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话的内容对邢天造成了冲击,但在实质上,邢天理解了江夏的意思。
江夏对邢天的态度很满意:从上学开始,他一直没有在智力上压倒过邢天。现在尽管邢天是对他掌握的知识表示敬佩,他个人也还是感到了满足。于是继续讲述自己的心得。 “所以,你实际上就是在利用自己的一切智慧,你的所有学识,你的毕生经验,你的全部关系网,来进行判断。”说到这里,江夏一笑,“价格随市场的趋势而动,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判断这个趋势,判断它究竟是向上,还是向下。”(敬请关注《巅峰对决》51)
《巅峰对决》钟道新、钟小骏/著
(连载51)江夏在说这一番话时,明显投入了感情,似乎是要通过说服面前的邢天来说服自己。
邢天看着江夏。
江夏看着邢天。
良久,邢天问江夏:“没了?”
江夏点点头:“怎么样?”
邢天:“很精辟,对我的启发很大。”
江夏:“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的判断是什么?”
邢天吃惊地笑了出来:“你说什么?你是要让我给你做判断,判断向上还是向下?”
江夏严肃地点点头。
邢天:“你甚至都没有给我讲具体的过程,以及你现在面临的形势,你就要我做判断?”
“那些都不重要,你就说你现在的直觉是什么。”
邢天看着江夏严肃的面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之前对期货的了解很肤浅。”
江夏点点头,等着听邢天的判断。
邢天:“不过,我从事的工作,让我有机会在很多人那里看到了你刚刚表现的影子。”
江夏疑惑。
“赌徒。你刚刚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彻底的,完全的赌徒。只有赌徒,在他倾家荡产,面临最后一搏的时候,才会出现你这样的心理,也才会问出你这样没有逻辑的问题。我实在不能想象,一个正常的商业行为,怎么会在运行的过程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凭借一个外行人的直觉来做有可能是最重要的决定。这很像选哪个病人来充当疯人病院院长的问题,绝对是非常荒谬的。你刚才有一句话,提纲挈领这是资本与意志的较量。也就是说,是多方与空方的较量。我认为,实质其实就是对赌。在没有出现足够影响世界铜市场的事件的前提下,比方战争,比方灾难,在这个前提下,谁能够筹集更多的资金,谁的意志更坚定,谁就会赢。”
“如此之大的资本运作,如此复杂的相关背景,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我想,这也就是你为什么会找我来的原因,你已经无法自己判断,于是向外寻求心理支点。
“但是很抱歉,我第一没有能力作出这个判断,第二也没有胆量作出这个判断。我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我是诚心地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也诚心地希望你不要再参与这样的投机。
“毕竟,一枚硬币落地,无论哪面朝上的可能性都是百分之五十。”
鲁芹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电视机虽然开着,她却完全看不进去。
心乱了。
在儿子的劝说下,她刚刚洗了个澡,整理了一下形象。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儿子告诉她把她的衣服丢洗衣机了。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穿上了儿子拿来的自己以前的睡衣。
现在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丝久违了的家的感觉涌上心头。“真是的,要是邢天争气,知道把握机会,现在的日子有多好。”虽然习惯让她依然埋怨邢天,但其中的激烈程度已经大大减轻。
鲁芹今天的到来,同样是因为期货铜价格走高。她对周密出示的红头文件很相信,但是与江夏的方式不同,她只是出于直觉觉得这件事情有危险。不过,女人的直觉虽然敏锐,但不愿意相信直觉。鲁芹要找一个最信任的人来倾述。
她想抽烟,在点火的时候又把火机放了下去。“还是别抽了,省得那个家伙叨叨。”鲁芹这么想,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江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这顿饭,物超所值。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邢天很高兴:“对你有帮助?”
江夏连连点头,一边招呼服务员埋单,一边说道:“我最近一直被一个事情困扰,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所在。今天请你来,就是希望能够听到一个客观的分析。你不但做到了,还友情奉送了你的真挚情谊。这不是物超所值是什么!”
邢天一笑,站起身来:“幸不辱命。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
江夏一边在单子上签字,一边挽留:“着什么急,出去活动活动吧!”
邢天:“你的夜生活丰富,这是你自由的工作时间和雄厚的物质基础决定的,我可不敢和你一块儿疯。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要……”
江夏皱着眉头摆手:“要走快走,不要啰嗦了,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会最后和你在你的单位见面的事情。”
邢天走到门口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夏,这次的操作者,是不是周密?”
