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儿连筷子都没有动,只是发呆地看著小小的窗子。
见状,小尾子轻轻劝道:“小姐,我晓得您会觉得无聊,但姑爷说得很清楚,谁要敢再让您碰船上的事,就要把那人放进小船中,任他自生自灭。谁也没有胆子去违抗姑爷的话,我看您就认命安分点,在咱们到达岸上前,就留在船舱内吧。”
“连你都这么说,小尾子。难道我就真那么会惹麻烦吗?”
“不,当然不是这样的。小姐只是手脚笨了点,不小心了点,厨艺差了点。”
想到笛儿做的粥,连忠心耿耿的小尾子也没办法说好吃,那根本就是难以入咽的毒粥。“小姐,你只要再忍耐一段日子,等姑爷发现你的优点……”
“我商笛儿字典中没有‘忍’。我说过要让夫君晓得我对他是多么有用处,我就一定会让他看见。下去吧,小尾子,我还要继续发呆。”顺便想想还有什么事,是能让于翼体认到她长处的。
“小姐……您可真的别再胡思乱想了……”事主这些年,他最怕的就是商笛儿出现这号表情。
笛儿挥挥手,要他快滚。
小尾子垂头丧气地走出舱房外,差点和滕三公子滕于岚撞上,他正想“啊”的出声道歉,于岚却比了个让他噤口的手势,朝他眨眨眼,指指里面走了进去。小尾子心想这三公子来找小姐会有什么事,门却被三公子顺手给掩上了。
???
“嫂子。”
“啊!”自顾自沉思的笛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抚著胸口喘气。
“岚弟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嫂子有什么困扰,那么入神?”
“你来得正好,我想找点事做。你帮我想想,这船上不有什么事是能让你大哥对我刮目相看的?”
于岚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于翼三申五令的训斥过后,插手管这事儿。他摇摇头。“这我帮不上你的忙,娘子。”
“你们谁也不帮我,那我岂不一筹莫展,只能让夫君把我当暖床的好工具。”
“嫂子,谁……谁会那么说了……”
“你大哥呀,还会有谁?”笛儿一脸“你瞧,这句话过不过分。”
于岚叹口气。“大哥他心中对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个看法,并非针对嫂子而已。
但我想大哥既然娶了你,未来心中就只有嫂子而已,嫂子何不静观其变,也许总有一天大哥会改变这想法的。”
连他也这么说,但笛儿不满地说:“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岚苦笑著,这答案他可变不出来。“我想大哥已经有所改变了,不是吗?过去我可不能想象大哥容许自己的妻子著男装出入,至少他没有禁止这点,就是一大进步。”
“咦?难道我穿男装会给于翼带来麻烦?”
“嫂子,这男人嘛总是或多或少都有些……谁能保证他们看见嫂子的美貌,不会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更何况船上这么封闭,一旦上船生活就是好长的一段日子,这也是何以许多人不让女子上船的缘故。
不知不觉中,她竟触犯了禁忌吗?那,于翼怎么不告诉她。这是他见外?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怎么穿,他眼中根本没有她?
笛儿向来乐观进取的自信,首次遭受严重打击。她溃坐在地上,猛然摇头说:“不行了,岚弟,我失去自信了。我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做好你大哥的伴侣,我太莽撞了,想想我们婚后我给他带来多少麻烦,我只顾著自己喜欢他、爱他,却从没想过他也许不需要我这号人物在他身边,少了我他会快乐多了。我怎么那么自私,竟只想到自己有了他会有多快乐,却没考虑到于翼的幸福。我真是个糟糕的人。”
“我不这么认为,嫂子。”于岚见她垂头丧气,不禁微笑地拍著她的肩膀说:“不是每个人都像嫂子一样,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什么对自己好。大哥心目中的妻子也许不是嫂子这样,但嫂子的出现,对大哥而言也不全然是坏事。我还第一次见大哥会气急败坏呢!还有,你不也帮了大哥,对付了那腐败的官僚,这就是你的优点长处呀。”
“可他老骂我,说他不懂我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还说我没个好样儿。”向来这些话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笛儿都把它当成小问题,但小问题累积多了,不也是个大问题!
“怎么会,嫂子不是为了大哥,而拚命地央求我,让我帮你想办法克服对水的恐惧吗?为此,你吃了许多苦头,好不容易有了小小进步,这就是你给大哥最好的礼物了。”
“我到现在也只学会闷水,还谈不上已成功了。”
于岚一笑,他走到水盆边,挽起衣袖说:“那我们可得加紧练习了,嫂子也希望这份惊喜能越快卖给大哥越好吧。”
说的也是,自己最近正愁于无事可做,假若能克服这一关,想学水泳也不是问题。她一点也不适合愁眉苦脑的模样,还是抛开这张苦瓜脸,积极地往前看吧!
