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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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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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的许三多。
  袁朗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读懂了许三多的心:“是的,你能。那我提醒你一下,如果我批准你复员,刚才也许是你一生中最后一次摸枪了。”
  他仍然看着许三多,直到看出许三多眼里的一丝恻然和不舍。
  袁朗终于又开了口:“好吧,就是这样。我们都不要急于下结论。怎么切除盲肠是你的自由,可我一定不会忘了给你上麻药。”他甩手把一个信封扔了过来,“你的麻药。我这月的工资。一个月假,你尽情地出去走走,看看。然后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无论是走是留,我不会再有异议。”
  许三多:“这没有意义。”
  “不要对一件没做过的事说没有意义。好了,从现在起你已经自由了,没有什么约束你,再也没人管你了,你要对自己负责,或者……不负责。”袁朗说这话的时候站起身来,而且摆明了是打算扬长而去。
  “队长?!”许三多要追上去,但袁朗坚定的眼神又让他立定不动了。
  “去吧,你得一个人去。我们都希望你坚持,可是……坚持不坚持是你自个儿的事情。”
  许三多捏着那个信封,看着袁朗在夜色下走远。
  出去走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当一个从未单独行动过的人有了这个念头,它立刻变得如此急切。
  许三多要离开的那天,才感觉离开是那么的陌生,似乎那不是他的决定。对着自己的铺位发了会怔,终于拽出野战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齐桓和吴哲从身后进来,两个人有点怪怪地打量着他。许三多有些局促不安。齐桓沉默着将一套衣服扔给他,那是套便装,而且颇为时尚,不过这对许三多来说没什么区别,穿了这么些年军装,他哪还知道什么衣服叫做时尚呢。
  “吴哲给你拿了套衣服,可能这个月你不想天天穿着军装。”齐桓看出许三多有些不自在,便解释道。
  吴哲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你穿着准比我好看,你小子其实是个好的衣服架子。说不定你这趟就能把女朋友给解决啦。”
  许三多并不擅长去反应这种玩笑,他讷讷地把衣服放进包里。
  齐桓对吴哲使个眼神,故意问:“你不换上呀?”
  “现在不想换……对不起,我觉得自个儿好像个逃兵。”许三多把头垂得更低了,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吴哲很有信心地说道:“你放心吧,跑不了兔子你的!”
  许三多忽然发现,他们其实就为了说一句话:“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齐桓忙不迭地翻着自己的东西,翻出什么就往许三多的行李里扣:“这是我的超级酷的游泳裤,结果咱们但凡下水,都是穿八一裤衩的!这是我的雷朋墨镜,借你!我的奥索卡包,借你!我的腰包,借你!哎呀,攒这么些年初夜权,全让你小子用了。对了,我的旅行手册,全国名山大川都划遍了,一直没空去,也借你!吴哲,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交出来!”
  “对了!”吴哲突然大叫道,“三儿总不能再蹬个作战靴吧?我那双锐步也便宜你了!”他兴高采烈地就要去拿,目瞪口呆的许三多终于醒过神来,拦住了吴哲。
  他说:“喂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齐桓一反以往的冷静:“干什么?你以为大家谁都能有一个月假出去晃荡吗?那不还把全体老A的好行头都凑齐了?免得你出去丢人!”
  “就是就是,你回来再还给我们不就得了!”吴哲终于推开许三多跑了出去,许三多不再阻挡,看着齐桓把作战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倒腾到他那个时髦的登山包里。
  “都很贵的哦!你要知道我这包我这墨镜多少银子都能吓死你。”
  拼命给我塞行头,并且标榜行头的价值,总穿着军装也有点遗憾,更重要的,他们怕我不回来,现在他们知道为了还这些东西我也得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许三多背着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装备走出了宿舍区。他还是穿着那身自己已经熟悉可能今生也不愿舍弃的军装。
  他站在基地的大门内,眼前是漫长的山路,已经无数次被他们跑过,可是无一例外地都是负重行军。
  迈出大门的第一步很怪,许三多小心地用脚轻触了地面。
  自由的味道。硬的,带着柏油和轮胎的味道,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哨兵奇怪地看着他,许三多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山峦上的视野,空旷的山中公路上军车驶过。许三多站在山峦之上,呼吸着山野间的空气,并尽可能地让自己觉得神清气爽,他不时下意识看看自己身后的山路。
  这座山一向是我们武装越野的终点,但我是第一次自己上来,我是说,自己想上来就上来。
  他看远处,基地已经完全掩映在山峦间了,看不见。
  他们为什么不来送我?生气了?他们知道我不会再回来,我承担不起我应该承担的东西。第一次是我走,而不是送人走,可是没人送我。
  树林里轻微的脚步声,那是许三多等待的,他惊喜地回头,并没想他的伙伴未必能找到这里。
  两名巡逻哨,警惕地看着他,完全像对一个外人:“这是军事禁区,请出示证件。”
  许三多愕然地拿出证件,巡逻很仔细地看着,并且很注意他的那双吴哲的锐步旅游鞋和齐桓的登山包,那绝对不是军事的制式。
  老A们在进行例行射击,那边核实的电话已经接到了这里,袁朗看着许三多所在的山峦方向,嘴角不自禁地有点笑意。
  被放行的许三多怏怏在路边走着,他再不敢上山路了,以免再踩进禁区。一队正徒步回基地的兵诧异地看着他。许三多看起来很想把那双时尚的旅游鞋吃下去,再把头塞进那个民用背包里。
  城市的边沿,车声与公路,建筑群,飞扬的尘土和喧嚣。许三多已经看见了车站。他再次地迷茫,这次是迷茫于售票厅。始发地,中转地,终至地……密密麻麻地翻动。
  那双旅游鞋默默地站着,时稍息时立正,穿它的人找不到落点。
  许三多茫然瞪着车牌。
  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可是,我去哪?
