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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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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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发怒,心中也有点惶恐,可是,顾惜朝的命还在他一念之间,我这一步,却是半分也退不得。 
所以,我只能站在那里,竭力做出一幅漠然的样子。 
父亲望着我,上上下下的看,目光中闪过无数道光芒,盯得我森森发寒,我第一次明白,那些朝中的大臣,为什么能被父亲操纵于股掌之中,没有几个人能面对这种深沉的目光。 
父亲盯了我很久,到后来,他的目光已不像是在盯着我,而象是看到很远很远处,若有所思。 
我平静地跟他对望着,可是却忍不住不断去瞥几案上的沙漏,我给顾惜朝的丹药,只能延缓两个时辰。 
终于,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听到父亲重重的喝了一声:“我只后悔没想到早些杀了他!”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拿着忘忧急急向外而去,远远的,还听见父亲在怒斥:“你派的都是些什么人,连小姐也差点儿伤了!” 
我急急赶回那个小院,正要推开院门,猛得想到那满院子的尸体,不由打了个冷颤,手便迟疑着,推不下去了。 
正犹豫着,门却自己开了,顾惜朝站在门边,望着我道:“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 
我勉强笑了一下,走了进去。 
院内却没有意料之中的血腥,地上湿漉漉的,像刚泼了水,但是,却没有半分尸体的影子,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直难相信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厮杀。 
“那些,那些……呢?”我诧异地问。 
“那些尸体?”顾惜朝淡淡道,“用药化掉了,总不好一直摆在这里,等官府来查吧,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 
“哦。”我轻应了一声,虽觉得他说的没错,但是,但是却总有什么不妥,只是我却一时也说不上来。 
也无暇去细想其它,我拿出药瓶道:“给我看看你的伤。” 
他依言掀起袖子,那一道红,红得更加妖异。 
我倒出一颗药来,递给他:“快吃下去。” 
他却不急着吃,只是捏着丸药问我道:“这药叫什么名子?” 
“忘忧。”我低头在药箱里翻捡着合用的药物,想着要给他留下些备用。 
他却淡淡地笑了:“忘忧,真是个好名子。相思要用忘忧来解,可是晚晴,我若中了你的毒,却情愿一生一世也不要解药。” 
我皱起眉:“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对你下毒,你……” 
我猛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蓦的从药箱中抬起头来,张着嘴,只觉从颈子一直烫到发根去了。 
顾惜朝却望着我,眼中全是笑意,带着三分嘲谑。 
我咬咬唇,垂下头去,想躲开他的目光。 
可是,那一片绿却又温柔地袭来,漫天席天。 
我慌乱起来,伸手想推开,可是,那温柔却像是无边无尽。 
那样轻暖,那样安心,仿佛只在片刻,便已是地老天荒。 
从来没有人这样待我,心底那个寂寞的洞像是被什么溢满,安静而宁定。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我安心地靠在他的肩头,只希望可以就这样依靠一生一世。 
“晚晴。”他问我,“你肯不肯嫁给我呢,一个还什么都没有的人。” 
“你呢?”我却问他,“你肯不肯陪我一生一世,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握紧我的手:“顾惜朝在此发誓,就算天诛地灭,亦不负晚晴。” 
“疯子,真是疯子,为什么要发这样毒的誓?”我握着他滚烫的手指,眼泪一串串落了下来,滑过我扬起的唇角。 
我终于,找到一个肯陪我一生一世的人。
谷雨 

最后一场残雪也终于化得净了。 
园子里的花木陆陆续续的暴出点点新绿,在初春的阳光下,绽出茸茸的,金绿的光茫。 
可是,如此春意我却全然无心去看,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是记挂着书房那边。 
――惜朝正在父亲的书房。 

☆ ☆☆ 

那日,我从惜朝处回来,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看,整个相府的人都在父亲的脸色下战战兢兢,倒只有我,拼着豁出去,心中反而坦然,那一夜,竟然睡得无比安心,连梦也不曾做得一个。 
第二日,父亲下了朝便唤我过去,沉沉道:“那个顾惜朝,你还要跟他来往?” 
我默不作声。 
父亲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晚睛,你究竟中了什么邪?一个跑江湖卖艺的,有哪一点配得上你?” 
我继续沉默着,努力将所有目光都聚集到鞋尖上那朵小小绣梅,仿佛那里有一个答案。 

父亲阴沉的目光在我的头顶往返盘旋。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厚实的花梨木桌上,若有所思。 
我静静地等待。 
像是在隔了很长很长时音,父亲愠怒而无奈的声音终于在沉闷的书房里响起:“今日早朝,我已经跟圣上请准了开恩科,你去跟那个顾惜朝说,他若是当真有几分才气,就去考取一个功名回来给我看看。” 
! 
我蓦的抬起双眼:“爹,你的意思是说……” 
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父亲望着我,冷冷道:“我什么也没说。你去告诉他,若是考不来个一官半职,这辈子也休想踏进我这丞相府的大门。” 
我犹不可置信的望着父亲。 
他居然肯让这样大一步,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是愣愣地站着。 
父亲望着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斥道:“还站在那里作什么?下去!” 

