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燕卿就挨在老乔身边顾左右而言他:“您知道我为什么总管您叫老乔吗?我给您讲个故事哈,您看过我们中国的武侠电影吧,知道金庸吧?金庸笔下就有个义薄云天的盖世英雄,就姓乔,江湖人都尊称一声‘乔帮主’。”
“在我心里,老乔你就是我心里的乔帮主。”
老乔白了汤燕卿一眼:“就凭你跟我说这话,我就反倒觉着这事儿更不应该答应。”
汤燕卿大笑:“好好,我都收回。您就答应吧,拜托了。”
从前汤燕卿一向是桀骜的小子,在老乔眼里总觉着这小子仗着是汤家的子孙不将他给放在眼里。过去这四年里,这小子何曾与他这么低三下四说过话;每每见面不横着膀子直接撞过去都算不错了!
老乔便叹了口气:“行,看在你小子今儿这么懂礼貌的份儿上。”
老乔亲自过去问了鉴证科的同事,是否可以挪动物证车辆了。恰好鉴证科和交通局方面的警员已经结束了现场勘查的工作,便点头同意。
汤燕卿又上前拜托了在场所有警员同事,一起将车推向时年指向的位置。
时年面色紧肃,坐进驾驶座看了一下,顾不上客气又招呼大家:“往左一点。”
“再往右30厘米”
“……再向后15读角。”
都是看在汤燕卿的面上,诸位阿sir才听从一个非专业人员的指挥,十几个人推着这个大家伙,前后左右几厘米、十几厘米地移动。
终于时年一声欢呼:“好了!汤sir你快来看!”
大家都给吓了一跳,便也都拥过来看。反倒是汤燕卿并未太过惊讶,从容不迫地凑过去。
小小的驾驶室,十几个人自然挤不进,于是站在外围的警员便压根儿什么都没瞧见,忍不住嘟囔:“到底什么呀?故弄玄虚的。”
只有两三个能跟时年挤到几乎相同观察点的警员才低低惊呼出来:“我的天啊!”
而汤燕卿则一副了然的微笑,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
老乔也有些忍不住好奇,狐疑盯着时年:“到底怎么了?”
时年便下车,将驾驶位让出来,请老乔坐进去。
老乔不明就里,便也坐进去。坐好了之后,正想歪头出来问时年。就在冷不丁一抬头的当儿——阳光从对面的房顶忽然倾天而下,照在面前的风挡玻璃上。一片强光闪过,老乔下意识地眯眼。待得强光闪过,老乔重新睁开眼,便也是惊得一声低呼:“My-God!”
从老乔的视角望过去,只见之前还一片透明、视野良好的风挡玻璃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小丑头!
小丑十字星形状的暗色眼睛,尖尖的白色下巴,配着血红的嘴。原本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小丑脸,这一刻莫名地从风挡玻璃上浮凸出来,叫人只觉寒毛都根根立起!
老乔急忙从车子里钻出来,惊愕瞪住时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余的鉴证科警员也都赶紧钻过来看,挨个坐在驾驶位上,找到了方才的角度。可是只可惜阳光的位置也不断在变换,几分钟过后,阳光的位置发生了偏倚之后,风挡玻璃上的小丑脸便也自动消失了。
老乔不解,鉴证科的同事却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立即动手开始检测风挡玻璃上的物质。
时年盯着老乔,
十分理解他的震惊:“乔sir,首先得说这个不是来自行为分析,是我误打误撞。刚刚我们三个站在这边说话,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物证车辆。那时候正好角度和光线都合适,我就看见风挡玻璃上五光十色的一片。只不过当时并没能看出是一张小丑的脸。”
“试想伤者本来正在好好地开着车,目视前方,注意路况;或者也有小小的溜号,因为要分神去想待会儿公司要召开的合伙人会议。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小小打了一下方向之后,就冷不丁看见面前出现一张巨大恐怖的小丑脸——她怎么可能不吓坏了。出车祸便也是顺理成章。”
老乔不由得点头:“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汤燕卿一直手插裤袋轻松地站在一边听着时年的讲述,此时才勾起唇角接话,抬手指了指天空:“阳光。”
“随着时间的不同,阳光的角度也会随之变化,在车子行驶到适当的角度,便会因为阳光的变化而出现画面。”
鉴证科的警员也走上前来:“乔sir,我们在风挡玻璃上找到了透明的胶质成分。因为它是透明、无色无味的,之前我们便没有留意到。”
鉴证警员用玻璃棒沾了一点那种物质,举到老乔眼前:“这种胶质能造成阳光的散射。如果阳光正好转到了合适的角度和高度,白光会散射成彩光,宛如雨后的彩虹一般,骤然在玻璃上出现彩色的影像。”
汤燕卿点头补充:“不止这种胶质本身,如果阳光的角度和高度都合适,风挡玻璃的弧面,以及风挡玻璃上贴的太阳膜,也都会一定程度上造成阳光的散射。与这种胶质合在一处,可能造成二次,甚至三次的反复散射、折射,构成多彩的小丑脸图像。”
“这么复杂的手段!”老乔都吓了一跳,急忙询问:“可找到指纹?”
