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看着面前的人。楚留香看着它笑了笑,干脆地放开了缰绳,骆驼果然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回头看了一眼明月夜,楚留香浅笑道,“明姑娘,得罪了。”
明月夜略微一怔,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人扶住,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的腰上轻轻托了一下,又迅速地收回。一眨眼的功夫,待她醒过神便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骆驼的两个驼峰之间。
徒然发现自己换了地方的明月夜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然后就抓住了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楚留香微微仰起头,含笑将明月夜的手指握入掌心,然后慢慢引到骆驼的驼峰上,“别怕,我还在这里。来,扶住驼峰坐稳。”
明月夜眨了眨眼,默默地松开手扶住了骆驼,然后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辈子学的那个骑马的技能。骑马跟骑骆驼……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坐稳,然后下一步就是……明月夜的目光落在骆驼牵头那根缰绳上。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站在骆驼旁边的男人已经泰然自若地将缰绳牵走了。
抬手撸了一把骆驼好奇地凑过来的大头,楚留香淡定地扫了一眼正强势围观的其他人,唇角轻轻勾了勾,“诸位都看我干什么,准备走吧。”
胡铁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经被牵过来的骆驼。楚留香跟人动脑子打机锋的时候,他向来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当自己不存在的。所以刚刚拥翠山庄的仆从把骆驼牵过来的时候他也没动,既然现在楚留香自己说可以走了……嗯,那就走呗。胡大侠镇定地翻身上了骆驼。
柳无眉远远看着站在明月夜骑着的那匹骆驼旁边的楚留香,轻笑了一声,有些意味深长道,“楚香帅倒是怜香惜玉。”
话音一落,明月夜突然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在她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目光下,绿色衣裙的女人微微一顿,终于不说话了。
几人各自翻身上了骆驼,顾及到楚留香这个步行的,一行人行走速度都很慢。待来到边关小镇时,正好到了饭点。
因为远远就看到了他们几人是从那艘华丽得堪称诡异的楼船上下来的,楚留香几人一入城镇就遭到了镇上的人强势围观。但围观归围观,倒真没人敢上来打招呼好奇地询问一二。虽然这里不一定有人能够认出楚留香,但是他们一行人一路走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在这个环境复杂的边关小镇站住脚的人,都相当地懂分寸。
刚刚穿过城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立刻就有一群人清了场。一位看起来斯文秀气,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带着一群黑衣汉子迎了上来。
这位年轻公子虽然一眼看去并不如何英俊,但自有一种斯文内敛的气质,看起来极有教养,一看便是哪家世家大族精心培育出来的嫡系子弟。
果然,他一来便抱拳微笑道,“在下拥翠山庄李玉函,见过楚香帅,胡大侠,还有明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赶,赶上了吗???
☆、酒宴
时值正午。
耀目的烈阳当头洒下; 城镇外几幢预防外敌的塔楼高高耸立。虽然好几年没有马匪敢堂而皇之地犯边,楼中驻守的兵士依然没有丝毫懈怠。远远看去,偶尔有冷兵器的兵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几点寒光。
城镇内部,叫卖着各色货物的商贩,远来的客官游人几乎将街面挤满。正值饭点,食物的香气从路边的酒楼中传出; 勾得路过的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往里走。
李玉函带着明月夜和楚留香几人来的,自然是整座城镇最好的酒楼。不但占地面积宽广,建筑也极有特色。身在边塞,居然能够复原出些许江南园林的意味; 不得不说这位酒楼的主人显然是很有几分能耐的。
跟着引路的侍从绕了好几个弯,众人终于来到了李玉函提前订好的雅阁。
雅阁房间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来自波斯的手编地毯,金红色的毯面上色泽浓艳的花朵大团大团地盛放。一袭浅紫色的薄薄纱帘被几枚精致如月牙般的弯钩收拢在门帘两侧,房间一角摆放的花瓶上镶嵌的宝石鲜红欲滴,显然是自西域传来的上等红宝价值万金,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摆放着那里,店家倒也不怕被人偷去了。
这整个房间,说是雅阁,却从大体的布局到房间的细节都透着一种华丽得闪瞎人眼的西域风格。
“这座小镇原先是个地处边关的市集,叫做‘流沙集’。后来来往的人多了; 才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小型的城镇; 改名叫‘流沙镇’。这里从西域来的胡商特别多,也有就在这里定居的。所以这镇子里的人也受了西域那边风俗不小的影响。”
酒店的侍从在前面带路,李玉函就闲谈似地给几人介绍了一下这座边关的城镇。他明明也应该是刚来没多久; 却好像对此地了解甚深,一路走来侃侃而谈地将流沙镇的历史和风俗简单地介绍了一遍,让听的人颇觉有几分趣味。若是出门游玩,他就是那种从来不会让场面冷下来,到哪儿都能将当地典故信手拈来的人。言行礼貌,举止妥帖,即热情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如果将世上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与之交流如沐春风,像在炎炎夏日饮了一盏凉茶,全身三百六十五处毛孔无处不妥帖;另一类则是与之交往如坐针毡,恨不得打个招呼就直接躲得远远的,甚至最好连招呼都不要打只希望对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李玉函,无疑就是属于前者的。
如果换一个地方或者换一个契机相识,无论是楚留香还是胡铁花都很愿意多上这样一个朋友。可惜也只是“如果”。
目光在房间中扫了一圈,楚留香手中的折扇收起,微笑道,“听李兄的意思,这家酒楼的老板也是哪位留在流沙镇中住下的胡商?”
