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是因为家里人,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的!”
李芳菲在一旁应和,“是啊,云棠,无论怎么还有爹娘,你还是个孩子,就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就好……”
云棠赶紧抱了抱娘亲,撅着小嘴开始撒娇,“爹,娘,名已经报上去了,想改也改不了了,难不成咱们还能跟宫里的人去耍赖?”
这话一出,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谁敢跟皇宫里的人物说话不算数?
姚庸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允儿,你先跟你娘回去睡觉,爹爹有话要跟你姐姐说。”
李芳菲瞪了他一眼,最讨厌他这般背着自己说话的样子,不过看小儿子,揉着眼睛确实困了,也懒得理丈夫,先带着小儿子进里屋去睡了。
等到那娘俩走了,姚庸这才叫云棠坐在一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女儿,“棠儿,你为了什么进宫,爹且不问了,左右定好了的事情,想改也改不了……”
云棠笑眯眯的点头,又听姚庸说,“到了宫里头好好的做事,别长歪的心眼儿,虽说里面人心猜不透,可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爱什么样什么样,跟咱们都没关系,家里头不求你飞黄腾达,爹只求你一点,好好照顾自己,别受委屈……”
云棠这时候倒有些委屈了,家里头叫她进宫,虽说她自己也愿意,可是被姚府送走离开家,怎么就偏偏选了她?还不是不舍得别人,只舍得自己……真正疼自己的,还得是自己的爹娘。
云棠应了声是,姚庸这才叫她去了,等到她回到房间,娘亲李芳菲又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小允睡了?”
“今天他也淘坏了,刚一沾枕头就睡了,娘来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云棠刚铺了被子,忙叫娘亲上榻坐了,又倒好了水,这才跟着坐到旁边儿。
“棠儿,刚刚你爹跟你说了些什么?”
云棠刚要说话,李芳菲又笑开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那个性子,无非是叫你进宫去老老实实的别惹麻烦。”
李芳菲了解姚庸,自己的相公哪哪都好,就是做人太过实心眼儿,就算后娘对他苛刻,他还是守着那套礼义,对人家恭恭敬敬,云棠骨子里的憨厚多半是随了他,好在这些年李芳菲悉心说教,这才把女儿掰好了些。
“别听他的,宫里头可不比外头,外头就已经是人心隔肚皮了,更何况是宫里头过日子的?进了宫可不是老老实实做人就行的,且得知道变通,你若想去宫里头也好,可以见见这世上最繁硕之地,只是得万事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啊……”
云棠听的认真,把娘亲的话记在心里,娘比爹聪明,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所以说,听娘的准没错。
李芳菲见女儿也开始打哈欠,知道她是困了,又嘱咐了几句,拿着小铲拨了拨墙角的火炉,这才出门去了。
☆、姚府(三)
一觉醒来天又大亮了,这才是正式的大年初一了,按习俗来讲昨个夜里是家家都要守岁的,可是姚府没这个规矩,这种艰苦而又充满憧憬的活儿只有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才能愿意坚持,至于姚府……
云棠领着弟弟出了门儿,想要找隔一条巷子的外公去了,外公家离这不远,比起姚府,那里更像是家。
昨晚也不知放了多少的炮仗,空气里头弥漫着股子奇怪的味道,云棠踢了踢门口的炮仗皮儿,捂住了弟弟的鼻子,朝西边走去。
住在东院最大的坏处就是每次出门都得经过姚府的正院,他们家也提过,要么就在东院里单独开一个小门儿,却被姚禧给否了,姚禧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人就得进一家门,独门独户算怎么回事?
她这个爷爷大概对自己的四儿子还是有一丝歉意的,不舍得让他单独去过,可是就是这份舍不得,反而成了累赘。
云棠领着小允刚出了东院,这就看见了迎面过来的姚云杏,穿了一身正红的长袄子,从头到脚绣着蝴蝶儿,云杏底子不错,这么一穿倒是有几分明艳。
云棠装作看不见她,领着弟弟往前去了,却还是被云杏给叫住,“诶!臭丫头,看不见你姐姐我?”
她算哪门子的姐姐?云棠还是没去理她,反正自己就要走了,这个时候招惹是非反而不好……
谁知云杏不依不饶起来,“姚云棠!怎么……是也想着自己可以马上飞上枝头了?看不起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瞧瞧你那副样子,眼睛长在头顶,鼻孔朝了天……不过就凭你?进了宫又能怎么?你当真有王子皇孙看上你?脸倒是人模狗样,也不想想你自己身上怎么回事?穿着衣服是美了,若是真脱了衣服,还不得把男人给迷死?”说罢掩口嘻嘻笑了起来。
小允懂事的早,听出了这话不对味儿,就要冲过去揍她几拳,却被姐姐拉了回来。
云棠握紧了拳头,真想撕了她那张破嘴,想想还是忍了,慢慢回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姚云杏,我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你会不知道?但凡有些良心的,早就好好的记挂着恩情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不记得也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挖苦我?”
