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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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不离家-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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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是得到,也是失去,你选择了婚姻,选择了生子——怎么,现在后悔了?”
“干嘛呀你这么大火气?我说说还不行了?”
我火气是有点大,她羡慕黄纯纯,我吃不准究竟在羡慕什么。说到选择,结婚生子不是每个人都迟早要有的选择么?她说现在没了自由,可自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十几岁的小姑娘倒可以说说,她还这么看待,我无法理解。如果不是自由的问题,那是经济上我让她不舒坦了?这点我也不能服气,不过是没让她去趟塞班岛罢了,她要真想去,下回我们全家都去不就是了。她说来说去,我只感觉到她的情绪,不知道她针对的重点。
吵了顿嘴,我俩都安静了下来。像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吵真叫人心累,往往不知由何而起,又不知由何而灭。而且频次还越来越多,让人身心俱疲。过了一会,估摸着她还没睡着,我有心缓和气氛,不想留仇到隔夜。于是我笑笑,说:
“唉,你看啊,咱俩怎么又吵嘴了?依我说,咱就得像咱爸咱妈学习,对不对?他们有你一个闺女,咱俩有丫丫一个闺女,家庭模式都一样的。咱爸咱妈能好到头,你看就咱妈在咱爸葬礼上哭得,我看得揪心不说,差点就打120准备着怕出啥事儿。咱爸咱妈行,咱俩为什么就不行?”
我还为自己的这番道理沾沾自喜,心想韩晓总不能反驳自己的爸妈。可没想不说这些还好,韩晓听完,背对着我又是一声重重的冷笑,笑得我摸不着头脑。
“我爸我妈的事情,你又能知道多少?”她的声线阴冷得叫我发毛,“要不是我当时怀上了丫丫,让他心中有愧,他能跟我妈一直到现在?”

第 25 章

我的感受就仿佛跌入深渊。
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所身处的一切都只是个梦。我从梦中醒来,身边是2000年时热闹而莽荒的天地。我身处自家的小院,夕阳西下,我妈收进屋一筐干笋。耳畔虫子嘶鸣,燕子啾啁。刚从荷塘里脱身的莫思薇正在水池边洗去脚上的淤泥。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我还看见同样脏兮兮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我的眼睛紧张而干燥,眼睛旁边的枕巾还有点儿潮湿。
我不清楚韩晓说那话有意还是无意。但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不曾提过我俩结婚的缘起,现在突然爆出真相,让我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
当然,更加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的婚姻本身。我的婚姻居然不是意外——这么多年,我一直以美好的“意外”来粉饰它——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婚姻是算计,是埋伏,是陷阱,是阴谋。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猎物,目的是为了能让岳父母从崩溃的关系中合好。一想到这点,我就忍不住浑身打颤。我没有向韩晓发难,没有追问她当年更多的细节。这种事情料想也没有多少细节,无非是我岳父想要跟我岳母离婚,已经在大学的韩晓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采用了极端的方式报复自己的父亲,未婚先孕地怀上了孩子。她父亲因此无限歉疚,只好以重新回到家庭作为对女儿的补偿。
说实话,弄明白这些后,我猛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韩晓。
她绝对不是那个才貌双全、人畜无害的韩晓。她的果断,她的坚决,乃至于她应对难题时的想象力,都让我吃惊。
我不想面对她,更无法面对丫丫。我总不能告诉我可爱的女儿,她的诞生非但跟爱情毫无关联,甚至她自己都是一个手段、一粒棋子。
但也同样是因为丫丫,我把这一切隐忍了下来。世间最令人愤怒之事莫过于此,你明明知道自己吃亏受辱,却还偏偏不能还手反击。我还、能怎么做呢?跟韩晓大吵?挑明事实?让本就根基动摇的夫妻感情摇摇欲坠?还是说我主动满足韩晓对“选择”的向往,让两人不再彼此束缚,而是各自“自由”?
