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田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还有什么好说?别杵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了,收拾东西走人。”
朱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万一要是还有希望……”
“哪来的希望?有功夫还不如回家想办法,看看谁在市里有认识的人,要是能帮忙说两句好话,事情还好办很多。”
只是他们谁心里都明白,这个学校不可能再接受朱清和,已经郑重做出了处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改变决定?这是打谁的脸?
朱清和抿嘴笑了笑,风水轮流转,当初朱家有多风光得意,这辈子就有多狼狈落魄,听说他们扛着铺盖回来的那天,村里那些爱看热闹的人已经关心地问了好几次事情经过了,说是同情,也不过是借机来奚落的。
朱家人心里有多难熬,他猜得出来。不过这些人神奇的是总能把难如登天的事情想的不费吹灰之力,大概还会上门来找麻烦的,一次一次地不知疲倦,就像前世一次一次地催钱一样,总有些习惯是改不掉的。无妨,他倒是要看看他们怎么开这个口。
身下的炕烧得暖烘烘的,身子骨很舒服,他只记得自己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之后便睡着了。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最容易让人放下一直压在身上的一切担子,睡得十分舒坦。他想明白了,阮穆说的有道理,事事过问,他自己累不说,也很容易让工作的人心里不舒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他懂,醒悟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可不是就稀里糊涂地犯了大忌吗?
他是被茶壶烧开的声音给吵醒的,揉着额头坐起来,看到提着暖瓶要灌水的人,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阮穆真是佩服这人,他和罗勇已经从城里回来了,见他没在,问办公室的人才知道,他压根就没回来。在朱家村他能去的地方只有老窑了,到食堂带了些吃的,没让宋钊跟着自己开车过去了。
罗勇这一阵的功夫已经和厂子里的人认识了,到了哪儿都是赞叹不已的口气:“我哥真是厉害,闷声不响的就搞了这么个大厂子,还这么赚钱。我爸就说能吃苦能忍的人简单不了,我现在相信了。”
宋钊带着他挨个地方的逛,两人从楼上下来刚好见到阮穆提着一个大饭盒开车走了,罗勇忍不住问:“咱们不是吃过饭了?他做什么去?”
宋钊耸耸肩:“还用说?肯定是朱总,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回来也没见人。”
罗勇没好气地说:“阮穆以前就经常跟在我哥屁股后头,撵都撵不走,而且还特小心眼,搞得谁都是他的敌人,要不是看在我哥照顾他的份上,我非得和他翻脸。不过你说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比我还小两岁,我还在学校里规规矩矩地待着,他已经跑到社会上闯荡。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他,他是不是走关系了。”
宋钊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家的心比你成熟,凡事过心过脑子,不像你连脑子都不过。什么都能走后门,我还没听说拿证毕业能走后门的。人家不屑理你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不在一条线上,没什么好说不是?”
罗勇龇牙咧嘴的给了宋钊一拳头,其实他知道,虽然那几年一直跟在朱清和的屁股后面,朱清和做什么,他做什么,但是他终究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遇到事情不会像朱清和那样想的过深。但是这次外出上学,在打工的过程中,遇到过很多突发事情,虽然很让人措手不及,但是他都解决掉了,闲暇时候好好的想了一遍,才发现这些都是朱清和教会他的,那几年虽然出了很多力气,但是却受益良多。
阮穆将水推到他面前,说道:“炕烧得这么热,嗓子干了吧?先喝口水润润,我给你带了饭过来,吃完了要回厂子里吗?”
朱清和接过来抿了几口,好受了点,才摇头说:“不回了,你说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我在也不会有什么,我做什么凑过去惹人嫌?好久没回来了,还是住了几年的老地方睡觉舒坦。你别说,一阵子不在,我还怪想的。怎么样,罗勇是个有眼色聪明的,没什么问题吧?”
阮穆见他吃的香,也被勾起了馋虫,就着他的手喂了自己一块排骨,嚼了嚼咽下去,这才说道:“是个大方的,能拿得出手,罗叔应该能放心了。你要是不想回,咱们今儿就在这里住一晚上。”
两人小时候就在这张炕上说话,睡觉,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曾经,都觉得是一道让人倍加珍惜和难忘的记忆。
晚饭两人对付的吃了,这么冷的天,实在不想出门,洗漱过刚准备睡觉,听到外面传来张妈焦急地喊声,又不得不爬起来……
第114章
阮穆当初领教过这位中年妇女的威力; 他已经脱衣服钻进被子了,刚准备拉在一边站着的人,被外头叫魂的声音一吵,有些气急败坏道:“什么时候你还管起村里的事情了?”
