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刚才屋里的人没再拦他,原来是早就察觉到了门外有人。
“让开。”尹阡陌顾不得对方实乃王爷的身份,理直气壮地瞪着他说道。
但是,对方却一言不发地把她推回了屋里,而后转身阖上房门。
“你们……”她来回瞧着这对皆是缄默不语的兄弟,视线最终落在了慕容无心难得严肃的脸上,“你就不担心月牙吗?!”
“担心!我怎么会不担心?!”几个时辰积压在心头的焦虑此刻终是被女子的一句话给激了出来,慕容无心说话的语气罕见地急躁起来,“可是尹姑娘别忘了,我们的妹妹也和她在一起!”
是啊,无论是身为兄长,还是作为……他们怎么可能不担惊受怕,怎么可能……
因慕容无心一声变了调的提醒而蓦地一惊,尹阡陌似是渐渐寻回了冷静。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忽然,她沉声这般说着,“只要我回去了,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你错了,一旦你落入他们的手中,受到伤害的,就不止是你在乎的那些人。”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慕容竟是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女子的说法。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被他们利用!”
“你是要我看着你去死吗?!”
一语毕,一室寂。
四目相对,泪眼凝噎。
尹阡陌凝视着慕容微微发红的眼眶,两行徘徊在眼中的清泪止不住潸然而下。
“尹姑娘,月牙儿和我们约好了,在下一座城会合的。”压抑的静默持续了一小会儿,慕容无心忽而深深地叹了口气,沉声打起了圆场,“相信她们……莫要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心意。”
慕容无心虽是如是宽慰着女子,可他自个儿这心里头,其实就没一刻安生过。
直至第二天一早,一夜浅眠的他仍是无精打采的,却又不能不打起精神,与同行的二人一道赶路。
尽管他们都很清楚,月牙儿一行人既然是负责诱敌人追错方向的,那必然不是和他们走一条道的——换言之,她和慕碧若是要抵达那家名为“云客居”的客栈,那势必是要比他们晚上不止几个时辰的。
话虽如此,他们却没法做到安之若素地在另一个地方干等——所以,明知道去了也是没那么容易就能见着人的,他们还是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抓紧了时间朝目的地赶。
许是月牙儿的法子当真起了作用,这一路走来,他们竟没碰上一个追兵。
然而谁能未卜先知,就在他们因此而愈发替那两名少女忧心之际,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便不期而至了。
两支离弦之箭倏地射中了前后车轮,使得他们的马车顷刻间来了个紧急刹车。
车内的女子猛地晃了晃身,当即就失去了平衡,幸而有身旁的男子及时扶住了她的上身,才没让她一不小心从车厢里摔出去。
慕容知道,追兵来了。
那碧儿她们……
未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车外的慕容无心已经与追兵缠斗上了。
霎时喧闹起来的打斗声直叫女子神经紧绷,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将她紧搂在怀的男子,却没有目睹他脸上丝毫的惊惶或动摇。
下一瞬,他就双眉一敛,遽然将她的身子往下一压。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一柄利刃穿过女子适才所在的位置,直逼男子的咽喉。
所幸慕容耳聪目明,不但先一步护女子避开了灾祸,而且还以单手二指夹住了冰冷的剑锋。
紧接着,尚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尹阡陌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眼前登时一片光明。
慕容以一击勃发的内力震碎了四壁,同时亦震飞了将刀剑刺入车厢的杀手,成功夺来了他手中的利器。
随后,他轻巧地将指间的兵器往上一抛,即刻以另一手握住了剑柄。
眼看胞弟只身一人陷入了包围圈,而另一些敌人则源源不断地向他和女子涌来,慕容马上揽着尹阡陌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
下一刻起,刀光剑影,厮杀不歇。
被始终护在怀里的尹阡陌根本看不清周遭的景象,只晓得紧紧搂着她的男子正以一己之力对抗着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的敌人。
无卿……慕容……你这是何苦……何苦!
没等惊惧心痛之下的女子流出眼泪,一支险些划破其脸颊的箭矢就害得她禁不住失声尖叫。
幸好疲于分身的慕容及时带着她躲过了被暗箭射伤的厄运,继而抽空抬眼往放箭者所在的方位一望。
这个人……
他稍作回忆。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网站经常大抽,直把更新憋成存稿,所以……大家懂的,对吧?
