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了个身,便看见几名侍卫簇拥着狐王快步离开了。远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瞬间如同星海一般蔓延了整个招摇山。喧嚣声一波一波由远及近,定然是有人敲锣打鼓将睡下的人都叫了起来,准备迎接他们的伟大领|袖|妖皇。
而这正是我的好机会。因为就连这座大帐附近的守卫也通通跑去看热闹了,我将账顶划了个裂口,跳了下去。
肾虚刚刚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我,愣了两秒,忽然大叫一声“蟑螂!!!”,然后脱下脚上的鞋扔了过来。我闪身躲过第一只,他又扔来第二只,正好砸在我脑门上。我深吸气满呼气,压住自己心里的邪火,反手把鞋甩回去,低吼道,“别叫了!肾虚还这么大底气!”
大概是听到了亲切的称呼,肾虚一愣,狐疑地瞪着我,“你是谁?”
我于是脱下了身上的千叶宝衣,肾虚的眼睛马上直了。
“话痨!你怎么在这儿?师兄来了?”
我摇头,“主人这次来不了。”语毕举起本体打算先砍断锁链,然后肾虚却慌忙举起手阻止我,“别砍!这上面有咒文,你一砍断它,看守和狐王都会有感应!”
于是我的剑锋在距离那铁链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那咋办?你知道钥匙在谁身上不?“
肾虚此时脸色不太好,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报赧,”在……在那狐王身上……“
看来他也意识到我刚才都看见了啥……
我说,“要从狐王身上偷钥匙……那还不如我现在把锁链砍断了然后驮着你冲出去……”
“你再快能快得过整个军队的包围吗?”肾虚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帐帘,低声说,“你快找个机会逃出去,告诉师兄我被抓了。他们打算用我交换镇命塔里的十个妖怪,让他们千万不要上当!”
十个妖怪……镇命塔里的妖怪各个都是杀不死只能以阵法将其封印的难缠妖怪,他们竟然打算用一个长老换十个妖,也不想想肾虚真的值那么多么……
“可是如果不救你,我怕你菊|花不保啊。”我有些担忧地看看他那凌乱的衣衫。肾虚的脸刷地一下烧了起来,恼羞成怒地把刚刚扔回给他的鞋又扔了回来。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说话声,看来是那两个看守回来了。我马上抓起千叶宝衣从刚才的裂缝飞了出去,一刻不停奔回原本的营帐。
此时大营中的场面有点儿混乱,众人被硬生生从梦乡中拽起来,各个东倒西歪满地找衣服找胸罩找假牙,也没人发现我才回来。我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到一条长长的土路边,百夫长让我们都跪下,低着头不许出声。半晌我只听到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及近,也不知道是多少人的队伍。悄悄抬起头,却见长路的尽头黑压压的一片,蜿蜒如长蛇般的仪仗正向这里行进。那队伍训练有素,几百个人走起来却跟一个人在走一样,颇为肃穆庄严,甚至有那么一点恐怖。
脚步声如战鼓般越来越近,终于从面前一排排经过。那些士兵也是妖,不过显然比这招摇山上的军队正规多了。我抬头一看,发现竟然大都是狐妖。
狐妖不是应该听命于狐王吗?为什么却成了妖皇的禁卫军?
终于,一只巨大白象背上托着一座极为奢华的金红架撵,在暗夜中宛如一簇火焰熊熊燃烧,从长路尽头走来。它所经之处,众妖纷纷叩首高呼万岁。我猜,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妖皇的架撵了。
那架撵遮挡的很是严实,只于流苏珠翠摇晃间,看到那薄沙后透出一道依稀人影。
不知为何,虽然没见到人,但我心里却升起某种不安。我听掌教说过,自从白泽肉身被封印在蜀山后,九黎人各大部族之间一向矛盾不断,自相残杀,成不了气候。唯一可能构成威胁的狐族也在十多年前由白民国、蜀山、茅山以及桫椤精舍组成的联军剿灭了。这才迎来了华夏十余载的太平盛世。可是现在看到这么多不同的妖怪、巫师、苗民以及修罗一同崇拜着那白象上的身影,我觉得华夏仙家是否这些年□□逸了点,窝里斗太多了点……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就把昨晚找到肾虚的地点,以及肾虚是如何被狐王这样那样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说到关键时刻突然有人回报妖皇即将驾临的地方,丹朱气得险些掀了桌子,破军惋惜地叹息,“怎么来的这么巧啊!”
合着大家都很期待肾虚被狐王爆|菊?