朱清和边穿外套边说:“你躺着,我出去看看。”
刚打开门一阵夜风铺天盖地的灌进来,让人忍不住缩脖子,朱清和低着头出去; 走到拿着手电筒冻得脸色发青的张妈面前问道:“有事吗?”
张妈一脸急切,伸出冻僵的手扯着他的袖子; 颤声说:“清和,你见阿绣了吗?她爸训了她一顿; 她就跑出来了; 我原以为她是一时气急,到朋友家里散心了; 谁知道天擦黑了都没见人回来。我们一家子村里能找的地方全找了; 就是不见人。她那点心思你也知道; 所以我想来碰碰运气。”
朱清和眉眼冷淡地望进那双躲闪不停的混沌眸子里,淡淡出声:“你以为她和我在一起?你去别地找吧。”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张妈赶紧侧头看过去,眼睛里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只是很快就暗淡下来,出来的那个人她也认得,是阮穆。她原本想着如果女儿真在这里; 就不逼着孩子嫁给那个人了,就算有城市户口也不过是个给人打工的,哪像跟了朱清和,那就是老板娘,轻轻松松的就能到城里当阔太太。
朱清和看透她的心思,嘴角勾起轻蔑的笑,转身往回走。
“清和,我……”
回答她的不过是门重新被关上的声音,张妈脸上一阵难堪,本来还想拜托他帮忙找人的,谁知道这么冷巴巴,儿子说他眼睛长天上了,果然是对的。有两个臭钱就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要是出个什么岔子,一无所有了,还不是被扒了皮的鸡?还有那个死妮子,好端端的犯什么疯病,要是被她给逮回来,看她怎么收拾。心比天高是好事,可也要看人家能不能看得上,光一个人惦记有什么用?这种鬼天气,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
朱清和快步走过去拉着阮穆回到屋里,关上门,见他外面就套了件呢子外套,一阵的功夫脸都冻得白了,忍不住斥道:“穿这么少,感冒了怎么办?快上去躺着。”
外面风怒吼声早把两人的声音撕碎了,阮穆没听到他们说什么,麻溜的钻进被窝里问:“她找你干嘛?大晚上的,还想把她闺女说给你?”
朱清和跟着上炕,熄了灯:“张绣和她爹闹意见了,跑出去到现在都没回去,她以为人在我这儿,所以眼巴巴地上来找。要不是你推门出来,八成还得进来检查一遍才放心。她可真是看得起我,我要藏也得藏个国色天香,风姿绰约的不是?我是大俗人,清粥小菜入不了眼。”
阮穆原本还想着和他闹一闹的,现在完全没了兴致,闭着眼,被身下的热度烘得睁不卡眼,冷不丁地听他这么说,当即睁开眼,翻过身,在黑夜中抓住他的胳膊,咬牙道:“你说什么?感情以后还想来个金屋藏娇呢?当我是死的?”
朱清和被他一本正经的口气给逗笑了:“这不正藏着么?你想打谁?你这张脸,谁比得上?”
阮穆听得心花怒放,他就怕朱清和是逼不得已才和自己在一起,而心里喜欢的却是……人总是得不到的时候抓心挠肺的难受,费尽千心万苦得到了又开始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出了错,又失去,反正没个活路,怎么都是个不自在。
阮穆重重地抱着他,闷声说道:“有时候真是不知道怎么了,我怎么就这么拿不住你?就算你在我跟前,我心里都不是滋味,好像是梦,谁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你就变脸后悔了?”
