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吉敷再次问到。
“嗯。那个老女人好像没有回富川家里。”
吉敷迅速转向中村,表情惊讶。“什么?她还没回家吗?”
“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
“她失踪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先找找吧。你跟她见面时,有没有预感她可能失踪?”
吉敷回忆那天见面的情况,但根本不记得她有不再回家的蛛丝马迹。“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呀。”
“她来干什么?”
“是来听我说明案件的始末。然后向我打听她女儿被杀的地点,说要去案发现场供花。”
“哦!”中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又过了两天,三月二十四日,星期六。牛越在电话里说坛上良江还是没有回到富川。
不知不觉间,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每当同事接听电话时大声喊着“身份不明?横死尸体?在哪里?”时,总会让吉敷心惊肉跳。
但是,等待了许多天,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坛上良江都没有出现在吉敷面前。
在吉敷的内心里,怀疑的阴影逐渐扩展。坛上良江——九条千鹤子的生母——出乎意料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究竟来东京做什么呢?如果说她想了解案情细节,有牛越跟她说明就应该足够了,再说也可以打电话来问啊。
至于去现场供花一事,吉敷也再次深入思考过。被害者的母亲去现场供花虽然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她来东京只是为了做这件事吗?吉敷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良江向自己打听地点时的样子,那句“多谢”的回答声也同时在耳中回旋。
吉敷特地挤出一点时间去多摩川现场转了一圈。由于离良江来访已经一个星期了,供奉的花束早已不见了。此时正好有二十个左右的学生在这里跑步。吉敷拿出警察证件把他们拦下,问他们是不是每天都来这里跑步。他们说是的。又问他们上周六和本周一有没有来跑步,回答一样是肯定的。但是问他们有没有在这一带看到花束,所有人都摇头。如此说来,良江并没有来这里供花。
吉敷回到警署后,影印了发现染谷尸体地点的地图,去见拘留中的淳子。淳子盯着这张地图,然后轻轻摇头说这跟染谷先生绊倒后被刀子刺中的地点不大一样。吉敷听了大吃—惊。
“你确定吗?”在吉敷追问之下,淳子似乎不太自信。但稍作考虑之后,她坚持说道:“图中的地点离河堤太近。那时候染谷说这里耳目太多,说话不方便,所以就把我远远带到河边。”
“这么说来,你们是在河边开始争吵?”
“对。”
虽然必须注意淳子可能为了逃避责任而说谎,但这时在吉敷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染谷身上被河水浸湿的运动服。尸体所在位置离河水很远,如果说染谷是在河滩上与人追逐缠斗,之后被杀死在河堤附近,那凶手非得是个彪形大汉不可。
“染谷是在河边绊倒的吗?”
“不,不是在河边。”
“那是在水里了?”
“我逃跑的时侯,正好经过一段河水。”
吉敷陷入沉思,然后在继续聆听淳子的证词时,却听到更惊人的事实——她似乎看到染谷自己拔掉插在胸口的刀子。当她转身逃跑时,染谷拿着刀子在后面追赶,但没多久就被东西绊倒摔在地上。她回头观望,只见刀子插在倒卧在地的染谷胸口上。那时淳子惊恐万分,虽然不记得现场的详细状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她回到染谷身边,把车票放进他的运动装口袋时,发现刀子已经从胸口拔出,抓在他的右手上了。
吉敷大为震惊。如果淳子说的是真的,不就表示染谷把刚从胸口拔出的刀子再度刺回自己的胸口吗?世上有这么奇怪的事吗?
