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力而为就好。”叶知秋不习惯说些信誓旦旦的话,将话题转开去,“医馆在我名下,只要是用得着的东西,我都会配备齐全,你不用特地提出来。
你个人还有什么要求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待会儿就把聘书写好,给你送过去。”
“没有了,我只要能行医治病就很满足了。”闻苏木面带兴奋地道。
两人围绕医馆聊了一会儿,东霞和西月便相携而来,传了闻夫人的话,依着吩咐留下照应。
晚饭不似中午那般奢华。都是一些清淡可口的汤粥菜品。因为是小姐房里第一次摆饭,又有闻夫人额外叮嘱,厨房很卖力,样样做得精致。满满登登地摆了一桌子。
这么多的饭菜,三人是吃不完的。叶知秋和阿福没有阶级思想,闻苏木也是平易近人的,于是招呼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一起坐了。
东霞和西月见惯了大场面,自是不怯的。添香和小蝶是第一次跟主子同席,很是拘束,一味添汤倒水,或者拿了公筷给叶知秋和闻苏木夹菜。
偶尔吃上一两口,也是偏了身子,用手挡住嘴巴。唯恐自己的吃相冲撞了主子。
闻苏木看得出来,她们避讳的主要是他,吃个六分饱便借故离开。剩下一群女将,气氛果然松快了许多。阿福和西月很是投缘,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被她们感染,添香和小蝶也渐渐放开了,踊跃地加入聊天的队伍之中。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将桌上的碗碟撤去,上了消食的茶汤,东霞和西月便打听挎包的织法。叶知秋让添香和小蝶取了一些粗棉线来,把竹筷子削尖削细。选了最基本的两种结扣,给她们做示范。
随着手指翻飞,棉线被巧妙地编缠在一起,很快织成了一整片,让几个从未见识过这种手艺的丫头大感惊奇,各个跃跃欲试。
经她手把手的教授。东霞、添香和小蝶三人很快掌握了要领。
西月动辄落圈,动辄弄错针脚,织出来的花纹歪歪斜斜,不是窟窿就是眼睛,没一会儿就把好好的棉线弄成了乱麻。尝试了几次。泄气地扔掉,“不干了,不干了,这竹针棉线跟我八字不合,怎么都不听我使唤。”
阿福在旁边幸灾乐祸,“我就说你不行吧?我跟知秋姐姐学过一回,情况跟你差不多。”
“西月,你就是性子太急,沉不住气。”东霞一本正经地教导,“你一针是一针地慢慢来,就不会弄乱了。”
“算了吧,织布我还行,织荷包实在太难了。”西月说着两眼殷切地看着她,“东霞姐姐,我下半辈子要用的大荷包就仰仗你了。”
东霞笑着啐了一口,“你不想着嫁人,倒盘算赖上我了?待会儿回去我就跟夫人说,让她寻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厮,把你远远嫁出去,夫人和我的日子也能过得轻省一些。”
西月不羞不恼,身子贴着她笑道:“你比我年长半岁,要嫁也是你先嫁。”
“我才不嫁呢,我说了要一辈子伺候夫人的。”说这话的时候,东霞编织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微微黯淡,却别样坚定。
“你真打算当一辈子老姑娘啊?”西月忽地坐直了,吃惊地盯着她,“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
东霞显然不想讨论这件事,瞪了她一眼,“在小姐面前咋呼什么?”