我很快将这件事情说给惜朝听,他也很是意外,叹道:“我本以为不知还要经多少波折才能跟你长相厮守,却没想到,相爷竟给我指了这样一条明路,晚晴,你转告相爷,就说顾惜朝绝不负他厚望。” 
我点点头,忽尔又不甚放心的道:“惜朝,功名一事,你……真的有把握吗?” 
惜朝的眉剔了一剔,随即笑道:“顾惜朝虽不敢自称文韬武略,但是,若论骗取个把功名,只怕也还不是难事。晚晴,你就放心吧。” 
他说放心,于是我便真得放下心来。 
未来那样不可定的东西,便算我不放心,又能如何呢? 
我跟惜朝并肩坐在冰凉的青石台阶上,看那冰盘似的一轮明月慢慢地升了上来,照在两人的衣角发稍,隔着月光看对方,都像是笼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如梦似幻。 
若是这月亮只圆不缺,那可该有多好。 

自那日起,惜朝果然理起书来,我不敢常去扰他,长日无聊,便只逗微风玩耍。 
微风此时羽翼渐丰,喙尖爪利,一双黄褐色的眸子冰冷犀利,有它伴着我出门去,直如带了一个贴身的保镖一般。只是,若是背转身来,只有我跟它在一起时,它便又恢复了那幅惫赖模样,依稀还是那个落在我窗前的,笨笨肥肥的小鹰。 

转眼便已到了科考之期。 
惜朝入了帷场,我便念念的在外面算着日子,一时嫌那月亮升得太迟,三场科考不知几时才能考完,一时又恨那太阳出得太早,不知惜朝那里可曾完了试题?心里忽冷忽热的,直不知要如何是好。 
好容易盼完了三场,又熬过了几日,眼看着明日就要大放金榜了,可是父亲却偏偏今日将惜朝叫进了书房,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我在房里起起坐坐,走走停停,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子,往那书房望了多少眼,可是那门却始终严丝合缝的关着,不透一丝风声出来。 
我望望那渐已偏西的日头,终于一咬牙,向门外走去。 

书房外很安静,连一个路过的下人都没有,也不知怎的,我就忽然紧张起来,脚步也放得很轻很轻,几乎是不带一丝声响的移到了书房的门前。 
进去还是不进去呢?我站在门前为难。 
正犯着愁,一个声音顺着窗沿飘了出来,是父亲的声音:“……顾惜朝,你想好了没有?” 
我的心中震了一震,不由自主的,便屏轻了呼息,凝神细听了起来。 
“晚晴跟功名,你究竟选哪一个?主考张大人已跟我透了信出来,你的文章确实有几分才气,已在十名之内递到了御前。若是你答应从此不跟晚晴来往,明日大殿,我便保你个披红着绿的探花郎,可是,你若执迷不悟……嘿嘿,只怕你此生功名都从此无望!”  
犹如数九寒天浇了一头雪水下来,我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父亲,父亲他这是做何? 
他不是说,只要惜朝考中了功名便不再为难我跟他,可是,可是为何现在…… 
一颗心开始止不住的害怕―― 
惜朝,你会选哪个? 
你曾经答应过我,要陪我一生一世,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还记不记得? 
我有些无力的靠在窗外,手脚冰冷。 
可是窗内却久久的,没有任何声息。只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与沉抑,透过了这薄薄的窗纸,罩在我的身上。 
功名,晚晴。 
晚晴,功名。 
惜朝,你会不会丢下那披红着绿的探花郎,你肯不肯放弃那一片如花似锦的大好前程,来陪我圆一个无忧无虑的江湖梦? 
还是…… 
还是你跟铁手一样,为了男儿的那一方天空,一片大志,也要选择将我丢下? 
我站着窗外,浑身僵硬,只觉得有一股股的寒意,从骨子里透出肌肤,又从四肢百骸直刺回心里。 
这一刹那仿佛异常的安静,安静到我好像听到了心缓缓跳动的声音――“扑-扑-扑”。 
“相爷……” 
窗内终于传出了声音,很慢,很低,很涩。 
惜朝的声音。 
我不由的握紧了手指。 
“相爷,我想好了。我选……晚晴。” 
心蓦的狂跳起来。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却终于还是咬紧了双唇。 
我慢慢地从窗边直起身子,松开握得发白的手指,这才发觉,掌心上,几枚鲜红的甲印,生生的疼。 
“你选晚晴?”父亲的声音似乎也有点意外,“顾惜朝,你可要想好了,别以为做了我的女婿我就不得不提拔着你,我说了,晚晴跟你的前程你只能选一个,你的如意算盘别打错了。” 
“相爷,”惜朝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还透着些许的灰心,“顾惜朝不明白相爷为何要如此为难我,可是,若是晚晴跟功名真的只能选一样,惜朝决不会舍晚晴而就功名。” 
“哦?为了一介女子而舍了你的青云路,你真能做得到?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到京城,又是如何想方设法的把你的《七略》四处投递,你图的不就是个前程,怎么,现在上天的梯子就在眼前,你倒不要了?” 
“不是不要,而是,功名尚可马上取,而晚晴,错过了,便再也没有第二个。” 
屋里的二人还在一句一句的说着,可是,我却已经再没听下去的必要了,我轻轻的,移了开去。 
刚刚转过拐角,便听得书房的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我忙隐身在一从树后。 
只见一个淡青的人影慢慢走了出来,带着些失意的落魄。 
他走出门来,抬起头,远远的,隔着花园眺向我的绣楼,痴痴的,然后,慢慢收回目光,缓缓地离去了。 

