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句,慕容泽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毅然决然的背影颇有几分壮士赴死的态度。
余大光急急忙忙的跟着一道走了,他满是不甘,他明明找了那么辛苦,找了整整三年才找到他们的逸帝,明明是说将王劝回去的,怎么就变成了他们自己离开呢?还说什么要公立新王?
放屁!这话让外面的弟兄们听见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们只信任陪他们上过战场,生死与共的逸帝啊!才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新王!
但余大光知道这些话断然不能在刚刚说出口的,但这口气他又吞不下去,刚刚离开没多远,丝毫不顾自己的声音都穿透这层层叠叠的桃花林,大声喊道:“慕容大将,我们为何要走啊!”
“公立新王,国号为梵。”
“放屁!这开玩笑吧!慕容大将,我余大光不懂啊!”
“不必多懂。”
“王明明拥有大好河山,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呆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作甚!”
后面的话语已经渐渐远去听不见了。
魏梵远远的眺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良久,才收回了目光,表情更加复杂了。
她开口:“莫尘逸,你……为何做到如此。”
然,他永远不会听见这个问题,只是拍了拍衣衫,拂去了不存在的灰尘,向着伸出走去。
魏梵站在原地不甘心的喊道:“那个时候,我死了啊!我永远不会知道的!哪怕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我也不知道啊!”
魏梵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鼻酸,但她忍住了,一并跟了上去,只见他静静的站在前方,神情平和,脸色带着温柔的注视前面。
那是一块干净简单的墓碑,上头只是刻着几个潇洒利落的字迹。
吾妻魏梵之墓。
那是她的……墓碑。
看着自己的墓碑,魏梵的心情有那么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她被莫尘逸的动作吸引了。
只见他慢慢的上前,蹲下,抚摸这碑身,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那般,嘴里说着:“梵儿,我不会离开你的。”
坐在地上,任由泥土溅上了他纯白的长衫,额头抵着冰凉的墓碑,一个人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仔细听去,竟是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
看着这一幕,魏梵突然觉得,此刻的他十分之可怜。她已经死去了三年,这三年间他是如何度过的?三年匆匆岁月,都未能消磨他的意志,那么在接受她死亡的瞬间,这个男人又是怎样的发狂?
魏梵突然不愿知道了。
她坐了下来,坐在另一边,以同样的姿势抵着墓碑,耳边听着他细细长长温柔如水的话语,竟觉时间停住也不错,一直停留在这个安静的时刻,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恩恩怨怨。
他说:“梵儿,我想你了……”
魏梵抱紧了自己的双膝,她突的想到有那么一句话,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那一个人忍受煎熬。
她知道莫尘逸为何要忍受这份煎熬,而不选择自我了断。因为他不敢死,怕死了之后他会辜负了她的付出。不为什么,魏梵就是知道这么个原因。
前一世她丢下他,这一世,她再一次丢下他。魏梵觉着,莫尘逸可怜,但她奇异的觉着很满足,就这么记着她吧,永远无法忘记她,超脱死亡的束缚。
世间最无情的事物大抵是岁月的流逝吧。
魏梵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留了多久,也不知道还需要留多久,她只是平淡的看着莫尘逸一天天的生活,她不吃不喝,只是一直跟在他的旁边。
一年,两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对于魏梵来说并无意义,她只是看着面前俊逸的男人一天天的苍老,两鬓出现花白,皮肤不在紧绷,眉角处多了几番纹路。
岁月没有格外的眷顾他,他在变老,容颜逝去,挺拔的身姿慢慢的弯曲,面前的帝王也不过是一个慢慢迟暮的老人。
岁月改变了他的容颜生命,唯独没有改变的,是那一双永远温柔似水的眸子,甚至在一天天的加深,都快要溢出来了。
