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以为,是奴婢勾引了四皇子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她一时没注意,人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她退后两步,他转过身来,看她依然直直地站着,厉声斥责道:“跪下!”
她双腿一软,眼里只觉格外温热。
他伸手钳住我胳膊,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可说的却是:“我从不会那样想你,只是君流这个人很危险,你必须离他远一些。之前我传消息让兰馨提醒你一些,想必是战事起了,她没寻着机会。”而后又扬了声道,“怪不得听说四皇弟看上的是个毛手毛脚的丫头,今日若不是看在四皇弟份上,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罢一甩手,她就顺势趴在了地上。
路过的宫人投来一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可见着君修暗沉的脸色,又都匆匆收回了视线。
路上君修不再说话,她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心中疑惑愈渐浓郁,可刚刚那些怨气和怒意只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见千锦与君修一道回宫,方凌雪有片刻的疑惑。以前听闻,众皇子本该敬他为母后,可君修却只固执地唤她皇后,也从不自称儿臣,小些时候皇上因此训过他几次,但方凌雪为了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对皇上说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必太当回事。皇上这才由了他去。
只是那之后,君修无端中过两次毒,且莫名地遭过几次暗杀。
当年气盛,君修便把这些事全算在了方凌雪头上,一直对她都不甚客气,平日的问安也常常不来,方凌雪虽在人前装得大方得体,可私下遇着君修,也是从来没有好脸色的。
此时殿里没有旁人,见到君修,方凌雪全然没有之前对着其他几位皇子的慈眉善目。
君修只虚虚地行了一礼,也不待方凌雪答话,便自己起了身:“昨日回京,父皇便让我来看看皇后,今日这安也问了,皇后若是没有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方凌雪似乎早猜到他会这样,只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道:“本宫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心高气傲的皇子,却没想到,你竟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藏那么大一队兵马?”
“皇后都说,我是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父皇一向精明,我又如何能瞒得住?”
方凌雪眼神一凛,脸色也不似刚才的红润了。
君修没有说得很明白,可听在人耳里的意思是,他养兵,从一开始便是皇上默许的。可一来他从小不得皇上喜欢,二来藩王佣兵从来都是朝纲大忌,三来若是当真是皇上默许,之前他便没有必要下那四道急诏召他回京了了。
可皇上的心思,即便方凌雪是皇后,也不能问得太清太细,宫中还有一项禁忌——后宫从来不得干政。
她只能心中猜测,能问出来的,不过是一句:“你救骋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皇后自己不择手段,便觉得所有人都心怀鬼胎么?”君修的话里满是嘲讽,“我不敬你不假,可我记得,他是父皇的儿子,是我弟弟,我又如何能眼见着他落入虎狼之手?”
“弟弟?皇家本无父子,又何来兄弟?你的这番话,哄哄别人还行,在本宫这可就没用了。”
“既然皇后已经认定了,又何苦来问我?”
方凌雪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刚刚泛白的脸上此时泛起了不自然的微红。
君修继续道:“若皇后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全然不管身后的方凌雪。
而千锦再看时,方凌雪已经恢复了镇定,好似刚刚那些情绪的变动从未有过。大殿里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她突然沉着声道:“给本宫查!”
☆、029 暗地碰头
当天夜里,方凌雪召了几个小太监,让他们把君修回来后的所见所闻悉数说给她听。
可昨日御书房外的情形千锦是见了的,君修在时,连安公公都只在门口守着,这些近不了皇上身的小太监又如何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没有得到想知道的信息,方凌雪显得有些急躁,她挥手遣退了那群太监,躺在凤榻上,说是头疼得厉害,让千锦去太医院寻刘太医。
千锦领命去了,还未靠近太医院,便见刘太医穿着一身黑色便服急急地走着。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但他格外小心,每走几步便会四处张望一番,确保没人才继续往前,且看到宫人,他都会远远地绕开。
千锦与他保持着很长的距离,只确保他能在我的视线内。
等拐过几道弯,眼前的景象逐渐地熟悉起来,再往前走过一段,映入眼帘的是君修从前住过的院落。
这里挨着冷宫,又与浣衣局甚为接近,以前君修还在时便格外冷清,但好歹还是有些宫人的,如今他走后,那里便鲜少有人去了。
却不知,刘太医去那里做什么?
心里想着,只见眼前人在门口张望一番,这才拉起门环轻敲了几下。
门被打开,刘太医又转头看了眼四周,这才往里面去。
千锦转到以前常去的角落,稍一用力,便翻过了院墙。
此时刘太医是在厅中,他对面坐着另一男子,隔得有些远,里面烛光明明灭灭的,她看不清男子的脸,只觉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她小心靠在墙外,里面人说话声音很低,却也影影绰绰地能听到一些。
只听刘太医说:“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么?”