还好小老虎仍然记得重点,“那我们要怎样拿到钥匙?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那狐王灵力高强不说,他帐前那么多守卫,就算进去了也出不来。“
我想了想,低声道,“他们既然打算利用肾虚来交换蜀山的妖怪,说明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性命之忧。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算日子主人也快出关了,回去给他报个信儿,看看他怎么决定再说?”
“问题是咱们要怎么出去?刚刚才进来啊。”破军道,“而且出山还有结界,不是还需要黄鼠狼身上的钥匙吗?”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我们展开了两方面行动。首先让破军去□□黄哥借机偷钥匙,但是破军空有一件御姐的好皮囊,扭扭捏捏的,见了黄鼠狼只能大眼瞪小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们只好放弃破军,将赌注压在丹朱身上。原本的策略是跟伍长说丹朱岁数大了,在军营住的不习惯,风湿病糖尿病心脏病都犯了。但是伍长说这两天会有行动,上面要求不能出招摇山,除非等到行动结束之后才能放我们离开。丹朱倒是很给力,一看不行吧唧一声就趴在地上了,周围的所有妖马上看向伍长。伍长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膝盖一软给丹朱跪下了,“老大爷,您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小小的伍长真的扶不起您!”
丹朱一听伍长这么说,捂着腰哎呦哎呦叫唤得更大声了,“大家伙给评评理啊——伍长把我撞的都骨折了,然后还不承认——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官的草菅人命啊~~~~”一边叫一边竟然还真的挤出来几滴眼泪。一时周围的妖怪围着伍长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伍长在舆|论压力下一咬牙一跺脚,“好吧!我去跟百夫长说还不行么!!”
当天下午伍长就拿着把可以进出招摇山结界的钥匙回来了。在伍长添油加醋的形容下,百夫长倒是同意让丹朱离开军营去治病,但是只允许一人陪同他。小老虎说让我跟丹朱一起出去,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小老虎先出去。
毕竟就算败露了,也得保证不要牵连到辟邪宫才是。
而破军这个废柴嘛……他一直在旁边表示想要跟着丹朱离开,但是被我们集体无视了。
当晚我再度夜探肾虚的营帐,去确认一下他的贞操是否还在,顺便再问问他有没有见到那个妖皇的样子。今夜四下巡逻的守卫果然多了很多,而且在狐王的主帐旁边,又新建起一座华丽的大帐,想来便是妖皇暂时的居所了。
我躲在僻静处一块高大的山石后,打算等这队巡逻兵走过去了,再借机飞到关押肾虚的营帐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我倏然感觉背后一凉。本体竟然被抽走了!
我一惊,猛然转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一个人。
为什么我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不科学!!!
那人身穿暗红绣黑纹锦袍,黑发松松挽起从右肩垂下,脸却被一张傩神面具遮住了。
邱暮霜?
不对……邱暮霜虽然也戴傩神面具,不过他那属于白民国人的少白头是不可能变黑的。而且……气质也不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我一种遥不可及,却又无比熟悉的感觉。
只见他捧着我的本体静静看着,半晌,伸出手缓缓拂过剑身。我感到身上一阵莫名战栗。
“这剑,为什么在这里?”
☆、第45章 妖皇(1)
“这剑,为什么在这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不会认识我吧……
可是我不记得有见过他啊?
我犹豫了一下,打算继续装傻,“呃……是我捡来的……你认识我……的剑?”
那面具后的眼睛,漠然地看着我,“你捡来的?”
“唔……”我答得有点心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感觉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似的,
他是谁?看穿着这般华丽……不会是个九黎的将军吧?
可是又感觉他身上没有什么妖气。
他见我不肯承认,似乎冷笑了一声,“那么,这鸦九剑上的剑灵又在哪里?”
……
完蛋了,他真的认识我……
该不会是以前跟主人一起出去的时候见过?亦或是他也出席过试剑大会?
我答不出来,恼羞成怒,于是抱起手臂歪着头问他,“你又是哪根葱啊?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忽然欺身上来,本体的剑锋横在我喉间,他的面具在我面前只有几寸距离。我被他整个人按在身后的山石上,心脏咚咚咚狂跳不止。这一瞬间的姿势,以及他身上的某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不知怎么让我想起主人来了……
于是我也不知怎么的脸红了……
他用手抓住我的下颚,左右转了转,眼睛似乎稍稍眯了起来。然后,他竟然伸手去拔我头上的须子……
他拔得太用力,导致我身上的千叶宝衣一下被拉开线了……下一瞬我知道的,便是他眼睛里映出来得我有一半脸是蟑螂萝莉,另一半却是我自己没戴面具的那半张脸……
我整个剑都傻了,没想到树大爷的衣服质量这么差……
他却仿佛并不惊讶,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拄着长剑,“你是蜀山寂玄真人的佩剑,来我九黎军中干什么?”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做好了宁死不屈的准备。我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结果他问道,“是为了神虚真人么?”
