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水烟从嘴里撤出来,坐在最光亮地方的那位殿下也开了口.
他带着权臣特有的精悍,如果不是那么英俊的话,他也许该在朝堂上栖息,他的深蓝色亚麻袍子也说明他不是个被后宫左右品位的人。
“那么玄沙殿的意思是姑息他们,同时姑息陛下的任性?”青泉把他敞开的儒袍襟口再扯开些,“他——陛下要造的,是通往撒丁河的500特里运河!七船身,有撒丁一半那么宽,我们要耗费十年的工夫!和不计其数的金钱劳力,您赞同?”
“我对这一点也非常担心,”白石殿金踌躇着,他温和的黑眼睛忽然瞥向了我,“是的,除了塔托,还有一个堪里尔,它刚刚换了主人。”
(第24章)吸烟室
”艾兰里多,你从堪里尔来,可知道你国家变故的原委?”
我冷静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道:“幸佞乱国,奸臣窃政。”
即使白石殿的黑眼睛明亮如星子,这个面带微笑的青年不见得就比我更和蔼,他说:“您是个贵族,想必知道得很清楚。”
“我只是个胆小的官宦子弟,一打起仗就逃走!”
我不管他们是否相信,对我来说不重要。
很快他们会知道我是谁,但不是现在。
玄沙殿这时正翻开一本书册,书有小臂那么长,两掌宽,金色封面,占满了青年的膝盖。
白石殿轻轻问:“您有了诗性么,杰提斯?”
玄沙殿横了他一眼表示威胁,用我所知道最干净利落的吐字念道:
十二月既望,堪里尔的祸害称王十日,玷污朝廷。
人民震怒,国家动摇,民众推开城门,迎接救星。
勇武凶悍,决不姑息,贵人们都上了刑台。
祭司和大臣,心中恐惧,纷纷降伏。
那投机的武人,终得坐上王座。
赤月道:“有比这更成功的篡位吗?仿佛是神把王位交给了他。”
青泉一脸忿愤:“明明知道如今祸患丛生,仍然开凿那该死的运河!”
白石笑着:“玄沙没出面,事情就不严重。别担心了,青泉。”
“您太抬举我了。”
这个略微有点严肃的蓝衣青年,毕竟在后宫呆习惯了,举止间流露一丝慵懒。
他揉乱规矩的黑发。以沉静低缓的声音道:“我们清楚,开凿运河只为了直航避暑行宫。对劳民伤财的事,他总是不遗余力!但是这一次,我倒有点期待。运河带来航路通畅,如果依凭天然水道接续水网,一直开掘到海湾,内陆通商将更加繁荣,而且对灌溉也有极大帮助,如此一来,荒芜的东南部就能取得水源。”
赤月蹙起优雅的眉头,现在蓝衣的美男子正坐在他身边,两人一深一浅的色调十分和谐。
他从扇子上拔下三支孔雀的绿眼翎,依次放上玄沙的膝盖:“杰提斯,看看我们要烦恼的:塔托——堪里尔——以及迪曼国土上煽动人心的老鼠。”
赤月拾起最后一支翎毛,轻轻搔弄玄沙的唇角,惹来青年薄嗔地一瞥。
四目相交,有着老朋友的熟稔, 沉稳的青年抓住调戏他的羽毛,说道:“沙哈母素来谨慎,只要这三件事情解决其中之一,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坚决。”
玄沙看向青泉:“无论是哪个选择都事关利害。我们应该等待陛下的决定。”
青泉看着玄沙,几乎是尊敬的眼神,他微微垂下头:“是的,忠诚。”
赤月在这时候揽住玄沙的脖子,把青年生拉硬拽地推倒在床榻上:“杰提!当初你进来时,我可是哭得半死!但现在想想,也许你来是正确的!”
他撒野地锁住青年的脖子,也算是一种疼爱的表现,让我想起在座的所有人,都还是些大男孩。
那两个家伙轻微扭打着,翎毛扇彻底给毁掉了,金绿色的羽毛到处飞扬。
青泉没奈何的叹口气,凑到我的这一边来。
“这位殿下是什么来历?”我小心的问他。
青泉把玩着我长长的黑头发,道:“你问的是杰提斯吗?”
“还想知道您的。”我微笑着,露出谈论八卦时亲切的表情。
“恩——给我亲一下,我就回答你。”青泉恶质地说。
“请您不要戏弄我。”
冷美人乘我不备,一口吻下,正亲在我的嘴唇上。
青泉到底在想什么?
我挫败的看着他:“现在能说了?”
青泉舔了一下嘴唇,道:“杰提斯大人原来是官吏。”
玄沙在和赤月搏斗的间隙道:“青泉!”
