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手却忽然不能动了。被子好像有千斤重一样，将他的手牢牢压在下面，无论他怎么暗中使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老里德尔的内心逐渐浮现出一抹恐慌。
“我的全名是，”来人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道：“……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应该很少有人比你更加熟悉了吧。”
老里德尔的手微不可觉的发起抖来：“你是……马沃罗的后代，你也是……里德尔的后代？”
“你是梅洛普·冈特的儿子？！”他一下子撑着床坐了起来。
“他也是你的儿子。”黛玉提醒道。
“你们是巫师？”老里德尔毕竟有过和巫师打交道的经验，很快就弄清楚了刚刚的异状，他开始怀疑起来：“你们又来干什么？当初的事情还没有闹够吗？”
黛玉觉得自己内心原本吊着的那块石头终于坠了下来，重重地压在心头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听到这样的回答，浓浓的失望沮丧之情几乎让她的胃都纠结起来。想也知道身边的里德尔会如何失望。
她想质问男人，怎么可以这样？你是里德尔的父亲啊，你是除了莫芬·冈特以外里德尔唯一的亲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你十几年没有见面的亲骨血？
然而最终，她只是站在原地，无言地搂住里德尔的手臂，依偎着他。
胸中滞闷凝涩之情泛上来，黛玉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
“黛，怎么样？”里德尔低头看她。
黛玉摇头示意里德尔不用管她。
里德尔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累了。”他说，目光疲惫地落在老里德尔身上，“不想再管谁应该负责谁应该忏悔的事，也不需要来自父亲的关心和慰问，你直接告诉我，当年的事情怎么样的，你和梅洛普走了之后呢？”
他伸手打开了台灯，柔和的光照在房间里的三个人脸上。其中两个男人的脸庞一样的英俊。只是一个风华正茂，一个则已经因为岁月的侵蚀而腐朽。
老里德尔怔怔地看着黑袍的少年，他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脸几乎是一个少年的自己，但是细细看去，也能发现一些梅洛普的影子。
梅洛普，那个相貌平平的农家少女，他从未想过，平凡无奇的她居然是一个巫师。
“你放心，不会对你怎样的。”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里德尔道：“总不至于，连真相都没有资格知道吧。”
老里德尔看着面前相依偎的少年少女，似乎与当年的自己和梅洛普重叠了起来，思绪开始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一如既往地驾着马车从流浪汉冈特家的小破屋前驶过，太阳毒得很，他正口渴，却见篱笆内的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正端着一碗水向他招手。
其实再走最多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里德尔府了。然而看着烈日下向他微笑的少女，里德尔想，喝一碗水也无妨。
“你一个人住还好吗？”里德尔打量着破落的房子，莫芬·冈特因为袭击他被关进了监狱，老家伙马沃罗·冈特居然也因为袭警被关了进去。他并不同情他们，甚至觉得他们罪有应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然而却无法不对眼前这个少女生出一丝强者对于弱者玩弄似的怜悯。
“还可以。”梅洛普羞涩地点点头，催促道：“快喝了这碗水吧，你一定很热吧。”
里德尔闭上眼，一口气喝下水。碗从手中掉下来，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再睁开眼睛时，世界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周围的事物似乎都蜕变为了灰黑色的静物，梅洛普是他眼中唯一鲜活的色彩。
他的心脏紧紧牵系在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心折。
在她提出要和他离开时，里德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未婚妻罗莎的美丽的笑脸，又怎么比得上梅洛普眉间的一丝哀愁？
他们在伦敦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艰苦却也幸福。从小就是大少爷的里德尔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心甘情愿地出卖劳力，干下贱劳累的工作。但是再怎样辛苦，每天晚上回来时能喝到梅洛普亲手煮的一碗汤，一身的疲惫就消除了。
很快，梅洛普就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感到作为一个父亲由衷的幸福和责任。就在这天晚上，梅洛普把自己巫师的身份告诉了他。
他看着厨房的锅碗在魔杖的操纵下自发清洗，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就释然了。梅洛普是个巫师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她根本就不是人类，他还是一样爱她啊。
他开玩笑似的对她说，亲爱的，我这么爱你，不是你对我施了什么魔法吧。但梅洛普却忽然肚子疼了起来，开始哭泣，他只好细细地安慰她。