江夏没有回答。
“那你们的判断是什么?”
江夏还是没有出声。
邢天:“我换个问法。你现在,最终的判断是什么?”
江夏坚定而快速地回答:“向下。”
“或者向上。”
安静的突然爆发,令邵江措手不及。不但打乱了他的平静,甚至威胁到了他的整个计划。
原打算利用这次机会,真正掌握家族中的财富,实现脱离邬春晓控制的愿望。而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在看得见的将来,自己的生活会是灰色调的。因此,邵江愿意尽一切努力,避免这一状态的出现。
但严重的是,邵江现在根本没钱。
“手里没有米就叫不来鸡。”尽管惧怕自己的岳父,但是邬春晓的话语还是深深地刻在邵江的心中。手中没有筹码,自然无法和安静谈判。
安静展现出来的本色,让邵江不由自主地把情况向最坏处打算。因此,从错误的出发点开始,经过正确的推理,邵江得出了错误的结论:目前这一情况下,邬春晓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无法避免。与其被动地败露,不如把目前的困境通知他,换取一丝主动。
“等死,死国可乎!”邵江在拿起电话拨给岳父的时候,用这句《陈涉世家》中陈胜的话安慰自己。这句话的原意是:反正是要死,为什么不死在建造这个国家的过程中呢?他取其中部分意思,结果是一定的,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
邵江浑然不知这句话原本是陈胜鼓动造反的言论,而自己此刻的行为,与之相差甚远,甚至是背道而驰。
邢天一走出“忆湘情”的大门,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邢天看了一下,有七条短信息,四个未接电话。其中除了一个电话是秦川打来的,其余的主叫者全都是邢小天。
邢天连忙给邢小天打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你快点回来,家里有人等着你。”
“是谁?”
“你快点回来!”邢小天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邢天皱着眉想了一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出租车上,邢天给秦川打电话:“秦队,什么事?”
秦川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邢处,上面说许冰声的案子要马上结案。”
邢天一下子急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调查清楚。”
秦川也很无奈:“可是除了您提到的那个疑点,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上面说了,目前警力紧张,有限的资源更需要我们合理地分配。因此如果我们三天之内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许冰声是非正常死亡,那就按照自杀案处理。”
邢天无奈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研究报告说,学英文的时候,每学会一个新词,你就会立刻在各个地方看到它。那是因为你只对你认识的单词有反应,以前是见如不见。”邢天沮丧过后感到有点好笑,心中暗自想着,“可今天刚说要研究期货,就不断地碰到和期货有关的人和事,这可决不是什么习惯性忽略之后的发现。”
周密能够从事这个行当,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放下电话,转身看着窗外,面色很不好看。
刚刚的电话是打给在伦敦的“鼹鼠”的,对方的消息很确定:鲨鱼闻到了血腥味,游了过来。
“鼹鼠”本来是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的称呼。期货从业者,尤其是操作者,对信息的保密性要求很高。道理很简单,在遇到多空双方激烈争夺的时候,如果你知道有某笔大资金加入,那么跟风操作,很容易就会获得利润。这违反了游戏的公平原则。因此,各个交易所对操盘人员的规定很详细,监管很严,当然,薪水也给得很高。不过,话说回来,世界上没有人会觉得钱咬手。利益刺激欲望,欲望导致行动。“鼹鼠”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周密相信这个消息。不只是因为对“鼹鼠”的信任:再信任一个人,他也不会把自己的钱,交到对方手里。他相信是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目前市场上的情况,对那些大鳄们来说,是很难遇到的。
通常所说的多空对战,只是一个形容词。因为真正的大投机机构,对市场的看法基本是差不多的,因此很难在平常找到合适的对手。
这就好像武松打虎,固然是因为只有打虎才能体现武松的英雄形象,不过真的一头猪在树林里,也就轮不到武松来打了。
