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穿着一身军服的单明旭,警察也都让了路,单明旭远远就看到站在海岸边的白思东。
“白叔!”
单明旭喊了一声,除了小的时候和白思东见过几面外,单明旭已经很久没有和白思东接触过了。
但白家有一个长得异常漂亮的警察叔叔,这是他和单明朗公认的。
岁月并没有在白思东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他站在那,港口照明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脸庞白希,五官精致。
比起一个拿枪的警察,白思东给人的印象应该更偏向于文绉绉的书生。
此时,白思东的侧脸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阴影笼罩着,让单明旭心下不自觉的打起了鼓。
单明旭喊这一声,却并没有打断脑子已经一团乱麻的白思东的思绪……
直到单明旭拍了下他的肩膀,白思东这才回过神,侧首——
“白叔,我是单明旭,殷时修是我小舅。”
单明旭自我介绍了一番,怕的是时光久远,白思东已经不记得他了。
白思东晦暗的眼睛对上单明旭……
“……”
“白叔……”
白思东自然记得单明旭,也知道单明旭早就进了部队,这些都是听小萌提起过。
又偏偏单明旭和单明朗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跟着殷家二老来白家做客,他也见过几次。
眼下单明旭沉着眼,神情凝重。
“我也不知道……”
白思东知道单明旭要问什么,但他却什么都回答不了。
“您也不知道?”
“我是奉命带队过来缉拿越狱逃犯施盛德以及他的贩毒团伙,施盛德被当场击毙,其余同党也都因为玩命抵抗而被击毙。”
“……”
“明明是收尾工作,可那艘游艇不知何时开离了港口,就这么……在我眼前爆炸。”
白思东说着,心下有无数的疑惑。
单明旭听了之后也是一脸的懵……
他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参与。
警方说的话,连逻辑都没有,明明是参与解救行动的警察,却连自己为什么会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中来都不知道……
这不是梦,是什么?
只有梦,才会发展的这样毫无逻辑,毫无征兆。
“不会的……”
单明旭良久,喃喃出声,他说,不会的……
“小舅不会做犯法的勾当,小舅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死掉!”
单明旭话说完,深吸一口气,跳上岸边的游艇……
他利索的从裤袋里掏了一把钥匙出来,在发动的钥匙孔捣腾了几下,只见钥匙便插进了钥匙孔。
发动游艇就往爆炸了的游艇所在的位置开过去!
方子还好跟得紧,见单明旭上了游艇,也飞快的跳了上去。
这边白思东也是毫不犹豫,见单明旭有办法发动游艇,立刻也就跳了上去。
跟在白思东身边的小警员也是二话没说就跟着白思东。
一行四人往事故点驱驶。
————
此时的殷家,灯火通明。
苏成济在家庭医生诊断后,便立刻送去了医院。
受的都不是致命伤,但伤势却很密集,整个人也必须要经过医院的精密仪器进行彻底的检查。
殷家二老此时都沉默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殷绍辉手里拄着根拐杖,一声未吭,在一旁伺候的阿素能清楚的看到拐杖没有停止过的微微颤动。
周梦琴也是坐在一边,什么话都没有说,殷时桦坐在母亲身边,手环着母亲的肩膀,时不时的揉捏着……
安慰的劝慰,殷时桦根本说不出来。
殷时兰靠在一边低着头……殷家的小辈们此时视线都紧紧盯着客厅茶几上的那个电话。
殷梦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此时正视频连线着远在伦敦的苏小萌。
小萌没有一直在视频跟前。
此时伦敦是傍晚六点,在得知殷时修拿他自己去换了父亲回来后的苏小萌,傻了眼。
榔头重重砸在心口。
丈夫和父亲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谁有事,她都会难以承受。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殷时修只身前去救父亲,不是因为他早有完全的准备,而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
母亲上午就定了机票,她一分一秒都无法再坚持下去。
干等着,她做不到,哪怕飞回北京,怎么也要十来个小时的航程。
白思弦离开了伦敦,带着满心对丈夫安危的忐忑,她并不知道殷时修已经把苏成济换了回来。
苏小萌也想立刻回北京,但她知道,等她到北京时,也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而她,可能苦于还在飞机的航程中而没法及时得到殷时修的消息。
所以,她只能等。
等单明旭打回来的电话,等一个结果……
克莱尔做好晚餐,晚餐很丰盛,克莱尔做中国菜的水平越来越好。
一盅蛋羹做的厚度正好,双双和煌煌都喜欢的不得了。
一勺接着一勺,舀到碗里拌一下白米饭,能让双双和煌煌多吃好几口饭。
“妈妈,你也次啊!”