“那就劳烦你了,岚弟。”
“包在我身上,嫂子。”
根据于岚提的建议,凡是想要有所进步,都不可以躁进,所以他们先从小地方的水开始,慢慢让笛儿习惯了水的触感后,再进而接触更多的水。现在笛儿已经可以把自己的脸埋在水盆中,而不会感到恐慌,今天他们正是要验收这成果。
笛儿在水盆中闷气闷到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赢得了于岚的掌声。
“太好了,你已经进步这么多了,该是往下一阶段进行的时候了。”
于岚微笑著说:“水盆已经习惯了,接下来就是浴盆了,嫂子,这回你得坐在浴盆里,试著把自己整个人都潜入水中,去习惯身子和水的接触。”
“听起来和净身没什么两样。”
“没错,所以你每日洗澡时可以试著自己做练习。一直到身边没有人,你也能自己克服这种恐惧为止。来吧,今日我会陪伴在嫂子身边,万一有什么不舒服,我会在旁边帮助你的,加油。”
在于岚的协助下,她坐进了比平常自己洗澡时还要宽大的浴盆中,整个人有一半以上泡在水里,看著澄澈透明的水,笛儿心想这应该难不倒自己,所以就大胆地把头给藏到水中去。
嗯……好难过……不到两秒钟,笛儿就捉著澡盆的边边,把头抬起来说:“不——不行,岚弟!”
“嫂子,怎么了?嫂子!”于岚担心地抱著她的肩问。
“我……”笛儿吓得身子发抖说:“我闭上眼睛觉得又冰又冷的,好可怕,那种恐惧又回来了……整个人从身子里发冻!”
“好、好,不怕不怕,我就在这儿。”抚著她的背,于岚重新考虑著自己的策略,或许嫂子的恐水症比他所想得还要严重。
“我会不会永远都过不了这关……”
“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的,你相信我,嫂子——”
一个冷硬的声音插入于岚的话中。“你要她相信你什么,岚!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慌张地回过头,看见滕于翼脸色犹如暴风雨欲来前。
滕于翼跨个大步走向他们。“我想你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和我娘子,抱在一起,就在我们夫妻的寝房中!”
第八章
滕于翼不知其他男人面对这种景象时,心中作何感想,但他肯定没有一个人还能沉得住气,去冷静分析这情况。
他闯祸比吃饭的速度还要快的娘子,此刻俨然不明白自己即将面临“浩劫”的处境,眨著无知的眼睛看著脸色发白的于岚说:“你们俩是怎么了?脸色都这么难看?”
于翼的目光从了的脸移到她那湿漉漉掩不住春色的胸前,再移回她的小脸,先前搭在她肩上的手如同著火的移开,于岚跳了起来。“大哥——这——你可能很生气,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请你先别动怒,听我说——”
“出去,于岚,马上给我离开这里!”而且永远不许再靠近我妻子!于翼以眼神如是说。
“大哥,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离开,除非你跟我保证,会好好听嫂子解释,不大发雷霆,也不对嫂子动粗——你要是想发火,就朝我发,揍到你高兴为止。”
才十五岁的于岚,已有堂堂男子气概,一心护嫂。
“傻瓜,岚弟,你在说什么话。于翼不会对我动粗的,他才不是那种会动手打女人的男人,他不会,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打我。”笛儿从水盆中站起来,拍著于岚的肩膀说:“没关系,你就先离开吧。夫君想和我谈谈而已。”
“可是大哥——”
“你认为于翼会对我不利吗?我倒不觉得。多年兄弟,你比我更清楚于翼的个性,不是吗?”笛儿推著于岚催促他离开。
眼看自己失去立足地的于岚,不安地看看屋中的两人,欲言又止的他,最后还是叹气离开了。套句嫂子的话,自己只能选择相信大哥的为人。
笛儿看碍事者离去后,堆起满脸的笑,走到橱柜边,她记得自己在上船前,曾经把爹爹送他们的好酒偷偷藏了一瓮在自己衣箱中,后来她怕会弄倒,又安置在……找到了,她在书册后方摸出那瓶酒后。“相公,请坐下。”
于翼等著看她如何变花样。这次他绝不会再轻易退让了。过去自己总是为了她打坏规矩,心想他可以潜移默化她的不正言行,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纵容只令她不知节制,今天撞见这场面的人若是他以外的人,可以想见这将会成为多大的丑闻,又将把他们滕家男人弄得颜面扫地。
笛儿笑吟吟地倒酒端到他面前。“请喝,相公。”
“你就打算用这杯酒,□混过去吗?笛儿。”于翼一口喝干酒,咚的重重放下。
“告诉我,我是哪儿弄错了,你三番两次的为我惹出这些麻烦,目的何在?为什么你不能安安分分,像众多女子一样,乖乖守著夫君、教养孩子……难不成你不逼我天天把你关在房中,努力生产报国,让你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这样你就不会给我惹麻烦了?”