“这倒不是。”李玉函正从红衣小丫头手中小心地扶过柳无眉,让她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闻言抬头笑道,“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中原人,将酒楼的雅阁修建成这样是刻意为之,也算是揽客的一种手段。”
“哦?”
“流沙镇东来的中原商客不少,一般的中原样式的雅阁他们走南闯北多了早就看腻了。反倒是这种中原不常见的西域风格倒多了几分新鲜感。”
“如此看来,这间酒楼的老板倒是颇有几分陶朱之才。”
一袭白衣的少女在楚留香身边安静坐定。左手执起桌上早已摆放好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随手放到明月夜面前,楚留香继续抬头笑着和李玉函寒暄。
从船上下来的几人都纷纷入座,李玉函和柳无眉夫妇正好坐到了门口位置。见众人皆已坐定,李玉函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立刻就有两队衣着华丽的胡姬捧着香气四溢的菜肴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
高鼻深目,皮肤雪白,这些胡姬身上很明显地有着西域人的血统特征。她们白皙的手腕和脚踝上挂着精致的银铃,随着她们的走动,铃声清脆自有韵律。典型西域特色的华服露出一段雪白柔软的腰肢,美丽而惑人。
李玉微笑着意有所指道,“这也是这家酒楼的特色之一。”
站在明月夜身后的夏依好奇地抬起头,看着这些西域美人如穿花蝴蝶一般走进来将手中的佳肴一一摆上桌案,随着银铃的响动,她们的步伐摇曳生姿,仿佛在大厅中翩翩起舞。虽然长相并不符合中原人传统的审美,但不能不承认的是,这些胡姬都是美丽的。这其中有一个人,虽然掺杂在人群中动作略显生疏,但是她的相貌尤其地美。金色如阳光般的长发,蔚蓝如天穹一般的眼瞳。夏依在看到她的时候,唇角一弯朝她笑了一下。金发的西域美人微微一怔,条件反射地回了她一个笑。
明月夜走进酒楼的时候已经将头顶的帷帽摘下了,此时她的目光在进门的各色美人身上转了一个圈。然后扫过房间中看似正襟危坐的男人们,最后,落在了楚留香身上。
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天青色的茶杯上,月白衣色的男人正在喝茶。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露出了疑问的神色。然后他就看到带着面纱的白衣美人眉眼一弯,那双如星辉凝就的眼眸中笑意流转,带出几分水色流光。
察觉出明月夜笑意中的些许揶揄之意,楚留香轻咳了一声,低头摸了摸鼻子,目光略微飘了飘,然后又落回了白衣少女身上。
两人对视几秒,楚留香眼底泛起些微的笑意,明月夜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率先移开了目光。她刚刚拿起桌上的热茶,一身惊呼突然在身后响起,几乎是惊呼响起的同时,她的左臂被人轻轻一带,身边的人在她后背稍稍扶了一下,另一只手迅速地伸出握住了她端着茶盏的手指。
尽管楚留香的动作很快,但是刚刚走过来准备给贵客们倒酒的侍女和明月夜离得太近,待明月夜回过神,一声清脆的酒杯破裂声正好在她耳边响起。白衣少女眨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被打翻的酒水溅湿的袖摆,又低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的酒杯,最后落在了自己右手端着的那杯清茶上。天青色的茶盏中,浅壁色的茶水纹丝未动,如一块碧色的翡翠安静地躺在洁白细腻的杯底,一缕热气缓缓地从茶杯口蒸腾开。
一不小心撒了一杯葡萄酒的侍女已经面色苍白双膝颤抖地跪地认错,因为紧张,她原本便不怎么熟练的中原话更加吞吐结巴起来。进门的胡姬之中,一位年纪大一点的领头人恰好看到了酒液洒下时的那一幕,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不小心洒了酒的侍女正是那位动作有些生涩但相貌分外美丽的金发胡姬。她确实是被酒店的主人买回来没多久,但是因为生得实在漂亮,没被培训多久就破格被提到了雅阁这边来服侍贵客。这个决定还是她下的,此刻见她闯了祸,这位领头人赶忙也赶到了这边跟金发胡姬一起道歉。
看了一眼袖摆处被酒水染上的浅浅绯色,明月夜缓缓地从楚留香身边退开。那只握着她端茶的手指的手已经收了回去,身后的男人再次轻咳了一声,“明姑娘,得罪了。”
明月夜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反倒是回过头来对两位还在道歉的胡姬摇了摇头,丹唇微启“罢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你们下去吧。
这是她自下船之后第一次开口,声音清雅动听得如同四月春桃之下,潺潺的流泉轻缓拂过青石,自有一种优雅又清净的矜贵。雅阁中顿时一静,就连在她身旁道歉的两位胡姬都是稍稍顿了一下,才千恩万谢地退下。
明月夜回头看了一眼夏依,脸上有一个小酒窝的黄衣少女已经笑容和气地看向另外一位领头的胡姬,“你们这里有其他客房吗?”