鉴证科的警员只能遗憾摇头:“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指纹、脚印,甚至是毛发和皮屑。足见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汤燕卿慵懒点头,伸手搭在老乔肩上:“老乔,多此一问了。试想能熟练利用光线的散射和折射角度,从容地画下小丑脸的嫌犯,该是何等的智商。那样高智商的人,又怎么会愚蠢到留下痕迹或者DNA线索给警方呢?”
老乔也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汗:“这个罗莎究竟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啊!太诡异了!我得去跟她谈谈。”
鉴证科的警员和老乔都走了,时年抬眸静静望住汤燕卿。
“你怎么看?”
汤燕卿垂首看腕表,然后从车祸现场向后倒退回罗莎家,一边走一遍用手机上的app粗略记录距离和角度的数值。
测了一圈,他走回来,目光凝肃。
“你先说说。”
时年深吸口气:“首先从那小丑脸本身,可见嫌犯对于物理学、材料学的功底之深厚。还有小丑脸的构图,比例严谨,线条流畅,可见勾画的时候一气呵成,极有自信,且笔法熟练。”
汤燕卿含笑补充:“他在绘画方面的造诣,也许要更深厚一些。这体现在他对色彩的苛求,甚至迷恋上。”
“你瞧掌握阳光在胶质物质里的散射本身已经是个玄奥的事情,就像彩虹,只是光带的平均分配;可是小丑画呢,却是黑眼、白脸、红嘴,每一个部位的颜色都不失真,且色块的过渡流畅自然……这是他利用胶质、玻璃弧面、太阳膜之间的反复散射和折射才能达成。这般费心费力,可见他不能接受胡乱的调色,可见他对色彩的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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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二更】
☆、153。153无可救药爱着她(2更2)
“甚至可以说是将风挡玻璃当成了他专用的调色盘,以阳光为颜料,完全酣畅淋漓地自由勾画,乐在其中。”
时年闭上眼睛,将自己想象成嫌犯,想象那人那一刻面上的神色。
“那一刻他一定是在微笑,仿佛都忘了画下这样一幅画是要去害人的,他那时只在享受作画本身的快乐。甚至……”时年说到这里一皱眉睁开了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汤燕卿便偏首过来:“怎么突然停住了?餐”
时年摇头:“我可能是想多了。”
“说。我不笑你就是。”他纵容地鼓励着她。
时年皱了皱眉:“也许是我变~态了,我总是觉得嫌犯作画乐在其中的另外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希望他的观众会喜欢,会称赞他的高超画艺。于是他那时候的微笑都是因为想象着那个观众才起的。”
“他仿佛都能想到,他这幅画的观众会是谁。而他画下这张画,甚至就是为了展现给其中的一个特别的观众看的……他很期待那个人的惊讶。斛”
说完她用力甩了甩头。
作为这幅画的观众之一,她只希望她自己不是那个嫌犯期待的那个人。
真是好古怪的直觉。
汤燕卿便眯起眼来,深深凝望她的神色,却没出声。
能看见这幅画的观众,除了受害者罗莎本人之外,只可能都是相关的办案警员。这群人里只有一个人的身份是例外的,那就是她。
如果要用排除法来推测嫌犯别有青眼的那个观众,那首先的可能就是她。
——那个人在罗莎的风挡玻璃上画下一幅画,一幅逗乐的小丑的脸,用以撞伤了罗莎,却要为了给时年看,为了取悦她么?
汤燕卿尽管没说话,可是时年却还是敏锐感觉到了,抬眼瞪他:“公平交易,你也不许藏着话不跟我说。说啊,你想什么呢?”
汤燕卿却耍赖一笑:“真的要我说?听了不生气?”
“嗯。”时年点头答应。
汤燕卿便一点点收敛了笑容,黑瞳幽深,隔着墨镜盯着时年的眼睛:“这四年来,有没有我不认识的男人,曾经对你表示过好感,或者追求过你?”
时年一愣,随即伸脚踢了他小腿一记:“你说什么呢!这四年里,我是向远的妻子,我怎么会跟其他男人有那样的关系?!”
