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惦记着,今天就想买几件套装。
她买东西一向快,只逛了几家自己常穿的牌子,便已收获颇丰。此时临近中午,顾知想去顶层的餐厅吃点东西,结果就在手扶梯的入口看到了自己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
游丽穿着VB家最新款的连身裙,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高髻。她是和顾念慈完全不同的女人,下巴尖,颧骨高,眼角眉梢都写满了精明。顾知看见她,忍不住脚底发凉。
对,顾知怕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怕。
谁料游丽也看到了顾知。见她快步走过来,顾知的第一反应便是扭头就走,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暗示她:顾知,今时不同往日,你不用怕她。
她犹豫着,游丽已经走到她面前。
“知知,昨天才和你爸爸聊起你。”在外面,游丽向来待她亲切,“今天好巧,一起吃午饭?”
顾知看了眼跟在游丽身后的几个贵妇,正想找理由回绝。
“就我和你。”游丽说着,就把自己的女伴和顾知的借口都打发了。
*
装修高档的日料餐厅,客人寥寥无几。顾知坐在游丽的对面,捧着一杯大麦茶,食不知味。
她们的位置临窗,可以将整个B市收入眼底。顾知看着窗外,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灿烂得晃眼。
“顾知。”游丽放下筷子,状似无意地说道:“丹丹的案子,后天就要开庭了。”
顾知闻言一愣,随即扭头看着她。
游丽脸上是精致的妆,保养得当的面容根本看不出年纪。她此刻看着顾知,面带笑容,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她这次确实是过分了。”游丽说着,给自己斟了杯茶,“你们从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但她这次竟然绑架你,确实应该吃点教训。”
顾知说不震惊是假的。要知道,她从小就没少和游丹丹闹变扭,游丽每次都站在自己的亲侄女那边。因为这些,顾知小时候可没少吃“家法”。
但此次,游丹丹面临着牢狱之灾,这辈子很可能就这么毁了,游丽不但不帮她,反而教训起她来。
顾知怔愣着,忽然就想起游丹丹越演越烈的大小姐做派,还有她远在家乡的父母。心里一个激灵,她顿时意识到——这几年的游丹丹,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打着恒亿的招牌在外面欺软怕硬……游丽早已容不得她了。
难怪游丽没有出手救她,就连律师,都是随便找到。
看着顾知因为了然于心而愈发森冷的表情,游丽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她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不过简易的简副总倒是有些可怜,毕竟年纪一大把了,还要进去吃苦头。”
顾知低下头,喝了口茶,并不言语。
但她的沉默并没有让游丽停止这个话题,只听她继续说道:“不过……简忠会去坐牢,顾知你倒是功不可没。”
“你什么意思?”顾知抬头,终于说出这顿饭的第一句话。
“你一定早就知道罗立是简玉柏的人。”游丽的眼神很深,里头藏满了心机,“在绑架现场,你和丹丹的对话可是被罗立全程录音了。”
她和游丹丹的对话?顾知回忆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她记得自己问游丹丹:简副总是不是简玉柏的堂叔。而游丹丹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如果罗立全程录音,那这必定就是坐实简忠罪名的最有利证据。
“顾知,你这次真是找了个不得了的男朋友。”游丽低低地笑出了声,“我听说在简易,简忠可没少给简玉柏压力。”
“他先是派自己的前女友,借工作之机跟在简忠身边,又在丹丹身边安插了眼线。就连你被绑架,都能成为他除掉叔父的手段之一。”游丹丹说着,将顾知煞白的脸色尽收眼底,“这个男人好可怕,知知你可要小心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和游丽共进午餐,于顾知而言自然不会太愉快。吃完前菜和主餐,她也不等甜点,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此时已是五月末,B市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商场的中央空调开了冷风,顾知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她拎着购物袋,脚步慌乱地走到商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就往自己租住的小区去。
*
虽然她住的地方被游丹丹撬了,但简玉柏早就找人替她换了扇新的防盗门,就连乱糟糟的室内也都收拾妥当。
顾知开门进去,换了拖鞋,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久无人居的尘土味道,顾知坐了一会儿,就走到厨房为了自己烧了壶热水。直到她捧着发热的马克杯,才觉得僵直的四肢慢慢活了过来。
她放下马克杯,走到卧室,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头箱子。里面有她的高中毕业纪念册,她胡乱翻着,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电话号码。
她拨号的手指还在瑟瑟发抖,听筒里的“嘟嘟”声仿佛锁魂魔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音:“您好,哪位?”
