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长老还没说话,尚瑜便淡淡道:“姐,你先回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尚瑾气得当场火冒三丈,她一把揪起尚瑜的衣领,怒道:“尚瑜,你到底怎么了?一个女人让你变成这样,你还是尚瑜吗?你告诉我”
尚瑜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她喝骂,直到她骂完了,才垂首道:“姐,对不起。”
尚瑾顿时愣了,从小到大,她就听他说过两次对不起,一次是在她丈夫去世后,一次就是现在。她只觉得眼眶发热,但她不愿被他所见,便大怒道:“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叫尚瑜”
尚瑜不愿看到她那气愤和伤心的表情,便扭过了头去,风幽幽地吹过,仿佛传来了深重的叹息。
执法长老见到这情景,仅仅是怔了一怔,也不插话,只是让他先处理自己的家事。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几十人的场面安静得只有春风吹拂柳枝发出悠悠声音。
忽而一阵微风吹过,传来了墨薇的幽香。只听见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浅笑道:“执法长老,右护法,你们三更半夜跑到人家家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这样的情景,在他在梦境当中出现过无数遍,但当他真的听到之时,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生怕一抬头,得到的只是失望。
只听得水墨城侍女们整齐的声音道:“参见少城主”
尚瑾一怔,抬起头来,见是蓝希环没错,便推了推尚瑜,小声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
尚瑜这才像是醒悟了过来,他蓦地抬起头,只见蓝希环浅笑着站在屋顶的翘角上,晚风拂在她冰蓝的纱裙上,勾勒出姣美的身段,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和娴静的气质。
她一如往昔的美丽,美丽到令他心碎。
见他抬首,她晶莹如水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瞅着他,轻笑道:“兄长大人,晚上好。”
尚瑜也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百味陈杂地看着她,心乱如麻。
蓝希环见他没有反应,亦不在意,只是拍拍手,唤回她们的注意力道:“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你们回去吧。”
水墨城侍女不敢抗议,只是福了福:“是,少城主”
见执法长老一直站着不动,蓝希环不耐地蹙眉道:“执法长老,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执法长老瞧了瞧尚瑜,又仰头看看蓝希环,垂首道:“少城主既然执意如此,请莫要忘记水墨城的规矩。”
她执起法杖,所有的侍女便都朝尚瑜行礼,然后整齐地转身,足下一点,如几十只灵巧的鸽子,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她们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完全出乎尚瑾的意料,尚瑾见到她们个个轻功如此,也不由得咋舌惊叹,但看了看身边的尚瑜,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弟弟,人已经来了,你自己把握。”也离去了。
墨玉楼门前登时只剩下了两个人,蓝希环与尚瑜。
尚瑜幽暗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她,许久,嘴边却只逸出了几个字,“你,来了。”
蓝希环瞅着眼底写满了疲惫的尚瑜,不知是心疼,还是幸灾乐祸,总之,戏谑地笑开了,“兄长大人,虽然说成亲很重要,但也要记住你的魄力啊,何必为了小小一件事如此低声下气?”那如花的笑靥,就如恶作剧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尚瑜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眉头却紧紧蹙起,面对她这样的话语,他着实找不到词语来回她。
“……”
“差点忘记了正事,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蓝希环浅浅笑着,把提在手中的包袱解开,取出一个蓝色的锦盒,锦盒上刻着药王谷的标志,精致而低调。她双手捧着锦盒跃下屋顶,走到他面前,盈盈笑道:“兄长大人,您要成亲,我没什么贵重礼物,这个还请笑纳。”
尚瑜怔怔地望着锦盒,蓝希环这样的表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如果她是来哭来闹,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可当她如此优雅如此快乐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像被人在心里狠狠地抽了一鞭。
蓝希环就好像在赏他一块糖后再送他一包砒霜,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而自己却仍然能笑得云淡风轻。
“希儿,你真……”他连狠字也说不出来。
蓝希环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他打开锦盒,锦盒里有三个玉瓶。她浅笑着解释道:“每一个瓶子里都有一颗丹药,一颗万能解毒丹;一颗保命心丹和一颗醒神丹,我自己做的。”她弯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的,“但愿你永远也用不上。”
尚瑜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来,为的是这个?”
蓝希环毫不迟疑地点头:“你有权有钱有闲,我能送的也只有这个了。另外,”她转过身,望着夜色,悠悠笑道,“兄长大人,祝你们白头偕老。”
尚瑜身体微微一震,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胸腔里像是有柄最尖利的尖刀在那里缓缓地剜着,汩汩流出滚烫的血,她竟是硬生生逼得他在这样无望的深渊。
她竟会祝他和宋舞仪白头偕老?