双双低着头,把饭逮劲儿的往嘴里扒。
鬼精灵般的大眼一边吃着一边不忘偷瞄沉默的有些过分的母亲,见母亲盯着桌面上的饭菜走神,双双不由出声提醒了一下。
然而,苏小萌却完全没有听到。
煌太子拍了一下苏小萌的后背——
“啊!”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惹得苏小萌直接惊叫出声!
手里的勺子也落在了餐桌上。
克莱尔是知道殷时修在北京出了事的。
具体出了什么事,克莱尔并不完全清楚,但就冲苏小萌此刻魂不守舍的精神状态,克莱尔也猜的出来……
殷先生眼下的安危实在令人忧心。
“妈妈……”
煌太子也被苏小萌这一惊叫给吓的不轻,睁着大眼,这会儿也是略显怔然的望着苏小萌。
“妈妈,你怎么了?”
“啊?哦……没事,没事……”
苏小萌说着,忙要重新拿起落在台面上的勺子,谁知手一伸,却是直接碰到了台面上喝水的玻璃杯,杯子落在地板上……
“啪”一声!
玻璃杯碎了。
苏小萌这心陡然跟着一沉,圆亮的大眼有些无措的看着满地碎裂的玻璃碴子……
克莱尔忙走了过来,
“太太,您不要动,我来弄。”
说着,克莱尔便蹲下来,小心的拾起地上较大块的碎玻璃。
“克莱尔……你说,这是不是不详的征兆?”
苏小萌喃喃出声,声音飘然。
克莱尔忙抬头,冲苏小萌道,
“太太,您不要自己吓唬自己,用你们中国的一句古话,先生是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吉人自有天相……
苏小萌心下默默念了遍这句话。
殷时修是吉人么?
左胸口敲锣打鼓似的,强烈的不安震慑的她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克莱尔见苏小萌的脸色是真的不好,忙又说了句,
“对了,你们中国人不是还常说,“碎碎平安”嘛!”
“……”
“这是好的兆头,是好的兆头啊!”
克莱尔笑着劝慰道。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啊?”
煌太子向来神经敏感,光是观察着苏小萌的神情,他似乎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于是,带着一丝惶恐和不安,煌太子眨巴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苏小萌,问了句。
小萌动了下唇,看向煌太子,唇一勾,轻笑出声,
“碎碎平安,没有在说谁?”
““睡睡”平安?”
双双鼓着腮帮子,带着满嘴的米饭,不解的跟着念了遍,而后问,
“是什么意思啊?”
苏小萌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青菜放碗里,一边若无其事的吃,一边解释道,
“这“碎碎”平安的意思就是……不小心打碎了碗,或者是杯子之类的,其实是好的兆头。会保佑我们珍视的亲人平安的。”
煌太子一听完,立马就道,
“我要保佑爸爸平安!”
“……”
“希望爸爸早些回家!”
“恩。”
苏小萌点头。
“那我也要爸爸平安!要爸爸早点回家!”
双双忙举起油乎乎的双手,跟着哥哥喊口号!
“对,爸爸一定会平安的,等爸爸工作结束,一定会立刻回家的!”
苏小萌认真笃定道。
不是在和双双煌煌说,这仿佛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催眠。
晚饭后,苏小萌回屋,视频还连着,她问殷梦,
“有消息了么?”
殷梦摇头,
“还没有……”
苏小萌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见殷梦眉头紧锁,还安慰道,
“没关系的,没消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好消息。”
殷梦见苏小萌尚且平静,不由道,
“我相信小叔会没事的,明旭都亲自带人过去救人了,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觉得没问题。”
“恩,明旭很靠谱。”
苏小萌应道,而后问,“你外公外婆还没有睡?”
殷梦抬头看了眼神情肃然到近乎僵硬的两个老人,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如果小叔真出了什么事,我真怕外公外婆会挺不过去……”
“会没事的。”
苏小萌说道。
“双双和煌煌吃好晚饭了么?”
“吃好了,克莱尔在陪他们玩,稍微玩一会儿就去洗澡,准备睡觉。”
“……恩。”
“我视频开着,我稍微收拾一下饭厅,有消息了立刻告诉我。”
“好。”
殷梦应下,苏小萌便又出了卧室,手扶上墙壁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抖得有多厉害。
饭厅客厅根本用不着苏小萌来打扫,可苏小萌就是想做点什么。
如果只是呆呆的在一边等消息,数着“滴答滴答”淌过的秒数……
她怕自己会被脑中无数可怕的揣测给逼疯掉。
起码,她得找点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克莱尔给双双和煌煌洗漱完,从孩子房间出来时,就见苏小萌手里拿着扫帚,额头抵着扫帚,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
“太太……”
苏小萌听到克莱尔的声音后,这才动了一下,抬眼……
“太太,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他们都睡下了?”
