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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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主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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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条船桨一动不动地握在施蒂纳的双手之中,被夕照映得血红的水珠滴滴答答地不断从桨上落下。

  埃尔莎·格柳克望着施蒂纳一下子变得苍老的面容,突然打了个冷战,她好象求援似的把目光转向绍尔。

  突然之间,施蒂纳用力把双桨往水上一拍,然后一扔,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您听着,埃尔莎小姐,要是我成了盖世无双的强者会怎么样呢?要是我说出来的每句话,做出来的每个手势,人们都像法尔克那样俯耳恭听,会怎么样?……法尔克!叼回来!”施蒂纳吆喝了一声,把一把雕刻用的木刻刀抛到水面上。法尔克立即像支出了弦的箭,纵身跃出船外。“瞧,就是这样!万一我能成了世界的主宰呢?”

  “您知道吗,施蒂纳,”埃尔莎答道,“您的容貌虽然还很年青,却像很久以前的人。这副面容往往能在一些家庭的照相册里见到。若是要发发议论,人们就会这样说:‘瞧,这就是祖父年轻的时候。’而您就是这样一个丝毫不爽的‘年轻时的祖父’。不,您绝对成不了拿破仑!至多混个交易所里的小拿破仑罢了。”

  “啊哈!原来您这么看哪?既然如此,我将来会让您跟皇冠、宫殿、金马车和钻石项链无缘,也要撵走您的宫廷侍从、文武百官。我决不对您开恩。您要知道,我并不爱您。别以为我会像个中世纪的骑士似的,仅仅是为了博得您欢心就拼命去建功立业。根本不会!您对我来说,不过是衡量我成功与否的一个尺度,是我要赢的第一个赌注而已。听清楚了吧!”

  “随您说吧!而现在能否劳您大驾划划桨呢。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啦。”

  施蒂纳把水淋淋的法尔克拉上小船,它把身子一抖,甩得人人一身水点儿。格柳克和菲特尖叫起来。

  “你们这身怕水的衣裙这下可完啦。”施蒂纳挖苦了她们一声,用力划起桨来。

  小船飞快地顺流而下。夕阳已经落到森林背后不见了。河面上水波粼粼,像熔化了的金汁,小船周围已经出现了蓝色的阴影。缕缕雾气弥漫开来。埃玛把一条厚头巾披到了肩上。

  大家都不再吭声。河面也一平如镜,纹丝不动。偶尔有条小鱼跃出平静的水面,闪过一道鳞光。

  “我真没想到您这么好高骛远,施蒂纳,”绍尔打破了沉默,“您说说,当初您干吗放弃了自己在科学界的发展,来跟我们这些戈特利布的小职员为伍?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在大脑研究领域不是已经做出相当大的成绩来了吗,我甚至在报上看到过好几条消息,报道您实验成功呢……您曾经那么醉心于那门新兴学科,它叫什么来着?是反射学吧?”

  “这门科学我一窍不通。”埃尔莎说。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施蒂纳讲了起来,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给专业人员讲课。“反射学是这样一门科学,它研究的是,人与所有生物在受到来自外部世界的刺激时所产生的相应反应,这种反应说明了生物与外界的所有关系。懂了吧?”

  “一点儿也没懂。”埃玛回答道。

  “那我就尽量表达得再简单些。反射,就是把对神经的刺激,通过神经中枢,也就是大脑,从身体的一个点传递到另外的一个点。

  感官所受到的每一个外来刺激,都要通过神经中枢而引起身体的反应,从而使某些器官做出相应的活动,相应活动换句话说就是反应。

  小孩把手伸进火里,火烧手。而火对皮肤的这一刺激通过神经传入大脑,大脑做出的反应再传回手上;于是小孩赶紧把手缩回去。

  从此孩子就把火的印象和痛的印象联系在一起。以后每当他看见火的时候,就会害怕地缩回手去。这就是我们用术语所称谓的条件反射……

  我再举一个复杂点的例子。当你们给狗喂食时,每次它吃的时候都给它吹长笛听。让它在音乐的伴奏下进食。狗在吃东西时会分泌大量唾液。这样做一段时间后,狗的意识就会把长笛声和味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时你们一吹长笛,狗马上就会分泌出更多的唾液。这就是条件反射!……

  想想看,就是人类最‘神圣的’感情,诸如义务感、忠诚感、责任心、诚实,甚至连康德有名的‘绝对命令’①也包括在内,说穿了都不过是和狗分泌唾液毫无二致的条件反射罢了!当然,建立这种反射的过程要更为复杂,但其实质完全相同。老实说,经过这样的科学分析之后,所有这一切高尚美德就不能再使我对它们怀有丝毫特别的敬意了……

