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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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过的夏天-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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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刚在“宁夏”上班那年,是第一次接触圣诞节的庆祝活动,感到万分惊奇,那时候我还在报社上班,圣诞前我们经过街心花园,看见那里几棵极粗大的美洲杉。晓风显得很兴奋,问我,那不是圣诞树么!听说外国人家里现在家家都有棵圣诞树啊!“宁夏”的那棵也好大。我说那咱也去弄棵回家吧!那多浪费啊!晓风说,这么大一棵树,在家里摆几天就枯萎,白白给祸害了。我说你呀可真贪,谁说给你这么大棵树了?我说的是偷偷摸摸砍个枝回去。他又是典型地“晓风”式笑声,说,哥,你要用偷的啊?我说废话,你知不知道这么大一棵树得多少钱啊? 

                  “是买的还是偷的?”身边的晓风明显在回忆着相同的往事。 
                  “咱现在还用偷么?”我说,“专门托人去林场那里弄的这么一大棵呢!” 
                  “太奢侈了。”虽然这么说着,可我看得出他挺高兴的,拉开门走了出去。“为什么放在外面呀?” 
                  他站在树下观赏着,其实树并不怎么大,比晓风稍微高一点。 
                  “以为能下雪呢!树上挂点雪多漂亮啊!”我实话实说,“可老天不配合。” 
                  晓风的手指一点点地感受着每一枝叶,针叶木散发出来的味道十分新鲜好闻。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说,哥,象森林一样。嗯?什么?我没明白。他说,你闭上眼睛,这味道闻起来好象森林一样。对有些人而言,一棵树就是一棵树,对于有些人,一棵树如同整片森林。晓风是后者,对自己拥有的,总是格外懂得感恩。我无声地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有礼物呢!你不想要么?他转头近距离地看着我,说,哥我也有东西送给你,说着转身回屋,拿出了包装好的礼物,递给我。你的礼物在树底下,自己找吧!我自顾自地撕开包装纸,里面是镶在镜框里的一副素描。晓风挺有艺术天份的,没怎么正经学过画画,但有兴致的时候画上两笔还是象模象样的。那是个建架在梧桐枝叉间的一个鸟窝,里面栖息着一对小鸟,它们肩并肩躺着,翅膀紧紧地交错在一起,象是我们亲密握着对方的手……我感到视线瞬间有些模糊。 


                  我送给他的是个玉佛,请人专门去泰国求的。戴玉保平安,而且这个是开了光的,据说很灵验。你戴着,没事儿别摘下来。我把红绳系到他细瘦的脖子上。就因为我提过替我在四面佛上柱香么?哥,晓风背对着我蹲在树下,楞楞地看着手里的盒子说,你越来越迷信了。我说,你心里挂着那个,我就帮你了了心愿。再说只要能治好你的病,让哥去西藏当喇嘛也行!他本来低落的脸因为一抹微笑鲜活起来,你去当喇嘛,我怎么办?嘿,那咱一块出家得了。他转过身,头抵上来,声音却带着颤音儿,佛祖能容得下我们这样的人么?我说,能,佛祖保佑真善美。他似乎笑了,双手抱上我的身体。我们没有接吻,可心灵却无比靠近。灰暗的天空,终于,零星地飘了几片细碎的雪花,我说,晓风你看,咱多幸运,心想事成!他的声音低低从我的怀里传出来,哥,你是我的幸运。 


                  这世界上得什么样的人能够心想事成?反正我们不是。不仅美国那里音讯杳无,国内各医院不见消息,血透初期,几乎所有可能引起的并发症,不同程度地轮番折腾着晓风。看着他一个人遭罪,我四处奔走,却毫无成果,简直闹心透了,那段时间就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天早上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白头发那么多了,赶快到楼下的发廊染点儿色,怕晓风看了难受。晓风明显在调整状态上十分用心,可当一个人依赖着台机器活着,过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今昔病痛无边无际,等待无边无际,而明天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晓风尽管一直撑着,可我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在一步一步地败下阵来。他当着我的面,努力维持着,我在他面前也假装无限乐观,我们象是严寒中拥抱着取暖的动物,尽管各自都没什么体温,却紧紧抓着彼此,不敢放弃。 