“恩,都已经睡下了。”
苏小萌本想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可心乱如麻,她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手指压根就没有停止过颤抖。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苏小萌实在是无法再往任何乐观积极的一面去想。
“好,我回房,你整理完也早点休息吧。”
“恩。”
苏小萌回了卧室,她拿起平板,视频连线并没有中断。
高度紧张的神经一直绷着,让苏小萌觉得很是疲惫。
这边刚吐一口气,只听平板对面传来一声悲恸的哀嚎……
苏小萌心猛地提起……
紧随着悲恸的哀嚎,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怎么……回事?
他们……在哭什么?
为什么……要哭的这么悲伤,痛苦?
苏小萌双手捏着平板,喃喃,
“有,有消息了妈?”
第525章 崩溃(一更)
苏小萌双手捏着平板,喃喃,
“有,有消息了吗?”
窗外隐约传来大本钟敲响的声音。
伦敦时间十点点,北京时间凌晨四点——
偌大一个殷家,灯火通明着,却仿佛真成了一座“阴宅”。
周梦琴拍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哭嚎着,那是一个母亲心底最沉重的悲伤。
“我儿……我儿……”
七十多岁的周梦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最终都比她先走。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悲痛,经历一次已是生不如死,可眼下,周梦琴却实实在在的经历着第二次。
“时修……时修啊……!”
周梦琴承受不住的瘫倒在地,殷时桦和单慕南尽力扶着母亲,眼泪同时在他们的脸上肆虐横行……
殷时桦几次没能扶稳母亲,自己都瘫倒在地。
那是她唯一的亲弟弟……
血肉相连的亲手足……
听着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呼唤,每一声都生生扯着人的心肉。
殷梦捂着嘴,她看着地上用白布包着的那一堆血肉,声音都哑在了喉咙口……
眸子瞪大,不自觉的摇着头,“这不是小叔……这不是小叔……明旭,你在搞什么鬼!”
殷梦抬眼瞪向单明旭,伸手就捶打他,
“你说你会把小叔安然无恙的救出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
“你当的什么兵,你学的什么本事!啊?!单明旭!你给我说话!你平时不是很能的么!你不是很能耐的么!”
殷梦用力推着捶打着个头超一米八的弟弟,这一身军装还有很重的湿意。
单明旭浓眉大眼的俊秀面庞,此刻也是狼狈不堪,本该炯炯有神的大眼,这会儿也失去了光泽。
殷梦的推打,让他身体不住的后退……
“你说话呀!你走之前,走之前你是怎么说的,啊?!明旭,你——”
“姐!”
单明旭一把抱住殷梦,低头埋在她颈间,他紧紧的抱着她……
“对不起,姐……对不起……呜呜……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殷梦闭上眼睛,她已经没了继续捶打单明旭的力气,揪紧了弟弟的军装,她知道……她在迁怒单明旭。
单明旭有多崇拜,敬仰殷时修,她比谁都清楚。
只要有一丝可能,明旭不可能不救小叔……
她知道,明旭……尽力了。
和单明旭一起回来的还有白思东。
这一屋子的人,上至殷家两个年近八十的老人,下至在殷家工作的佣人,无不恸哭。
白思东看着地上那用白布裹着的断臂残肢,断口被炸得血肉模糊,灰黑色的烧焦痕迹更是让人看得……怵目惊心。
那是他们在海里捞了一个多小时才捞出来的唯一残肢……
被炸裂开来的无名指上,白骨都焦黑,却固执的戴着一枚婚戒。
那枚婚戒已然被白思东褪下,此时就攥紧在他的掌心,金属仿佛带着那烧毁一切的凶猛大火,灼烧着他的掌心。
白思东身上的警服早已透湿,从天津港口一路开回北京城,开进殷宅。
警服依旧没有干……
微微闭上眼,满心的疲惫和痛苦,他隐约听到一丝不甚协调的声音——
白思东看向茶几上放着的平板电脑……
电脑的摄像头角度正对着他,白思东望过去,屏幕里睁着大眼看着他的……正是苏小萌。
她嘴唇翕动着,喃喃重复着,
“有,有他的消息吗?有他的消息吗?有他的……消息……吗?”
白思东看到苏小萌的眼泪像黄豆似的大颗大颗夺眶而出,而后直直掉下来。
冰雪聪明的小外甥女,怎会不知道这凄然哭声所代表的意义……
白思东一时间,心如刀绞。
头别开,视线竟是不敢再对上苏小萌。
喉咙像是被塞了块坚硬的石头,也是快要五十的男人了,泪腺也跟着像是烧着了一样。
头微微仰起,但流出来的眼泪却来不及倒回去。
苏小萌捏着平板,僵硬的身体不住的后退,一步两步……最后撞靠到门上。
力气被人一点一点的从脚底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