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王后呢?”
“密特拉仍然关闭,王后决定一步也不外出,而王子殿下一步也别想进去。”
我问:“那……王子殿下只好回他的寝宫了。”
青泉叹息一声:“王子没有满13岁,尚未获赐宫殿,与苏伦公主一同住在密特拉。”
我了然:“那么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或者更长久的时间……”
亚伦面色有一点挫败后的忧郁,但还是用骄傲的声音插口:“我以前就非常喜欢这座金之银,到了13岁,我就要请求父亲赐给我……现在,我决定先住下来,”他瞪视我,“而你——给我搬走。”
我说:“这里很大,我建议我们一同居住。”
王子殿下怒叫:“不要!你给我搬走。”
我和青泉对望一眼,我镇静地说:“至少等青泉殿为殿下净化这里的鬼魂,才能放心让殿下一个人住哪……”
这句话的效果非常明显,亚伦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
“听说金之银总是闹鬼,已经有十多年了。连青泉殿也没把握能够清除,或者以前的祭司们也不行,真是穷凶极恶的鬼魂啊……”我说,“不过,我倒还没有出过什么事,只是听仆役们说,后花园半夜传来女人的哭声。”
青泉随声附和:“先王的一位妃子好象就曾居住在这里,并且死在这里,那是个秘密而伤心的故事……”
亚伦咬着嘴唇,继续无聊地把棋子丢进我的池塘,惊吓那些初来乍道的鲤鱼。
半晌,他回过身来,挑衅地看着我:“好啊,金之银,我允许你和我住同一所宫殿,但是你如果敢打扰我,就要你好看。”
青泉已经忍着笑忍得很辛苦了,他道:“我……要回戒律寺一次,王子殿下,请善待这位新来的金之银殿下。”说完他转身告辞了。
我即便听不见,也相信在正殿大祭司阁下走到门外的时候,会抒发一下自己难得被取悦的心情。
64'有风险的契约'
夜里,我在自己的卧室里平躺着,无法阻止自己的纷乱的思绪飘流,屈指算来,西塔克再过九天就要来到迪曼了,而我,除了将我的愿望传达给苏丹并且被拒绝外毫无建树,身边的盟友没有增加,却多了几个对头。
我想找到一把匕首,在那个篡夺者到来的时刻上前结果他,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然后我嘲笑自己。
西塔克突然死去,堪里尔又会陷入怎么样混乱中呢?
虽然我憎恨他,可是并不想让其他比他更卤莽愚蠢的人来捣毁堪里尔。
这场战争会带来和平吗?这个问题叫我忐忑难安。
迪曼是强大的,而堪里尔对他来说是化外之地,隔着沙漠而难以控制,如果加以征讨,那势必要从堪里尔得到一些什么吧,但那没关系,我会用未来的岁月逐渐讨回自己的权利。
以我的才能,参与主导这重大的决定,就像孩子举起一块巨石。
我有完成它的决心,却不知道未来的事情是否如我想象的完美,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因为年轻和曾经的顺遂而太过自信。
苏丹要接纳西塔克的理由十分微妙,不仅是他已经泄露给我的心思。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懵懂无知更可怕?
一声轻轻的响声从门口传来,我起身去看个究竟,才把咯咯作响的房门打开,就看见矮小的人影倚在门口。
黑暗里,王子一身白睡袍,像幽灵一样闪身进了我的屋子。
“殿下……”我惊声低呼,他则做个手势,叫我小声一点。
只见他一进屋,就大模大样坐到我的长椅上。
我小心地合上门。站在当地。
他注视着我,一脸的严肃。
我突然注意到这孩子赤着双脚,怪不得刚才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急忙转身找到一双拖鞋,放到他端正摆在地上的赤脚旁。
他沉默着,把看个上去苍白的脚丫放进鞋子里,然后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
他说:“艾兰里多,我能信任你吗?”
我暗自观察着这张苍白的严肃的小脸,觉得这孩子不是在开我玩笑。
王子认真地说:“有人想杀死我,我现在需要人帮我,艾兰里多,一个巫师,外国人,也许能够信任你,而且你也正好有事需要我来帮忙……”
我说:“殿下……您若有什么秘密,不该对我这样的外人说。您还不了解我的身份。”
王子突然狡猾地一笑,用那个稚嫩的声音,满不在乎地道:“苏伦那个鬼丫头早就开始调查你了,只是没太多内容可以查……我知道你是堪里尔被赶下台的宰相,这好象蛮有趣的——你是非常倒霉地给强盗抓住,又被沙哈母给买进宫,现在得到父王的安置——让你住在这里,嘿嘿,不过父王不会答应你什么的,因为他要等将军来!”