                  晓风坚持不让我陪他透析,开玩笑地说五个多小时呢!你不上班挣银子,我们拿什么治病啊?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想尽量把我们的生活维持在他生病之前的状态,能不影响我的事业就不影响,所以他一直挺自立的。他的透析都安排在早上,我送他过去,做完以后,公司的司机把他送回家。那样的日子,我会提前下班,回去守着他。我们都发现晓风对透析越来越依赖,虽然五个小时后他总是筋疲力尽,整个身体却又觉得轻松。他血管脆,扎完针以后压上个把小时,针眼还是流血。有天晚上我给他按摩扎针的胳膊,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针眼,他笑着问我,哥,你看我象不象吸毒的?我说不象,你见过吸毒的天使么?我依旧专心按揉他的胳膊,他却长久地没有说话。到了吃药的时间,我下床给他拿药片,他的手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转头看对上他水汪汪的一双眼,不需要语言,我们都知道这种无声的邀请是什么意思。他的脸凑到我胯下,在大腿根儿吻了一下,隔着柔软的布料,我能感受他柔软而凉润的唇,他的手在我敏感的部位不偏不正地搁着,我几乎立刻就硬了。晓风生病以后,体力因为治疗严重透支,几乎没有什么性需要,我着急上火,性欲也大不如以往,却还是有要求,大多时候都是他用手帮我,我知道他那病要禁欲,从来也没要求过Kou交或者更深一步,晓风在这方面一直感到愧疚。他熟练地解开我的裤子,我的家伙马上神气活现地跳了出来。晓风的手仿佛膜拜一样抚摸着它,灵巧的手指头缠绕着挑逗,他说,哥,我行的,我们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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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声说,刚夸你是天使,你就要做坏事儿是吧?说着缩身回到床上抱住他,等你病好了,咱俩大战三百回合,但是现在不行。他的手还在我胯下流连,嘴唇冰凉的贴上我的脖子,他的主动让人无法拒绝,我的身体想要他,意志又抵制着,提醒这会是多么危险。慢慢地,他压过来,本来试探的舌头开始肆无忌惮,我感到自己的意志在流失,背靠上床头,胸口起伏,忽然那么一个瞬间,身上的火象是给风吹个正着,“呼啦”地着了起来,顿时无法控制自己,追逐着他灵巧的舌头,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嘴在他身上杂乱无章地吻着,用了力道,留下不少印痕,手更是这样迫不及待地去扯他的睡裤……然而,他的下身软绵绵,根本没有反应。象是给人迎头泼来一盆冰水,肆虐的欲火一下子给浇灭,我伏在他身上,几乎颤抖着喘息,他那种服务的态度激怒了我。你他妈的都没需要还拱什么火?不要命了么?他没想到我会生气,楞在那儿没说话,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我觉得我要是继续说下去,两个人就得翻脸,我也怕吓到他,转身下床走进卫生间。 


                  冷水泼上脸的瞬间,晓风那双无怨的眼晃来晃去。我开始后悔自己发脾气,晓风也没错,他不过是无能为力,又怕连累我。人压力大的时候很难控制情绪,这段时间以来,我跟他都给压得够呛,我毕竟比不上他的韧性,还是先爆发了。那股火是彻底熄灭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到卧室,晓风还是原来的姿势,低垂着眼睛,我坐到他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喂,你没生气吧?他摇头,却没言语。我拉着他躺下来,手摸索着他的头发,说,咱生活得有重点,目前就是治好你的病,别的你什么也别核计,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你想的不对。他似乎有些动容,转身把脸埋在我胸前。我看出他苦苦压抑,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跟你在一块儿也不光是为了性,难道不做就不爱了么?你要是这么看也太瞧不起我了,感情哥在你心里就是个色狼呀?晓风趴在那里没动,手指头却紧紧扣着我。渐渐地,胸口那里湿透了,先是滚烫的,慢慢变得冰凉。他这些日子过得辛苦,我说,别憋着啦,难受就哭出来。他几乎立刻哭出声,象是动物的哀号,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绝望的悲鸣。我什么也没说,只收紧双臂。后来晓风在日记里写到,“我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我知道他在我背后,会一直紧紧抱着我,他的臂膀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而我幸运地,活在他的庇护下,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没有逃离的必要。” 