  ①绝对命令,康德使用的哲学名词,即无条件的行为准则。

  因此,我有时觉得有人会从美德的口水中得到好处,他们吹起宗教、道德、义务和诚实的长笛,而我们这些蠢货就开始分泌唾液。难道现在不是到了抛弃所有陈词滥调,不再跟着旧道德的笛子跳舞的时候了吗!……”

  绍尔下决心要换个话题,就又提出了施蒂纳为什么要放弃在科学界发展的老问题。

  “您的知识如此渊博,施蒂纳,”他说道,“也许还是在科学界能更快功成名就吧。”

  “我把我放弃科学的原因告诉您吧,可敬的绍尔,”施蒂纳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小火星,答道。“我解剖过足有1000人的大脑,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没找着一星半点儿的智慧。于是我就想,还是等这些脑子被精心烹调后摆到我们大慈大悲的老板的餐桌上,再同它们打交道更有趣。”

  “您怎么又说得这么恶心!”施蒂纳听到坐在他背后的菲特说道。

  “万分抱歉!不过我可以向您担保,我们的戈特利布并不靠吃人肉活着。可这也不完全是譬喻,哈哈!我觉得,比方说吧,明天一早他就会吞掉‘特普菲尔兄弟公司’的银行大楼……我只是想说,中世纪的权贵们可以玩一玩科学,因为他们不愁吃、不愁喝。可现在你们瞧瞧……虽说我和绍尔不过是银行小职员,而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姐不过是他的打字员和速记员,可咱们的收入呢,却比那些搞大学问的青年博士们要多得多。你们瞧,我是实话实说。像这种宁肯捞取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不去苦苦熬到将来再去享受发明果实的人,我既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这谁又说得清呢?在学校里老师教我们,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直线。可这只是数学而已,完全是抽象的东西。而在现实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直线……停!瞧,我们到了。好啦,”他对埃玛·菲特说道,“现在请把手递给我,请允许我送您去车站……”

  施蒂纳和菲特先走了。

  绍尔付过船租,挽着埃尔莎的手臂慢慢向火车站走去。

  天色已晚。天上出现了点点星光。路上一个人也看不见。

  “瞧,星星一个劲儿眨眼!没准儿要下雨呢……”绍尔说道。

  “是的,但我们肯定能赶回去,”埃尔莎回答。

  “玩得还开心吧,埃尔莎?”

  “您这样称呼我,未免太亲热点儿了吧?”埃尔莎含笑问道,没等绍尔开口,就又说道,“好啦,您就什么也别说啦。要没有施蒂纳这个无聊的空谈家,我一定会玩得很开心。可总是能碰上这种夸夸其谈的人!跟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个没完,始终不容别人开口。还那么自命不凡!”

  “是啊,夸夸其谈……”绍尔若有所思地说,“可我要劝您一句,埃尔莎,同这个夸夸其谈的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

  埃尔莎惊奇地望望绍尔。

  “难道我刚才对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小心的地方?”说完,她笑着叫道:“不,奥托,您这是吃醋啦!是不是太早了点儿呀?我可还没答应您哪。没准儿还要改主意呢。”

  “瞧您还在开玩笑,而我心里直发紧……夸夸其谈!别看他嘴上信口开河,可心里却有他的打算呢。您听见他那番关于诚实和曲线的话没有?这是一种危险的哲学。说实话,连我都怕他,还替您,也替戈特利布老头儿捏一把汗……这一回他绝不是信口开河。他这是话里有话。他想要干什么?要是他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我绝不会感到奇怪……”

  埃尔莎回想起施蒂纳那张凝神思索的脸,回想起它在血红的夕照中一下变得那么苍老,心里不由又感到一阵恐怖,她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绍尔的手。

  “还有,他竟然骗取戈特利布的信任!老头儿现在一步也离不开他,还让他搬到自己家里……每天晚上施蒂纳都驯狗逗老头开心……”

  “奥托,说句公道话,他的狗确实令人惊讶。”

  “这一点我不否认。他驯兽是有一套,他的狗的确出类拔萃,尤其是法尔克。”

  “还有那只黑鬈毛狗,”埃尔莎回想道,“它会数数,认得全部字母,而且不等他吩咐,就能猜出他想叫它干什么。有时我甚至有些害怕……”

  “是呀,这只鬈毛狗就像魔鬼附体似的。也许施蒂纳既聪明又有天才。但天才作恶就会加倍危险。”绍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埃尔莎一眼。

  “您用不着为我耽心,奥托。他的魔法对我起不了作用。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可是,自打今天傍晚我看了他的那张脸……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过,我们也许对他不太公正。这是什么?……哎呀!……”