我无法这么做,我也无权这么做。韩晓正是因为家庭的崩塌,才铤而走险,在相当程度上她也牺牲了自己的青春。难道我要让丫丫重蹈她的覆辙?更何况,韩晓当年已经成年,而丫丫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儿。
如今我也终于能够明白,岳父岳母当初找到我母亲和我的时候,那种出奇的温和与平静。他们未必真觉得我能负起责任、未必真心情愿接受这一切,只是他们害怕自己不依,他们的女儿会走向更加危险的道路。他们让我走进韩晓闺房的那一刻,也许心里面正不住地发抖。他们并非高高在上的泰山泰水,他们只在默默祈祷我能够接受既成事实,别再让他们的女儿蒙羞。
我必须努力维系住这场婚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有种莫名的恐惧,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动摇了起来,而丫丫是支撑住天地的唯一依靠。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里,我一到家就巴不得跟丫丫粘在一块儿。她写作业,我就看书,她看电视,我就在旁给递水递糖果。我瞧着她,盯着她,欣赏着她。人生真是一场目送,我目送她从曾经可爱憨厚的小娃娃,长开到如今美丽俊俏的小姑娘。我甚至怀疑那天韩晓跟我讲的秘密根本是无稽之谈,根本就是她想找个机会狠狠气一气我。因为我实在无法把这样可爱的女儿跟一个巨大的谎言联系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能够。
后来,甚至连丫丫都被我的这种反常弄得有些发窘,有一次她趁韩晓在厨房做饭,小声问我:“爸,您没事儿吧?”我答:“爸爸像有事的人吗?”“您没事您不去帮我妈?我妈也跟您够客气的。我看你俩最近有古怪——吵架了?”“鬼灵精,”我刮了下她的鼻子:“其他小朋友也跟你这么说话的?”
结果我家姑娘脸一黑:“爸,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然后又有些黯然地补充,“我有一个同学说,他爸妈离婚前就是这么不说话的。”
我心一紧。万万没想到“离婚”二字以这样一种方式逼近了丫丫的生活和头脑。我问:“你同学?他爸妈离婚了?”
“嗯,上个月的事儿。”
“那你有没有安慰他?他一定很难过。”
丫丫点点头:“可是他更难过他没早看出来。”
这个回答真是让人的动容。可孩子就是这么童真,以为提前知道了就能干预,干预了就能避免。
“可是,我觉得他没看出来才好。”丫丫说。
我很奇怪:“为什么?”
“因为他爸妈瞒了他那么久,说明根本就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他要是早知道,只会早痛苦。”
丫丫已经懂事到了这种地步,让我又是欣慰又是慌张。我问:“那他有没有说他爸妈为什么离的婚?”
“还能为什么,不开心了呗。”
真是个孩子气的答案。不过离婚的理由千千万,又总归都能归纳到“不开心”这三个字上来。我没说什么,搂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没注意到女儿的眼睛眉毛此时都已淡红。丫丫的声音娇弱起来:“爸,我看你和我妈就挺不开心的。”
“怎么会,别胡思乱想……”
“如果你们要真不开心了,千万记得让自己开心起来。人不开心就会想不开。比如说我,你们不让我玩,我写作业就静不下心。你让我听会儿音乐,看会儿电影,我就写得嗖嗖的……”
丫丫絮絮说着,她不算是个多话的姑娘,但这天却连哄带劝地跟我讲了好些,可见她发自心底的紧张。她的建议虽然只是个孩子的心得,于我却很有触动——怎么去挽救一段并不快乐的婚姻?答案很可能就是:让自己先快乐起来。

第 26 章

我见过不少“离婚不离家”的案例,有些就在身边。以前我觉得这很荒唐,男女双方既不愿意分割房产、让出抚养权,也不愿意去对簿公堂,于是采取了这样一种漠视法律、无视陈规的办法,明明并不相爱甚至心生憎恶,却在同一个屋檐下安之若素。
可是现在我年岁日长,见多了男女情变,理解了家庭生活中更多的苦衷,便不由换一副视角。现在我倾向于认为,离婚不离家在事实上保全了许多家庭。
虽然我个人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但无论如何,我的婚姻都来到了新的一页。
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年韩晓的父亲没有离开她母亲的意思,那么现住与我共枕生活的,会不会就是莫思薇呢?虽然这并不是一定的事情,可我就是忍不住往这上面想。
我与莫思薇已经十几年没有联络了,可事实上,她离我很近很近。“校内网”(虽然后来改了人人,但我还是觉着这么叫更顺口)是我从公司里的年轻人那里了解到的新事物,这些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孩子们,总是在空闲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傻呵呵地偷菜。有几回在办公时间被我抓到,我好奇地问这个校内网是干什么的,他们就给我讲。我弄明白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种网站太危险了!
我一直觉得,“不被人找到”应该是种人权、是种自由。对于大学同学,我长期选择回避的态度,因为与莫思薇的往事和分手实在难以解释。我总是忍不住担心,如果在大街上偶遇某个大学同学,我要立即编造出什么样的理由让自己显得很忙,忙得都没时间跟他/她交换电话呢?校内网的发明,让我这种隐秘的担心变得十分具体而现实。它把人的距离拉得如此之近,几乎只消在鼠标上点几下而已。所以我最初得知校内网的时候,有些噤若寒蝉、敬而远之。我甚至在全公司上下禁止登陆这个网站。名义上当然是偷菜太分心、太损害工作效率。员工们虽然不情不愿,但没有人对我的动机怀疑半点。
而如今,我想见上莫思薇一面,校内网又成了最好的途径。我按照提示注册登陆,居然都有种做贼般的感觉,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我填入了院校、科系、班级……瞬间,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织成一张大网,瞬间蹦了出来,就好像遥远的历史猛然拉至眼前。我看着这些名字,看着他们的头像中现在的样子,心怦怦的,惭愧惊惶。
我这些人里面,并没有找到莫思薇。她也不在校内?我早该想到。我自己并没能从当年的阴影中完全走出,又凭什么要求她?那她现在又在哪里?她过得好吗?如果她不在这里,我还有必要在这个要靠偷菜拉点击的网站找她吗?
