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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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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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呱婆说:“乖乖,亲亲妈妈,亲亲妈妈!”呱呱把嘴巴贴在可视电话屏幕上,
着着实实地亲了几下。白文姬也透过电话亲了亲孩子,默默地,一往情深地亲吻。

    她和女儿、父母道了再见,挂上电话,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当然懂得爸妈
的用意,一旦有了什么意外,这就是亲人之间的诀别了。

    白文姬牢牢地守着专线电话,真恨地下观测站的建造者们为什么不把电视信
号接下来,这样她就能及时了解事态的变化了。而现在,她只能凭一台时断时续
的电话,从简短的回话和有限的视野中揣测地面上发生的事情。

    丈夫那儿音信全无,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已经组装出合用的武器了吧?两小
时后,地面站小刘说,敌方(他们已不加思索地使用这个名字)的子飞船已进入
大气层。他们是从各个位置进入大气层的,平均分布在各大洲的上空。现在都停
留在距地面3 万米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人类基本上是无能为力的,除非用航天
飞机把它们撞毁,但为数寥寥的航天飞机对付不了蝗虫般的敌方飞船。

    所以,只有坐观侍变,让恐惧和悔恨咬啮着心房。现在,恐怕所有人都后悔
20年前的决定,后悔不该彻底销毁地球的武器!

    凌晨四点,离接班还有一个小时,文姬决定少睡一会儿,虽然地球吉凶未卜,
但她仍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责。她没有脱衣服,倒到床上立即入睡。她梦见千千
万万只蝗虫在高空振翅,用复眼死死地盯着自己。在睡梦中,白文姬忽然觉得极
端难受,就象有人伸手探进她的脑腔拼命搅动,搅得天旋地转。哇地一声,胃中
的食物喷射出来。在这一瞬间,她才真正领会什么叫痛苦,似乎每一个脑细胞都
在受挤压,每一个细胞都在遭受针扎,与这种痛苦相比,死亡真是太轻松了。

    她没有死。

    她慢慢睁开眼睛,被刚才的打击所驱散的脑细胞又慢慢归位,拼出一个模糊
的神智。她仍然非常难受,头部是炸裂的疼痛,耳朵、眼珠和每个关节也都在阵
阵发疼,稍一动弹便觉天旋地转,胸中恶心欲吐。

    但不管怎样,她的神智总算又慢慢拼合了。面前黑漆漆的,没有丝毫的光亮。
她曾以为自己是瞎了,只是后来发现某些荧光仪表还有微弱的绿光,她才敢确信
不是自己眼盲,而是停电。地下室内也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交流电的嗡嗡声,通
风管道的丝丝声,以及所有平常不为人察觉的无名声响。这种过度的寂静仿佛形
成一个压力场,用力挤压着她的神经。

    她想到杜宾斯基,那个开朗的、多少带点色相的男人呢?她轻声喊:杜宾斯
基?杜宾斯基?喊声逐渐加大,但没有人回应。白文姬慢慢爬起来,努力克服着
严重的眩晕。她摸到一堆粘乎乎的东西,那一定是刚才的呕吐物,她用被单随便
擦擦,在黑暗中向前摸去。

    好在她对地下室的结构十分熟悉,她慢慢摸到值班室,摸到值班椅,没有杜
宾斯基。她继续顺着墙摸,在地板上摸。忽然她摸到一个身体,一个僵硬冰冷的
身体,还有粘稠的液体,那一定是快要凝固的鲜血,杜宾斯基已经死了!她的眼
泪刷刷地淌下来,他是怎么死的?死了多长时间?这一段空缺的细节永远不可能
补上了。

    白文姬坐在地上,强迫自己思考着,在头脑晕眩的许可范畴内思考着。毫无
疑问,地球上遭到全球范围的致命的袭击。中微子地下观测站共有三条备用线路,
一旦某条线路有故障,另一条会自动启用,正因为如此,地下室没有任何备用照
明。现在三条线路同时断电,证明地面上的破坏是毁灭性的。

    她想到电话,便挣扎着摸索过去,不出所料,电话也断了,话筒中没有一点
儿声息。

    绝对的黑暗、死寂、孤单和恐惧摧垮了她的思想,她疲乏地靠墙坐下,一直
坐了很长时间。然后,她从假死状态中醒过来。不能在这里等死!停电必然中断
通风,地下室的氧气终归要用完的,大概两三天之内吧,留在这儿只能死路一条。
她要回到地面,看看自己的父母、丈夫和女儿,即使他们已遭不幸,她也要亲眼
证实它。

    怎么办?只有爬上去,顺着安全扶梯爬上去。不能指望地面站的救援了,那
儿很可能已经毁灭。但是,9700米的高度!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1000米哩!她能
不能爬到顶?会不会在半途中因力气用尽而摔下来?