笛儿大力地点头,一边小口小口喝酒,脸上的笑亦发灿烂。
“你在笑什么,这是笑的时候吗?”于翼额边冒出一条青盘。
“我怎么能不笑呢,相公第一次为我吃醋呢。这多少代表了,这些日子我小笛儿的努力,获得一点点进步,我自然开心呀。”笛儿又为自己与他添酒说:“相公原来是这么可爱的人,我一点都没有察觉,真是太失礼了。来,这就算我笛儿为你赔罪,从今以后,相公的一言一行,我更会好好的记在脑海中,当成我最重要的回忆。”
“回——”他握紧拳头,从牙缝中逼出话来。“你把我当傻瓜耍吗?”
“相公怎么会是傻瓜!”笛儿霍地起身,激动地说:“天上人间,再也找不出比相公更完美的男人了。你瞧,这眼是眼、鼻是鼻,长得这么俊俏英朗,每个女人见到都会像花吸引蝶蜂般的靠向你身边,所以我就是那只不怕死的蜜蜂,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会被全天下女人嫉妒的位子,作你娘子。我这可是冒著生命的危险,被人追杀的危机,就因为我爱上相公!谁要敢说相公是傻瓜,我肯定不饶他!”
于翼大口地呼吸著,他差点又被这女人牵著鼻子走了。就是这些弄得人晕头转向的胡言乱语,使得他如今的生活犹如遭遇飓风的海面,波涛汹涌。他那些平静无波的闲淡生活到哪儿去了!
“够了,我不是在跟你讨论我的——长相。我是在讨论你近来的言行,我已经把你关在舱房中,你还能在这房中惹祸,你和岚弟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互相拥抱,这等逾越礼教的言行,我不能容忍。”
“相公真是不坦率,你要嫉妒我和岚弟的美好友情,就照实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笛儿笑嘻嘻地又坐下说:“但,生气吃醋的相公也很酷,我不介意看到你如此讨人喜欢的一面。”
“你从头到尾都是废话,笛儿!”
“废话?”她大受打击的喃喃自语:“我讲了这么多赞美的话,却不能让夫君明白我的心意呀?”她苦恼著皱著细眉。“普通人听了这么多赞美的话,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如此怒目相向。必定是我赞美得还不够力。我想想,还能有什么话……”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今天换做他人看见你们那种行为,会作何感想,你一点反省都没有吗?”
苦思的小脸豁然开朗地说:“原来相公在乎这点呀?”
“没错,你以为我耗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在跟你谈什么。”
“那不就简单了。”笛儿移到他的大腿上,整个人靠在他怀中,双手圈住他脖子问:“相公,你误会了我和岚弟有什么吗?你认为我勾引了岚弟吗?还是岚弟会对我有非份之举吗?”
“当然不。”但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自己看见于岚抚著她肩头的一瞬间,自己确确实实感到一股怒火攻心。
“嗯,我想也是。”笛儿出其不意地啄他的唇说:“我怎么会去在乎他人的看法,我眼中只有相公,相公相信我的清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骂我不守妇道,我都无所谓。如果有人骂相公是戴绿帽的乌龟,我就是豁上这条小命,也会叫他收回,就是这样。”
完全是商笛儿式的歪理,却被她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他愕然地发觉自己被她这番歪理取悦了。或许这和她的小臀部不断在自己身上磨蹭也有点关系,可是他心里有喜滋滋的莫名快意在流动,他曾经有过这种喜悦的感受吗?当他满足地看著亲手打造的船时,他感到骄傲、自满、无所不能,但他的小娘子不但让他有“伟大”的感受,还有一种“被爱”的喜悦。
他曾经把“爱”视为诗人口中的狗屁,可如今这狗屁却成了他舍不得放手的甜
蜜。该死,他娶了商笛儿是错了,他搬石头砸中自己的脚了!而且还想再搬更大的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他开始想著如何让笛儿听话地烧掉那只“休书”,他不要笛儿哪天心血来潮发现他是枯燥无味的男人,拿出那休书——断绝了他们的关系。
“你怎么突然什么话都不说了?”
因为他正在想著如何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们大白天的,为什么在房中泡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