吉敷决定重新审查这个案子,重新审查凶器、染谷的尸体位置、花束、以及坛上良江的失踪等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同时对染谷辰郎的过去,也必须彻底清查。
第六章 活着的千鹤子
1
一切都照我的想法运作。虽然我没有露面,却完全达到了目的。回想起来,我总是为了那个男人哭泣。他太喜欢玩女人了,在金钱上挥霍无度。但如果只是这样,也许我会忍下去,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我的父亲生性顽固,听不进别人的话。在父亲去世之前,我就知道那个人其实一直在自我压抑、忍气吞声。一旦苦尽甘来,重获自由,一定会反其道而行地大肆发泄。
可是,以养子的身份进入染谷家的他,现在不但厚颜无耻地将医院据为已有,还想要跟我离婚。我的丈夫被父亲及家族里其他人欺负时累积的郁愤,在他们死去的今日,终于以这种形式爆发出来。
这个辰郎,一直有玩女人的坏习惯,从他还叫樋口辰郎的时候就是这样。但要是只在可以用钱解决的范围内玩玩,我可以视而不见。想不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女孩,竟然觊觎起院长夫人的位置,我可就吞不下这口气了。代代相传的染谷医院院长位置,必须由儿子来继承。不能让染谷医院断了香火,这是我作为染谷家女儿应尽的义务。对于命中注定是独生女的我。这是不得不做的事。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只能拼死一搏。但儿子还没成年,在他长大成人之前,我不适合抛头露面。作为染谷医院院长夫人的萌子,我必须潜伏在田园调布的豪宅里深藏不露。
在家中,要如何才能杀了我丈夫呢?我费尽心思后得到的结论是——绝对不可在家中下手,这关系到儿子的将来。于是我终于想到利用九条千鹤子这个计划。这个九条千鹤子是我丈夫在结婚前的一段不伦之恋的对象、有夫之妇九条良江的女儿。这是我请私人侦探秘密调查后得到的事实。
辰郎当然心里有数,但千鹤子似乎不知道她母亲曾经跟我丈夫有过这段风流往事。
千鹤子的父亲发现妻子不忠,便断然与她离婚。离开九条家,千鹤子的母亲并不觉得惋惜,因为她一心一意只想和年纪比她小的樋口辰郎医生一起生活。我丈夫,也就是辰郎,也明白千鹤子母亲的心思,但他重利轻义,不但抛弃了千鹤子母亲,还转过头来向我求婚。
樋口辰郎以非常优异的成绩毕业于J医科大学。我的父亲也是J医大出身。与父亲同期毕业、现在在J医科大学当教授的老友向我父亲推荐樋口。当时,辰郎刚丧父,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加上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其他亲戚,孑然一身,沦落天涯,正是染谷家的理想入赘对象。父亲对他非常满意——至于我的意愿如何,并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我比辰郎大四岁。辰郎虽然有些不满,但这丝毫不曾动摇他的野心。结果,他选择成为染谷家的养子。抛弃了千鹤子的母亲。九条良江又恢复了坛上良江的名字,回到北海道老家,在清贫中度过后半生。
樋口辰郎是个极度自私的男人。他勾引有夫之妇,使对方被夫家扫地出门,然后为了贪图金钱,竟毫不留情地抛弃对方,然后向染谷家提亲。也就是说,楹口辰郎是毁掉九条千鹤子母亲幸福的男人。如果让千鹤子知道这些事,必然会驱使她做出某些行动。所以我把赌注压在千鹤子身上,对她充满期待。要如何让她知道事实真相呢?写信是不行的,因为这样会留下证据。打电话又如何?万一对方录音的话,一样不安全。于是我乔装打扮,和千鹤子约在银座的咖啡馆见面。当时她和辰郎其实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我假装以为他们还在一起,对她发出忠告,希望她不要变成辰郎的第二个牺牲品。
当千鹤子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情人,竟然就是以前经常跟随父亲来越后老家出诊的樋口辰郎时,感到惊讶万分。她说完全没有想到是他。千鹤子没看出那人的真面目是可以理解的。我想起当时来我家相亲时的辰郎的样子——身材瘦削,高个子,没戴眼镜,说话轻声细语,与现在判若两人。而且这男人竟然把九条家母女三人都骗上了床!千鹤子知道后气得脸色发青,说是绝对不可原谅。我暗自窃喜,觉得事情大有希望。
一如我的计划,不久后千鹤子果然想亲自杀了辰郎,可惜失败了。身为妻子的我,马上就知道丈夫出了事,他半夜出去慢跑,却直到天亮都还没回家——他是去医院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口了。虽然他不让我知道遭遇偷袭的事,但脸上不时流露出的痛苦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久刑警来到家中,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用说,这都是我丈夫精心安捧的结果。
据说九条千鹤子在成城自己住所的浴室里被人杀死,而且被剥掉脸皮。可是在她被杀的时候,偏偏又有人在隼号蓝色列车上看到千鹤子。情节好像奇幻故事一般,我一时间也深感迷惑,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但经过数日细心思考后,终于识破了辰郎的诡计。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一切都还没得到验证。
根据我丈夫出事的情形,以及警官眼中看到的事实,综合起来,我大概就能推测到辰郎采取了哪些行动。他为了保护自己,耍了一系列误导警方的花招。这些花招本身就已经可以当做犯罪证据。要是我向警方揭发辰郎的诡计,他的事业和前途势必不保。
但是,如果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丈夫是罪犯的话,对儿子的将来一定会造成影响,所以向警方检举就只能当做最后的手段。这时我发现自己在无意间掌握了一张王牌,也就是洞悉了辰郎的犯罪花招。但是这张王牌,能够当做打消辰郎离婚念头的交换条件吗?
