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餐前,在军官酒吧,气氛只是稍稍有点压抑。飞行员失踪总会引起一点波动,但是这次失踪的离奇,加之西班牙飞行员平素不善交际,缓解了平时往往会在年轻飞行员中间引起的情绪波动。
因此,当邦德步入酒吧时,那里几乎像平素的晚餐时间一样萦绕着闲聊声。他正要举步走向加入训练班的另外两名海军飞行员时,目光落在了一个自从他到皇家海军空军基地报到后就一直注视他的女人身上。她身材细高,是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女兵(她们通常将其简称为女勤务兵)的大副。她是个颇受欢迎的女子,这并不奇怪,因为她具有一种使中年男子为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扼腕叹息的相貌和身材。那双充满自信的黑色眼睛,对许多——正如一个年老刻薄的海军上将所说的那样,“一群围着金银花的大黄蜂”——向她献殷勤的军官暗示着她的冷漠。她的名字叫克洛弗·彭宁顿,虽然她出生在英国西部的富裕家庭,但是许多人都叫她“爱尔兰彭妮”。
现在,像平素一样,有三名年轻中尉正在为这位黑头发、黑眼睛的美人敬酒,一瞥见邦德,她便离开吧台朝他走来。“我听说你今天差点出事,先生。”她的微笑中没有像她这样的下级军官对上级军官所需要表示的小心翼翼的依从。
“这话对那位西班牙飞行员更合适,呃……小姐,大副……”邦德故意拖腔拿调。近来,他一直没有多少机会与女人相处,这无疑会使M满心喜悦。
“彭宁顿大副,先生。克洛弗·彭宁顿。”
“哦,彭宁顿小姐,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如何?鄙人叫邦德,詹姆斯·邦德。”
“荣幸之至,先生。”她朝他嫣然一笑,转身向军官酒吧走去。仍在吧台旁的三名年轻军官朝邦德的方向投来利剑般的目光。
今晚军官酒吧里没有举行正式晚宴,于是邦德抓住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不是这儿,彭宁顿大副。”他的手触摸着她军官制服的衣袖,袖口上有标志官衔的三条蓝带。“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馆,在韦德莫附近,开车只需15分钟。给你10分钟换衣服。”
又是一笑,道出了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愉快夜晚。“喔,好的,先生。脱掉制服总使我感到舒服。”
邦德脑子里动着不可宽恕的念头紧随她离开了酒吧。
深知女人晚上外出赴约的习惯,他给了她20分钟时间换衣服。无论如何,邦德自己也要换一身便装,登喜路消闲裤和色彩鲜艳的运动夹克,再在前胸口袋上佩戴一枚皇家海军的饰徽,哪怕便装对他来说也相当于是另一种制服。
在接受新职务之前,M曾经告诫过,“别再开那辆该死的大本特利车啦,007。”
“那我该开什么车呢,先生?”他反问道。
“在汽车合伙使用人的车里找一辆最好的——眼下他们有一辆小巧的深蓝色宝马520i。暂时用那辆,以后再从长计议吧。”当M离开办公室时,他哼起了小调。
所以,20分钟后那辆深蓝色的宝马车开到了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军官驻地前。使邦德惊讶的是,她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便服外面罩了一件束腰外套,外套的腰带紧束,显示出她纤细的腰身和性感的身体。她侧身坐进他旁边的座位,她的裙子掀起来, 露出了约莫4英寸的大腿。当邦德将车开出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军官驻地大门时,他注意到她只顾系上安全带,全然不去整理她的衣裙。
“那么,我们上哪儿去,邦德上校?”是他想象她的嗓音沙哑,还是她的嗓音本身就沙哑呢?
“我知道一家小酒吧。菜可口。店主的老婆是法国人,他们烧的勃良第牛肉丁相当好,几乎和正宗法国菜一样。今天不该我值班,顺便说一句,鄙人名叫詹姆斯。”
他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笑意。“你可以选择——詹姆斯,我的小名是爱尔兰彭妮,所以大部分女孩叫我彭妮。我却喜欢我的真名,克洛弗。”
“那就叫你克洛弗吧,名字好听,非同一般。”
“我父亲以前老说,当母亲怀着我时,在一片三叶草地上受到了一条公牛的惊吓,但我却喜欢更富有浪漫意味的说法。”
“那是什么呢?”
她的声音中又一次充满笑意。“我是在一片三叶草地上怀孕的——我父亲那时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牧师。”
“依然是个好听的名字。”邦德停顿了一下,扭转话题。“这名字以前只听过一次,她嫁给了某情报部门的一个大人物。”这里所说的艾伦·杜勒斯夫人是他故意想出来作试探的话题:如果克洛弗和他要去干同一项工作,那便会引诱他透露点什么消息。 M说过还要派另一些军官参加到这个极为机密的任务中来。但是克洛弗并没有上钩。
“今天下午的事情是真的吗,詹姆斯?”