                  春节快到的时候,我觉得我妈那头瞒是瞒不住了,于是跟晓风商量好,决定跟她坦白。没想到,她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赶到了D市。我以为一见面她肯定得结结实实地骂我一顿,不料她看见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竟然没忍心,只抱怨了一句说,你妈我老到不中用了么?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说?那段时间我也很狼狈,公司到了年末忙得焦头烂额,剩下的有限时间都用在晓风身上,虽然他很自立,坚持自己照顾自己,可联系医院,寻找肾源那些事情还得我奔忙,尽管希望渺茫,却又不甘心放弃,整个人累的象个小老头,不成|人型。我妈的到来,对我是莫大的帮助,总算能松口气。而且她照顾人确实有一套,不到两个星期,晓风脸色都比以前好看了。我妈骄傲地宣布,开公司做生意呀,我不如你,这照顾人管家,你可差远了。她也难受,看晓风遭的那些罪,也偷偷哭过,可我妈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她这辈子经历过那么多困难,从来也没认过输。我跟晓风依旧住在一个房间,我告诉我妈是为了晚上方便照顾,她“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我想她可能从那时候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关系,只是碍着晓风的病,没好意思问出来。有天晚上,晓风睡觉前低声问我,你说阿姨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她今天问我们睡一张床挤不挤,要不要把另外一张床搬过来。看不看出来还能怎样?我说,难道她不同意,咱就不在一起了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你别跟着操心了。其实真到了出柜那天,我也得站在晓风前面给他挡着,有什么冲着我来,反正我胆子大,心又粗,一般的伤害不怎么当回事儿。可我不能跟晓风这么说,估计得把他吓跑了,他这只小驼鸟,为了保护我,什么委屈都能受,可我是不会让他受委屈的,谁给的委屈都不行。 


                  晓风克服透析初期的不良反应,渐渐适应了依靠透析维持生活的现状。本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不料开春那会儿,流感泛滥成灾,晓风频繁出入医院,很轻易地就给传染了。开始的时候只是低烧,咳嗽,打针打了一个多星期也不见好,有天我在上班,我妈打来电话,说晓风在家里昏倒了。我匆忙赶到医院,她站在走廊里正着急,跟我说,晓风一上午精神都不怎么好,中午吃过饭,楼下的护士上来给他打针,他一站起来就昏倒了,120送到医院,这一路上都没醒。我反倒没我妈那么慌乱,也许是锻炼出来了,认识到自己对晓风的作用以后,再也不允许自己示弱。我先去跟医生谈话,才回到病房。晓风醒了,在跟我妈说话。我说妈你回家给他收拾收拾,大夫说他得在医院住一阵子。她一离开,我就在晓风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热。大夫怎么说的?他问我。住两天观察观察,可能是植入的瘘管发炎了才会发烧,问题不大,我搓着他的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他说,哥,美国那里别找了,这么多年,她大概早就忘了我了。晓风从来没问我过肾源的事,他是知道一旦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他,既然一直没说,就是没有结果。我说你别跟着操心啦,哥心里有数。我跟郭建明提过,不如在报纸上直接登广告,寻O型血的肾脏,要多钱我都给。郭说你疯了吧?那叫买卖器官,是犯法的。我是给逼上绝路没办法,快要半年了,各处医院器官捐赠的组织都没有消息,美国也没有音讯。虽然透析的效果还不错,可晓风的饮食受限越来越严格,菜都用水焯过,攥净了水分才能吃,水更是动都不敢动,实在渴得受不了,才给他喝那么一小口。身体免疫力下降,动不动就生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活的是一点质量都谈不上。我实在看不下去,也等不起了。郭建明说,要不你这样,找些O型血的人做配型,如果合适,鼓励他主动捐赠,你当然得表达心意,要给多少,私下里商量好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既然不能公开,就只好托熟人帮忙打听有没有愿意的。有时候,人象是在迷宫里转悠,一次次地经过出口,却视而不见。我之前大脑简直是短路了,心思全放在晓风家里人和尸体捐赠上,完全忽略了其他活体移植的途径。我自己就是他妈的O型血,怎么到现在还没做个配型?郭建明说,操,你就是配上了还真给他呀?我说,废话!不给还配它干什么?我吃饱撑的么?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不信任,说,那可是肾脏,你不怕拿出去一个,身体犯毛病?要是可能,我巴不得晓风遭的那些个罪都由我来受,郭建明你能懂?他踢了我一脚,我不懂,我他妈的也不想懂,杜长夏,你这么做值么?我说值不值得,心里明白。这事儿不摊到头上,谁也不知道会怎么解决。如果不是因为晓风这个病,我可能一生也意识不到自己爱他,究竟有多深。 

                  就在我准备去医院做配型的时候,夏纯刚从北京赶回来了。并且,他没有去找晓风,而是直接到公司找我。秘书王丹看见他就说杜总,咱要不要报警,我说让他进来吧!他倒不是个会拐弯的人,开门见山就说,我知道晓风得病了。现在要怎么办?我说正找人配型呢,看看能不能找到愿意捐献的。他说,我是O型血,去哪儿配?他倒是个爽快人,对晓风还真够意思,于是跟他说,我明天去做配型,咱俩一块儿去吧!这个时候,恨不得把天底下全部的O型血都集中到医院去,多一个人总是多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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