她话未明说,但是那位胡姬已然快速地反应过来,屈膝一礼,用纯熟的中原话道,“有的,贵客随我来。”
夏依于是转向明月夜,“小姐。”
明月夜点了点头,站起身。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席上的柳无眉目光闪了闪开口道,“明姑娘这是要走?”
明月夜回头看了她一眼,柳无眉一双漆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她,意有所指,“需不需要人带路?”
白衣少女星眸微微眯了一下,“你还怕我走丢?”
柳无眉微微一笑道,“明姑娘说笑了,只不过这酒店里崖檐回绕,明姑娘第一次来,我担心你迷路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柳无眉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睛似乎越发幽深。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月夜浅淡清冷依旧的眸光。似乎是微微侧头思考了一下,白衣少女淡色的唇瓣微启,看着她轻轻一笑,“柳夫人多虑了,楚公子还在这里。我还能迷路到哪儿去?”
柳无眉看了一眼坐在原地神色不变的楚留香,唇角一弯,终于不再多言,看着白衣少女跟在胡姬身后走了出去。
穿过几个月亮门,绕了好几个弯。胡姬终于带着明月夜和夏依两人在一个红木雕花门前停了下来。她轻轻朝明月夜屈膝一礼,便自顾走开,一直到转角处才停了下来守在那里。
夏依伸手推开红木大门,然后后退一步跟在明月夜身后跨过了门槛。这是一间挺大的房间,分外内外两室,以一扇巨大的水墨云母折屏分隔开。云母折屏背后,隐隐约约传来珠落玉盘一般的琵琶乐声,以及浅淡的氤氲酒香。里面似乎有人,明月夜却半点不觉得惊讶一般,径直向屏风隔断的内室走去。
绕过水墨折屏,琵琶拨弦之声愈显清晰。内室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花梨木质的圆桌,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坐没坐相地歪在圆桌旁的软榻上,腰间一把镶金辍玉华丽异常的长剑剑鞘尖端几乎垂到地上,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中擎着一枚白玉酒杯,浅浅的酒香在房间中四溢。
听到脚步声,锦衣少年仰起头,懒洋洋地一挥手,“哟,来了啊。”
☆、密诏
酒楼的这间客房; 倒是完全按照中原人士的品味来布置。水墨屏风,博山香炉,墙壁上悬挂的名家字画,博物架上摆放的古董瓷器,无一处不精致典雅。跟刚刚那间雅阁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歪在软塌上的锦衣少年说话的声音懒洋洋地,但身体上的动作却非常迅速。还不等明月夜走近; 他已经从软塌上一跃而起,窜到白衣少女身边,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好几遍。一边打量还一边绕着她转了两圈。
明月夜淡定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绕着自己转完第三圈之后; 手腕一抬朝自己伸出手,然后继续淡定地将右手手腕递到他手中。
认认真真地探完了脉,确认自己面前的人确实连头发丝似乎都没有少一根。锦衣少年放开她的手,摸了摸下巴,“啧,那个楚留香好像真的挺厉害啊。”
明月夜越过他走到桌前坐下,往圆桌上扫了一眼,“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他很厉害。”
“但是你那时候没跟我说过他厉害得能够正面对上石观音,并且还把她弄死了啊?”锦衣少年跟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走回到软塌上坐下。
夏依跟着明月夜走近房间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停留在外间守候。内室中; 琵琶声声如珠落玉盘,弹的正是那首明月夜怎么改都还是原曲好的《十面埋伏》。圆桌右侧十步之外,一席水晶串成的珠帘如雨瀑般垂落。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