漫长的时光里,他每天做的事情便是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坐在她的墓碑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魏梵从不知道此人也有这么啰嗦的时候,托他的福,那些事情她都倒背如流了,连她也不知道,原来他们也曾有过那么多甜蜜的时光。
在此间,慕容泽曾经出现过,带来了一个消息……言灵师的覆灭。
莫尘逸听后只是一声长叹,没了圣灵的言灵师迟早会衰败,但他不会多管。
一人一碑一鬼,在这似真似假的空间内渡过了漫长的岁月。迟早会有那么一日,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天,魏梵静静的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深一步浅一步,倔强的从缠绵多日的床榻上慢慢爬下来,期间摔倒了很多次,但他最终还是来到了那座墓碑旁边,如以往那般依靠在碑上。
此时的墓碑因着被精心照顾,哪怕岁月过去了也无一丝一毫的损伤,更显得光洁整齐。墓碑不变,变得只是那一个从英俊挺拔的男人变成了沧桑的老人。
“梵儿……我很快就要去陪你了……”
魏梵不愿去看这一幕,但她没有转头,强迫着自己连眼睛都不眨。
“梵儿,这么多年了,我也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梵儿,我累了……”
“梵儿,愿来生……”
“宁负江山,不负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掩盖了满眼的温柔。
魏梵感觉眼睛有些朦胧,她看不清他苍老的脸,只是觉着脸颊有些冰凉,眼泪脱了眼眶,顺着落下,她双手捂着眼睛,却克制不住湿润的液体从指缝间挤出。
嘴里低喃着:“傻子,你这个傻子……”
正文 第311章 我愿意
眼泪止也止不住的落下。
在这里呆了太久太久,久到连时间的流逝都没了任何的感觉,她一直这么看着他一点点老去,而如今死在了她的面前。
哪怕知道这不是现实,但魏梵的眼泪就是克制不住。
她甚至现在不敢想象,今生今世,再一次面对她的死亡。
莫尘逸,会是怎样的心情。
周围的景色瞬间像是定住了一般,就连那被风吹起的枝叶,吹落的花瓣都停住了,仿佛像是有人按了消停键一般。
但更像是,这一个世界要崩溃了。随着莫尘逸的死亡,而无法继续。
铺成画面的光粒子慢慢消散,黑暗重新袭来,魏梵徒劳的伸着手,试图要挽留下那已经合上眼,安详的像是睡着而不是死了一般的莫尘逸。
黑暗重新覆盖了所有的景色。
魏梵擦干了泪,冲着这一片虚无的黑色空间大喊:“出来!你给我出来!”
“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给我看到这些画面,你究竟想如何?!”
“出来,地藏!”
最后那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这个漆黑的空间终于发生了变化,一道声音穿透人心般传来。
“看来你猜到了。”
赫然就是地藏王的声音。
“你谋划了一切,你把那个法子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他会受伤,你早就知道我会选择救他!地藏,你意欲何为!”
“啊,太聪明的人真不好玩。”
这句话便是间接承认了魏梵说的话。
这一个猜测隐隐存在心中,不会所有的事情都这般巧合,但哪怕知道事情有妖,她还是选择了救他。
这一点,她不会后悔。
地藏突然开口:“魏梵,本尊问你。”
“如若还有来世,你可愿与他继续纠缠?”
魏梵沉默了。
第一世,他是帝王,她是圣灵。他有他的江山社稷,她有她的降妖除魔。他的身后千千万万的将领士兵,而她孤身一人,再无依靠,有的不过是世间人民的信仰尊崇。
他们相遇,他娶她,她嫁他,他们的相爱,受尽了天下的祝福,十里红妆,举国欢庆。却仍然逃不过生离死别的结局。
她为他的天下而亡,他为她的死亡而孤独终老,他欠了她,她又何尝不是欠了他?
这一场痴恋,又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第二世,记忆丧失。他们再次碰见。他是地府阎罗王,手下阴差鬼将无数,哪怕死了也是一方鬼雄。她却是魏庄孤女。
坎坷长大,一路磕磕绊绊过上了上一世所期望的平凡生活。然,一夜乱情,他们再次碰上。
阴婚鬼嫁,她走上了一条极其不平凡的道路,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注定。
鬼言媒的传承注定了她所奢望的平凡不复存在。破处诅咒,寻找父母,她数次历经生日危机,他次次出现,救她护她,终是扰乱了她一池清水。
宝宝的意外到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几经纠结,辗转反侧,终是承认爱上了他。
失去记忆她依然爱上了他。
然,他人破坏,种种误会,孩子死去,所有的纷争纷至沓来,一步步将他们推开,打散。一道沟壑横在他们之间,谁也无法踏过去。
记忆恢复,却来不及相认,异变突生,再次将他们的结局推向了悬崖。
在最后,割肉挖心,她坠入了那涯底,而他在一次背负上了愧疚活着。
魏梵忍不住问自己,值得吗?