大机构准备进行投机,挑选的对手需要具备几个条件:足够有钱,对市场形势判断错误,内部有漏洞。
焦总的公司完全具备以上条件。这就好比在牌桌上,有的时候你会遇到很傻的,有的时候会遇到很有钱的。但当你遇到一个又傻又有钱的,你发财的机会就来了。
“傻瓜和他的钱,是最受欢迎的。”周密在心中暗暗想着;“所以,要想保有你的钱,就不要当傻瓜。”
邢天看着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的鲁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一瞬之间,周围的人亲人、朋友,就全都和期货有了关系?想到刚才鲁芹的话“我一个女人,到了这把年纪,身边没有依靠,全都指望着这次机会啦”,邢天摇头苦笑,他实在想不通鲁芹的逻辑。平常鲁芹总是在自己的面前利用一切方法展示她的财富,并通过两人之间的贫富差距来打击自己,现在反而在自己面前哭穷。要知道,只是鲁芹的上次期货交易中投入的资金,在邢天看来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但有什么办法?”邢天又走进了习惯性的思维之中,“这是孩子他妈啊!”当年,如果不是鲁芹坚持要离婚,邢天一直认为两人的婚姻还有挽救的余地,只需要鲁芹稍微退一步。当然,按照鲁芹的看法,是自己需要进一步。
“吱”一声,邢小天的房间门开了一条缝。邢小天悄悄地露出了自己的脑袋,看了一下,对坐在沙发上的邢天招招手。
邢天站起身来,走进邢小天的房间,低声问道:“你干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邢小天神神秘秘地反问:“老头,怎么样?”
邢天一皱眉:“什么怎么样?”
邢小天“嘁”了一声,冲着外面努努嘴:“你和妈。”
邢天把脸拉下来:“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搅和什么。”这是他的惯用手法:遇到什么不愿意讲述的事情,就推到对方的弱势上。如果是鲁芹,就说“一个女人搅和什么”,尽管他并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当然,这一招还是对邢小天最好用,他兼有双重身份,既是长辈,还是父亲,先天上就有不讲理的优势。
既然是惯用招数,邢小天自然已经经历过很多回。听邢天这么说,他立刻明白现在与老头之间的沟通渠道不畅通,于是恼怒地甩了一下头,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嘴里嘟囔着:“孩子怎么了,孩子就不是人了?”
听到抱怨的邢天尴尬地摸摸鼻子,这实际上与他的教育理念并不相符。他一直都认为应该让孩子多承担责任,这样孩子才能够健康地成长,也才能真正地成熟。于是在当年认识到离婚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他甚至建议让邢小天自己选择和谁生活在一起。可惜最后法院不支持。
“成功律师都明白一个道理,当事实对你有利的时候,你就强调事实;当证据对你有利的时候,你就强调证据。”邢天转身向外走时心里想着,“我总不能真的和自己的儿子探讨和他妈妈复婚的问题吧!”
关门时,又是“吱”的一声,邢天皱起眉头。自己回家晚,晚上回来的时候往往邢小天已经睡着了,为了在进屋看儿子时不打扰他,邢天总是避免发出任何声音。“最近太忙了,忘了给轴承上油。”他暗自下决心,“明天一定把这件事情办了。”
在夜里接到女婿打来的电话,邬春晓有点不高兴。他认为良好的生活要由良好的生活习惯组成,因此总是早早上床。但这次他听了几句话就完全地警觉起来。 (敬请关注《巅峰对决》51)
巅峰对决》钟道新、钟小骏/著
(连载52)“我希望你能够尽量回忆起她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复述给我。”邬春晓说着按下了电话上的录音键。
在邵江冗长无比,反复补充但又尽量详尽的复述之后,邬春晓问道:“你确定她对钱的看法是你说的那样?”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下达命令:“好的,保持电话畅通,我一个小时后打给你。”随即挂断。
点燃烟斗,这个烟斗是一套烟具中的主要组成部分,还包括一个专门点烟斗的打火机,放烟斗的架子,清理烟锅的小刷和数个烟嘴。整个一套价值不菲,是他专门让人从欧洲买回来的。平常看得很宝贵,只有需要长时间静心思考的时候才会点燃。
他知道邵江在外面有女人。不过,他总是认为成大事者不能迷恋于儿女情长。因此即使远在美国的女儿向他抱怨,他也没有向邵江表露过自己的不满。但是,一旦问题涉及自己的事业,准确地说,是涉及自己的家族利益,他表现出的冷酷会让所有的人惊讶。
安静的话邵江没有听懂,邬春晓却很明白,他立刻意识到,安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