“小陶,是我。”
“顾知!?”电话那头的女声很高兴,“你今天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小陶是顾知念高中时最好的朋友,但后来她去英国留学,小陶也考到外省的大学,两个人便疏远的联系。
“小陶,我有事问你。”面对久不联系的故友,顾知也没有寒暄的心情,“这几日,是不是有人去你家找我?”
“找你?”小陶回忆着,有些迟疑,“找你的人倒没有……不过,前两天确实有一个陌生人来敲门,问我认不认识姓顾的。”
“顾知。”小陶说着,有些歉然,“你也知道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你。”
“没关系的,小陶。”顾知说着,反倒松了一口气,“那你还记得那个陌生人长什么样子吗?”
“高大英俊,风度翩翩。”小陶这次倒是答得很快,而且语气有些花痴,“哦,对了。他穿了一身登喜路的西服,看起来蛮有钱的样子。”
小陶说完,顾知的心便“咕噜咕噜”地沉下去了。
她谢过小陶,挂了电话,心里想的却是简玉柏那满满一衣橱的登喜路。
是的,他最爱登喜路的西服和Chavert的衬衫。
虽然这几年,顾知和小陶疏于联系,但通过微博和朋友圈,顾知知道小陶前不久才搬去了临近T市的一处住宅区。
那日,游丹丹绑架了顾知,并且向她逼问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证明书究竟放在哪里,顾知说的就是小陶家的地址。
如果,如果游丽说的都是真的——罗立将她与游丹丹的对话全程录音,那么她胡诌的小陶家的地址,也一定被录了进去。
而真的有人去找小陶家,去找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了。
顾知想着,只觉得所有的前因后果统统串在了一起。
她被游丹丹绑架,简玉柏于股东大会之前便得知了消息,可是他没有来救她,因为他当时就知道,游丹丹的帮手是他早就安排好的罗立。
而在顾知一开始有机会逃跑的时候,罗立却阻止了她,理由就是她还没有说出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到底在哪里。
至于简忠就是游丹丹的另一个帮凶,这对简玉柏而言,反而是意外的收获。
太精彩了。简直是一箭三雕。
顾知回忆着,突然觉得心肝脾肺都揪成了一团。她痛得蜷缩在一起,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她好傻,她好傻。
她以为简玉柏是真的爱她。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心像被巨蚁啃食一般疼痛。顾知哭不出声音,只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着,任滚烫的泪珠滑入地毯。
她上一次这么哭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她得知杨安桀失踪的那天。
那时候顾知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为了别的男人这样哭了。
没想到,她遇到了简玉柏。
*
简玉柏坐在连城的办公室里,愣愣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他这一整天都心绪不宁,像极了顾知被绑架的那天。尽管他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连城谈,却也忍不住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
可是顾知没有接,到了最后,直接关机了。
直觉告诉简玉柏,顾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踌躇着,又拨了另外一个电话号码。
“喂,玉少。”电话接通后,听筒那边是一道男音。
“是我。”简玉柏说着,敲了敲桌面,“顾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她前面逛完商场,就回自己家了。”男人是简玉柏安排在顾知身边,暗中保护她的保镖。但简玉柏害怕顾知反感,并没有告诉她。
“自己家?”简玉柏闻言,蹙紧了眉头。
“对。”男人答着,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高楼,“就是她自己租的那套房子。她一个小时前进去的,并没有再出来。”
“好。”简玉柏答着,稍稍安心了一些,“你一定要看好她,千万别让她再出事。”
“嗯,玉少你放心。”
简玉柏闻言,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见连城玩味的目光。
“你现在真是个二十四孝男朋友。”连城笑着,“我们安排得那么周密,顾知不会再出事的。”
简玉柏闻言沉吟,并没有搭腔。
连城也不在意,只问:“你今天怎么会过来找我?”