“什么事情?”
“有人在你屁股后面发射了一枚响尾蛇导弹?”
“感觉如此。你是怎么听说的?这个事件理应低调处理的呀。”
“哦,你还不知道吧?我是维修鹞式飞机的女兵们的头儿。”由于大部分护卫舰的维修都在皇家海军海岸维修基地,所以这种工作多半由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进行。“伯尼——也就是机翼——传给我一份简略的备忘录。他写备忘录和他说话,特别是对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说话,全用单音节的词。我老觉得他认为我们的词汇有限。我们正在检查你飞机上的所有电子仪表,以确保你没有得到什么奇特的反馈。”
“那是一枚导弹,克洛弗。我对那类事情是很了解的。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得核实。你是了解空军指挥官的,他老是怪罪我们女维修兵没有调好鹞式飞机的精确仪表。”她笑了。沙哑而有感染力,邦德想道,有些什么他并不真正介意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女兵,”他用稍稍提高的声音重复道。他几乎将老海军航空兵的俚语忘了,那是从皇家空军的“小妖精”演变而来的。他推测现今的年轻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妖精是从斯皮尔伯格的脑子里想象出来通俗电影中的怪物。
15分钟后,他们坐在安静、清洁的饭馆里的餐桌旁,点了肉末饼和勃良第牛肉丁——牛肉丁加火腿、土豆和洋葱煮出来的美味佳肴。一小时不到,他们已经像老朋友一样交谈了,而且他们的确共同认识一些人,原来,克洛弗的父亲是她所说的“身着黑色教士服的谦谦君子”,他的长兄就是阿瑟·彭宁顿爵士,第六代男爵,彭宁顿庄园的主人。邦德十分欣赏那座气势宏大的庄园。“喔,那你也认识我的侄儿埃玛和简啦?”克洛弗目光锐利地抬头看着他问道。
“非常熟悉,”邦德直视着她,坦然答道。
克洛弗让这个话题过去,他们从彭宁顿庄园的猎人舞会谈到皇家海军的生活,中间还谈到了爵士乐——当我的弟弟朱利安在剑桥时他介绍我去信风爵士音乐会,从那以后我便是爵士乐发烧友了——在加勒比海钓鱼,这是他俩共同的爱好;滑雪;最后,谈到了埃里克·安布勒和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
“好像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詹姆斯,”当他们缓缓驱车朝皇家海军空军基地驶去时,她说道。
这是个陈词滥调,邦德想道,但也可能是一种邀请。他将宝马车停在路边,熄掉引擎。
“我也有同感,克洛弗,我亲爱的。”他在黑暗中朝她靠近,她迎上去接受了他的第一个深吻,可是当他和她贴得更近时她闪开了。
“不,詹姆斯。不,这不行。这会把事情搞复杂的,特别是我们将是同一条船上的船友。”
“船友,你这是什么意思?”邦德用鼻子爱抚着她的秀发。
“当然是‘不可征服号’啦。”
“什么‘不可征服号’呀?”他轻轻朝后挪了挪。
“嗯,我俩都受命上这艘军舰参加‘海陆89行动’,不是吗?”
“我第一次听说。 ” 邦德开始隐隐感到一丝担心,但他的声音依然很坚定。“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队员上船出海,特别是在‘海陆89’军事演习期间。”
“喔,到处都有。事实上我已得到正式通知。我们一共15人。我和14个女兵——还不算其他将要上船的女子。”
“那我是怎么回事呢?”邦德内心深处已不仅仅是担心了。如果他被派到“不可征服号”上去的事已人人皆知,那么那些心怀叵测的歹徒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根据事实作出推断,特别是如果他们已经得知包括俄国海军总司令在内的三个高级海军将领也将登上这艘军舰的话。他又回想起那天下午差点发生的事件,他怀疑是否有人已经试图采取行动,将他从保姆事务中除掉。
克洛弗继续谈着,说如果不是她早已知道他已受到委派的话,她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当然这是绝密的。”她略带自我辩解的意味说。“但毫无疑问,绝密只是对于那些无需知道此事的人而言的。”
“而我是需要知道的吗?”
“你的名字已在名单上了,詹姆斯。你当然可以知道。”
“那么这些其他的女人。她们是谁呢?”