每天晚上，用不起电的他们会一起坐在昏暗的油灯前，梅洛普借着光线为他织一双袜子，他则摊开一本地摊上淘来的旧童话书为她念一个个故事。念给不识字的梅洛普听，也念给她肚子里两人爱情的结晶听。
“……那时我以为我会永远这样爱她，永远和她在一起。”老里德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和自己眉目相仿的儿子和黛玉握在一起的双手，“就像你们这样，直到……”
“直到迷情剂失去作用？”里德尔道，“你产生了抗药性？”
“不，你们魔法界的药剂效果这么
强。”老里德尔摇头苦笑道：“直到那天她突然走到我面前，告诉我……”
这天，里德尔穿上工装，正要出门，梅洛普忽然叫住了他。
“亲爱的，我想，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梅洛普抚摸着她涨圆的肚子，“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我会努力赚钱的，经理已经答应给我加薪了。”里德尔抚摸着她的脸说，“我会给你们最好的生活环境，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子。”
“我是说，你难道不想回去吗？”梅洛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
里德尔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想回到里德尔府，的确，回去的话，就能够衣食无忧，他不用辛苦工作，未出世的孩子也能够收到良好的教育。
“小汉格顿村的人们应该不会接受我们，麻烦的事很多。”里德尔有些为难，但看到梅洛普有些失望的神色，立马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回去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的。”
“太好了！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过的像我小时候一样。”梅洛普高兴地抱住他，里德尔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肚子回抱住她，下巴蹭了蹭她有些干枯的头发。
“亲爱的，你果然爱我，就算没有迷情剂也一样，”梅洛普小声说。
“什么迷情剂？”里德尔疑惑道。
“对不起，我以前骗了你。”梅洛普为了掩饰紧张，吐了吐舌头，“我曾经喂你喝了迷情剂，那是一种会使别人深陷爱情的魔药。就是这样你才肯跟我走的。”
“轰！”的一声，里德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你、你说什么？”
“那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很好不是吗？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梅洛普请求道。
“你这是欺骗！”里德尔愤怒地大声道。
“不是的！”梅洛普喊道：“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已经三天没有喂你喝迷情药了你知道吗？”
“你有为我考虑过吗？！你知道我原来还有一个未婚妻吗？”里德尔推开抱着他的梅洛普，梅洛普扑倒在床上，他又赶紧扶住她。
“可是你现在爱的不是她，是我呀！”梅洛普哭泣道，紧紧抓住里德尔的手，“你想一想，你现在是爱我还是爱她？我们有孩子了呀！”
里德尔喘息着，他对罗莎的喜爱之情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与此同时，那颗爱着梅洛普的心却在剧烈跳动着，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迷情剂的药效应该已经过了吧？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欺骗！这样编造出来的，自私虚伪的爱情！回想起来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一年，简直像一场闹剧。
里德尔觉得自己不能再面对梅洛普的泪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沙哑着嗓子道：“我出去走一走。”
“等等，”梅洛普抓起角落里的一把黑色大伞交给他，“外面下雨了，不要淋湿生病了。”
然而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46章 伏黛46
“我决心修正这一切； 于是回了小汉格顿； 按照我原本的人生轨迹走下去。”老里德尔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沧桑，“后来想过要不要去找她； 但是最终没有去。”
老里德尔走下床，拿起挂在对面墙上的一柄黑色雨伞； 轻轻抚摸，“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她死了。在我出生那一天就死了。”里德尔冷静道； 仿佛说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母亲。
“是、是吗？”老里德尔高大的身躯似乎颤抖了一下，一瞬间竟然有些脆弱的感觉； “说的也是； 一个孕妇独自在伦敦； 很难生活下去吧。”
他突然抬起头来急切地说：“她不是有魔法吗？应该可以生活得顺利一些的？”
“据我猜测，”里德尔说； “因为你的拒绝； 她认为你接受不了魔法； 于是她排斥魔法； 甚至在自己濒死时也不愿用魔法来拯救自己的性命。”
黛玉想道，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排斥魔法才不肯救自己；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梅洛普已经太绝望，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她甚至不愿意为了自己刚出世的孩子活下去； 只是把他交给孤儿院来养大。