虽然他们是合作伙伴,一定程度上也算朋友。但简玉柏很少主动来找她,有什么事,反倒是连城约他约得勤。
简玉柏抬头,看向连城的目光格外深沉,带着不知名的情绪。两个人沉默良久,简玉柏才将一只黑色的录音笔放到连城面前。
连城看着,眼神也不禁有几分闪烁。
“罗立说,”简玉柏说着,双手交握,“这是你交代给他的。”
这是一个陈述句,连城明白,简玉柏已经全部知道了。他坦然承认:“对,是我交代罗立的。”
“连城。”简玉柏唤他,一向平稳的语调终于有了波澜,“我们有过共识的,这件事暂时不要把顾知卷进来。”
“我等不及了,Flora。”连城看着简玉柏,表情很镇定,“这件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简玉柏闻言,竟没有再回答。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现在HK计划的进度已经远远慢于预期。虽然方尔学和连城嘴上没有说什么,但他知道,他们已经开始着急了。
“所以,你也去那个地址找过了。”简玉柏再开口,语调已经恢复平静,“有收获吗?”
“没有。”连城答着,眸色终于沉下来,“顾知很聪明,掰扯了一个假地址。”
简玉柏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还有那张我牵着顾知离开婚礼现场的照片,也是你拍下,然后卖给记者的。”
其实连城何须卖?亚历山大传播集团的触角四通八达,搞不好那个新闻APP,就是他旗下的产业之一。
“Flora,我们是盟友。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在帮你。你和顾知的关系一旦曝光,你在恒亿股东会里的地位就会有质的变化,这对我们,对HK计划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连城说着,那么义正言辞。简玉柏回想着自己那日的待遇,除了缪仁恒和游丽,其他股东对他的态度确实有很大的变化。
反倒是他,因为太担心顾知,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没关系的,Flora。我们还有机会。”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连城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缓下来,“再过几天,就是恒亿集团每月一次的业务研讨会。只要接下来我们按部就班地走,HK计划一定会一如我们的预期,取得不俗的成绩。”
“希望如此。”简玉柏说着,站了起来。他甚至没和连城告别,便自己一个人走到办公室门口。
就在连城以为他会就此离开的时候,简玉柏却回过身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连城,说:“连城,我答应你,HK计划的进度一定会恢复正常。但我还是希望,顾知,不要被卷进这场交易里。”
他说完,也不等连城的回答便离开了,平稳的脚步里却装满他沉甸甸的心事。
简玉柏扪心自问,他一开始接近顾知,确实有好奇她私生女身份的成分在里面。但当他真正地在萨尔斯堡与她相遇,他回忆起的却是她当年在博登湖边要为杨安桀殉情的决绝。
彼时,他刚和赵子墨分手,她背叛了他,爱上了一个西班牙男人。他是简玉柏,从小没在感情方面吃过亏,经此一变,便一蹶不振,觉得所有女人都是天下最蛇蝎心肠的生物。
尽管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的内心已经浑浑噩噩,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直到他的导师看不过去,派他去林道援助有合作关系的警局,替一名中国女生做翻译,希望他可以借此转移一些注意力。
然后,他就看见了顾知,看见了一个为了爱情,可以去死的顾知。
那一瞬间简玉柏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对爱情忠贞的女人。
而他,是那么嫉妒那个让她哭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陆圻走进Spirit酒吧的时候,就看到顾知和她面前的酒瓶子。
他有些吃惊,毕竟在萨尔斯堡分别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她了。回到B市后,他偶尔听到顾知的消息,也都是从丛觅那里得来的,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话。
他知道顾知和简玉柏在一起了,也知道杨安桀改头换面,“活”着回来。
结婚之前,陆圻是经常出入酒吧和夜店的。尽管婚后丛觅把他看得很严,但他今天一个人走进来,还是有不少熟人来打招呼。他客气地应付了一下,就往顾知的那个方向走。
顾知一个人坐在卡座里,面前红的、白的、啤的都有。陆圻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有七、八分醉了。
“诶,陆圻?好久不见。”顾知看见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你怎么一个人来酒吧?”
顾知说着话,舌头好似打了结。陆圻担心地看着她,才发现她双眼红肿,脸上的妆全花了,黑色的眼线和睫毛膏糊在一起,使得她看起来更憔悴了好几份。
好在酒吧灯光暗,不然她此刻的样子肯定很像鬼。
这样的顾知,陆圻不是不熟悉。早在四年前,杨安桀在德国失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