司泰雅不加理会,继续道:“他那时候血气方刚,一上台就全力规劝色雷瓦耳它变成有道明君,但那是白费力气!他的奏疏堆到山一样高,陛下却还在后宫里没出来,需要裁阅的文书都快长苔藓了。这位忠贞的臣子不死心,极力的劝谏,联名上书,冒死闯宫,什么都试过,陛下没有丝毫悔改的迹象。”
“然后呢?”
“陛下说话了:若要劝谏他,就只有靠美色。”
“那位大人的反应呢?”
“他问陛下,自己算不算美男子。”
“那位大人确实仪表堂堂。”
“陛下垂涎他已经许久,只是因为大人的性子刚烈,又地位显赫。——这一次终于得偿所愿。”
“难道?——”
“不,是杰提斯大人一怒之下,自愿放弃了臣工的身份到后宫来。真是惊动朝野的壮举!”
“青泉殿,您说话有点刻薄。”白石细声细气地插嘴。
“大人若不是万般无奈,也不会出此下策。”青泉道,“实在是因为陛下对臣工的劝谏充耳不闻,对后宫美人的话,倒能听上一些,在后宫中朝夕相对,即使是舍弃自尊,也希望陛下能纳谏。”
——确实是位性如烈火的好臣工,我自信无法做到他的程度。
“简直是讽刺我——,”玄沙这时制服了赤月,把他牢牢摁在枕头上,赤月一边笑着,一边挣扎,“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
“玄沙殿从前到底是什么官吏?”我问。
青泉若无其事道:“左尚书。”
迪曼的左右尚书,专门监督朝野秩序的重臣,除宰相之外,地位最隆。这么年轻就能居高位,那么和我的家世也就差不多。
“是哪家公子呢?”我问。
“国舅的长子。”
“那么——难道苏丹是——?”
“我的姑夫——。”玄沙阴郁的插口。
闻言,我冷汗直流。
“陛下何时回来?”玄沙干脆利落的转换话题。
“去莫莫尔恐怕要一天,黄昏时能回宫。”白石道。
“总管大人追他去了?”
“沙哈母不像陛下那样,会毫不在乎地撞倒行人,一路横冲直撞,马车的速度就比较慢。”
“真是灾难!”青泉抚摸自己的额发,似乎想清除自己的烦恼一样把刘海撸到后面。
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也就随它去了。
一切结果都要看总管的最后努力(垂死抗争?)
于是四位殿下都停止无谓的烦恼,享受下午的惬意。
白石靠近赤月,递给他水烟的黄金烟嘴。
玄沙殿正含下一枚橄榄,解去烟叶的苦涩。
这群人真是悠闲,一个个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青泉站起来,无聊的走向门外,我向几位殿下行了礼(刚学会),也就跟随他出去。
(第25章)禁忌
下午的阳光十分明媚,配合这宫殿优雅的浅淡色彩,心里就算是有万千的烦恼,都只想平静下来享受一番。
我听见盘旋的羚鼓声,刚才在水中玩乐的褐肤少年应和节奏跳着舞。
他身上仅仅着一个缀满宝石的围腰,优美的胯部光滑如大理石,描绘骨骼的两条深壑清晰可见,消失在在黄金和宝石的光芒里。
在如此低的地方,甚至能隐约看见淡色的毛发
——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目光的猥亵,那是自命正人君子的我所从没试过的大胆的视线。
我堕落起来可真是迅速,用不了一天的时间!
原本对哥哥的爱慕,就证明了我是个和苏丹一样喜好的人吧。朝臣面前持身正直的宰相,原本也只是个伪善者罢了,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自私的欲念,我又何来如今的处境?
