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栋宁静淳朴的别墅，微微点了点下巴，“但如果我说，房地产市场不久之后就要崩溃了呢？”
不要说伊恩了，就连西奥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高文瞪大了眼睛，迟疑地说到，“兰斯，你确定没有在说胡话？”
这让兰斯呵呵地轻笑了起来，他不能责怪高文的质疑，因为在历史上，看出这一点真相的只有四组人马。在全美国乃至全世界那么多金融人才之中，仅仅只有区区四组人看透了真相。
2008年，美国爆发次贷危机，房地产泡沫一夜之间蒸发，甚至导致了美国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丢盔弃甲，不得不申请破产保护。这场金融危机不仅让美国承受了沉重打击，就连全球经济都发生了倒退，以至于欧洲和日本不得不联合美国政府，出手救市。即使如此，这依旧成为了美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为严重最为惨痛的一次金融危机，全球金融体系都受到了重大影响，包括中国。
想要解释清楚这场金融危机，其中将会涉及到许多专业词汇，在重生之前，兰斯曾经在美国电影学会电影节上观看了一部电影，“大空头”，深入浅出地解释了整个过程，除此之外，“监守自盗”、“大而不倒”、“利益风暴”等电影也都从不同角度讲述了这场危机。
简单来说就是，所有人都觉得房地产蒸蒸日上，但却有四组人马认为房地产会垮台，于是购买了保险——如果房地产发展良好，他们就必须持续不断地投钱，继续“投保”；但一旦房地产崩盘了，他们就将获得赔付，赢得巨额利润。
上一世，四组人马是在2005年、2006年前后发现了房地产即将崩盘的迹象，于是开始“投保”，但房地产却十分坚挺，导致他们必须不断投注，就像是被绑在了一架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咬着牙顶下去。但最后，他们成功了，2007年八月，房地产泡沫出现，全面崩盘，全球一片哀嚎，他们狠狠赚了一笔，其中第一个嗅到真相的迈克尔·布瑞（Michael Burry）赢得了超过百分之五百的收益。
兰斯就希望通过这场全球范围的金融危机，快速完成原始积累，以华尔街的方式，为混沌影业赢得足够的话语权。
兰斯知道自己的知识有限，想要把整个次贷危机解释清楚，无异于天方夜谭，于是他让伊恩解释了一下现在美国的房贷系统，然后再由兰斯来说明。
简单来说，每个人买房都要贷款，但单个贷款额数太小，风险区间大，于是有人想到了把一批住房贷款的债权捆绑在一起当成债券卖给别人——比如说雷曼兄弟这样的金融机构，再比如说德意志银行这样的大银行，这样的规模化降低了交易成本，还分散了风险，叫做MBS。
渐渐地，信用良好的贷款都打包卖掉了，于是就把目光瞄准了信用不好的贷款。为了卖出不良贷款的MBS，聪明的银行家们发明了CDO，就是把信用不好的贷款包装成为CDO，然后分成两种债权形式，A级利息低，B级利息高，如果出现违约的情况，B级先亏，等B级亏完了之后再亏A级，然后分别卖给不同风险偏好的投资者。
为了确保B级债权的销售，于是各大银行和金融机构自己担保，然后找评级机构评一个AAA，于是又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好产品。到后来，信用不良的贷款也卖完了，于是银行就开始卖CDO的CDO，就只把CDO当成贷款来重组打包销售，循环，循环，再循环。
五千万的住房贷款，可能后面附着着十亿、二十亿的衍生债券。
这样的体系持续多年都没有出现问题，而且制造出了一种房地产越来越繁荣的景象——因为即使是没有信用的人，也没有人会认真审核，直接就将贷款给他们，于是人人都可以买房子了。
可是，在最底层的无信用者，他们本来就没有收入来源，很有可能就出现违约，支付不起贷款的情况。当违约一多，最底层的债券收不回来，然后就像病毒一样往上传染，上面的债券就一点一点开始毁灭，最后整个市场崩溃。
另一方面，贷款违约，房子会被银行没收拍卖，增加了房市供给，压低房价。这样的情况逐渐增多，本来还打算还贷的人却发现，自己的房价已经下跌到了比贷款还低的基准线，于是他们干脆也放弃还贷，放弃房子。于是，房子又被没收、又进入房市、又进一步压低房价，最后房地产泡沫一夜之间消失，无数人无家可归。
雷曼兄弟之所以破产，就是因为手中握有太多的CDO，同时也为CDO做了太多的担保。
兰斯的解释伊恩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毕竟他才是专家，西奥和高文两个人也是一脸明白，但还是伊恩抢先问到，“可是，为什么银行没有察觉？那些投行也没有察觉？”
其实也就是说，为什么银行愿意贷款给那些还不起的人呢？为什么投行会接手或担保烂贷款的CDO呢？