也许，正是给儿子取了汤姆和马沃罗这两个名字，这个承载了她太多痛苦的名字； 她才会狠心将他抛弃，也将所有的不幸的过往埋葬，快慰却也不负责任地安心走向死亡。
老里德尔的背一下子岣嵝下去了，活力从他身上逃走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明知她会难以过下去，甚至难以活下去，但我还是离开她了。”老里德尔自嘲地笑道，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本来就是个自私残忍的人啊。”
里德尔头一次认真打量他这个父亲，他虽然体形高大，但是裸露在睡衣外面的皮肤已经显得松弛，额上有很深的抬头纹，眼下是两抹化不开的青黑色。虽然才四十多岁，但他实在已经从中年步入暮年了。
“你是的。”里德尔道，他几乎把自己的情感完全抽离了，只是在用理性分析着：“但这样的选择，对于你的人生来说很正确。”
“我也辜负了你。”老里德尔说。
“那么就这样吧。”里德尔匆匆地说，转过身去，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会让他不安，“知道了真相我也可以离开了。”
“那之后的几年，我去伦敦找过你。”老里德尔大声道：“我打听你的存在，但是没有人知道你。我知道我有这样的一个孩子。”
里德尔转过头来看向他。
“我这些年一直失眠。”老里德尔说：“虽然下定决心不再管梅洛普的事情，但是总是梦到她，还有你。”
“你之前不是说，我来这里是闹剧吗？”
“你毕竟是我的孩子。”老里德尔说：“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个巫师。”
里德尔一时愣在了原地，黛玉也讶异地看着他。他难道是想负起一个身为父亲的责任吗？
“我在霍格沃兹上学。”里德尔僵硬地回答道。
“霍格沃兹？”
“是一所魔法学院。”黛玉补充道，暗道里德尔居然忘记解释霍格沃兹了，“是世界最好的魔法学院之一。”
“那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老里德尔道，“那里的生活还算有趣吗？”
“……还行。”在父亲面前，里德尔的早熟不见了，他此刻像一个真正的少年一样手足无措。
“魔法学院都会教授什么课呢？”
对话就这样顺利的进行下去，正常父子间的对话在隔了十六年后怪异地首次发生。
“这样啊，我还以为巫师每个人手里都有蟾蜍，是为了饿了的时候把他们吃掉呢。”老里德尔道。
“吃蟾蜍的话，未免太过反胃了。”黛玉笑道：“不过也许是真的有人想尝试吃掉它，于是做出了巧克力蛙。”
老里德尔笑道：“你能认识这个东方小姑娘实在很幸运。她叫什么名字？”
“黛玉，姓林，”里德尔说，“她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黛玉回以他一笑。
“这么快就找到了。比我年轻时还要迅速。”老里德尔说：“在魔法学校的生活应该很累吧？”
“还好，不是问题。”
“那么……学习魔法的话，也会很难面对世人的眼光，难以堂堂正正的生活吧。”
“什么？”
“你小时候我没有管你。让你在孤儿院长大，那里卑贱地让人看不起的不是吗？”老里德尔说，“我想你应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像我一样生活得体面，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做个巫师并没有前途，学习魔法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你母亲一家都是巫师，但是不也生活成了那样吗？”老里德尔斟酌着说，“……我不想你走你母亲的那条路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里德尔的语气冷了下来。
“放弃你在魔法学院的学业，回到里德尔家族旗下的产业下来。”
“你明知道我不会愿意的。”
“为什么不愿意？”老里德尔惊奇道：“我会教导你怎样管理产业的，在我死后，大部分的产业都会属于你。”
“你缺少一个继承人？”里德尔出其不意地问。
“……没错。”老里德尔一时语塞，半晌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罗莎一直无法怀孕。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了。”
“所以你当初突然改变心意去找我的下落，也并不是你想起了你还有个孩子，”里德尔道，“只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后代，一个继承人。”
“这两者是一样的。”
“不一样！”里德尔反驳道。
“你生了个非常聪明的头脑。”
“我当不起这份夸奖。”
“你看不起巫师，是吗？”
“没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老里德尔道，“事实就是在现实生活中，巫师都生活得很糟糕，不信你去看看那个莫芬冈特就知道当个巫师的下场了。”
“我已经看过了。”
“那你就应该更清楚了，”老里德尔笑道，“以你的才智，我想你知道怎么选择吧。继承我的产业，对你我都有好处。不管怎样，我里德尔家族的财产决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明明是一样的表情，但是刚刚让黛玉舒心的笑容此刻只让她觉得讽刺。她想起刚刚老里德尔说自己是个“自私又残忍的人”，他没有说错。
“如果我说‘不’呢？如果我真的喜欢魔法呢？”里德尔道。
“傻孩子，喜欢什么和什么对你有利，难道你不懂吗？”
“所以你当初喜欢上了我母亲，但是她对你不利，你就离开她了；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