可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进入这么一座后宫,甚至还是以男宠的身份。
那位苏丹喜欢美人,对我是有利的,因为我现在有一张足够倾覆国家的脸。 但以美色来劝诱君王,空具虚假的外貌,却不懂得迎合男人的诸般伎俩的我丝毫没自信能够成功;
不如用我比较擅长的方式,当一名真正的说客。
青泉说:“也许,你今晚就要侍奉苏丹。”
“是总管安抚陛下的方法?”收卖美人,给任性皇帝糖果吃,对于沙哈母的用心良苦,我简直有点同情。
“既然知道,请不要宣之于口,这对我们都不是件体面的事。”
像孩子一样任性的皇帝我也见过不少,早就习惯了。
事实上不怎么贤能的国王们大多就是任性的,不克制自己的私欲,把自己尊荣当作享乐的权利,把人民做食粮。
而做臣子的不能要求更多了,只要适当的满足他,并管理好国家就可以。
贤明君主的传说,只在史册和神话中,我一个也没见过。
神话只是后世的溢美,无论传说里说得多么激动人心,人的弱点是无法改变的。
现实中,国王这个职业极少胜任者,苏丹虽然好色无厌,挥霍无度,只要没有亡国,已经算合格了。
(某人果然是个十足的保皇党。)
我在暗暗盘算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极近处,青泉的气息。他身上有檀香和龙蓉的气味,比起花香,更像是药香。
“你啊,一点儿也不紧张吗?难道对于伺候男人已十分在行?”青泉骨节分明的手指勾勒我肩膀的轮廓,让我起着寒栗。一闪身,我躲避他。
“你怕什么?”青泉冷冷的表情始终没变,可就因为他是那种用冷静的脸干过火事情的人,我才格外的害怕。
“我在想,您可能觉得戏弄我是件有趣的事——但是我初来乍道,为了自己,必须遵守规矩。”越靠越近的青泉逼我一步步后退,直到我背后感觉到石头墙壁的坚硬。
“然后呢?”青泉平静的问,用手堵住我的逃生路。
这个墙角是他事先就算计好的,我挺了挺身,这纤细人儿竟然比我高。
“呕!你这家伙!”青泉爆发出怒吼。
我从他腋下钻了出来,姿势狼狈,绝对不是贵族的作为。
这个姿势,鱼市上的小偷倒是经常使用。
“侍奉者互相通奸是死罪。”我说。
青泉俊美的脸上表情不屑,“你真相信了?”
谁会相信?——一在不解决欲望就焦躁不安的年纪,和原来就淫靡的氛围中,如果没有通奸行为,一定是谎言。
青泉叹了口气; “正人君子的艾兰里多,这里是后宫!”
“原谅我任性吧,大人!”我诚恳的看着他。
似乎没有兴致再闹我,他倾一倾自己淡栗色的美丽头颅,示意我跟上他。
“我有自由离开的权利吗?”
“没有。”青泉一脸不爽的回绝。
回到青泉宫,虽然是下午三时,依照王宫习惯该晚饭了。
在后宫的第一顿饭,和一个冷美人一起吃倒也不错,只是太冷清了,我很想问为何不和其他殿下一起吃,但也许青泉只是爱清静。
“喝酒——”命令的口气。
我把琼浆玉液倒进胃袋。
对面的端丽人也百无聊赖晃动着酒杯,斜瞥着我,我则把头埋进晚餐。
“你吃起东西像个门房!”那人道。
“承蒙夸奖!”我继续吃,青泉这人看上去很冷漠,实则不然,今天摆上桌的都是堪里尔菜,一定是依照他的吩咐。
等待苏丹回归的时间,是这么漫长,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何时才能黄昏?
饭菜将尽,青泉始终沉默寡言。
“青泉殿,苏丹是个怎样的人?”
“你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您不能说一说吗?——毕竟我不想触怒他。”
“您没这个本事,他从来就不生气。”
“难得是个性情温和的陛下。”
“他在生气前,会先解决掉怒气的根源。”
我明白他的意思。
“没人能让他生气吗?”
“有,沙哈母伊尔——总管。”青泉道,“苏丹只和他争吵,其他的时候,陛下避免争吵,从前的右尚书。第二次提起劝谏时就被赐死了。”
“可是左尚书却不断在进谏!”
“对杰提斯那样的人,陛下的耐心要好得多。”
原来是因为美人啊!——归根究底,这位苏丹是个暴君。
“右尚书到底劝谏了什么,让苏丹如此不耐?”
“他吗?”青泉苦涩的皱了皱眉,“这老头虽然有点刻薄,但是这一次是无辜的。他只是劝陛下——”说到这里,他踌躇了,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是只一秒后,青泉还是淡漠地说:“他只是劝陛下不要把正殿祭司带回后宫,那桩丑闻委实太大。”
“阿什鲁戒律寺的正殿大祭司?——是那位阁下吗?那位由寺院受洗,严格教育,并且从小安排人选的神圣男子!”我一掌拍在桌子上,无名火起。
“不仅如此,正殿大祭司是教宗,圣教的权威,您可明白那个男子的地位?——您当然也明白,这个人由最刻板的教育造就成傀儡,以方便权利的集中。这么一个无味玩偶,苏丹却不肯放过!”
“我多少听过一些——。”我小心翼翼地接口,“由于供奉的是先知阿什鲁,所以选择在十六岁——先知得到神启的年纪来继承这主祭之位,——那么倒真给了苏丹可乘之机。那位主祭想必是个美少年。”
青泉冷冷笑着,喝尽杯中酒。
这位美人的愤懑谁都看得出,只是脸上淡漠如人偶,冷静如冰雪,性格却热烈,标准的外冷内热。
第一次见到他就有这种奇异的矛盾感觉,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在后宫闲来无事,迟早会有传言到你耳朵里,不如我自己说。”他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