“因为委托链太长了，做出贷款决定的人和承担风险的人之间，间隔了十几层，责任和风险的割裂导致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兰斯努力组织起更加有效的语言，但却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毕竟这不是他的专业，他想了想，“这样说吧，今天我要在纳帕谷买一栋别墅，但事实上我一分钱都没有，我没有工作，也没有家产，那么会不会有人给我贷款呢？会，因为接待我的人只是一个底层的小小工作人员，在当前房地产热火朝天的当下，贷款的债券转手就可以卖给其他人，银行、投行，他们都愿意接手，换而言之，他们当场就可以收回款项加上利息，最后信用破产之后，还不起贷款，根本和他们没有关系。”
伊恩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发现自己词穷了，直接就愣住了，大脑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脑袋里有太多专业知识了，而且对于美国房地产现状太有信心了。西奥也是如此，陷入了沉思之中，反而是高文先提出了疑问，“那些投行呢？他们为什么愿意为那些信用不良的CDO作担保？他们也发现不了吗？难道不做市场调查吗？”
伊恩闭上眼睛，苦笑地摇了摇头，“投行阅读的是数据，利息虽然高，但违约率很低，风险自然也低。”违约率之所以低，就是因为贷款人为了能够成功贷款，开创了浮动利率，前两年的利息都很低，自然不容易违约，等利息升高之后，就甩手走人。
所以，这就造成了这样的情况，数据上来看，违约率很低，投行愿意为那些信用不良的CDO担保；银行可以转手风险给投行，同时可以拉动流动资金，他们不仅愿意贷款，而且还会主动支持贷款；于是那些信用不良乃至没有信用的人，都可以顺利贷款买房。
伊恩长长吐出一口气，依靠在椅背上，感叹地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如此巨大的金融漏洞居然被兰斯看出来了；又似乎不敢相信，兰斯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一时间，五味杂陈。
坐在一旁的西奥始终没有说话，思考了许久，抬起头，“所以，你是要我们做空头。”这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第581章 游戏规则
好莱坞已经成为了华尔街的领域，在华尔街的监控之下，各大电影公司逐渐被利益至上的核心思想所腐蚀，导致电影作品本身的质量不断下滑，同时艺术作品的重视程度也在下滑，继而导致大批有才华的电影人被忽视，形成恶性循环，让电影市场成为一个聚宝盆，却丢失了生命力。
所以，梦工厂、新线、米高梅、狮门这样的独立电影公司一直在努力保持自己的特色，不是说他们就不重视收益了，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出佳作，带动市场重新焕发全新生命力。
可是，缺少华尔街资金的注入，这也使得独立电影公司必须独自承担风险，容错率低，失败率高。一方面，他们需要大量资金作为后盾；一方面，他们又需要抵抗华尔街资金的大量涌入。这是一个矛盾体。
如果只是单纯依靠电影来创收，原始累积速度太慢，而且失败率太高；如果想要通过赌盘下注的方式完成累积，对于兰斯这样的重生者来说并不困难，但太过引人注目了，反而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连锁负面效应。
现在，兰斯的想法就是，遵守华尔街的游戏规则，以华尔街的方式去还击华尔街，将重生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游戏规则是束缚他们的框架；但对于那些上层精英人士来说，游戏规则却是他们达到目的的手段。
“所以，你是要我们做空头。”西奥的一句话就将兰斯所有的想法做了总结。
所谓空头，解释起来其实并不困难。因为他们手中没有任何CDO，但是却为CDO的崩盘购买保险。简单来说，一个人买房时，购买保险，那么房子损坏了，当事人就可以索赔，损失得到了弥补；但现在兰斯却没有买房，只是为一栋房子买了保险，而且还买了一百份、一千份，这就等于在赌房子一定会损坏，甚至是崩盘，一旦房子坏了，兰斯就可以赢得收益。
谓之空头。
兰斯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就是这个意思。”空手套白狼。
可是，西奥和伊恩两个人却再次陷入了沉思，伊恩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身体前倾地看着兰斯，“你知道空头意味着什么吗？”兰斯对这些东西不在行，他们三兄弟都知道，伊恩此时也疑惑着，为什么兰斯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是如此专业、如此大胆、如此冒险的想法，“如果房地产不崩盘，我们就必须持续不断地往里面投钱，这很有可能把整个公司的流动资金都套牢，甚至可能要把公司抵押到银行去贷款。”
做空头之后，如果房子没有损坏，那么保险就必须持续不断地交钱，而且买的越多，投入就越多。换而言之，如果房地产持续坚挺下去，那么混沌影业就将因为兰斯的这一决定而直接被套牢，甚至破产。
从目前的形式来看，房地产形势一片大好，根本没有人相信房地产会崩溃。