……“你怎么又知道了!!!”跟这种名侦探面具男说话真的很有挫败感哎。
“这很好猜。”他说完,一转身红衣猎猎,似乎就打算这样离去了。我一愣,“你不抓我?”
“你已经在我手里了,还用抓么?”他语气淡漠,声音有些沙哑,手里握着我的本体微微一晃。
看来他对剑灵无法离开本体十丈的属性也十分了解……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他已经命令道,“过来。”
虽然很不爽主人以外的人命令我,但是想起自己现在的立场似乎也没有什么抱怨的余地,于是只好揉揉鼻子,跟在他身后走。
而下一瞬,当我看到面前出现的一队士兵敬畏地跪下,喊他“陛下”的时候,我才是真的懵了。
他……他是妖皇?
不会这么惨吧?妖皇一个人大半夜在外面晃什么?而且妖皇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妖气?没有妖气就不是妖啊,不是妖怎么当妖皇啊???
但是随着下跪行礼的人越来越多,我知道吐槽也无法改变我被妖皇亲手抓包了的现实。
脑子里翁然一声,什么想法都被冻结了。现在我只能抓住一个念头:这次可能真的死定了……
我直觉想跑,可是脚下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他甚至没有转头看我,十分肯定我没有逃跑的胆子,径直走向中军大帐。那高大的雪白营帐前镇守着两排全身黑甲的侍卫,仿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手中林林长戟冒着杀戮的寒气指向天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向我,整个黑夜凝固在那白色的大帐之后,一派荒凉肃杀之气。
妖皇走到大帐前,有两名侍卫为他掀开厚厚的帘幕。我们进入后,那帘幕又在我身后合上,像一张大口。
大帐里明净简洁,不似外表那般浮华。宫灯里的烛火随着风扑朔着,映得一切光影摇晃。
那前方深红色的人影缓缓转身,优美和缓的身段,却令我喉咙一紧。
“还有谁和你进来了?”
“没人了。”我马上回答。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道,“来人!”
马上便有侍卫出现在我身后。我还以为他要让人把我拖下去严刑逼供,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
娘的……大不了和他拼了!
然而他却说,“去查查这两天哪个百夫长新招募了一只雌蟑螂精,把他带来。”
“是。”
我赶紧大喊,“别别别!我说还不行么!还有一把剑……名叫破军……现在伪装成雌狐妖睡在后勤部的营帐里……”
现在除了出卖破军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让他们把小老虎也查出来。只希望小老虎和丹朱跑得够快,千万别被追上。
妖皇用他那莫测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对那士兵说,“你先退下吧。去差遣人找找后勤部新来的雌狐妖。不必惊动,只要派人盯劳便好。”
“是!”
帐中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我感到胸闷气短,窒息一般的错觉。
他转身坐到中军帐前方被朱红帐幔簇拥的高座上,却并非如寻常将军那样正襟危坐,而是斜斜倚靠在扶手旁的湖蓝靠枕上,手轻轻撑着额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局促不安,问他,“额……妖皇……你要怎么处置我们?”
“把身上的那东西脱了。”
这……怎么说的跟“把衣服脱了”一样,太直接了吧……
不过总觉得他声音里有些怒意……是错觉?
我听话地脱了千叶宝衣,紧张地看着他。我不断给自己加油,就算对方是妖皇,整个九黎的老大,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嘛。我们掌教真人是执掌玄武印的天下仙家之长,我不是照样跟他抬杠起哄架秧子挑战他的忍耐限度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妖皇面前,我觉得自己从一只不要脸的乌鸦变成了惊弓之鸟,分分钟要炸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场的差别?
“放心吧,你们不过是剑,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但是,你也不要想着离开。”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紧张,他哼笑一声,“只让剑来救人,这就是你们寂玄真人的胆识么?”
我最受不了听别人讽刺主人,于是我说,“这事儿和主人没关系,是我们自己来的!我们关心同袍!“
“哦?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剑灵也有不服从命令,擅自行动的。这不是犯了剑之大忌?”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升起某种愧疚。
不知道主人这一次会不会被我气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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