☆、救兵
没错,那个于十米开外处偷放冷箭的男子,慕容见过。
左丞相的次子?难不成,天权的左相已经……
一念成形之时,径自露出冷笑的敌人已然手执刀刃,骑着快马向他们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来人大刀一挥,径直就在慕容的左臂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不幸负伤的男子不是没看出来,对方这一刀是故意冲着女子来的——为的,就是要他在一心想要保护她却又来不及躲闪的情况下,主动替她挨上这一记。
果不其然,阴谋得逞的易家次子这就勒了勒缰绳,噙着阴冷的笑意,注目于面不改色的慕容。
“啊!你受伤了?!”这时,注意到那道赫然眼前的殷红,双目圆睁的女子业已花容失色,她抓着慕容的胳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是谁动手伤了他。
“易公子!?”然后,她一下子就傻眼了。
“呵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易家次子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目光在紧紧相依的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尹姑娘,别来无恙啊?”
轻浮又邪佞的口吻,直叫女子蹙眉作呕。
她不清楚为什么会是左相家的人前来追她,只晓得这一下可真是冤家路窄。
此人是个记仇的家伙,想来定还对去年除夕发生的事怀恨在心。
诚然,自从上一次被慕容当众拧断了手腕的那一天起,易家次子就没有一天将此事遗忘——他一直寻思着什么时候能加倍向慕容讨回,刚好他爹奉命意欲拿人,他又岂会错过这个公报私仇的好机会?
本来,事情也没那么凑巧,就让他给碰上尹阡陌等人了——偏偏他的狐朋狗友无意间向他提及,说是好像看到国师府内有人鬼鬼祟祟地驾着马车往城南去了,他才推测出城东的那一群追兵铁定是要扑个空的。
如此一来,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他才不喜欢假借他人之手来讨债——报仇雪恨之事,自然是亲自动手才够过瘾。
“尹姑娘,这才多久的工夫啊,你身边……又换回原来的这位公子了?”言语间无一处不透露着讽刺之意,易家次子挑着眉好整以暇地发问。
而就在他如此言说的同时,他的手下业已将两人团团围住。
不远处刚使劲踹开最后一个敌人的慕容无心见状,顾不上喘口气歇一歇,就立马一个飞身回到了自家兄长的身边,从容不迫地护在了尹阡陌的身前。
“哟?还有个忠心耿耿的随从啊。”易家次子见此情景,忽然笑得咧开了嘴。
“抱歉,你看走眼了,我不是随从。”慕容无心闻言莞尔一笑,但话音刚落,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拿着自敌人那儿夺来的刀剑,直直往男子的脖子刺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想,对方人多势众,若是只有他和二哥两人,脱身倒不是件难事,可多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尹姑娘,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因此,他只能耍一耍手段,来个速战速决了。
然而下一瞬,原本踌躇满志的慕容无心就蓦地脸色一变。
眼看着刀尖就要逼近敌人的咽喉,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莫名其妙地使不出力气来了——连握住刀柄都变得十分困难!
不期而至的变故不仅害他分了心神,还叫他身不由己地松了松手。
这下,原本武功高出男子不少的他反倒不是对方的对手了。
只见易家次子抬手抽刀,一下抵住他的武器,而后倏地往上一挑,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人给掀了回去。
呵……看来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他还以为这个长相妖孽的男人能有多少本事,闹了半天,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罢了。
易家次子忍不住流露出嘲讽之色的同时,在不远处观战的慕容业已觉察出弟弟的异样。
“你怎么了?”是以,待慕容无心审时度势——一击不成就立马退回到他跟前的时候,慕容即刻压低了嗓音问出了口。
“没……没什么……”慕容无心握了握手中的刀柄,感到双手已然恢复了正常的知觉,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这种无力的感觉……
该不会是?!
未等他因一种猜测的形成而心悸不已,敌人就已经在易家次子的一声令下围攻了上来。
火烧眉毛顾眼前,他只得先跟慕容一块儿尽力对抗敌人的攻击。
岂料还没同敌人过上几招,适才那古怪的无力感就又卷土重来。
慕容无心顿时心下一沉。
糟糕,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抽空瞧了瞧一边护着尹阡陌一边应战的慕容。
不,不成!他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问题!否则,他二哥独自一人,要如何带着他们两个从这重重包围中逃出生天?!