兰斯有些哑口无言，毕竟这不是他的专业，他没有办法灵活地运转脑袋，大部分信息都是照搬“大空头”的，如果不是面对着眼前这三个人，兰斯根本不敢把这个提案说出口。但现在呢？现在又应该怎么解释呢？
总不能直接说，“嘿，我是重生的，所以我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我解释不清楚。”
伊恩打量着兰斯，眼底的疑惑不仅没有消散，而且越来越浓，“兰斯，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内线消息，浮动利率即将上调了？”
所谓的浮动利率上调，其实就是银行的调控手段。因为违约的人开始增多，为了控制后续贷款的人数，于是上调浮动利率，意味着前两年需要缴纳的利息上升了；同时那些数年前就已经贷款买房的人，现在需要提交的利息也随之上涨，导致违约的人越来越多，信用不良的CDO就即将亏本。这，就是房地产崩盘的前兆。
历史上，只有迈克尔·布瑞一个人，仅仅从数据之中预测到了这件事，他准确地预言了浮动利率将于2007年第二季度上调，于是开始大量做空。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发现这一点，或者说，没有人相信这一点。
面对伊恩的问题，兰斯深思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内线消息存在，伊恩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还记得去年下半年我在奥斯汀待了那么久吗？”兰斯决定换一个角度来说，“当时我短期租赁的那套房子发生了一件怪事，银行居然发来了贷款催缴单，但我每个月都有按时交纳房租，房主不可能没有资金去缴纳贷款，我打电话去询问房主，他没有接我的电话。由于我只是短租，所以就没有在意。但后来我意外发现，这不是单独事件，而是普遍事件，在那整条街上，至少有六户人家都是如此。”
“后来为了拍摄妓女的戏份，我们邀请了当地的脱衣舞女过来剧组上课。闲聊之中才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拥有多套房产，最多的居然有十套房子。”伴随着兰斯的话语，伊恩脸上的惊讶越来越明显，几乎无法掩饰。
“这意味着什么呢？”高文忍不住插话问到。
西奥沉声说到，“信用不良者的购买现象太过严重，已经超过了负荷基准。”
“可即使如此，这也不能证明，房地产就要崩盘了。”伊恩反应过来之后，思绪反而越发汹涌起来，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评级机构的信用评估不可能作假，政府监管也肯定不会放任不管，最重要的是，如果现在已经出现了大量住房贷款违约的情况，那么CDO势必会出现波动，但现在各大投行的CDO价格还是居高不下，甚至还在上涨。还有，即使委托链太长，但银行不可能不进行审核，每一个月都势必会进行重新统计……”伊恩滔滔不绝地阐述了起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整个房地产就是一个庞大的产业链，监管制度一层接着一层，这也让人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不会出问题，如果出问题的话，必定会有人提前预警，否则这就是国家级别的金融危机了。
但这也恰恰就是这场次贷金融危机的可怕之处了，仅仅只有四组人马深信不疑。在整个华尔街那么多精英之中，居然只有四组人马成功摆脱。
兰斯没有开口进一步解释，一方面是他解释不通，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事情有多么不可思议。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伊恩。
伊恩察觉到了兰斯的视线，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愣愣地看着兰斯，最后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勾勒了起来，荒谬而无奈，“兰斯洛特，你还说我是一个疯子，你才是真正的疯子。”比起收购漫威来说，下注赌美国房地产会崩盘，这简直就是史上最疯狂的赌博了。
兰斯耸了耸肩，但笑不语。他没有把握说服西奥、伊恩和高文，因为换位思考，一个门外汉过来说服他如何拍摄一部电影，他也不愿意听取对方的意见。他唯一能够寄托的，就是三个哥哥的智慧，还有信任了。
伊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到了椅背上，然后看向了西奥，“你觉得怎么样？”
西奥没有说话，脸色凝重地陷入了思考之中，坐在旁边的高文看了看西奥，又看了看伊恩，最后说到，“我相信兰斯。”如此简单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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