另一人道:“骗我又如何,反正多年前,我早该去死了!”
是很熟悉的声音,像是听过的,千锦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却怎么都想不通透。
刘太医继续道:“如今我是皇后的人,你们还是不要信我为好!”
“我们早就不信你了,只是大皇子的事,我一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昨日要不是你,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大皇子,他们说的是君修!
头脑间模糊的印象终于清晰了,那时在君修房里说即便远去千里,宫中事也定会在他掌控之中的便是此人,而后来君修离宫前在江兰馨房里的说她做事糊涂的也是他,而我之所以觉得身形熟悉,是之前战乱时在御书房门口见过他,且前日我与君骋离开御书房时也曾见过他——他是那个不知名的将军,同时,他也是君修的人!
可他怎会,和刘太医在一起?他又为何会说,若没有刘太医,断不知皇上会怎么对君修?
“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大约是逃不了一死的!”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可他的杀伐决断却始终没变,对谁他都下得去手!”
那将军说着,许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掌用力地拍在桌上,只听得一阵噼啪之声,想必是桌子被拍碎了。
千锦下意识猛吸一口气,只听里面人道:“谁!”
她还来不及反应,已被那将军掐住了脖子。
他的速度好快,她甚至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到的她面前。
“你是谁?”
刘太医也跟了出来,他语气不善地接过话:“她是皇后的心腹,看来,你今天得破例了!”
“是她身边那个叫千锦的?”他手腕没怎么用力,可千锦已觉呼吸困难。
根本看不到刘太医的表情和动作,扣着她的人却突然松了手。她跌坐在地上,喉咙里一阵又燥又痒,但他们还站在她跟前,我连咳都不敢咳。
刘太医慢慢靠近我:“你不想杀,那便我来吧!”
“慢着!”千锦脱口而出,却听那将军也说了这两字。
刘太医看向他,他只寡淡地回着:“先看看她怎么说吧!”
两人把视线递到千锦身上。
千锦咬咬牙,从怀间掏出一支金钗,递向刘太医道:“这金钗,大人可曾认得?”
不待我话问完,他已将钗夺过去,面色阴沉地仔细打量一番,愈发地逼近我道:“它怎么会在你手中?”
“大人还猜不到么?人在我手中,这钗才会在我手中!”
他一把将她提起来:“她在哪?说!”
她却只笑着:“大人以为,我现在性命不保,会把这唯一的筹码拱手送给您吗?”
闻言,他眼神里的狠戾慢慢退下去,换上的是浓重的担忧和心疼。可看他的样子,还是想要手刃了她,却又不敢再轻举妄动。
也不敢放了她。
在他眼里,她是方凌雪的人,若放她回去,让方凌雪知道他与君修的人在一起,甚至是他救了君修,他决计免不了一死。
千锦冷冷一笑,试图拽开他的手,起初他不愿放,可后来还是放开了。她跌靠在墙上,喘着粗气道:“刘大人曾说,你我都是皇后的人,今日奴婢奉命来请大人,大人已经歇下,奴婢这才回得晚了,大人以为如何?”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就凭大人在意的人在我手中,大人只能信我!”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千锦起身往门口走去,路过那将军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是君修的人,且听他说的话大抵是愿意为了君修去死的那种,他知道江兰馨的存在,也知道江兰馨与他同一战线,可起初,江兰馨并不知道千锦是为了君修才留在宫中,不知此时,他是否知晓我的身份?
☆、030 赐婚之宴
回去千锦当真给了方凌雪那一套说辞,她没有怀疑,只问刘太医可曾知道皇上为何没有责罚君修。
刘太医摇着头:“听说大皇子回来的那日,只聂大将军进过御书房!”
“聂勇?”方凌雪如梦初醒一般,“本宫竟然忘了他的存在!说来也是,皇上如今,也就给他几分薄面了。”
刘太医上前来替她号了脉,说她是心中挂念的事太多,这才让身体显得虚了。方凌雪本只是找个理由打听事,而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未躲做纠缠,只让刘太医留了一副方子,而后让千锦送他离开。
到宫门口时,他说:“让我见见她,就一眼!”
千锦浅笑着:“大人可真糊涂,奴婢不过一个弱女子,若让您见了她,奴婢还能活么?”