第二日,金榜高悬,我找遍了每一个字,果然,没有惜朝的名子,连一个字也没有。 

我去了惜朝的小院,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又要怎样来安慰他。 
小院的门紧紧的关着,里面静静的,像没有人一般。 
他在做什么? 
长歌当哭? 
还是,把酒拼醉? 
我试探着推开院门。 
一个人转过身来,手上还沾着泥土。 
“晚晴,你来了?”惜朝淡淡的微笑。 
他竟然还能微笑。 
倒是我有些傻在那里。 
他用沾着泥土的手指指向地上,道:“你看,这是株山茶,我想趁现在移到盆里,等到开花时,就可以放在你的窗台上了,你说好不好?” 
“还有这里,”他又指指窗下,“我想在这里挖一个小小的泥塘,种两枝荷花,夏日里,我们可以看荷花,到了秋天,你坐在窗子里,一伸手就能摘到莲蓬,还有这里……” 
“惜朝。”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要心里难过,就跟我说说,不必,不必还要这样哄我开心……” 
惜朝的眼神黯然了下来,他歉然道:“对不起,晚晴,我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考中功名……” 
他全然不提及昨日书房发生的事情,他只轻描淡写的说,他没有考中。 
我的鼻子楚楚的酸了起来,泪水忍不住的,便流了出来。 
“晚晴,晚晴,”惜朝慌了神,“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失望了,可是,你别哭,我还可以明年再考,文举不行就考武举,再不然,我还可以上沙场,去边关,我一定会博个功名回来娶你,你别哭……” 
可是,我却哭得更凶。 
惜朝…… 
惜朝…… 
我抽抽噎噎地哭着,直似要代惜朝把这满腔的不平都哭出来似的,直哭了快一盏茶时才慢慢停了下来。 
惜朝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好了好了,终于不哭了,晚晴,你哭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吓人,顾惜朝从来不信鬼神,可是,你方才若是再多哭一会儿,只怕我也忍不住要求老天爷保佑了。” 
我“嗤”的一声笑出声来,随即又皱起了眉:“惜朝,昨日你在书房跟我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惜朝的面色变了一变,薄如刀锋的眉深深聚了下去,良久,方慢慢擦落手中的泥土,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惜朝,”我咬着唇,低声道:“你肯选我,我很开心,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晚晴,”他伸臂轻轻拥住我,“要是没有你,就算前程似锦,又有谁来跟我分享?” 
他轻轻的,在我耳边坚定的说道:“晚晴,你放心,我一定会博个功名回来,我一定要让你成为天下间人人都羡慕的,最幸福的人。” 
“我不要人人都羡慕,”我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说:“我只要坐在窗子里,一伸手,就能摘到你亲手为我种下的莲子,那就足够了。”  
 
芒种 

今日是我成亲的日子。 
相府里披红挂绿,忙得沸反盈天,只有我这个做新人的,倒是无事可做。 

我不知道惜朝是怎样跟父亲谈的,我只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有法子办到。他在父亲的书房里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父亲眼中的神色大有深意。 
然后,父亲让我准备亲事。 
这桩亲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街头巷尾都当做一件异事来议论。丞相府的千金,居然要下嫁给一个功名无就的白丁,这消息,就如在滚油里注了一滴冷水,刹时便噼哩啪啦的炸了开来,人人都开始猜测起个中的玄机,流言绯语飞得满天都是。 
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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