西月下意识地瞟了瞟叶知秋,便话头按下了。
直觉告诉叶知秋,东霞似乎有什么隐情。不过那是人家的私事,她不愿打听,权当没听见。
一群女孩子在一起编织聊天,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二更天。闻府的规矩是二更过半各院落锁,东霞和西月赶着回去伺候闻夫人就寝,添香和小蝶也各自去忙活。
阿福被请到西暖阁,由小蝶和阿红服侍,叶知秋这边则由添香和秀秀照应。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沐浴用的热水、巾帕、香胰子以及替换的衣服备齐了。一个要给小姐宽衣,一个要给小姐擦身,殷勤得让小姐直冒汗。
“我自己来,你们去休息吧。”叶知秋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她们打发出去。
浴桶有半人多高,下面有一个中空的金属底座,用来煨碳保温。她在家里用惯了浴池淋浴,感觉这样洗澡太憋屈。泡了一刻钟,便打上香胰子,用清水冲洗干净了事。
添香吩咐秀秀清理善后,自己做一些细致的活儿。铺开被子,放好汤婆子,将例外三层帐幔一一放下,又取了两块白色的像方糖一样的东西,添进熏香炉,晃亮火折子正要点燃,就被叶知秋阻止了。
“不用点了,我没有熏香的习惯。”
“小姐,这可不是普通的熏香,是上好的安眠香。”添香怕她不了解这东西的贵重程度,又强调了一句,“是宫里赏下的,夫人平日里都不舍得用呢。”
只要不遇到烦心事,叶知秋并不担心自己的睡眠质量,不需要依赖熏香。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清新洁净的空气更能让人安眠的了。
“我不用,收起来吧。”
见她坚持不用这好东西,添香的表情都有些惋惜。可也不好说什么,依言收了香料。等她躺下,留下一灯烛火,将多余的蜡烛熄了,自己到外间守夜。
因为睡得早,叶知秋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怕惊动外间的添香,躺在床上磨蹭了半个多时辰才起身。穿戴完毕,到院子里做了一套简单的舒展动作,代替慢跑。
洗漱一番,喝了一碗垫底的热汤,有人来传话,说老爷夫人起身了。便带上添香和小蝶来到闻夫人的院子,晨省之后,再陪同闻夫人、闻老爷和闻苏木一道,去给闻老太医问安。
五口人吃过早饭,闻老太医去逗鸟养鱼,自娱自乐;闻老爷照例去铺子巡视,查账点人;闻苏木去看医术,准备上岗;叶知秋则陪干娘,喝茶说话。
原打算吃过午饭回去的,谁知西月跟阿福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今天是干小姐的生辰,嘴快地告诉了闻夫人。
闻夫人好一通埋怨,怪叶知秋不早说。继而不顾她的反对,吩咐东霞去操持生辰宴,西月去发帖,将平日里交好的夫人小姐悉数请了过来。一方面给她庆生,一方面也是为了介绍新认下的干女儿。
叶知秋盛情难却,哪里好意思甩手离开?只好让阿福跟多寿先回去,替她打理家里的事情。这一耽搁,又在闻府多住了两日。
每天吃饭睡觉,喝茶谈天,日子过得无聊而漫长。好不容易捱到十一这天,才被闻夫人放了行。临走之际,却又碰上一个难题。
“你们这是干什么?”看着四个丫头两个婆子臂弯里挎着包袱,齐刷刷地立在门口,她被惊到了。
“奴婢们是伺候小姐的人,自当跟着小姐。”添香代表发言。
叶知秋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耐着性子劝说,“我不需要别人伺候,你们还是留在这里,替我照顾几位长辈吧。”
“老太爷和老爷、夫人、少爷都有贴心的人伺候,轮不到奴婢们。奴婢们是夫人分派给小姐的,小姐去哪里,奴婢们就去哪里。”
“我家里寒酸,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如闻府。而且地方小,住不开这么多人……”
“小姐放心,奴婢们的工钱和四时的衣服用度都是夫人给发的。奴婢们不挑食,有口吃的就行。住的地方就更不挑了,柴房也住得。”
添香几人油盐不进,不管她怎么说,就是不松口,一副跟定了她的架势。
叶知秋没辙了,只能向闻夫人求来一道命令。又好言哄劝,说等家里宽敞了,一定接她们过去。并且给她们分派了一项任务,让她们把针织的方法广为传授,发扬光大。
带着五千两银票从闻府脱身,她感觉浑身轻松,就跟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可惜的是,她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一路,回到山坳,就接到了一则来自旬阳府的坏消息……
——
☆、第242章 将计就计
“押送回京?!”叶知秋吃惊地望着洗墨,“为什么?”
洗墨是昨天半夜回来的,刚刚才被侍卫叫醒。头发蓬乱,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形容看起来很是邋遢。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以便理清思路。
“赈灾款项出了很大的亏空,王爷被牵连了。因为百姓闹事,打砸了府城的许多店铺,混乱之中死了上百人。皇上得到消息十分震怒,削去了王爷的钦差职务,命十一殿下即刻带他回京,交由刑部彻查此事……”
“你等会儿。”大体的事由叶知秋已经了解了,却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赈灾所有重大和明面上的事情,不都是十一在经管吗?赈灾款项应该也不例外,为什么十一没事,倒把他牵扯进去了?
你不要告诉我,他是在为十一顶罪!”
以他对十一的关心和信任,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做得出来。
洗墨爱莫能助地摇头,“我比王爷晚两日离开京城,直接去了旬阳府。一到那里就得知赈灾款项出了问题,我只知道王爷和十一殿下调查了好几天,之后就接到圣旨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两天前,王爷已经随十一殿下启程进京了,命我快马加鞭回清阳府,当面告诉叶姑娘:他不会有事的,让你不管听到什么风声,都不必担心。
春元节他是没有办法陪你一起过了,最快二十天,最迟一个月,他一定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赶回来,到时再跟你详细说明。”
叶知秋眸色一沉再沉,默了默,又问:“他还有别的交代吗?”
