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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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吏-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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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聊了一会儿,丛明就告辞骑车子走了。他的脑子里不断盘桓着这样的问题:为什么第一案发在红山道派出所?他认定陈默的时候就首先想到了方丽。方丽跟宋长忠在一个所,回忆过去跟陈默的那场谈话,陈默对方丽的印象极好,假如陈默暗恋着方丽,肯定到红山道派出所的时候就多,他选择袭击宋长忠的机会就多。另外,陈默深入到这两个派出所,中山路派出所也好,红山道派出所也好,都有条件,红山道有方丽,何力、邓梅,中山路有林天歌、江舟。他是刑警,去这些派出所办个户口,看看同学也很自然,趁机将谁在什么日子值班,主班还是副班的情况一一摸清楚,了解了所有情况也不至于引起派出所任何人的怀疑,再一看宋长忠,孙贵清都是百十来斤,不足170米的小个儿,好对付。再加上跟踪,不难摸清几个人的家庭住址和行走路线,林天歌跟孙贵清在一个所,又跟陈默是同学,成功袭击这三个民警,实在没有比陈默更具备条件的了。 
  而丛明在推理过程的其中之一条是:罪犯熟悉两个派出所三个民警的家庭住址、值班情况、回家路线,罪犯有接近这三个民警的职业条件。 
  丛明一边走一边想,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古城百货大楼跟前,他看到疯狂抢购的人们争相买着彩电和冰箱,有的一家竟一下子买两台,物价的飞涨,货币的一再贬值,老百姓生怕手里那俩钱涨毛了。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国人似乎第一次有了囤积的欲望,那些平时挑双袜子都要左找毛病右找毛病的主儿,抢购冰箱和彩电时,交了钱连箱都不开搬了就走。他看着搬电视机的人们忽就想起了离开防暴队调到古城电视机厂的洪仙寿。 
  洪仙寿是武协主席吉茂生的徒弟,洪仙寿的散打在古城是首屈一指的。有一次在吉茂生家,丛明碰见了洪仙寿。吉茂生就介绍说:“丛明的姥爷是我的大师兄呢!”因为这一层关系洪仙寿和丛明就格外亲热。两人经常切磋武艺。后来防暴队缺散打教练,丛明就极力推荐洪仙寿。洪仙寿当时挺想留在防暴队,哪怕不占警察编制以工代干呢,而当时公安局一律要求接收受过专门训练的大中专警校生,洪仙寿一看进不来,当了一年教练就联系了电视机厂保卫科。丛明记得临走时,洪仙寿和他对饮时,对防暴队的每个人都做了一个评价。他说白队长这人做人太滑头,大老郭有心眼,夏小琦聪明,秦一真义气,鲁卫东马大哈,娄小禾小心眼,陈默这小子他妈的是个白眼狼……洪仙寿拍了拍丛明的肩膀说:“最可交的还是丛明你啊,你好好念书吧,你这人虽然魔魔怔怔的,将来一定有结果的,我发现你身上有许多超过常人之处……” 
  那天他们俩喝了很多,当时洪仙寿说陈默“白眼狼”时,他没往心里去,因为陈默平时挺抠门的,一屋子人坐着聊天,陈默从来都是旁若无人地从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根,从来不给别人让烟。有好茶叶总是锁着,哥们弟兄一起出去吃饭,他从来不舍得掏钱,但他却请白大队和大老郭,所以丛明老觉得陈默势力。他想老洪说陈默白眼狼可能是嫌陈默不给他让烟什么的,他就没往心里去。好几年过去了,现在突然想起当年老洪评价陈默的这句话,他觉得有必要找找老洪去,了解一下当年老洪何以要那样说陈默…… 
  其实即使不是为陈默的事儿,他也该看看老洪的,他上学以后还一直没去看过老洪呢! 
  老洪家在电视机厂后身的家属院里,到老洪家时,已是晚饭时分,丛明在楼道里就闻到了各家飘散的做饭的香气。 
  敲门,是老洪来开的门。老洪一见是丛明激动地捶了丛明一拳,那一拳看着猛,落到丛明身上却极轻棉,令人有一种情感的贯通感。 
  “哎呀,两年不见了怎么样?书念的不错吧!” 
  “还行!”他想起当年老洪对他的评价,真觉得老洪这人功夫好,看人的眼力也好。 
  他们很亲热地叙旧,老洪让老婆出去买了一只古城扒鸡、猪耳丝等现成的凉菜,俩人就摆了桌子喝开了,一边喝一边聊在防暴队的往事。丛明说:“洪大哥,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啥事呀?”洪仙寿递一根烟给丛明,丛明摆摆手,又赶忙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洪仙寿点上,说:“当年,你走时跟我说陈默是白眼狼,我当时也没过心,好几年的功夫了,我琢磨不出你说陈默白眼狼是怎么个白法?” 