  他彻底被那么多的选择淹没了。
  许三多背着包站在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并且尽可能不让自己显得碍事。
  大厅很大,但看来许三多在这里找不到放自己的地方。
  播音室里响着列车进站与出站的广播,人们匆忙地走向刚停稳的那辆列车,这是一辆从某地驶往北京的慢车,途中有很多上下的人。
  许三多在上车的人流里,除了自己的包还帮旁人提着一个大箱子。
  我莫名其妙选择了驶往首都的慢车,当兵的对首都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情。班长复员时要求去看看天安门。连长说那里有块碑,上边能看见钢七连的五千个人。我们的防区也反复在说,我们在保卫首都。
  许三多坐在人满为患的硬座车厢。
  他被人看着,目光来自斜上方,一个没得座位只好站在他旁边的中年人。
  那是一场长久的目光交锋,许三多时常将目光挪往窗外,但对方的毫不动摇堪比最坚强的士兵。许三多终于决定放弃,他站起身。
  那边一屁股坐下,绝对的当做理所当然之事,然后掏出一包瓜子开磕,从现在起他绝对不再看许三多一眼。
  许三多拎着自己的包与人错肩而过,挤进卫生间,关上门。他并不是要上厕所,而是站在这难得的空间里喘口气。
  铁轨声的节奏有些变动,列车驶进了一条隧道。
  瞬时间,他所处的这空间里成了绝对的黑暗。
  许三多看着窗外,他又看见他杀死的那名毒贩,就站在那片黑暗里,目光里并无责难,依恋而安静地看着他,许三多也静静看着他。
  抱歉。我要忘了你,我得继续生活。
  隧道尽头刺入的阳光让一片黑暗粉碎了,瞬间这片空间被阳光充斥。
  外边有人在敲门,许三多开始脱下军装。
  然而,却再无人看他。
  他已经不愿意再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他钻到车厢接口处,呆呆地和几个烟民一起站着,呆呆看着车外掠过的风景。
  许三多忽然发现,这是第一次从车窗而不是闷罐子里看外边的风景,可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去哪。
  车窗外的风景确实要好很多,可是终点没有战友,没有了任务也没有了目标。
  许三多从厕所里出来,让旁人侧目,让我们这些一直看着他长大的人则有些喷饭。特种兵待遇不算低,当兵的人又没处花钱,吴哲齐桓之类还家境不错,给他的行头全足以领导一个中型城市的闲酷一族。
  酷得没脾气的许三多无法迎对旁边人的目光,往车厢接缝挤着,一边为避人耳目地架上齐桓给的墨镜。站在车厢接缝的烟民中,一边尽可能少吸入烟气,一边迎对着所有人的目光。
  现在看他的人更多了,许三多只好把目光看着窗外。他绝对意识不到在属于工农兵的硬座车厢里,他那身名牌还要名出反时尚来的包装比军装更为抢眼。
  我已经跟你们一样了。为什么还看着我?