第三卷 096 没有赢家
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灭顶的伤痛。
什么都没有,除了悲伤、愤怒、痛苦、疯狂,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类美好的光明的事物都离他远去,无情的背叛就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他面前。
他不由得又想起在紫竹林,他打败了她时,她曾幽幽地问了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台风过后,众人合抱的大树会被拦腰而断或连根拔起,而竹子却屹立不到么?”
他那时没料到这话中的深意,只是淡淡道,“树大刚硬易摧,竹子以柔克刚。”
蓝希环弯了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却只是叹息道,“树倒,因为它有心。竹不倒,因为它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
无心,则无伤
无伤,则不倒
如今,他再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只觉得话语中充满了浓浓的苦涩,那双瞬间被泪意盈满的倔强双眸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可如今,她在他面前言笑晏晏,伤心的却只有他。
她这一句话,伤的不是肉体,而是他的灵魂,她用那没有形体的刀剑,把他的灵魂割得四分五裂。
蓝希环意态悠然注视着他,红唇微启,“尚瑜,再见。”
再见这个个字,怎么听都有一股再也不见的意味,他怔怔地抬起头,风吹起,人已杳。
尚瑜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去追,月华照在他身上,眉目清冷,抿紧的薄唇略显苍白,他久久站在屋顶上,仿佛已成了一座玉雕。
一直在暗中看着的尚瑾见他如此,着急得来回跺脚,忍不住出声道:“瑜,小瑜瑜?”
尚瑜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朝自家姐姐扯了扯嘴角,“她走了。”
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被尚瑾看在眼里,她只觉得一阵心疼,莫名地有股想抹那股笑意的冲动,但她只是轻轻道:“以后还有机会。”
只要宋舞仪不嫁给尚瑜一切都好办,而她只要让人在尚瑜之前接走宋舞仪,那宋舞仪就不用进她的家门。她之所以这样办,为的就是让人觉得是宋舞仪水性杨花,而不是她的弟弟无情无义。
因为尚瑜不能开口拒绝这门婚事,她只能让宋舞仪先行离开。
就在这时,忽而一声大喊传来:“有刺客”
尚瑾一怔,只见一道飘渺的蓝色身影在红玉楼那边拔地而起,如凌波仙子一般在空中闪了闪,便消逝不见了。
尚瑾一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心情不好,见尚瑜依然呆愣愣的,也不再理他,一招燕子投林,顷刻间便回到红玉楼,脸若寒霜,“发生什么事了?”
红玉楼侍卫战战兢兢道:“属下该死”
尚瑾没心情听他废话,微微加重了语调:“快说”
那侍卫急道:“是。刚才属下在外面巡逻,忽而听到有人在书房里笑,属下情急之下冲进去,那人却……却朝属下吐了吐舌头……”
尚瑾紧紧蹙眉,如风一般冲进书房。书房门大开,书架各处整整齐齐,一如以往的样子,似乎没人动过,但,案头上却多了一个蓝色锦盒,幽幽地闪着暗沉的光芒。
蓝色锦盒?
尚瑾似乎感觉在哪儿见过这样的锦盒,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不知是谁放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便小心翼翼地用丝巾裹着手,打开。
出乎她的意料,里面只有一碗水,她怔怔地看着那碗水,忽而想到了什么,捧着碗往外面跑,“快把小瑜瑜叫过来”
她话音方落下,尚瑜便就到了,见她神情急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环顾着四周,凝神道:“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尚瑾摇摇头,把碗放回案上,单手抓住他的手,另一边手刷地抽出刑剑,朝他划去。
在场的侍卫都不禁大吃一惊,刷地拔出剑,指向尚瑾。尚瑾见状,只是抽了抽嘴角:“你们到底是红玉楼的人还是墨玉楼?”