“哦,您的妹妹还告诉您什么呢?”我抱胸站立,虽然不愿意和孩子谈判,可是我开始感觉有趣了。这孩子确实比同年纪的孩子要机灵许多,真难想像孩子能探听到这么详尽的消息呀!
王子保持着那个端庄的姿势:“呐,我只问你,是不是很希望父王帮你打倒将军?虽然我其实很喜欢他,可是如果你给听我的话,我就帮帮你。”
我见他早就打好了腹稿,流畅地说出来,不禁有点奇怪。
他见我还是一付没表示的样子,有些着急了,向对面的椅子一指:“坐下,金之银,你好好听听我的条件,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
“殿下说有人要谋害您……这样严重的事情,您不曾告诉陛下么?”我道。
他恨声说:“我说过,可是父王不相信我!他只相信……那个沙哈母!”
我听出孩子重重的抑郁和愤懑,奇道:“沙哈母大人德高望重,看来是个可靠的人,殿下为什么要这样不平呢?”
亚伦压低了声音,目光闪动,望着我:“他要害我……他知道父王好色,故意找了这些后宫里的漂亮男孩来服侍父王……父王受到蒙蔽,不爱打理朝政,他才能这样放肆……这是在谋反。”
我半晌没有说话,王子不满道:“你在听吗?”
我叹息一声:“殿下,如果沙哈母真要害您,您活不到如今。”
王子冷冷地哼一声,不服气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稍微了解一下这只老狐狸,就能明白他多可怕……会保不住性命。我身边的人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会出意外,然后就会更换人手 ,我从来就不信任身边的人……”
“那么殿下是要我和他作对吗?”我笑着说。
亚伦点头,又摇头:“别害怕啊,不会死……我有个计划。”
我只想睡觉:“您该休息了,现在已经是深夜,有什么计划,明天早晨……”
“明天他就要把我接走!戒律寺里全部都是他的人,全部都在监视我,所以我才不回去,多么可怕……”
我耐心地说:“您对我泄露这样的密闻,我却没有任何实力帮助您,您不妨找其他有力的人来做,我只是个使者。”
王子咬住了自己的姆指尖:“……其他人,都是他的密探。”
我说:“我可是曾经严重冒犯过您的人,殿下。”
亚伦道:“你这无礼的家伙!一点都不像贵族——可是,其实你已经是沙哈母的对头啦,自己却不知道——而且,你竟然连我也得罪,确实不像沙哈母的密探。”
我敷衍地说:“殿下别这样想。”
亚伦终于看出了我的散漫,站起身来拔高声音道:“你到底帮不帮我!”
我连忙捂住孩子的嘴,连发嘘声,叫他安静。
他挪开我的手指,压低声音继续怒道:“好啊,你也怕沙哈母……”随后他愣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你……你其实知道,他……”
我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把他扶回座位,轻声道:“殿下还很年轻,所以要了解自己的脆弱和强大,而不是一味只提防着对手的威胁,不可冲动行事,这一点……希望殿下能够体会。”
他打断我的话,问:“你打算帮我吗,艾兰里多?“
我叹息一声道:“殿下,我没有能力帮助您。”
孩子大大的吸了口气,说:“你帮我拿一样东西,我就帮你说服父王!”
我还是想去睡一觉,垂下头道:“您该休息了。快回房间吧,不然,您的仆人会担心的。”
“没关系,开花的罗合让他们都昏过去了。“王子神采熠熠的说。
我一皱眉,觉得这个名字好象在哪里听过。
“开花的沙哈?”我说。
王子说:“你也知道?其实这都是从宫里流散的配方,马伊给了我许多好东西,那个开花的沙哈,味道很香甜,我要,他却不肯给,只给了我这个,这个没有味道却很厉害,会叫人昏睡的,你小心一点,别打开!”
他把药末从怀里掏出,原来是挂在脖子上黄金镂空的祈祷石装着,我苦笑着:“您带着这样的东西,被查到可要受训斥。”
他大方地把链子取下来。放到我手中:“那么艾兰里多,你就帮我收起来,也许有用——现在你收了我的东西,要为我做事。”
这小子比白天机灵多了,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道:“我要给那个沙哈母老头一点颜色看看。你帮我搞垮他,我就叫父王和那个堪里尔将军断绝往来!”
“殿下有信心阻碍陛下的旨意么?”
亚伦纤细的眉毛挑起来,道:“小看我!艾兰里多,那就走着瞧!别忘记我是色雷曼苏丹的儿子!”
