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弦声顿了顿,盯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明白,被骆弦声顿掉的那个人是时年。骆弦声是想说,即便是时年,他也没带到这个趴去。
汤燕卿轻哼一笑:“说人家的女朋友做什么,我这人永远珍惜眼前人。”
骆弦声便也释然微笑:“好啊。若是其他的场合,我可能还要帮雁雁推掉;可既然是汤爷爷每年一度的大趴,那我就不拦着了。”
骆弦声说完,识趣地离开。
孟初雁便也松了手,清冷退开。她也聪明,冷笑一声说:“汤sir不过是找个借口。实则是想带我回M国录口供。这是香港,我说什么都没有法律效力的。”
汤燕卿笑了,赞许点头:“聪明。”
。
两天后,汤燕卿带着孟初雁回到了M国。
当晚孟初雁回家休息,汤燕卿则急匆匆回了警局。
会见室的大门打开,祈修齐和Father迎向走进来的汤燕卿。
Father对汤燕卿不陌生,目光相撞的刹那瑟缩了下;可是祈修齐却是眯起了眼睛。
立在单层镀膜玻璃后面的时年便紧紧盯住这一幕,心下悄然震动。
严格来说,祈修齐跟汤燕卿应该没见过面……而从祈修齐的神色来看,倘若见过,那便只是跟四年前的案件相关。
汤燕卿也同样盯住祈修齐,神色上却没太多震动,仿佛对一切早已都在掌握。
他只是淡然坐下来,目光从Father面上扫过,却随即极快地滑到玻璃上来,仿佛隔着那单层的镀膜都感知到了时年的存在。
时年深吸一口气,压住怦然心动。
她来这里的借口自然是来看师兄,可是她不知道汤燕卿今天会匆匆赶回来。同样,她相信汤燕卿也该事先并不知道她来了。
好在汤燕卿凌厉的一眼之后,扬了扬眉,便将目光滑了开去。他直盯着Father:“别来无恙~”
Father一颤。眼前这位年轻的警探,他也与之打过几次交道。最早的一次,自然是时年和妮莎被关起来后,这个年轻的警探一身邪气地追来。为了时年和妮莎的下落,甚至不惜向他撂下狠话。
后来……Father皱皱眉,后来他自己就也说不清楚究竟还在哪里见过这位汤sir。可是这般的近距离四目相对,以他的眼力还是觉得眼熟,必定是后来又曾经在什么场合见过的,只是,他自己也有一点说不清楚了。
Father眼中掠过的迷惘,汤燕卿当然不奇怪。
Father只是不敢相信他曾经也作为燕舞坊的客户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Father也只能客气地回应了声:“汤sir。”
汤燕卿眯眼一笑:“现在Father处境如何,相信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所以我一直都在期待今天这次会面,期待Father给我们讲的故事。”
Father黯然闭上眼睛。
“汤sir,我真的只是燕舞坊的小角色。虽然燕舞坊看似由我主持日常经营,但是我也不过是被摆在台面上的店小二罢了。”
汤燕卿转眸望向祈修齐,静静一笑:“师兄,你说他这是做什么呢?”
祈修齐也是一声冷笑:“扮无辜,想将所有罪责都推给幕后的那个人。他这么干也有道理,因为他自信这些事除了他和幕后的人之外,没人知道;可是他未免太自信,又忘了自己什么处境了。”
Father登时满面苍白:“我,我真的没说谎。”
汤燕卿盯着Father:“你出生在虔诚的教徒家庭,你曾经对神笃信不移。那么以你如今对那些女孩儿所做的事,你说神会如何惩罚你?”
Father闻言狠狠一怔,攥紧手指:“你查到我的资料了?”
直到现在,警方也依旧只知道他代号Father,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可是汤燕卿却淡淡一笑:“以为从前的一切资料尽数毁去,我就真的再也无法在茫茫人海里把你捞出来?”