他们的每一次纠缠,都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遍体鳞伤的情缘是否还需要执着?
魏梵有一次想起了上一世,莫尘逸蔼蔼老去,靠着她的墓碑从此再也睁不开眼。她的心突然疼了。
她明明没了心却还是会疼。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算了吧,放下吧,他不是你的良人,你们没有缘分。
相爱相杀,生离死别,几经恩恩怨怨的纠缠,还奢求着什么?
不值得。
这三个字重重的压在胸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如若没有彼此,他们大抵会过得更好。
正如她死去前对他说的,若有来世,愿他们如曼珠沙华,花叶不相见,你我不相逢。
“为何不回答?如若还有来世,你可愿与他继续纠缠?”地藏有重复了一遍。
在这寂静的空间内,只闻其声,不闻其人,凭得添了抹威严。
魏梵的思绪千回百转,突然的,她开口了:“我愿意!”
“嗯?!”
地藏显然是以为自己听差了,下意识的突出一个语气词。
然而,被震惊的又岂止是地藏王,就连说出这话的魏梵都不由自主的惊了一下。
但一抹笑容悄悄的蔓延上她的嘴角。
原来是这样吗?
哈哈,竟是这般的执念成深吗?!
花叶不相见,你我不相逢?
恩怨两消,缘分不足,难成佳偶?
相爱相杀,生离死别,不如放弃?
放屁!
她为何要放弃?她为何要不见?她为何要为那该死的缘分所碍?
她又为何要推开一个如此深爱她的男人?!
见鬼的心怀宽大,见鬼的恩怨两消!
她割肉挖心,忍受哪等非人的痛苦,救下了他,怎么可能就此拱手相让,让别的人捡了现成的便宜?!
他爱她,护她,许诺宁负江山,不负她。甚至放下荣华富贵的生活守着她的墓碑等候了一辈子,这样的男人为何要放弃?!
是,他们之间纵使有太多的恩恩怨怨,解不开的情仇,但那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大可以关上房门好好商讨,凭什么因为误会因为伤害就要放手?
她平生最恨矫情揉捏的人,怎的她自己却成了那般的人?明明就是爱,她有多怨他,就有多爱他,既然是相爱,那么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魏梵的笑愈加张扬,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凝结的冰河破冰而出,她从未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他,但脸色一怔。
不,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因为,她死了。
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毫无预兆的汹涌而出,魏梵生出了深深的恐惧。
对,她死了,她再也不会看见他了,甚至她再也不能抓着他的领子,对他吼:忘记那一句该死的话,我不放手!我不放手听见没!你也不准放手!
“你的选择让我出乎意料了。”
地藏的语气里还有一抹深究。
魏梵克制着自己的恐慌,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既然这一切都是地藏的骗局,那么一定有办法的!
“一世,两世,甚至永生永世,我必将与他纠缠不休!”
魏梵森冷的述说着一个承诺。
“这番纠缠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何必。”
地藏打起了模糊的幌子,试图迷惑。
“不。我早已伤痕累累,又何惧添多几抹伤痕!”魏梵梗着脖子说道,她垂下的手握得死紧。
沉默了良久,地藏终于再次出声了:“你与他大大的超脱了我的棋盘。”
魏梵幽深的说:“我从不是他人的棋子。”
“倒是好勇气。那么,去吧,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情牵三世,有几番纠葛!”
下一秒,一阵旋窝袭来,在魏梵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被卷了进去,再也无一丁点的踪迹。
“你可曾满意了吗。”
地藏的话语落下,那魏梵呆过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萧索的身影,单薄的身姿,一席白色长衫空落落的套着,那脸明明是憔悴得很,但那双眼却明亮得惊人,满含着温柔。
然而,比那双眼眸更加刺眼的是那一头的白发。
满头青丝,变成而今银发披散。
那人影,分明就是炎罗,一头银发的炎罗。
“你第一次求我,便是为了她。”
炎罗深深的对着虚无低下了头,道:“谢地藏成全。”
“罢了罢了。别忘了你答应我之事。”
炎罗表情一怔,随后道:“不敢忘。”
“你在一旁看着她,是何等心情。”地藏忍不住问出口。
原来,在魏梵呆过的空间里,炎罗一直存在着,只是她看不见他,正如同上辈子的莫尘逸看不见魏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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