    不过,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因为这是唯一的生路。至于自己的体力能否坚持
到底——她必须坚持到底,就这么简单。白文姬摸到厨房,在冰箱里找到一些熟
食,两瓶矿泉水,找到一个背囊装起来。她坐在地上休息片刻,打开升降机房间
的侧门进入升降井。这里的地形她很不熟悉,她在墙壁上慢慢摸索着,跌跌撞撞,
几次差点儿摔倒。但她终于摸到嵌在岩壁上的U 型铁条。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
——这细细的铁条就是她活命的唯一希望了。

    她开始义无返顾的攀登。

    白文姬从梦中醒来,一个数字首先跳入意识:一万四千八百零七。这是她睡
觉前攀登的铁梯级数。她吁一口气,继续向上爬。

    一万四千八百零八,一万四千八百零九。。。。。。

    那些该死的外星飞船,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外星杂种。这是一次计划周密的突
然袭击,它们使用了什么武器?从自己的感受来推测,很可能是次声波,是一次
强度极高的、遍及全球的次声波攻击。即使在9700米的地下,她仍能感受到这场
攻击的威力。杜宾斯基受到的伤害更重,他很可能是因次声波造成七窍流血而死
去。

    地面上的人呢?呱呱、丈夫和父母呢?她的头脑一阵晕眩,忙用手紧紧握住
铁梯。歇息片断,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些想法。到地面上再说吧,到那时再去面对
事实真相吧。

    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三,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

    她的精力快耗尽了,刚才那一觉所恢复的精力,转眼之间就用完了。每向上
挪动一步都十分艰难,56公斤的体重似乎变成一吨重。她真担心自己爬不完最后
这段路。

    一万八千六百二十一,一万八千六百二十二。。。。。。

    手已经磨破了,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从手心发粘的感觉来看,肯定是满手
鲜血。每向上挪动一公分,都会让她气喘吁吁,她的胳膊和腿再也不能把身体向
上举了。不过她仍咬紧牙坚持着,用意志力代替肌肉的力量去爬。

    一万八千七百一十,一万八千七百一十一。。。。。。。

    熬过最艰难的几十级,她忽然觉得力量又回到身上。她恍然悟到刚才是运动
的极点,她总算熬过极点。此后,她的攀登就轻松多了。

    当数过二万一千次后,她不再数数,因为她发觉,一缕轻淡的若有若无的光
线已经在头顶出现。她紧紧盯着亮光所在的地方,抓紧向上攀登。没错,是光线。
光线越来越亮,慢慢地,可以看清升降井的大致轮廓。胜利在望,她忘记了疲劳,
加速攀登。

    现在她能看清,头顶是一个四方形光圈,中间部分则黑黝黝的。是停在顶部
的升降机挡住了光线,否则她早就应该看到出口了。借着从升降机四周泻下的光
线足以看清起升井,看清起升钢索、铁梯和起升机的自动刹车机构。向下则是四
方形的深井,深不见底。

    在攀上升降机之前,白文姬休息了一会儿,一方面让眼睛适应光亮,一方面
作一点思想准备。尽管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她仍盼望着这是一场虚惊,也
许停电只是一场机械事故,地面站的雷站长和小刘会飞跑着迎接她,说我们急死
啦急死啦!停电后我们正想办法救你们,没想到你敢从9700米的地下爬上来!随
后的电话中也能听到爸妈爽朗的笑声和呱呱口齿不清的“妈妈”。。。。。。人
总倾向于欺骗自己,直到蒙眼布彻底打开。

    会是什么样的真象在等着她?

    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切仍然怵目惊心。地面站的人全死光了,横
七竖八倒了一地,从倒地的方位看,他们在灾祸降临的瞬间都是在向外跑,但没
有跑几步便力竭倒地。其中坚持最久的是地面站雷站长,他倒在玻璃转门之间,
身后拖着一长串血迹。所有尸首都扭曲着,表情狰狞,七窍流血,那一瞬间的极
度痛苦真切地、永远地记录下来。

    白文姬想呕吐,她强忍着,在尸首之间辩认。这是小刘,这是地面站最漂亮
的姑娘小奚,这是幽默开朗的“大叔”老葛。。。。。。他们的眼睛大都睁着,
死不瞑目啊。在院里她还发现一只死猫、一只死耗子,这点特别使她震惊,因为
据说耗子是哺乳动物中生命力最顽强的种群。只有苍蝇未受次声波的摧残,它们
在尸体上亢奋地嗡嗡叫着,飞上飞下,为这个死人场增添一丝活气。

    地面站仍然停电,电话也不通。白文姬无法知道父母、女儿和丈夫的情况,
但想来他们也是同样的命运。她没有眼泪,泪水已被仇恨烧干了。也许,她现在
是地球人类唯一的幸存者?果真如此,则她只剩下一件事要干:尽可能多杀死几
个外星杂种。