这两个孩子果然有着他们父亲的血统——我感觉到事情的难缠,手里拿着王子硬塞给我的祈祷石,问他:“殿下要我拿什么东西?”
“沙哈母的铁指环,只是借用一下。”他轻松地说。
我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总管天天都带着那枚戒指!”
“对,而且他经手的文件上要加上印信,我预备用它加盖一份。”王子兴奋地说。
我顿时有了陪孩子过家家的痛苦觉悟,叹息:“抱歉,王子殿下,我实在……”
“我看看,修缮戒律寺金柜的命令如何?苏伦说,甚至可以叫他们拆掉弗仑特祈祷门,这样戒律寺就十分容易进出,也许我可以到那里去,把祈祷石藏起来!放把火也行!”王子盘起腿来,满意地看着我惊讶的神色,“即使只是更普通的命令,只要好好动动脑筋,也能叫它闹出大乱子!……南方人的开斋节只有三天,这里有七天,”王子似乎越说越是兴奋,“有许多许多的规矩仪式要遵循,只要一点疏忽大意,盟约就要受阻挠啦!你不觉得, 这样很妙吗?而且典礼的事情,有一大半都是沙哈母老头在料理呢!”
我笑了,这主意真是异想天开,却颇有诱惑力。
“那么殿下是打算将责任推到总管身上,要他受责难?”
王子点了点头:“哦,你原来也不笨哪,请好好想想我的建议。”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口渴了,径自去倒了杯水喝。那自信满满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可爱。
我把玩着手里的祈祷石,终于将它收起来,再抬头的时候,见到孩子拿起一个小瓶,喝下一口药,嫌苦涩又就了口水。
他转过脸来一笑:“半夜了,我每天都这个时候吃……这是毒药。”
我虽然听过有些王族会这样做,不过见到则是第一次,有点不安地问:“这是谁给您的。”
“白石的药,”这个时候的亚伦瞬时委靡了下去,声音很低,孩子的身体佝偻下去,我急忙上前,却被他推了一把,“你闪开!——这个没什么大不了。”他说,“这样我就会安全一些,许多毒是没有解药的 ……比如毒死我叔叔的那种。”
在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未来的国王了,不过那张苍白的小脸抬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太过脆弱和稚嫩,让我想起那个我只见过几眼的堪里尔王座上的孩子。
我沉吟一会儿,说:“您在明天不会被带走的,不过我也无法向您承诺,我定能够帮助您完成这件事,我需要考虑……”
他似乎也预料到了,撇撇嘴,甩掉拖鞋,赤脚站着,叉腰说:“这样要的条件,你不答应,可就真是蠢死了。不过我可以让你考虑的,现在我要回去了,药效快过去啦。并且你这里真冷……”我为他打开门,嘱咐道:“为了让您留在这里,请继续装做讨厌我的样子吧,殿下。”
亚伦冷淡地走出门去,咕哝一句:“不用假装。”
然后他便离开了,脚下一点声音也没有。
65'有风险的契约'
在晨光中,西哲法的窗口还掩着,我和王子殿下已经忙碌起来了,小家伙对我很不服气,可以也没有打算走。
走或不走,苏丹可以决定,但是我主动提出来,却有点麻烦。
当玄沙做为规劝孩子的长辈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找到了搭档。
他奉了苏丹的命令,不过从那不情愿的脸色看来,也许是沙哈母背后传的令也说不定。
我百无聊赖地请他快点带走王子。
“拖下的课业一定要补上,您必须……”这位摆出兄长态度的殿下说。
“学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讨厌经典课,讨厌书法课,也讨厌修辞课,我不想听老头们唠叨,也不要跟着一遍遍念尼拉经卷。这些东西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孩子尖利的嗓音在早上有点刺耳朵。
我向玄沙捧起一杯新鲜青胡果汁,用堪里尔语说:“就像往出海的船里灌淡水一样。”
玄沙叹了口气用我国家的语言回应我:“您的话很对。”
王子立刻就愤怒了:“你们在商量什么?!”
“图尔西教宗团在戒律寺的东塔里商量了三天三夜的事情。”我转回间语,玄沙听了我的话,觉得有点好笑,说:“只要殿下能因循着古老条规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别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王子一出口,就懊悔起自己的失言,他的脸色微红,补了一句:“无聊的人!”
我吩咐下仆拿起那本注释版的尼拉经卷:“殿下知道图西尔教团吧?”
王子回答说:“不过就是一群想改变寺院规矩的老头而已。”
“哦,原来您知道,那么他们为迪曼做过最重大的一个决定是什么呢?”
“……”
“在课堂上闪神了?……”我把书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