告诉你的，但对于我，是没有以后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悲观？”
“因为这你对面坐着的就是个悲观的人。”
楚洁愣愣地看着他，“看来你不但是个天才，而且是个很有个性的天才。只一瞬间，竟可以从一种心情跳到另一种心情上，说出的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而且自然过度不觉得有任何突兀。”
“对不起。”
“没关系，任何人都有它的两面性，现在我想知道这是你的另一面吗？”
“也许。”
“那一面能对我说说吗？”
“说有很多种，语言只是其中的一种。”
“噢——”楚洁挑起眼睛看着他，“这倒是第一次听说，那你说说，另外还有几种？”
“还有眼睛，眼睛也是在说话。”
丁克说这话时一动不动看着楚洁的眼睛，他发现那眼睛很亮，有一种东西闪了一下。
瞬间又消失。
他仿佛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东西。离他内心深处的一种东西很近，但又无法捕捉。
他依稀记得那种东西曾经在庞娜的眼睛里发现过，当然是在7年以前，后来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现在他却在另一个女人的眼里发现了它。
而这个女人即将成为他报复别人的一个工具。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忽然变得那么滑稽。
13
“我怎么觉得今天这顿饭象是鸿门宴呢？既然那么复杂，我就不再问了。”
楚洁眼神跳开，释然一笑，拿过菜单，“点菜吧，我都饿了，来，救命恩人，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如果你愿意天天请客的话，今天就你请。否则——”
丁克卖了一个乖子把菜单拿起顺势递到楚洁面前。楚洁又是一愣，笑道，“看来跟聪明人在一起吃饭都得带着智慧，否则稍不小心就会被绕进去！现在我相信那句话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是因为你内心带着盾牌来的，如果你把盾牌放下你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丁克含笑说着，话里有话，步步为营。他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把她拿下。
趁胜追击，高奏凯歌！
现在他明白了爱情跟生活中很多其他的道理一样，一通百通。
“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常常会犯另一个错误太——”楚洁透过菜单看着丁克，“聪明反被聪明误。”
丁克一笑，“那是扣在我头上的帽子，我从来就没有认为过我聪明，否则——”说到这儿，丁克把话题打住，叹了口气，“这可能是相对于你来说，也许在另一个人的眼里，这是个缺点。”
“在什么人面前？比如一下——”
“比如一个跟我在一起生活很久的女人。”
“此话怎讲？”
“当一个人的优点不停在你面前展现时，优点就变成了缺点。只有在一个陌生的人面前，才是优点。”
“可有些优点永远都是优点。”
丁克摇头苦笑，“什么都是有生命的，一成不变的东西是没有的。包括爱情！”
“那也许是因为你没有掌握好方法，什么都是有方法的，爱情和婚姻也同样，放任自流是注定要失败的，这道理就跟养花一样。”
“利用方法和心计得来的爱情还叫爱情吗——你相信爱情吗？”
楚洁沉思了一下，“信！虽然不常有，但却很珍贵！”
这里有段精彩的对话！！
“噢，那我就不问了，等我掌握了其他的方式我再来问你。”
楚洁目光收回，笑了一下。
“你已经掌握了。”
“你高抬我了，到目前为止我还只能用语言跟你交流。”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你在躲我。”
丁克迎着目光逼了上去。
这一次一定不能退，否则将又错失掉一个机会。他不能再等了。
无论怎样，这一次一定要出手。
14
楚洁犹豫了一下，“就算你说对了又能怎么样？是的，我明白，我明白人除了用嘴说话还可以用眼睛说话。可以用心说话，可以用行动及肢体说话。可又能怎么样？我们不是哲学家，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得脚踏实地的生活。所以我只能跟你用语言交流，现在我饿了，我们能吃饭了吗？”
楚洁一口气说完，眼睛毫不退缩地盯着他。
一动不动。
这次她既没有闪躲也没有退却。而是迎了上去。
“当然可以。”
丁克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与她对视着。
也不退却。
“你不会想对我说饿也分为两种，一种来源于肉体，一种来源于精神吧。”
“是又怎样？”
楚洁叹口气，“你太固执了，那我现在想对你说的是，现在我的饥饿来源于我肉体中胃部。这样说清楚了吗？”
“你太聪明了！”丁克长叹口气，身体朝后一仰道，“聪明的让我无机可乘。”
“不是我聪明，而是对手太狡猾。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跟一个聪明的对手坐在一起比吃任何聪明的药都有作用。”
“你弄错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是你的追随者。”
“你也弄错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楚洁毫不示弱地迎上来，“在办公室，我们是同事，现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关系是可以转化的。”
“是。”楚洁坚定地点头，“但我们不能，我们只能成为这两种关系。”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那又怎样？结婚可以离婚。”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15
楚洁坚定地说完，看着丁克。
丁克心里忽悠了一下，那一瞬间他从楚洁的眼神里读出一丝失望出来。但那样的失望却突然给丁克心底留下了一道奇异的美。
美得让丁克有些眩晕。
美得让丁克产生了崇拜
那一瞬间他觉得命运是那么的不公平。这样的一个完美的女人怎么竟会是夏力的老婆。
然而她就是夏力的老婆。
他联想到同样做为女人的庞娜。
当时夏力勾引庞娜时，庞娜是怎样的反应。
庞娜是否也会像眼前的楚洁一样说出那样振聋发聩的话来吗？
也许庞娜也会象眼前的楚洁一样对夏力说，对不起，我有家庭，我有个爱我的老公——
如果庞娜说了这样的话夏力会怎么想呢？还会继续追求庞娜吗？
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继续追求庞娜并把她追求到手呢？
丁克越想越沮丧。犹如眼前的处境，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继续还是退却。
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对不起。”他说。气若游丝。
此刻他只能由衷说出这三个字，因为他除了说这句话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如果是立果此时会怎样做呢？
他会继续厚着脸皮继续穷追不舍下去吗？
不！立果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地步。
他一定会有另外一种方法。但那种方法是什么呢？
丁克想着。思绪渐渐飞了起来，信马由缰不知飞到了何处。
不管飞到哪里，都要比现在尴尬的处境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