他又瞄了镜子一眼,淡然垂下眼帘。
“Father,你出生与虔诚的教徒家庭,你曾经对神,以及神职人员充满了崇敬之心。所以当你的本来名姓被抹去,需要你选择一个词语来作为自己代号的时候,你选了‘Father’。”
“可是你自己名为Father,却对那些女孩而做出罪恶的事,由此可见你的内心是矛盾的。也就是在最初对神的崇敬之后,你却渐渐改变了自己的信仰,甚至对神产生了怨怼。所以你用Father的名做罪恶的事,这其实也是你潜意识里对神的一种反抗和亵渎。”
汤燕卿说着微微一顿,继而怜悯地抬眼望过去:“我想,是你后来遭遇到了神职人员的性方面的侵犯吧?可是因为你当时年纪还小,无力反抗;而你的家庭又是虔诚的教徒,不会轻易相信神职人员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你只有自己忍耐下来,不敢告诉别人,也没办法保护自己。”
Father的呼吸登时急促了起来,鼻翼翕张,颧骨上拢起一团红。
汤燕卿却依旧淡淡的,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定神闲。
“从你的外貌特征上能找到意大利后裔的基因,这便成为你选择Father作为自己代号的又一个原因。你既然有意大利的血统,年少的时候一定喜欢看《教父》,那些帮派称呼自己的首领也是Father。于是你又希望自己拥有那种邪恶的强大的力量,期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教父一样站在帮派的顶端。”
“你带着这样的心态统治和管理着那些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儿。你首先用神父一般的表面的慈祥去麻痹和思想控制她们,让她们在情感上对你产生依赖感,让她们无论遇到什么开心和不开心都只能来找你倾诉,由此你便一点点断绝了她们离开的勇气,你让她们以为在这个国度,她们那样的人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得到庇护和神的眷顾;”
“可是同时,你又用帮派教父一般的手腕来严格控制和惩罚不听话的女孩子。妮莎便是典型的例证:如果有人敢不听话,或者敢将记者或者警方引到燕舞坊,那她面临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而且会是残忍的死法。”
Father呼吸越来越急,颧骨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全脸。
汤燕卿依旧好整以暇,目光清淡如云下寒泉。
“你本人和你的家族都拥有极高的音乐天赋。通常这样的人与虔诚教徒的身份接合在一起,就会指向一个方向——唱诗团。由此可见你小时候是你所在教区教堂的唱诗团的成员,是领唱或者就是指挥。你是你们教区每个礼拜日教堂聚会时候的小明星,你为此自豪,也因此你才会成为那个神职人员的猎物。”
“这天赋给你带来过痛苦,却也是你心中无法割舍的骄傲,所以后来即便主持燕舞坊,你却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音乐梦想。你便又给自己又伪造了一个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的身份,你用那个身份成
为了音乐家、乐队指挥。”
“可是也正因为你对于音乐的这份自豪和不舍,使得你在燕舞坊里的肢体动作也会下意识带出仿佛指挥乐队的特点来,让你的那个身份无所遁形。”
汤燕卿说到这里轻叹一声,淡然扬眉。
“虔诚的信徒家庭、意大利后裔、音乐天赋、小时候曾经是教区的小明星……用这些来做数据库的交叉比对检索,你的身份就不难被划定。Father,话说到这里,你是想主动交待,用口供来跟让我们警方帮你跟检察官求情,并且尽力去保护你;还是我们自己去查出你的最终身份,然后让你公开出庭之后,便不再管你死活了呢?”
Father登时面无人色,死死瞪住汤燕卿。
“太恐怖了,这些你竟然都能知道。太恐怖了!”
。
两个小时后,汤燕卿满意地将口供推过去给Father看。Father看完,黯然签字。
贾天子亲自进来将Father带出去,汤燕卿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却被祈修齐按住了手腕。
“汤sir,我们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明天见~】
☆、第285章 我知道,你在逃避(2更1)
汤燕卿挑眉含笑,目光从单层镀膜玻璃上滑过,最后落回祈修齐的面上:“师兄是优秀的刑警,见过还是没见过,自己心下必定有数。又何必要用这样的疑问句呢?要是换了我,我只会说‘我们见过’,或者‘我们没见过’,不会加那个问号。”
祈修齐眯起眼来。
汤燕卿耸肩轻笑:“况且我这么帅的一张脸,师兄若是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怎么还会问‘见过吗’呢?”
玻璃背后,时年都觉着两颊轰然一热,悄然望了望身旁的关椋,赶紧伸手扶了扶额。
祈修齐被噎住,死死盯着汤燕卿。
汤燕卿这话说得看似笑谑,实则却也是直指核心:师父说过,身为一个优秀的刑警,必须有“火眼金睛”。看过的人,你得一眼就记住他的特征,然后在茫茫人海里还能把他一把揪出来。没有这眼力的,就别当刑警。
汤燕卿耐心地俯下了身子来,双手撑着桌面垂眸望向祈修齐:“现在你告诉我,见过么?”
祈修齐轻咬牙关,闭上眼睛:“没见过!”
汤燕卿轻笑一声,倏然起身,转头走向门边:“天不早了,师兄还要担负贴身看守Father的任务,累了,早点休息吧。”
看到这里,时年的心也悄然一松,落回了原地。
没见过,太好了。
汤燕卿放松地走到门边,正想开门,孰料祈修齐忽地立起身来,双拳抵在桌面上鲎。
“我是没见过你这张脸,可是我还是见过你!”