“我们尚未被告知。我只知道会有其他女人。”
“好吧,你将你所知道的从头到尾全都告诉我吧,克洛弗。”
邦德听着, 越来越关注。以致不得不给M拨打安全电话,约好在下周末进行紧急会晤。
“你可不该把这事和所有的人胡扯啊,克洛弗,”他告诫道。“甚至对我也不应该说,”当他们回到女子勤务兵军官驻地时他对她说。
“嗯,起码和我吻别一下吧,詹姆斯。”她噘着嘴说。
他微笑着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还不是时候,”他严肃地说。“特别是我们将是同船的船友。”
虽然他将车开走时嘿嘿笑了,但是这一天的整个情况都使他不仅仅是担心而已。邦德在离基地一英里处路边的电话亭里给M打了个紧急电话。 值班军官用防窃听电话安排了星期天的会晤。
第四节 乡间周末
搜索西班牙飞行员菲利普·潘塔诺和他失踪的海上鹞式飞机的行动在傍晚时方才停止,将在次日清晨继续进行。然而,早在直升机救援队出发搜索残骸或可能发出求救信号的救生筏之前,潘塔诺上尉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离开他的祖国,西班牙海岸200英里以外的一艘小货轮的船长室里了。
小货轮的国籍是葡萄牙,波尔图。的确,她正在朝波尔图,这个因美酒而著称的海港城市驶去,在船首和船尾刻着的船名是“艾斯塔多·挪佛”。“艾斯塔多”吃水根深,显而易见,在她的货舱和占据了前甲板大部分位置的大集装箱里装着很重的货物。在船的货运单上标明装载的是由一家知名的英国公司制造的目的港为直布罗陀的工程设备,在波尔图将免于海关检查,他们只是在那儿停靠24小时以补充燃料。
船舱内在潘塔诺对面坐着的不是船长而是阿博·哈玛里克,BAST的战略家,当肤色黝黑的小个子飞行员对他讲述计划执行得如何好时,他坐在那里微笑点头。
“我敢肯定计划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觉,”潘塔诺用快捷的西班牙语说道。“你的人也准时在那里等候着。 只用了不到5分钟时间。”他是鹞式飞机四重奏中第二名起飞的,爬升到正确高度后便小心翼翼地沿目标航线飞行。虽然早有盗窃鹞式飞机的计划,但这个行动是10天前才定下来的:事实上,盗窃鹞式飞机正是派潘塔诺到训练班去的本意。几周来,通过他们的精心策划,BAST用魔术大师让一名观众从一副牌中取走一张黑桃皇后的高超技巧,使潘塔诺打进了鹞式飞机训练班。干掉邦德上校的临时计划只是在他们的另外一些间谍确认了这位军官在至关重要的“海陆89”军事演习中的作用后才决定的。
在施鲁斯伯里的正北面一片密林的上方,潘塔诺利用飞机发动机的向量推力像高速电梯一样垂直下降,将他的鹞式飞机稳稳地从空中降落。他的技能简直无可挑剔,鹞式飞机精确地按计划降落到林中一小片空地上。潘塔诺只需作一些细微的调整——朝前方或朝侧面移动——将速度减慢,缓缓地把鹞式飞机降到那片空地上。不远处停着一辆轻便吉普车,有四个人在等着他。正如潘塔诺早就建议的那样,将响尾蛇AIM…9J导弹(4个月前在西德皇家空军基地偷来的4枚导弹之一)装载到飞机上只需花很短时间。 5分20秒钟之后,潘塔诺的海上鹞式飞机迅速从林子里升空,用前飞速度向上爬升,返回航线,以最快的飞行速度飞去。对他来说赶上由邦德驾驶的领航飞机,并与第三名飞行员保持一定距离是至关重要的。
“我敢说尤维尔顿的雷达没有发现我的消失。”他冲哈玛里克自信地微笑,哈玛里克对他微微点点头。
西班牙人的鹞式飞机在邦德准备作俯冲轰炸时飞到了离邦德3英里的范围内。“我瞄准他,发射了导弹,”他告诉哈玛里克,“然后我便忙于我的投弹飞行,以及接下来做偏离航线的飞行。”
哈玛里克耸了耸肩,作了个摊开双手的动作。“我恐怕邦德朋友脱逃了。”他微笑着,仿佛在说,“要赢得每一场战役是很难的。”
潘塔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自己很生气。“对不起。我尽力了。该死,这家伙真该死。”
“请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去对付邦德上校。很遗憾我们没能一箭双雕。但是,我向你保证,菲利普,他会去的。事实上,这是很重要的。”
潘塔诺笑了,露出了一颗小小的金牙,然后接着讲述他最后一段情况。他按时完成了投弹训练,飞离靶场。“我一口气用30度角爬升,以使我出现在雷达上。在一千英尺的高空我投掉了所有的燃烧弹,关闭了我的雷达,打开了电子干扰器。”电子干扰器是用来干扰地面雷达和导弹的。“当然这并不是十分安全的,但我下降到0英尺, 按照你吩咐的航线飞行。说实在的,那非常令人激动。我离水面只有一英尺。有时海水都溅到了我的挡风玻璃上,尽管开足了加热器和刮雨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