  法尔克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跑了过来,用牙齿叼住了埃尔莎的裙角,一边快活地发出呜呜的叫声,一边牵她往前走去。

  绍尔十分生气,开始撵它走,而埃尔莎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您好象迷信起来啦,奥托。这准是施蒂纳打发法尔克来催我们,让我们快点儿走呢。”
          
第02章 火车轮下  办公室的打门开了,银行家卡尔·戈特利布在他的私人秘图书德维希·施蒂纳的陪同下,出现在门口。  清晨的阳光穿过一面全是玻璃的墙壁,洒满了房间,照得卡尔·戈特利布的金丝眼镜闪闪发光。银行家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看他白里透红的面皮,谁也不相信他已年近花甲。他的脸刮得光溜溜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高级香皂、上等雪茄和香水的气味。他总是那么心满意足、喜笑颜开而生气勃勃;等你看了他之后,就知道什么叫万事如意了。

  “昨天到郊外玩得怎么样?”他一一同格柳克、菲特和绍尔握着手问道。“快活吧?钓了不少鱼吧?昨天天儿真好,对不对?绍尔,请把这些电报发了。交易所的行情报告来了没有?今天的美元行市如何?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棉花期货呢?猛涨?妙极啦!这些‘特普菲尔兄弟’银行的期票要拒付,我不能再宽容了。您今天看上去真漂亮,菲特小姐……而您有什么心事吧,格柳克小姐?呵呵!”说着,他现出一副狡黠的样子,伸出一个手指头吓唬她道:“我觉得我能猜得到。春光送来危险的流行病啦。对吧!”

  他把别在黑常礼服钮扣孔里的一枝紫罗兰插好,看了看表,说道:

  “现在是10点。火车10点45分开。我要出趟门,下午2点15分回来。我要去接收一家工厂。我跟施蒂纳很快就能把手续办完。顺便也好透透空气,闷得太久啦……车子备好了吗?咱们走吧,施蒂纳!”

  银行家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出门外,又喊了一声施蒂纳:

  “您跑到哪儿去啦,施蒂纳?”

  “就来!”施蒂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隔壁房间,喊了一声:“法尔克!布鲁特!”

  两条狗欢叫着朝他迎面跑来:一条是昨天去郊游的猎狗,另一条是虎皮斑纹的短毛大猛犬,名叫布鲁特。

  跟格柳克擦身而过时,施蒂把头一歪,嘲弄地问了一声:

  “您还没拿定主意吗?”

  “拿什么主意?”

  “嫁给我呀……”

  他放声大笑,接着就领着两条狗去追老板了。

  埃尔莎沉下脸。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绍尔,嘴里不知嘟嚷了一句什么。

  窗外传来汽车开走的声音。

  办公室里没人再吭声了。菲特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绍尔神经质地把一份文件翻来翻去。

  “臭养狗的!”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

  “您在那儿嘀咕什么哪?”格柳克问道。

  “到哪儿都跟狗形影不离!”绍尔答道,“我就受不了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昨天他还说戈特利布就差没吃人肉了,这准是指他逼起债来冷酷无情。可到了今天,您瞧见了吧?就跟在老板屁股后头大献起殷勤来了!瞧他瞅着老板眼色的那个样,一点儿不次于法尔克!……您想他干吗要带狗?还不是想到外头玩狗哄老头儿开心,献媚取宠……”

  “您好象也变得刻薄起来啦,绍尔!”埃尔莎说道,“戈特利布想要吞掉‘特普菲尔兄弟公司’——施蒂纳猜得一点儿不错……”

  “叫戈特利布在期票问题上发难的一定也是他。这毫无疑问!”绍尔阴沉着脸回答。

  “绍尔纯粹是在吃醋!”菲特抑扬顿挫地笑着说道。

  “劳驾,把这份报表再打一份!”绍尔冷冰冰地说着,把文件递给菲特。

  菲特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马上老实下来,怯生生地应道:

  “好的!”

  打字机又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大家开始埋头干活,只有电话铃响起来时才中断一下。

  11点光景又响起一阵电话铃声。绍尔照例是一边继续处理商务信函,一边听电话。

  “喂!对,对……这里是银行家卡尔·戈特利布私人秘书室。什么?我听不清!请大声点!出事啦?出了什么事?啊?这不可能吧!……”

  绍尔拿着的自来水笔脱手而出。他的脸色顿时煞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十分紧张,格柳克和菲特也停止了工作,忐忑不安地盯住了他。

  “被火车压了?……怎么会这样?……请原谅,不过我这样问问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呀!……好……好……我听着呢……好吧……一切照办!……”

  绍尔放下电话听筒,顺手理了理头发,从桌子后站起身来。

  “出什么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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