时年刚刚落下的心,才稳当没超过两秒,便倏然地又提了起来。
祈修齐有些激动,双肩都耸了起来。他两眼灼灼地盯住汤燕卿:“我见过你的说话方式,我认得出你的推理思维。汤sir,我没说错吧?”
门边,汤燕卿也顿了一下,才转身回来。依旧是一身的清傲,却不见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我说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也累了。人一累的时候,思路容易搭错线,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我们再聊。”
他说完,目光还是扫向单层镀膜玻璃这边来。
祈修齐却不认同:“不,我现在的思路很清晰,而且我没有半点睡意。汤sir,我见过你,在网络上。”
时年看得出来,祈修齐尽力想要维持平静,可是实则他的肢体语言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
汤燕卿却仿佛没听见,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腕表:“真的不早了。我刚从香港回来,累了。师兄不休息,我可要先回去休息了。有事以后再聊,拜拜。”
汤燕卿说完便不管不顾地出了门,却刚站在长廊里想要缓一口气,便见旁边观察室的门打开,时年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他。
他蹙眉,她面上的神色让他预感不妙。
果然,还没等他说话,她先清清冽冽望过来:“教授,方才你在修齐面前垂下头去,虽然是扮作看表,实则你是在【逃避】。我知道教授不希望被人看出来,可是没办法,教授把我们教得太好。”
他深吸口气,扬起脸来:“嗯,你没看错。”
她走上前来,就在他眼前,扬起娇俏的脸,柔美却又坚持:“教授在逃避什么?逃避师兄的话,是么?教授不方便当面对师兄承认的事,那现在方不方便在之后咱们两个时候,只承认给我听?”
面对这样的时年,他无颜以对。
他垂眸凝注她,忽地径直上前,将她压在墙面上,唇便落下来,用力地吻她。
这是警局的长廊,左右都有监控。他的唇专注地碾压她的唇,他的手左右抬起来,准确指向监控的位置。监控后面的警员见了,摇头叹息着将那两个摄像头暂时关了。
多日不见面的两人,这一吻便是磁石一般的相撞。他虽是带着自己的小心眼儿,可是唇舌之间的致命吸引却来得那么鲜明而深刻,宛若明亮的闪电,瞬间击穿理智。
她知道他这个突然袭来的吻是为了什么,所以她在抗拒;可是当唇瓣贴合的那一瞬间,她便徒劳地忘了所有。
当她自己发现的时候,她已是不自觉点起了脚尖,双手主动缠住他的脖子。
他更是投入到忘了这是哪里,双手灼热地推着她的衣裳,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吻……
她一声低叫,急忙用足了力道推开他。他被迫退开两步,却两眼依旧带着渴望的氤氲,贪婪地凝视着她。
她又羞又急,做贼一般左右打量,生怕这时候审讯室里的祈修齐和观察室里的关椋会出来。
他则高高挑起长眉,伸舌尖轻点唇角,品尝她留下的最后一丝清甜。
嗓音沙哑,近乎呢哝:“他们不会这么没眼色的……”
是在安慰,却也让她更窘。不会没眼色的原因,也一定是先发现了他们在做什么,才会有眼色地不出来!
她恼得跺脚就走。
他轻叹一声,还是
跟了上来。
夜色深了,幽暗洞穿警局的长廊,将暗影印进来。
她和他就在这样幽幽静静的长廊里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轻易说话,心下却也是恬然的宁静。
走到大门口,她还是顿步回身。本是想狠狠盯住他,却还是在他的目光迎上来的刹那,有些红了脸。于是狠狠瞪的目的没达到,只能闪烁着避开:“我是想说,你别以为你刚刚得逞了,真的就让我忘了要继续追问。你刚才在逃避,我看得很清楚。我不会给你机会一直逃避下去,我要一个答案……汤sir,我想知道在曾经的那件事里,你究竟是以何样的身份参与过。”
她瞟他一眼:“就算你始终不肯明说,我也知道实则你什么都知道。那就说明你一定以何种形式参与过当年的事!我有权利知道,你别想瞒我!”
她说完了,缓了一口气:“我今天给你机会逃避,是因为我想你也许也同样需要时间来整理;但是我不会给你机会一直逃避下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抬眼就看见他的眼底隆起了阴云。
她心底便忍不住一凉。
今晚她已经放过他了,还答应了给他时间去整理,可是他怎么还能用这样的目光望向她?
可是随即她便发觉不对。他是面对着他,可是他眼底的阴云却不是因她而起,他是——望向门外。
她心下一抖,忙回身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