慕容无心深知,倘若此时此刻他变成了一个帮不上忙的文弱,那么他们三人面临的,就将是没有后路的绝境。
奈何天不遂人愿,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他只觉掌心开始渐渐不听使唤,连带着两条腿也出现了发软的倾向,甚至险些在一个喽啰使尽全力的攻击下,丢了手头的武器。
他第一次觉得,敌人居然会杀之不尽。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的话!
额头渗出一层冷汗的男子忽然咬紧了牙关,一个回身跃至慕容的身边。
“二哥!你先带尹姑娘走,我断后!”
“不行!人太多了,你应付不过来!”
“都别管我了!你们走啊!”一直都被保护着的女子又岂能忍心看着这一对兄弟为了她而陷入险境,因此,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湿了眼眶的她禁不住失声叫出了口。
“不行!”孰料下一瞬她得到的,是两人异口同声的拒绝。
尹阡陌登时潸然泪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做到这种地步……他不是不爱她吗?不爱她啊……
不……她不要连累他们……
老天爷……她怎样都好……
她只求他……帮帮他们……
帮帮这个……令她至今依旧无法放下的男子。
许是上天垂怜,听见了女子发自内心的恳求。
不一会儿,远处就有一队人马踏着滚滚黄尘策马而来。
没等厮杀中的双方看清楚来者何人,为首的一名蒙面男子就蓦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直接施展轻功,杀入了人群之中。
只见来人手握长剑,干脆利落地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使得易家次子麾下的一人当即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一眨眼的工夫,他带来的十余人便相继加入战局,旋即扭转了原已明显倾斜的局势。
“公子。”见情势得到了控制,为首的男子赶紧锁定了慕容的身影,疾步来到他的身边,“您没事吧?”
“你是……”因有人相助而得以喘息的慕容上下端量着男子露出的眉眼,委实想不透对方究竟是谁派来帮忙的。
好在来人二话不说,就手脚利索地亮出了一枚令牌。
那巴掌大的令牌上所镌刻着的,赫然是个“玉”字。
慕容霎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多谢。”他简洁明了地向对方道了谢,作势便要再次回归战场。
“公子!”谁知来人却眼明手快地拦住了他,两眼镇定自如地注视着他,“请公子等人先行离开,这里就交由我等处理。”
慕容抬头望了望战况,见敌人已慢慢不敌友人,又见自己的弟弟似乎已在以一敌众的长时间打斗后显得体力不支,再考虑到女子留在此地确实危险,便颔首接受了男子的提议。
“有劳了。”他低声留下这样一句话,扬声唤了慕容无心,就带着尹阡陌先一步翻身上马了。
慕容无心则一个闪身避开了敌人的一刀,得空循声望去,恰好目睹了兄长跃然马上的一幕。他当即领会了慕容的意思,这就毫不恋战地抽身,坐上友方带来的马匹,两条腿一夹马腹,跟着两人一块儿,向南驰骋而去。
事态变化得如此之快,让惊魂未定的尹阡陌一时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所幸她忽然想起了慕容为护她而受的伤,然后情不自禁地握着他的胳臂,心疼地问他要不要紧。
“没事,一点皮肉伤。”忙着带人离开的慕容自然不可能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在意自个儿的伤势,况且他本就不是个会轻易喊疼的男人,“你坐稳了。”
语毕,他就挥鞭策马,加快了马速,并没有留意到怀中人复杂的神色和含泪的注目。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过后,他们终于接近了新的城镇。为了不被人发觉他手臂上有伤口,慕容只得下马找了个草丛,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装作无事地通过了城门口的盘查。
刚过了关卡,尹阡陌就催着他赶紧找家医馆治伤。奈何他却摇了摇头,表示这样只会增加他们被发现的危险。
尹阡陌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她只能抿紧了双唇沉默了片刻,随后催他找了家客栈落脚。
一进屋,她就忘记了所谓的男女有别,忙不迭替他脱衣上药。
因此,当染满鲜血的中衣和皮开肉绽的臂膀猝然刺入眼帘的那一刻,徘徊在她眼眶中的泪水就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她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接着用她并不娴熟的动作,为他擦拭沾满血渍的手臂,替他抹上足以叫人疼得咬牙的药粉。
微不可闻的低吟声传至耳畔,尹阡陌下意识地抹了抹泪,抬起了脑袋。
她这才惊觉,他的额上业已冷汗涔涔,脸色都已发白。
可是,他却愣是忍着刺骨之痛,一动不动地目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