他夸张地弯腰去揉腿:“你看你看,都说了让你听了别生气,你怎么说话不算啊。”
“算了,不跟你说了!”时年一跺脚,便不理他了。
他算是安全地暂时藏住了心里的那一层担心。
。
时年自己懊恼了一阵,也想到了那四年曾经时常在独自一人时于凌晨接到的那些电。话。电。话没有来电显示,也没有人说话。
曾经那些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会直觉想到是四年前的那个人追来了……她便会被拉回到四年前的噩梦里,只能将自己裹在被窝里,努力想着爸,才能克服。
可是这件事……还是不跟汤燕卿说了吧。
反正那样的电。话也不可能是他想要问的秘密追求者什么的。
这世上应该没有男人蠢到要用那样吓人的方式来追求人吧?那是自毁的节奏才是。
。
时年便收回心神,盯着他手里的手机:“你刚刚在测什么?”
汤燕卿隔着墨镜,却仍能感觉到他目光炯炯盯着她。
“嫌犯竟然能计算好这条路上阳光的角度和高度,便证明他曾经在这条路上实地勘察过。我在计算他最常出现的位置,那就说不定他曾经在这个位置附近的地点停留过。或者是短期租房,或者是在路边的咖啡座小坐,总之,从中会找到他的线索。”
“对哦!”说回案子,时年便重新振奋起来:“之所以能对光线那么熟悉,便不可能是一朝一日观察的结果。只要那人连续多日在这条路线上出现过的话,那就一定会遇见路人,就一定有人会对他留有印象。只要咱们耐心排查,就有可能将他从人海里给揪出来!”
汤燕卿含笑望来:“越来越专业了。”
说着拨手机,“皇上,去给老乔组里的潘妮使使美人计,把老乔跟罗莎的谈话内容套出来。”
时年听见这谈话内容也是醉了,忍俊不已。
汤燕卿接下来又给关椋下任务:“老乔跟罗莎谈话,凭他的传统刑侦学,一定是从利害关系人的角度入手。所以稍后皇上会拿到罗莎自己列出的利害关系人名单。你交叉比对那张名单上的人,看里头有没有物理学、绘画特长的人;还有交叉比对他们最近一个星期的所有app的定位信息,寻找有在车祸现场附近出现过的人。”
汤燕卿交代完了,却见时年立在路边出神。
他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拥住了她。
时年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拍掉他的手:“喂,你现在穿着警服呢!拜
托你,要尊重这身警服。”
他吐了吐舌:“好,那今晚上我换了便装之后再抱。”
时年脸红过耳:“哎你这家伙,谁答应给你抱了?”
他挑眉望她:“不想给我抱,又何必让我看见你那么聪明可爱的模样?你明知道我一看见你那小模样,就非忍不住抱抱不可。”
“你……”时年真是没辙:“霸王逻辑!”
他笑起来,忍不住凑在她耳边:“霸王真正的逻辑,只是硬上弓……难道你是提醒我,该对你,呃……”
“哎你!”
时年浑身燃火,跳起来打他:“别胡说八道!”
他抱着手肘扬眉而笑:“刚刚谁教训我,说要尊重警服来着?怎么还有人当街跳起来打身穿警服的officer呢?”
时年被自己的话绊住,只能停下来瞪他,双颊绯红。
看见她这样,他便愉快起来。什么小丑脸,只要能看得见她的脸,他便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
向远录完口供,由路昭代理办完了手续,离开警局。
他略作犹豫,还是去了急救中心。
罗莎已被转进病房。他走进病房的时候,罗莎正面朝里,仿佛在睡着。
向远站在病床边大约一米的地方站了站,还是后退走向门外,到护士站去问怎么没有人陪护她。
护士翻了一下档案,说已经通知了罗莎父母。他们正从外州赶过来,应该今晚就能到了。
向远这才放心,询问罗莎伤情,以及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护士说罗莎已经解除了生命危险,身上的伤静养,便会渐渐康复的。只是她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惊吓,这个可能要后期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来做疏导。
至于什么时候睡的,护士便笑:“没睡呀。我五分钟前刚去给她打过针,还听她自己说了无睡意呢。”
向远便听懂了,忍不住皱眉。向护士道谢之后回到罗莎的病房。
在沙发上坐下,轻声说:“我知道你没睡,你只是不想见我。不过没关系,我坐坐就走。罗莎,这次不管谁对谁错,可是你终究出了车祸,便还是该由我说一声对不起。”
罗莎依旧面朝里躺着,面上满是落寞的苦笑。
“阿远,只是一声对不起么?你该明白,我始终在等你的一句话是:‘嫁给我’。你从前不肯说,是因为时年;那现在呢,你跟她都离婚了,你却还不肯跟我说那句话么?”
向远闻言便是皱眉:“我记得我没告诉过你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