  “嗨,别提了,你还记得有一次我教一个散手的几种击法,你也在旁边学,我让陈默支手,你猜陈默支手时干嘛来着?他狠狠地打了我一拳!我带徒弟带了20多年了,徒弟敢打我的就仅有陈默一个,因此我叫他白眼狼!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从我这儿讨了好多招儿走了,却在给我支手时打了我一拳,这一拳是故意的,这个人心毒手狠……” 
  丛明从洪仙寿家出来,晚风习习地吹着,他的酒有几分醉也有几分醒,这时的大脑正好任思绪驰骋,他想象宋长忠、孙贵清被钝器猛力击打时的惨状,他也想起夏小琦告诉他的林天歌中弹的位置,“子弹穿过腹部,嵌进脊柱神经……”那将是怎样的心毒手狠,怎样的神枪手呵!只有他知道陈默行,他又想起了在防暴队教练射击的情形…… 
  “在射击过程中射手从举枪到击发要同时完成许多动作,其中有静力性成分又有局部动力性成分,且性能和节律各异,因此射手既要建立单个动作的技能,又要建立成套动作的技能,动作与动作之间有严密的连带,内在转换又必须极其灵活,所以警用手枪基本射击单手据枪,瞄准,击发动作由站立定位,合理据枪,算定射向,适力挺腕,放大瞄区,视力回收,适时屏气,预压扳机,平稳击发,自然扣响七个环节动作组成。” 
  每次讲完射击课陈默都要向他讨教射击时的技术性问题。在防暴队这一批人中,学射击最认真的是陈默,平时晚上没事,陈默总是在自己的小臂上捆绑上铁块、砖头等硬物平端手臂练习悬空据枪的平稳性。 
  “对隐显目标的射击,其射击速度是以秒来计算的,射手发现目标后,就应立即意识到运臂举枪瞄准,做到快速出枪。反应,从生理学方面来说也称大脑皮层的条件反射。一个人的反应快慢同其积极因素及主观能动性有密切的联系。因此,要求射手在发现目标后,要精力集中,抢时间射击。近距离速射,时间对射手来说非常宝贵,往往0。1秒的时间就决定了成败存亡……” 
  丛明一边讲一边在一个模拟战场实地教练着。 
  “射击多个目标时,还有向左,向右的横方向,具体动作是,短距离‘刹’车,使平正关系平稳进入理想瞄区,稍稳后即达到自然击发。运臂过程中,小臂要自然挺直,保持握力不变,使枪和手臂成为一个整体。眼睛要盯住瞄区,正确的平正关系由视觉和感觉去保持,要注意腕关节的固定和手臂力量保持不变,当左右方向横方向转体和运臂时,也应采取先快启动,即将到位时慢‘刹’车的做法……” 
  好几次靶场上练习完了,大伙都走了,唯有陈默随着大伙走着走着又溜回来,有时一直练到很晚才回宿舍。 
  有时在宿舍,丛明看书,陈默会冷不丁地问:“丛哥,你说要连续对多个目标进行射击,目标距离有远有近,我觉得食指扣动扳机时肯定紧张,会不会拉不开栓呀,瞄区怎么选择?” 
  丛明挺喜欢陈默这股子钻劲,他对每一个喜欢探讨的人都会尽他所知耐心讲解。 
  “如果连续对多个目标射击,要做好食指松开扳机和再次扣压扳机的动作,才能达到击发。不能用食指的局部运动引起手臂其他肌肉的运动,而导致正确的平正关系被破坏,并使运臂不平稳。应该把食指松扣扳机的动作提前到套筒后座时的极短的时间内去完成。响枪后要立即快松扳机,然后以相对较慢速度再次击发即通常所说的快松慢扣,这样才能在连续射击中有力于精确瞄准和达到理想的击发…… 
  在15~50米距离内目标射击时,手枪弹道高(负)最大值不超过218cm ,选择瞄区不宜过高或过低,大概两拳高度……” 
  …… 
  枪击在林天歌的脊柱上绝不应看作是偶然的。近距离时间差仅有0。1秒,陈默必须抓住这0。1秒的时间,林天歌的射击水平虽比不上陈默,但也是经过专门训练过的,且个子高出陈默许多,所以陈默不敢冒险随便打任何一枪,因为一枪命不中林天歌的要害部位,林天歌只要有口气,有意识、手能活动,是会有反击的机会的。而打脊柱神经,这真应看作谋杀史上的绝作!击中脊柱神经,即使一个人有思维有意识,又能怎样呢?你的四肢在瞬间已处于瘫痪和麻木状态,你已无力作任何反抗,对手却可以从容地取了你的枪,然后又从容地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我就是陈默。你再也喊不出声来,你知道了能怎么样,你只有等死,等着你昔日的同学和今日的“战友”从你的手里取过枪,顶住你的太阳穴“砰”地一声再补一枪…… 
  这是最屈侮,最窝囊的死。林天歌真的是死不瞑目啊…… 
  丛明的推理中有一条是:罪犯在实施犯罪过程中熟练地使用擒拿格斗和射击技术,此罪犯应该是受过系统和专门训练。丛明曾在这一条的后面加了一个括号,注着:“这种专门训练应该是人民警察学校或是其他公安院校毕业生。” 
  陈默太具备条件符合这项推理了。 
  至此,陈默的疑点在丛明的心里逐渐上升。 
  丛明独自一个人回到家里,将台灯捻亮,拿出那个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本子,再次审视那几排日期:第一案发时间1987年11月1日,农历九月初十,月半满;第二案发时间1987年12月11日,农历十月二十一,月亏;第三案发时间1987年12月24日,农历十一月初四,月亏。 
  这一切,仿佛与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也是有连带的,那是怎样的一种连带呢? 