云杏笑的更欢,“好妹妹,我这可是夸你呢?你又气什么?瞧瞧你这腰身,瞧瞧你这皮肤……怎么看怎么天仙儿似的,谁又敢挖苦你?”
云棠也笑了,见她笑出了眼泪,突然也觉得好笑,再也不去理她,牵着弟弟径自去了。
一直到走出了姚府,小允这才望了望姐姐,“姐,我长大了,与她打起来未必就输了她,那泼妇我早就想揍她,你又何必拦着?”
“胡说!你既已说她是泼妇,与泼妇扭打在一起成何体统?哪个好人家的孩子整日想着揍人?”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头却还是泛着甜意,她这个弟弟算是没白疼。
不觉又放柔了声音,“小允,姐姐是真的没觉得受了欺负,自己若是干净,什么脏话脏事都近不了你身,姐姐倒真是觉得她可笑,可笑她以嘲讽别人为乐趣,她这辈子,无论活到多少岁,恐怕也就这样活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棠学会了事事都想开,想来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也未必就优势到了哪去,若是一辈子以挖苦别人为乐,这样的日子也是够悲哀的。
小允若有所思,望向姐姐的眼神里都泛着光,在他的观念里头,姐姐永远是那么的睿智聪明,小孩子的眼里总是有一个三头六臂百毒不侵的大人物,而小允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姐姐。
街边上倒是热闹,卖糖炒栗子的,豌豆糕的,臭豆腐的,糖葫芦的,都在一边叫嚷着,这街不怎么工整,有些弯弯曲曲,更不怎么干净,臭豆腐的味,被商家泼在门口的鸡杂碎的味儿,反正不怎么好闻,不过这姐弟俩走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就这么买买吃吃走走停停,短短的一段路却走了将近两个时辰,赶在吃午饭之前终是到了外公外婆的家。
外婆家刷了黑漆的木门上已经贴好了对子,对子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不用瞧云棠也知道,这整个巷子也没有几家的对子不是这个字体,这字是她外公亲自写的,外公是个秀才,很有些才华,只可惜跟官场无缘,中了秀才后就再考不上,无奈之下在家里办了个私塾,当起了教书先生,云棠和小允姐弟俩的知识也多半是从外公那学来的。
敲门进屋,外婆赶紧把各式各样的好吃的拿了出来,瞧着这姐弟俩怎么看怎么喜欢,又把孙子叫了出来,原来这李秀才有一儿一女,女儿李芳菲嫁给了姚庸,儿子比女儿小两岁,也早已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今年八岁,爷爷给取名叫李适南,取鲲鹏且适南冥的典故。
适南见了哥哥小允马上凑了过去,又吵着到院里放炮仗,见两个小的一溜烟儿去了院里,李秀才忙冲着门口喊了句小心,这才回屋招待自己的外孙女。
“云棠,听你娘说,姚府的人要把你送到宫里去?”
云棠低了头,外公最是疼她,这件事她的确没跟外公商量……“外公,爷爷有这个意思,可这事……是我自己乐意的……”
李秀才皱了皱眉头,“宫里头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云棠,你是怎么想的?”
云棠知道瞒不了外公,只得如实招了,“家里头看不起我爹,继而也看不起我们一家子,我倒没什么,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就是……可是我爹是爷爷的亲儿子,他恨不得骂不得,我只希望爹能在爷爷面前抬起头做人……若是再好一些,我想带着爹娘和小允离开,不再依附于谁……”
见外孙女玩着手指,李秀才的眉头这才松了,这孩子他了解,所以早就猜出了个大概,女婿家的情况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倒是愿意叫女儿带着女婿回来住,可这么一来又成了倒插门,女婿姚庸要面子,这事是提也不能提的……
“罢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可也是个倔孩子,既然已经打算好了,我再去劝也是无用,只是你去之前外公得告诉你些事情,不然我不能放心……”
外公总是那么的支持自己做的决定,从小到大一直如此,想起了过往,云棠的眼圈有些红了,重重点头,“您说,我听着呢……”
“可记得外公给你讲的,南华经里头树的典故?”
“记得的……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
见云棠真的懂了,李秀才又开始说来,“外公这辈子最喜老庄,大概这也是我难入官场的缘由,今个就再给你说一个,也是庄周的道理。”
“外公请说!”