    为了女儿,为了丈夫,为了所有的亲人,为了人类。

    夕阳快下山了,西天布满绚丽的火烧云。金红色的彩云流淌着,迅速变幻着
形状。天道无情,它不知道地球的生灵已经全变成了冤魂,仍旧日落日升,云飞
云停。

    白文姬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尽快进入新的角色——一个冷血杀手,她要向
外星杂种复仇。但这些魔鬼究竟是什么样子?它们是气态人还是能量人?什么武
器能杀死它们?白文姬还没有一点眉目。

    她在冰箱里找到几瓶罐头食品,停电三天,冰箱里已经有异味,但罐装食品
还是完好的。暮色已经降临,白文姬机械地咀嚼着罐装牛肉,筹谋着明天的行动。
门外忽然传来汽车行驶声,白文姬的神经猛然被扎醒——还有活人!她曾以为这
个世界已没有活人了,但有人开汽车!

    她立即起身,向门外跑去,但在最后关头,警觉象呼吸一样起作用了。是谁
在开汽车?虽然她不大相信会是外星人开地球人的汽车,但她还是要观察一下。
她走到窗前,从窗帘侧向外窥视。

    一辆大福特径直开进院内,停下车,车门打开,一只脚踏到地面上——白文
姬心脏猛然抽紧:那只脚,或那只脚上穿的鞋子是金属制的,看起来十分笨重,
发着黑色的金属光泽。接着,一个机器人走出车门,外形颇似人类,但全身都是
金属的,头上无发,脸部由几十块钢铁组元组成,钢铁眼窝深陷着,一双没有理
性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四周。

    外星人没有在院中停留,快步向主楼走来。它身高两米,脚步声十分沉重。
它是否发现了自己?白文姬迅速退到厨房,拎起一把锋利的厨刀,这把刀不会对
机器人造成威胁,但至少可以用来自杀!然后她迅速藏身到一个橱柜中。透过百
叶窗向外观察。

    伴着铿然的脚步声,机器人走进来了。用冷漠的眼睛扫视一周后,弯腰抓起
两具尸体,转身向外走去。它抓起尸体毫不费力,强劲的手指轻易戳进尸体内。
它出去了,走出白文姬的视线。听见两声闷响,可能它把尸体仍到地上了。然后
脚步声又返回。

    原来它是在做尸体清理工作,很快,屋内的七八具尸体都被扔到院子里。其
后大约五六分钟没有响声,白文姬溜到窗户前向外偷看,见几具尸体在院子中央
堆成一堆,上面洒着白色粉末。那个机器人正从汽车里拎出一支沉重的枪支,它
单手执枪,对着尸体扣动板机,一道耀眼的红色撕破暮色,尸体堆爆出明亮的火
光,熊熊燃烧起来。

    不知道它在尸体上洒的是什么燃烧剂,燃烧十分猛烈,白色的光芒照亮方圆
百米。机器人没有多停,返回车内,汽车迅速驶离火堆,开出院门。白文姬来到
院里时,尸首已经燃尽,仅在地下留下一团很小的白色灰烬。那辆汽车已经不见
了,远处的夜空被照亮,几十团白亮的火焰此起彼伏。看来今天机器人在对这一
带进行大清理。

    白文姬立在那堆尸灰前默哀。尸首被火化了,她的同事们总算有了归宿。然
后,一个疑问浮上水面。刚才那个外星人来去匆匆,她没看清楚,但有一点是没
有疑问的,那就是它太“象”人。它有四肢、躯干、头颅,是否有五官不太清楚,
但至少有一双眼睛和一只嘴巴。而且,从头颅、躯干和四肢的比例来看,也与人
类酷似。白文姬知道一条规律:人类总是按照自己的模样去创造神灵、魔鬼和机
器人。刚才她看到的无疑是外星人所造的机器人,那么,它们的主人,那些外星
杂种,竟然与人类相象?

    这是不大可能的,在两个相距遥远的星球上,沿着独立进化之路,竟然进化
出面貌形态相当接近的两种“人类”,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那么——所谓的外星侵略是地球上某个国家或某个狂人玩的把戏?白文姬觉
得浑身发冷,如果是这样,那可是一桩惊天大阴谋!不过她不相信这一点,因为,
在自由、祥和、透明化的23世纪,根本没有这类狂人赖以存活的土壤。

    她的心情十分阴郁。这是个谜,是个难解的谜,不知道在她生前这个谜团能
否解开。

    灯忽然亮了,屋内亮如白昼,远处的建筑物也亮起一扇扇窗户。一阵欣喜袭
来——但白文姬随即悟出真相。不,不是“人类”恢复了电力供应,而是外星人。
他们已着手建立正常的社会秩序了。他们用次声波杀死所有地球人,接管了完好
无损的人类的物质基础。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的真精啊。

    电扇在转,空调在响,电脑和电视屏幕也亮了。那场灾难造成时间上的一个
中断,现在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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