不,看来还是不行。我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女流之辈,而且又上了年纪。丈夫是魁伟的男子汉,又是外科医生,他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我必须继续思考对付他的办法。
但是一方面想不出好办法,时间又非常紧迫,辰郎一定已经准备好要跟我离婚甚至杀了我。每天,我都在焦躁与不安中度过。
就这样,在事情过去将近两个月的三月四日,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天深夜辰郎照例去河堤慢跑,但过了很久还是不见他回家。身体衰弱的我,穿上厚实的外衣,戴上手套出门寻找。这双手套后来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大概知道他的慢跑路线。于是我到了河边,登上河堤,在黑暗中,突然发现前面有个男人匍匐在地,一面发出呻吟,一面向我爬过来,这人就是辰郎。附近没有人,辰郎似乎也看到我了,发出高兴的呼叫声。我快步上前。抱起他的上半身。
只见他的右手抓着一把刀子,左手捂住胸部伤口。他说跑步时不小心跌倒,刀子正好刺中胸口。我从他手中接过刀子。检查他的伤口。
“伤口不算大。”辰郎喃喃说着,“外表看不出来,大概刺得不深吧。”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这一瞬同,我对准辰郎胸部的伤口,使尽全身力气把刀子深深刺入。不自然的深呼吸声——辰郎临死前的喘息声永远留在我的耳畔。
我放下丈夫的身体,弯着腰迅速跑下河堤。我暂时躲人草丛中,忍受着巨大的恐惧,观察河堤上的情形。当确认堤上没有人或者车后,走出草丛,头也不回地逃回家中。
当附近派出所的巡警来我家告诉我丈夫的死讯时,我不需要再演戏了。因为我已经崩溃了,被救护车送往医院。躺在医院病床上时我一直喃喃呓语着。后来听儿子说,当时我几乎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
我完全不相信辰郎是因为跑步绊倒在地而被刀刺死,一定是有人对他突袭。我的估计果然没错,第二天,千鹤子的妹妹向警方自首,事件圆满地解决了。警方对我毫不怀疑,我终于有惊无险地达到了目的。
2
但是,我也有失算之处。那就是千鹤子的母亲察觉了我的计划。三月十八日下午,坛上良江突然出现在我家玄关前面。她逼近我,厉声说道:“我已经知道一切,你还不从实招来!”
她没有任何武器,只有手上的一块大石头,也许是从河滩上捡来的吧。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不由地连连后退,但她紧随不舍,穿着鞋冲上走廊,把石头丢了过来。只听见“砰”的一声,电话矮桌应声倒下去。这天正好是星期天,英男在家。他听到声音,便下楼看是什么事,他看到坛上良江把我揪住,便赶紧跑到良江身后,从两胁下伸过双手勒住她的脖子。良江一松手,我就捡起良江丢过来的石块,拼命地朝她的头上砸去。
最坏的结果发生了,良江被我打死了。如果她不出现的话,一切该是多么完美。如今,宁静的生活顷刻间毁在这个女人的手上。而且,最恐怖的事发生了,那就是我的儿子也不幸地被卷入了事件当中。
我没有驾照,读初中的儿子当然更没有了。请司机开车当然绝对不行。如此说来,就不可能把尸体运到远处丢弃了。我决心独自承担责任。我用塑胶纸包裹尸体,等待夜幕降临时,把尸体埋在院子里。掩埋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尸体变成白骨后,再挖出骨骸,另外处理。
英男挖了一个洞,把作为凶器的石块和尸体一起埋葬。我对儿子说:“刚才的事,你就当做了个噩梦,忘了这一切吧。一旦事情曝光,全部责任由妈妈一人承担,就算要死,也是妈妈的事,跟你完全无关。妈妈只希望你好好读书,以后进入医科大学,继承染谷家的香火。”
儿子点点头,他没有问我死者的身份。
我一面反复擦拭着走廊上的血迹,一面思考着对策。良江说她问了刑警才知道我家的地址,所以,她是否会把自己对案件的看法告诉警方呢?不,如果告诉警方的话,刑警就会跟良江一起来找我了。听那个女人的口气,多半没有对警方说出真相。那么,关于坛上良江的问题又怎么办呢?根据以前的调查,我知道她一个人默默无闻地住在北海道的偏僻乡村,她从独居的家中“蒸发”,应该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骚动。然后我又反复回忆着自己的行动。如果不把尸体埋在自家的庭院,而是丢弃在河滩的话,又会怎么样呢?这样做可能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