他沉痛地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夏日的夜色深邃而宁静,给人一种格外寂寥的感觉,恍惚间连他的背影,都显得有些单薄了。
过了几日,君修来向皇上辞行,说是已得分封的皇子长留在京城终归不好,可皇上说,不久后便是他生辰,自前皇后去后他便再没与他过过,如今他远离了身边,才终于觉得可惜来,正好这次他立了大功,便随着庆功宴一起办了。
置办权还是交给了方凌雪。
君修无奈,只能领命。
可即便在京中,他也只能住在宫外驿馆,只得诏时才能进宫一趟。君骋平安归来,方凌雪想弄清的事情也清楚了,千锦再没理由四下乱跑,有时在路上碰到,却也碍于方凌雪,连看都不敢看君修一眼。
也因为皇上对他的态度骤然好转,宫里的人大多对他客气了一些。
到他生辰那天,宫里四下里散的全是喜气,仿佛年节一般。方凌雪虽然不待见他,但到底是后宫之主,又是皇上交待下来的事,她依然把宴会办得井井有条。
虽说是家宴,可也来了些外臣。千锦长居宫中,那些面孔都眼生得很,便干脆全唤了大人。
大家一一落座,此次君修是寿星,被安排在了皇上下手,君骋是太子,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对面。
等众人都坐定了,皇上才姗姗来迟。方凌雪领着众人行了礼,他虚扶她一把,与她一道走到主位上,这才让大家起身。
千锦站在方凌雪身后,正好对着殿中,一眼能看尽所有景象。这才发现,那些外臣身边竟都坐着年轻女子,她们一个个生得娇俏可人,举手投足间全是大家闺秀的典雅。
再看一眼君修,他的脸色格外地不好看。
这一瞬间,千锦全明白了,难怪皇上要留他在京中多过一些时日,也难怪他会突然给了他好脸色,还要替他过这生辰,他不过是要为他婚配,光明正大地放个人在他身边监视他。
皇家的事,大抵都是这样,面上说得再好听,实际上也都是些相互算计的把戏。
可宴席上,依然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酒过三巡,皇上终于把话转到了君修的婚事上,说他年岁大了,总归是要成家的。
君修起身,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这才朝着大臣们的方向走去。那些姑娘害羞地低下头去,却又时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他在她们面前走过,也只是走过。
可皇上说,让他挑个喜欢的姑娘,择日便在京中把婚事办了,之后再回封地去。
哪里是赐婚,这根本就是逼婚!
千锦不知此时君修是怎样的心情,她只看到,他重新转过身来的时候,便连先前的那一丝不悦都没了,甚至脸上还挂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当真对皇上感恩戴德。
他随手指了一人,那姑娘长得水灵,眸间带的却是傲气。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掷地有声地道:“我不嫁!”
她旁边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伸手拉她,她却甩开他怒气冲冲地吼:“爹!我不想嫁!”
只听“啪”地一声破空而来,女子捂住脸,中年男子厉声斥道:“皇上面前岂容你撒野?王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愿不愿都轮不到你来说!”
女子恨恨地坐下,眼泪在眼眶不住地打着转。
千锦悄悄看一眼皇上,他情绪没有一点变动,倒是旁边的方凌雪,有着些诧异,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模样。
那男子躬身到大殿中央,整个人伏在地上道:“皇上恕罪,小女被微臣宠坏了,这才说了大逆不道的胡话,还望皇上开恩!”
座上之人却朗声笑出来:“无妨,王妃总得有些王妃的气节。只是——王妃身份尊贵,岂是你能训得的?来人——”
虽是笑着,可话里全是威严。
底下人惊恐地抬起头来,然皇上继续笑道:“拖下去,施杖刑一百!”
话音一落,那人便被拖了出去,走时不停地喊着:“皇上恕罪!微臣知错了!”可皇上却聪耳不闻。
再看那女子,哪还有半点娇嗔之色,此时剩的全是惊恐与震慑。
她们从小养在深闺,被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平日里即便犯了大错,最多也只是被长辈训斥一番,又怎会见过如此阵仗。可她再无知,也大抵清楚,一百的杖刑打在身上,不死也是会丢掉半条命,更何况她父亲年事已高,身子骨早不如年轻人的硬朗。
宴席散后,方凌雪把那女子留在了宫里,说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媳,以后去了封地又难得一见,便趁着还未出嫁先在宫里陪她两日,也免得生分了,顺便挑些喜欢的东西,就当做是给她的一点心意。
是这时才知,女子名叫苏媛,年初及笄,父亲不过一个五品文官。但她容貌生得好,在京中也算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偏偏从小被父母宠惯了,这才养成骄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