朱清和摸着他的头发,笑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我?你年轻,长得好,又有本事,以后更有挑人的资本,我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个穷怕了又寒酸的人而已。”说着叹息一声:“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不管什么时候。”
阮穆低头在他的脖子上下狠口留了个牙印,没有出血,但是依旧是一股痛得让人倒抽一口气的疼。
朱清和拍了拍他的头:“够了啊,睡觉吧,明天不能偷懒了。”他将人推开,谁知这人却纹丝不动,就着从窗户上透进来的光,他看到阮穆的两颗眼珠子里散发着异常闪耀的光,就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饿狼,他侧开身子,佯装不知地闭眼睡觉,谁知道抬腿却不小心撞到了一处存在感十分明显的东西。
朱清和的身子僵了僵,还是故作不知,但是阮穆却不打算放过他,一直像个无赖似的缠着他,絮絮叨叨地一同废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会听到心里去,稀里糊涂的就和他滚在一起了。
闹了许久才消停下来,他分明困得眼睛都发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睡不着,脑海里突然闪过张绣的模样,那是个看着就本分的女孩子,虽然他很厌恶他们一家人的别有用心,但是总归曾是同学,希望她能想明白早点回来吧。或许她是真的把自己说的话给放进心里了?如果真是这样,好像自己还真或多或少的有点责任,随之又觉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都不是小孩子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决定,是好还是坏,到最后全得自己一个人承担。
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不可否认,他们已经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
朱清和赶紧起来洗漱,阮穆反倒把被子盖在头顶上继续大睡,他一边刷牙一边掀被子,含糊地催促:“快起。”
阮穆不情愿,但是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算再怎么难过也得赶紧爬起来,迷迷瞪瞪地穿衣:“难受了吗?我昨天控制了力道,但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朱清和恶狠狠地:“闭嘴。”他不喜欢将这种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他的脸皮薄,实在不能像阮穆这样当成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般谈论。
阮穆耸耸肩慢悠悠地下地,他向来不紧不慢,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他的事情,所以就算朱清和也不能让他彻底地改正这个毛病。心情好了,顺着朱清和跟打仗死似的匆匆忙忙,若是心上委屈,任你在后面求爷爷告奶奶地催,他照样不为所动。
朱清和自然知道他这股子脾气,以前还会说些软话,现在倒是也皮了,你不急,那你自己慢慢地拖吧,他穿戴好,准备开门走,刚洗完脸的阮穆顿时变了脸,大声道:“你干什么?等等,我马上好。”
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在另一个城市的阮穆的亲人想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若是见了,想必是要惊掉下巴的。朱清和背对着他,嘴角却含着笑。想到什么,出声问道:“这几天你有和家人联系吗?好歹时常打个电话回去,免得他们记挂你,你孤身一人在这里,他们肯定不放心。”
阮穆看了屋子一圈,伸伸懒腰道:“好了,走吧,这里再怎么暖终归不方便,不洗澡身上难受死了。我有给他们打电话,前两天才打过,不过我爸有事出差不在家,我奶奶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直念叨着要我回去。”
朱清和走在前面,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失落和难过,他垂在身侧地手,握紧又松开:“如果想了就回去,别担心这里,现在有路总帮忙,能转得开。有家人惦记真好。”
朱清和不知道的是他的家人也在惦记着他,只是吃了几次亏不敢直接找上门去,只得转个圈子去找罗有望,当初的嚣张也全部收敛了,好声好气地恳求道:“有望兄弟,我这要不是没办法了,也不能和你开这个口。清亮是有错,但是什么大错也比不上学习重要不是?就剩半年,孩子就能拿毕业证了,就这么丢了,谁也不能甘心啊。清和对我们是什么态度,你也知道,他要是个没能耐的,我也就不想着给他添这个麻烦了。他这会儿天天往市里跑,认识的领导也多,清亮这事还不是他一句话就办了?你说呢?”
罗有望看到他们一家子就脑仁儿疼,说真的,不管是谁当这个村长,像这样的破烂事没人愿意理,要是换给别人随便应付两句就过去了,但是谁让自己是做爹的呢?这年头,什么事情都大不过上学领毕业证去,现在不管找什么工作,都是有学历的优先,待遇也好很多。关乎一辈子的事情,他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站起来道:“成吧,我只把你们带进门,但是之后的事情得靠你们,最好守点规矩,别乱撒泼。”
第115章
朱玉田原本心里忐忑; 罗有望这么多年一心向着朱清和,他要是拒绝,只怕这事还真不容易有转圜的余地,现在他应下来,自己心里的乌云顷刻间散尽,赶紧笑道:“不瞒你,其实我真怕你不答应来着; 有你帮忙,我这颗心也算能放下了。”
罗有望拿起帽子戴上; 走出家门,冬天了; 寒风一吹脑袋就疼的厉害; 不服老都不行。听到后面的声音,他轻笑一声:“玉田; 人活一辈子也该想明白点事情了; 再糊涂下去; 不光害你自己,连孩子都被你给耽误了。你这话说的有点早,答应帮你; 我只是觉得孩子考个正经学校不容易,但是清和对你们是什么态度,你自己心里也再清楚不过,这回只怕我也得跟着落埋怨。他再怎么能耐,办事也不容易; 你们有点分寸,别提些太过分的要求。”
朱清亮跟在后面不吭气,两只耳朵竖得老长一直听着。
“我反正觉得这事情够呛,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