思忖再三,我仍旧向所有同学发出了好友添加邀请。不论如何,这至少是第一步。
同学们陆陆续续添加了我,我以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重新回归了原来的班级。
幸运的是,大家基本都还记得我,在网上跟我打打招呼。不过,我跟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就仅限于打招呼而已。对于当年我一声不响休学的事情,居然没有人过分询问。这让我松了口气,但是心里面也多少有些意外甚至失望。我的确是不想解释,所以才远远避了这么多年。可是一句不问,就让我之前准备的种种托词都成了空。到头来我终于意识到,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谁有那功夫管别人呢?
这样一来,我在心态上放松许多,开始积极寻找莫思薇。她不在网上,我也不好逢人就问。一开始我想到的是同学会,这在高中的班级十分奏效,不过对于大学的同学来说——本来就是大江南北而来,毕业之后更是奔五湖四海而去。大家就算有兴致,也往往凑不齐人。思来想去,我想到一位中间人。
胖室友。
胖室友倒是在我的校内圈子里。她不常更新状态,从头像上看,还是当年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儿。胖室友当年无意中帮我传递了与莫思薇分手的字条,在我看来她就是当年事件的见证者。当然我也没忘她老是跟着一块儿上我家来蹭电影看,无数次搅了我和莫思薇的好事儿……现如今想起这些往事,总让我不禁嘴角带笑。虽然不确定她和莫思薇还保持多少联络,不过再没其他更合适的人选。问问她总没坏处。
我在网上跟胖室友搭讪,我俩是用站内信聊的,这样效率低,但好歹私密些。闲聊中得知胖室友毕业后国内辗转多年,最终落叶归根回到本市,现在正在从事舞台剧的演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呵呵,国际贸易,真好奇我们班上出来学以致用的有几个。
她也问了问我的情况,虽然有可能只是出于礼貌才问的,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我结婚了,有了孩子,孩子初中都念了一半。我之所以这么坦诚,其实是希望在我问起莫思薇的状况时,她同样不要有所隐讳。不过没等我把话题往莫思薇身上引,也不清楚她是看出来了,还是不耐烦,直接给我链接了一个活动,问我去不去。
我母校70年校庆。
那一下我突然觉得,胖室友其实远比她看上去的要机灵得多。
校庆大事,我的出现有理由有说法,莫思薇也有很高的概率去。我俩在校庆上碰面,缘由光明,场合正大,谁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于是校庆那天我早早就出发。校庆庆典盛大,除了领导接见优秀校友等活动外,还有一整天的校史展和各个下级院校自己开展的校友会面。我们系算是个大系,自然也有一个见面会。于是在我们曾经上课的小教室里,我事隔多年再一次见到了胖室友,不过她是独自来的,而且来去都有些着急。胖室友解释说自己做了舞台剧的工作,平时还算凑合到了周末最忙。而校庆那天定的就是周末。
我没办法,只跟她得空寒暄了两句。然后她签了个到,送上给学校和系里的小礼物,问候了一下各位教授就走了。有关莫思薇的各种问题就在我的舌尖,不过仓促之间没问出口。胖室友走后,我不甘心,于是在教室里坐下来,抱着种可笑的心态守株待兔。
后俩,我见到了之前那个班里的同学,还见到了休学后复学那个班的同学。我跟两边都说不上太熟,所以同学们来了,打个招呼,聊聊近况,我不觉尴尬,同学们也都还挺认同我的归属。
那次系友见面活动布置得有点儿类似于自助酒会,靠墙摆着一溜座椅,旁边有酒水茶食,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在这里坐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眼睛盯着门口,望穿秋水。上到拄着拐的老学长,下到刚入学的小学妹,形形□□的人我都见过了,但唯独没有看到莫思薇。
我在心里假设:如果胖室友跟莫思薇关系还是很近的话,那么她俩应该就校庆的事情有所交流。胖室友匆匆来又匆匆走,完全没有等待莫思薇的意思,想必莫思薇早跟她说了不来。
我悻悻,觉得自己很傻。那天维持见面会秩序的是一众学弟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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