那侍卫看了看尚瑾又看着尚瑜道:“我们是红玉楼的人,但首先我们是睿王府的人,请大小姐见谅。”
尚瑾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真是白养你们了。”
尚瑜瞧着滴血的手指,不带表情道:“你们都退下。”
尚瑾目不转睛地盯着尚瑜的血在碗中散开,紧紧抱着他,喜极而泣,几乎是语无伦次道,“那宋舞仪腹中的小孩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小孩,他不是”
尚瑜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尚瑾背过身悄悄抹了一把泪水,把锦盒中的纸条取出来,递给他:“你看,你自己看。”
尚瑜狐疑地把纸条打开,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成亲大礼,宋舞仪心头精血一滴。”
滴血认亲这种事尚瑜自然知道,但对于未生的胎儿,他却不知该如何检查血缘关系,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可以用孕妇的心头之血。
这个字体他认得,这样诡异的蓝色锦盒他也认得,他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个折磨了他整两个月的胎儿,在他终于想要承认时,事实却证明,那个胎儿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个礼物居然是蓝以环送来的。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把纸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依然是蓝以环的字体。
在水墨城,他有见过蓝以环的字体,蓝以环的字体比蓝希环的略显飘逸一些,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而蓝希环的字比较工整。
他本以为,送药的人应该是蓝以环,送血的人是蓝希环。可在水墨城那段认错的经历告诉他,这次,他们掉转过来了,当蓝以环愿意接受他作为“姐夫”时,蓝希环却已不再愿意与他有任何关系。
在他发呆之时,尚瑾没有打扰他,但也没有闲着,而是招出了所有的隐卫,“尽快联系上跟踪宋舞仪的三骑和七骑,另外,让在怡红院盯梢的人员稍安勿动,先等我过去,今夜,一定要解决这件事”
她说完,即刻换衣备马,往怡红院奔去。
此时正值怡红院的营业时间,管弦之声,随夜风飘起,昏黄的灯火从各个纱窗中透出,如点点繁星;院中人来人往,娇声细语,令人乐不思蜀。
尚瑾环顾四周一眼,意外地发现,怡红院周围竟埋伏了不少人马,但气息收敛得极好,几乎让她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尚瑾略略思索,对三骑低语道:“另外一批是什么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三骑悄声道:“不知道。她们来得迟一些,全部白衣,已经有好几个潜进里面了。但您有命令,不可妄动,所以,属下不敢擅自行动。”
尚瑾又道:“宋舞仪呢?她也在这里吗?”
三骑点点头:“她悄悄去城南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把她带到了这里,一直没出来过。”
正说着,一阵微风吹来,带来一阵墨薇的味道,超强的存在感,绝冷的杀气,尚瑾禁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只见一个白衣妇人从黑暗中闪出来,正是在墨玉楼门前闹事的水墨城执法长老。
尚瑾微微一怔,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水墨城起冲突,忙在黑暗中隐藏好身体,悄悄审视着眼前的让你。
忽而一声不大不小的鸟叫声传来,在这样的黑夜中显得稀松平常,但尚瑾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隐卫的暗号,意思是说,“有人从后门出来了”
她凝神注视着怡红院的后门,只见一顶轿子晃晃悠悠从里面出来,属于平常的富贵人家所用的那种,慢慢朝东面的街道远去了。
尚瑾仔细琢磨着,但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便示意隐卫先别动,只是让二骑和十二骑跟了上去。
她刚下令,只见对面的黑暗中亦有两个白衣人跟着掠出,悄悄跟在了轿子后面。
少时,又一顶轿子出来,轻轻飘飘地往西去了,她便又派了两个骑士,对面亦派了两个白衣侍女。
接着又有第三顶,第四顶
才不到短短的一刻钟,里面走出了四五顶轿子,每一顶轿子都一样,但却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尚瑾渐渐琢磨出了其中的猫腻,普通的客人,一般会走正门;而这轿子分明是想隐藏某些人的面目,而且,抬轿子的人个个神情警惕,脚步轻微,显然长期训练有素。
他们肯定不是普通人。
进去探探好呢还是继续盯着?尚瑾既担心被自己想要的人溜走,又担心自己走了,但人还在里边。
她正烦恼,忽而又一顶轿子出了来,仍然还是和前面的一模一样。但一直站在屋顶的执法长老却忽然抬起了法杖,朝黑暗中示意了一下,便如猎鹰一般俯冲下去,落在轿子面前。
怡红院的后门是一条比较冷清的街道,此时街上也没什么人,尚瑾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她一杖朝轿子打下去。
轿子分崩离析,一个妖娆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出来,妖艳的眼神充满了冷意,竟是胭脂泪。胭脂泪冷冷笑道:“哟,执法长老,你一直像狗一样,不累吗?”
执法长老面无表情道:“你逃得比狗还狼狈,难道不累吗?”
尚瑾心中一动,有执法长老拖住胭脂泪,她还顾及什么?于是她抬手示意了一下身旁的隐卫,隐卫会意,立刻发出一声类似鸟叫一样的暗号,“全体行动”
这个鸟叫声一声一声地传了出去。少时,尚瑾手一挥,黑暗中的骑士隐卫即刻从四方现身,当下就包围了怡红院。当下,人的叫喊声,马的嘶啼声,姑娘的尖叫声,嫖/客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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