 ·24·
 
 兰晓龙 著


第二十三章
  北京西站,一个被名牌包装起来的农民的军人儿子,在车站下四通八达而又哪都不通不达的隧道里徘徊,他至今未找到能看见天空的出口。
  许三多又一次停了下来,辨识方位,并且查看不知哪位塞给他的多功能运动表,那上边有指南针。
  他茫然看着从这方向来的人,往那方向去的人,在这里就算掌握经纬度精确到厘米又有什么用处。
  首都让我想起那次让我出尽洋相的演习,每走一步都觉得要撞到墙。队长如果到了这里会欣喜若狂,他一定会利用这样难得的复杂地形布置他的反恐演习。
  许三多终于发现要出去是如此简单,放弃自己的认知,随大溜拥出去便能看见天空,不要走出去,而是被推搡着流出去。
  终于看见一丝天光的许三多惊讶地看着压在自己头上的大楼,以至于要伸出一只手去压着并不存在的军帽。
  大楼,街道,更多的大楼和街道,逆着阳光的大楼和街道,背着阳光的大楼和街道似乎在旋转,转得他喘不过气。
  许三多从茫然中坠入更大的茫然,但是绝对看不出满意。
  刚出车站的许三多便被人袭击了,几个人同时从四面八方冲上来,许三多退一步,抢制背后的墙,同时摆出一个防御姿势。
  “要车吗?”
  “要住宿吗?”
  “……”
  许三多迅速把这些乱七八糟在脑子里过一遍,确认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立刻给自己想出了摆脱窘境的办法,一辆大巴正从旁边驶过,他一跃而上,攀住车门,那姿态在上战车或者直升机时是常见的。
  车急刹,司机探出头怒骂道:“说你要找死换辆别的车!”
  车驶走了,许三多茫然。
  对了,这不是战车和直升机。这里没人跟你说全军冲击,这里人只说走吧走吧。
  终于知道做了不得了的错事,许三多臊得狠低了头,一直到为他侧目的人全走空才敢再想自己去什么地方。
  写得蚂蚁打架一样的车牌比别的东西更让他头大。
  于是一个步兵出身的人选择了自己最习惯的方式,他沿着环线开步。
  走吧,只要开步走,总是可以走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车水马龙,楼山灯海。
  一个傻子在这中间神驰目眩,一个傻子用自己的腿子在丈量着这座巨大城市的环线。两步一米,标准步伐,不疾不徐,但一步后紧接着下一步,没有停顿没有间歇,用的是一种对城市人来说是小跑的步子。
  一个接一个的路口,永远过不完的路口,永远看不完的新奇。直到厌倦。
  许三多终于发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可那不是个好兆头。他看见了那座巨大的车站,他作为始发的北京西站。
  我发现一件事情,首都是圆的。六个小时以后,我回到了出发的地方。圆圈,终即始,始即终。军营都是方的,成排,成列,从几排几列去几排几列,从目标A到目标B,我们绝不允许原地转圈的生活。
  走进地下通道的人都成了黝黝的黑影,一个疲劳的家伙在徘徊着,许三多已经心力交瘁了。走在隧道里,看见天空就算胜利。可在这样大的城市,看见什么算是胜利?在这空旷的地下通道里歌声让人清朗,也很让此时的许三多觉得感怀。
  一个流浪歌手,像许三多一样年青、忧伤、沧桑,一个背包,一把吉他,垫一张晨报坐在地上。伤感而迷茫,许三多蹲下了,他一直把那首歌听完。
  那厢看着许三多,笑笑,很强的倦意。跟暴发户许三多相比,他算是褴褛。
  歌手:“谢谢你听完。其他人都好像有很多大事要忙。”
  许三多看着,这个人让他想起史今,想起伍六一,想起很多人,但这么一个人和他认识那些行如风坐如钟的军人实在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
  他审度对方的行装,打了补丁,仅仅维持在一个不要太落魄的程度。
  “我能帮你吗?”
  “不能。肯定不能。”歌手这样斩钉截铁,几乎让许三多愕然。
  许三多:“那你,能帮我吗?”
  歌手:“好像也不能。”
  许三多沮丧得快要哭了:“我只是想去天安门,我找不到它。”
  歌手讶然得快笑了出来:“你沿着长安街走就是呀!”
  “我完全不认路。我只要知道方向,我只认方向。可所有人只告诉我地名,不告诉我方向。”
  “这个拿去吧。”一张北京地图,很旧,上边打满了很多的圈圈和叉叉,天安门用显眼的五角星画上,那正是许三多需要的东西。
  好吧,那么现在算是有了方向,许三多大步走着,啃着一个刚买来的面包,同时很注意营养地啜着一盒牛奶。
  华灯初上,夜色慵懒,在逛街遛狗打发时间的人们中,一个人像箭头一样穿过,径直往他那说出来会被人笑话的目标。
  在首都像在荒原一样,容易走失,人们各忙各的,蚂蚱和蝗虫永不相干。在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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