  他闭上眼睛,记忆的长河中有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鱼类慢慢地游动着,许多鱼穿过月光的幽深忽地就消失了,而有些鱼儿却反复地在他的眼底盘桓…… 
  那时候,他们都是单身,训练完了就都聚到他的小屋里聊天,每晚都有很热闹的话题: 
  有一年腊月二十八,梁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被害人的丈夫说他回家时看见了一个男人,从他们家出来的时候在门口东张西望,然后逃跑了,他借着月光看见那人脸是国字脸,鼻子很高还戴着一副眼镜,他怀疑是他们村新来的民办教师…… 
  刑警队长没听完就说,把他带走吧,他就是凶手。 
  被害人丈夫说你们公安局的不去抓坏人凭什么抓我? 
  跟着他的几个侦查员也觉得队长来了刚听了没几句就抓人实在令人感到莫名其妙,但得听队长的,就把人抓了。有一个民警跑肚子,跑到村头墙根处拉屎,拉着拉着,没拉完就擦了屁股找队长去了,说队长,我知道你为什么抓他了! 
  丛明讲完这个故事问一屋子人:“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有人就说:“肯定那小子说话神色慌张。” 
  也有人说:“那人身上,手上或脸上有血迹吧?” 
  夏小琦说:“不对,让我想想,发案子是在腊月二十八,腊月二十八哪有月光呀,这是月亏的时候,他能离老远看见一个人长啥模样?那不纯属扯淡玩嘛!不抓他抓谁呀!”夏小琦说完就问丛明:“我说的对吗?丛大哥?哎,丛哥,你15岁就当侦察兵,给我们讲讲野战的一些故事吧!” 
  一屋子人都赞成夏小琦的提议。丛明就在一屋子的爱戴和崇拜的目光中把他在部队里学到的那些军事地形学的知识,战场实战的知识传授给他们,军事地形学的很多知识是同样适用现代侦查破案的。 
  “打埋伏和偷袭,千万要记住不能把自己置身在月亮地儿里,当然最好是不选择月盈的日子,城市里有灯光,不怕,灯泡是可以打掉的,而月亮你摘不下来……” 
  灯光?是的,他讲过灯光,他说袭击目标时不能忽视灯光。你在暗处,目标在明处,一打一个准,你要找一个暗处做隐蔽体,选择掩蔽体位置时,你要提前把可能造成你暴露的灯光打掉…… 
  他突然激灵一下子就睁开眼,他想到了林天歌被杀现场的楼门道的灯绳被拽断的那个细节,他还想到了独独亮着的那盏路灯,罪犯躲在远远的暗处,那盏灯是罪犯故意留下来作辨认用的,如果那盏灯也被打掉,那天是阴历初四,根本没有月光,罪犯他无法判定出现的黑影是否是林天歌,所以,他要让林天歌在明处容他辨认一下,他隐在林天歌从商秋云家平行的那座楼房的角落里,只有那个位置是最好的,罪犯是在林天歌经过那盏灯时,他确认了是林天歌以后追至6号楼前面向林天歌开了枪…… 
  丛明努力回忆那天聊天的那一屋子人都有谁:夏小琦、秦一真、娄小禾都在,鲁卫东躺在床上,陈默那天也没回家,人散了之后,陈默在暗夜里独自抽过一根烟…… 
  是的,陈默也在。难道世界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难道陈默把他聊的那些知识全部活学活用在犯罪上了吗?难道真的说者无意听者用心了吗? 
  丛明的心里出现了一阵一阵的战栗:应该是陈默干的。也许陈默在作第一个案子时忽视了月圆月亏说,也许最初他是想抢枪不想将人打死,案发以后公安局的迟迟破不了案,破不了案是他事前就清楚的,他太熟悉公安局出现场的反应能力和决策层的无能,丛明记得赫战勋的那个案子发案时,陈默自始至终跟他在一起,他们看到了公安局破案时的一个又一个败笔。回到宿舍大家一块发牢骚说像现在这些领导的这种思维方式10个案子有9个破不了,破了的那一个还是瞎猫碰死耗子碰上的…… 
  是因为没有抢到枪才有了第二起案子,孙贵清的被杀和被抢。后来孙贵清的案子和林天歌的案子都躲开了月满,犯罪分子是修正了自己的作案的不足,因为第一案传言宋长忠醒了要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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