“云棠,试想你乘船出游,迎面来了另一个人,也撑着船,你来不急躲闪,两船相撞,你是气也不气?”
云棠认真思索了一阵,“面子上是不会表现出来,心里头总归还是要气的……”
“你这是懂规矩,更有那等人可不讲究面子,气了就要骂……若是同样碰到个胡搅蛮缠的,多半要骂回去,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
云棠眨巴眨巴眼睛,“所以呢?”
“所以?先不急着所以,我且再问你,若是对面的船上本就没人,你是撞了个空船,你还会气么?”
“都没有人,我还气些什么?”
“云棠,你悟性好,跟着前面树的故事想一想,这就是外公在你进宫之前教你的处事之道……”
云棠思索了一阵,忽地懂了,刚要说话,却又见外公神秘莫测的摇了摇食指,“懂了就好,说就不必了,道可道也,非常道也……”
云棠听了也觉有趣,一老一小看着对方哈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惊悚还未开始哦,怎么也得等到小棠儿进了宫~
☆、司闱女史(一)
过了春节和正月十五,早春也就悄悄来了,春来了,进宫的日子也就到了,云棠坐上了姚府出的马车,从家里出门去了。
云棠坐在车里抹了把眼泪,刚刚爹娘怕她有牵挂,没怎么表现出来离别之情,包括这几天,家里人都知道她要走了,日子也过的跟往常一样,无非就是怕她心里头有负担,别带着包袱走出家门。
这样想想自己的爹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可爱又豁达,若是真如一般爹娘那样哭哭啼啼,她还真是放心不下了。
岐州本就是京畿,离长安不算很远,马车走了两个多时辰也就到了地方,不过她今日还不能入宫,要在客栈里整理一晚,都说长安城极尽天下繁硕,可她心绪太过杂乱,一方面思念家里人,一方面又对未来充满着忐忑不安,也没有心思一窥天子脚下的车水马龙,只跟着姚府派来的人住进客栈,好好洗了个澡,第二日才从客栈入宫。
昨夜她几乎是没睡的,今日入宫要特地敷了层粉,这才挡住眼下的黑晕,坐在马车里,云棠瞥了眼一旁的丫鬟迷香,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丫鬟?不过是姚府临时派来撑门面的罢了,她不关心那边的事,所以这丫鬟她根本就不熟识,亏她那个奶奶还说这丫头机灵,她怎么没看出来?出来这么久了一句话也没见她说,直挺挺的坐在那,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小姐,到了,请下车吧!”
马夫正对着门口往里看呢,谁知道这时候云棠掀开帘子出来了,倒是给马夫吓了一跳。
“阿伯,来人说来青霄门接,这就是青霄门么?”云棠望了望前方,确是宫门,两面硕大的墩台上刷着朱红的亮漆,墩台中间是两扇漆黑的大门,目测起来需得三人多高,墙后露出的楼阁上装饰着琉璃瓦和白瓷片,据说大明宫宫门就有十多个,这个青霄门还只是侧门,区区一个侧门就要如此?云棠免不得要确认一句。
“是了,姑娘,下人已经探过路了。”车夫低眉顺眼,倒好似云棠真个是姚府最娇贵的女孩儿。
一路一声不吭的迷香这时候倒是机灵了,先一步跳下了车,又恭恭敬敬的俯身来扶,直到把云棠扶下了马车,这才又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那边的可是姚府的二姑娘?”
这声音柔柔软软,黏黏糯糯,听起来倒有些江南的味道,云棠朝那边望去,好家伙,还真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韵味,湖绿色的轻纱襦裙,一把纤腰不及盈握,一手轻轻扶着下巴,一手拎着把团扇,顾盼之间能把人化作一滩春水。
对于云棠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南方的姑娘果然是风韵不同啊……
不过她又如何知道的自己的家世的?若是自己是个王侯家的女儿倒也算了,她爷爷,姑且算个地方的父母官儿,有那么远近闻名?
云棠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正是,不知远处是哪家的姑娘?”
那女孩儿似乎不喜欢远远的扯着嗓门喊,竟然朝着这边来了,真可谓是婀娜多姿,该直的地方直,该扭的地方扭,走了好半天才到了近前,又柔柔弱弱行了一礼,“姚妹妹好啊,我叫赵姝儿,是……”
话才说到一半儿,一声洪亮而尖锐的声音插进话来了,“两位姑娘,其他的姑娘都已经到了,这就跟咱们进去罢?”
说话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宝蓝色的边儿,左手拿着个拂子,鬓角已经生了白,脸上带着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喜庆的很。
云棠猜出来了,据说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