“哦,有。”洗墨赶忙说道,“王爷说告诉你‘将计就计’这四个字。你能更安心一些。”
“将计就计?!”叶知秋心神一动,脑海里忽地涌出无数的念头和疑问来。
将计就计,关键是就谁的计?十一的可能性很小,难道是宣宝锦?可她图什么呢?这么做对她似乎并没有好处。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他说最迟一个月就能把事情处理好,可若是牵涉到皇权争斗,真的能如他所愿吗?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他最后赢了这场较量,也会或多或少落下身外或者心内的损伤吧?
生在皇家,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洗墨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等她从纷乱的思绪之中回了魂,阿福已经依照她的吩咐,把龚阳和多禄找来了。
她虽然很担心凤康,可也知道这件事自己帮不上半点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等他回来。于是将这件事压在心底,和那三人一起商讨建牧场的事情。
洗墨当天下午就离开山坳,赶回京城去了。除去他自己带回来的两名侍卫,又从负责保护小世子和叶知秋的侍卫之中挑出几个人。一并带走了。其中就有洛晓雁,张弛依旧留守。
按照这边的节俗,春元节本该是年初一。也许人们觉得四季一个轮回,需要隆重庆祝一下,这才有了过年的传统。为了避免重复和冲撞,春元节则被推迟半月,放在了正月十五这天。
在叶知秋看来。春元节就相当于元宵节。虽然并不吃元宵,却有舞龙舞狮和凿冰放水灯的习惯。华楚国大多数府城,都会在这天晚上解除宵禁,让百姓尽情庆祝。
这是全年唯一一个没有宵禁的日子,府城的夜市无比热闹。年轻人通宵达旦,饮酒狂欢。
春元节过后没多久。天气迅速变暖。二月中旬未到,积雪基本已经消融殆尽,只有比较高的山尖上还残留着一点雪色。地面已经解冻了,枯草之中冒出点点嫩绿,灰秃秃的树枝也开始返青。
蔬菜大棚运出最后三批蔬菜。结束了它为皇宫服务的使命。晚茬蔬菜被悉数供给咸喜酒楼,让娄掌柜在这青黄不接的早春,又结结实实地赚了一笔。
储存的山楂已经用完了,山楂制品停止生产,罐头和果酒的生意还在细水长流地持续着。
叶知秋列出了几个备选的地方,用来建医馆。闻苏木看过地图之后,几经斟酌,选了临近罐头作坊的那一片空地。住宅区也划定了,以现有的三家为准,向左右和后方扩展。
因为地势起伏较大,需要挖掉一片凸出来的山脚,填平两处大的洼地,工程量很大。因此早早就雇好了人,由老牛叔带着开了工。
县衙的人在陈老三的引领下,第三次来到了山坳。耗时两天丈量完毕,将包括两座山在内,将近八百亩的土地登录成契,划归叶知秋名下。
在一个天青云淡、风和日丽的下午,山坳之中突然传出惊天动地几声巨响,接连腾起几朵硕大的蘑菇云,汇聚成压顶的乌云,翻滚地笼罩在山头,持久不散。引得十里八村的人们惊慌翘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清阳知府秦兆安得到消息,差人寻踪而来,查看究竟。一番明察暗访,才知道并非天生异象,而是火药开山。那位与雪亲王有些渊源的叶姑娘,将横在两个山坳之间的矮山炸平,开出一条宽达百丈的通路。
山是人家的,土地也是人家的,更没有人员伤亡,跟府衙没什么关系。这件事被目睹奇异景象的人们议论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山上砍下的树木和开路挖出来的土石被运到住宅区,用来建造新房。等道路修整完毕,牧场正式开始建设。
牧场用地广阔,不过水草丰盛,只需挖几道引水用的沟渠,在裸地播撒草籽就可以了。主要工作还是修建牛棚羊舍,加盖饲料仓储房,定桩拉网,以及在四周的山坡植树造林。
最初的忙乱的过后,几处施工地点的工作进入正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段时间,叶知秋过得忙碌而充实。白天去牧场查看工程进度,晚上依然到学堂授课,有空就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农场正按照她绘制的蓝图发展,一切都充满希望,令人兴奋。
美中不足的是,距离洗墨送信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始终没再接到凤康的消息。她曾经把张弛喊出来打听过,他对京城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那个人向来信守承诺,这次不但食言,还断了联系,这让她感到不安。她不知道是赈灾款项的事情没能按时解决,还是出了别的事情。
她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心情还是一日比一日焦灼。
今春最后一场“倒春寒”比前两次都凶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