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姑娘也在今天的秀女之中?”我明知故问,试探着靳旬。
他抬起幽深的眸子,点了点头。
我心中一惊,故作无知的说:“我竟没有印象,莫不是前面几轮就刷下去了?皇上既然有人家的画像,何不提前交代一二,怎就这么错过了?”
靳旬没有立刻回我的话,他伸出手慢慢的把欢儿的画像卷上。
我伸手想要帮忙,他挡住我,把画像收进一旁的盒子里,放在书架上。
“世事无常,何必强求呢。”靳旬说着,拉我坐下,脸上阴郁不见,换上柔情,“梦儿今天辛苦了,不知道太后可曾奖赏?”
“皇上还说呢,姑母刚才把梦儿好一顿训斥,说梦儿撑不住后宫的场面。一个贵嫔就能差点儿搅乱了事情,还亏了皇上及时出面,保住了我皇贵妃的体面。”
我故作委屈的说着,撒娇似的看着他。
靳旬笑了笑,说:“梦儿主持后宫不过半年时间,母后太过心急了。以后日子还长,宫中人越来越多,梦儿有的是历练的机会。”
我点点头,从袖子掏出刚才和兰霜她们商定的名册,递给靳旬。靳旬打开,看了看,说:“这个庄静姝,位分是不是太高了。自古宫中封妃,哪儿有如此一步登天的?”
我含笑说道:“姑母说,自先后过世,皇上心中痴念难抚。为了大局,又不得不忍痛割舍。怹也觉得心中不安。见皇上对这位姑娘如此倾心,也算上天给皇上补偿了。”
我半真半假的说出理由,靳旬眼中蒙上一股哀伤。他轻叹一口气,缓缓地说:“当日太师坏了事,庄儿也是无辜。”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女人的战役
我低下眼睛,不去看他忧伤的样子。之前听兰霜说过,他总是梦中喊我的名字。后来与他同床而眠之后,我自己也有几次被他梦魇般的呼唤叫醒。有几次竟然还随口答应。好在当时他睡梦沉沉,不曾察觉。
这时他第一次清醒之中提到我的事情,我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表情,只得忙起身,为他斟茶。转身递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常。刚才的一切犹如我的幻觉一般,此时他只是安静的看着那本折子。
没有什么异议,靳旬把折子交给了杜来得,让他去内侍监拟诏,择日去各位新人家中送达。因为我的鼻子没有嗅觉,今年的花神节的辨花会自然就取消了。
花神节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节日,只是我在王府时候,想到的一个由头。每年开春之后,百花争相开放,最盛之日便是传说中花神的生日。这些都是民间小女儿们的节日,被我带到王府之后,每年我都要召集众人玩闹一日。辨花会就是其中一场重头戏。其实简单的很,只是蒙住眼睛分辨众人送上来的花儿的味道。这是我的强项,如今却成了奢望。
别说分辨花香了,就是香臭,我都已经不能自知了。
“给皇贵妃请安。”我坐在朝露宫的正殿上,不用睁眼,只从声音也知道,如今后宫的排场。之前寥寥数人只是声音如同散沙,如今每个人都不用高声,就已经有了震耳欲聋的效果。三十多个女人,排班数列的站在厅堂中央,两侧是兰霜为首的老人,每个人都带着笑意,看着满堂年轻的姑娘。
“都起来吧。”我轻声的说着,站在前面的,自然是微分最高的欢儿,如今的庄静姝。靳旬没有给她赐字,以姓为号,官称庄妃。她身旁是贵嫔海蓝珺珂,两人身后是新进的昭仪,冯青和章吉月。而章吉月的旁边,站着月娘。她是靳旬唯一修改了的,从美人,直接改成了昭仪。我知道,表面上,靳旬是顾忌彭家的颜面,实际上,也是再像太后示好。
“各位妹妹,昨日进宫,住处都还习惯吧?”我客套的问着。
众人不言语,海蓝珺珂心直口快说道:“嫔妾一人住在临鸢宫中有些不适。那宫苑太大了,说话都有回声儿。”
我被她说的一愣,再看众人,有人善意的低笑,有人肆意的嘲笑。嘲笑最甚的,不外呼同位分的瑛贵嫔,她毫不掩饰的尖锐的声音,惹得兰霜白眼。她却毫不在意,猖狂的说道:“妹妹好歹也是一国郡主,这等宫苑也放在眼里?本宫住的羽翎宫比妹妹那儿还大出一进呢,怎么就没有妹妹说的那般空荡?”
“羽翎宫除了您不还住进了两位昭仪三位美人嘛。人多了,自然不觉得空荡。我哪儿就我一个,加上宫女太监,还不及您宫中一半人口。”海蓝珺珂说的虽然是事实,可是我听着,似乎有些隐隐的反嘲。我不禁看向她,她倒是一脸坦荡。这女孩儿不是太过直率,就是心机太深,如此一说,反倒把瑛贵嫔的短处挑明了。
宫中但凡得势的,宫中不会安排太多的人同住。就连兰霜这个名义上的妃子,当初也只有一个霏昭仪。如今霏昭仪升了贵嫔,独自搬了出去,兰霜也是一人一宫了。而菲贵嫔如今的木兰台,里面也只是搬进了她的表妹,升了昭仪的顺美人。
如此相较之下,瑛贵嫔宫中,人口确实太多了。瑛贵嫔讥讽别人反被揭短,愤愤的坐在那里不再出声。
我笑着对海蓝珺珂说:“若是海蓝妹妹喜欢热闹,本宫再给你找几个作伴的可好?”
海蓝忙点头,说:“那样最好。”
我对琥珀说:“一会儿把名册拿来,我好好看看。玥贵嫔宫中可住满了?”
月娘看着我,淡淡的说:“嫔妾宫中住了熙美人和端美人,还有两处空房。”
我点点头,说:“宫中姐妹还是亲近些的好,这样吧,一会儿我在斟酌斟酌。”
纷纷落座,我看着一旁拘谨的欢儿,说:“庄妹妹,你那里住的可还习惯?”
欢儿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到她,忙站起来,说:“嫔妾惶恐,嫔妾住处很好。”
“当然很好了,那里虽然小,可是却是离皇上最近的地方。就连朝露宫,都被隔在了外面呢。
瑛贵嫔可谓是抓住一切时机搅和,我不耐的看了她一眼。可是我还未开口,欢儿却怯怯的说:“瑛贵嫔这话可不对了,古人说‘千山万水只觉远,不阻音容笑梦中’。脚程上的距离远近怎比得过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亲近?”
我意外的看着她,众人也都意外的看着她。欢儿却自信的抬着头,眼睛里不在怯怯,而是灼灼。
瑛贵嫔比所有人都吃惊,一时被噎的说不上话来。
兰霜看了我一眼,也是大感意外。只是气氛不能这么僵着,她忙打圆场,说:“皇贵妃娘娘,时候也不早了,各位妹妹刚刚入宫,咱们有的是时候说话,不急在这一时。您身子重,也不宜太过劳累了。”
听她这么说,众人忙起身。我点点头,说:“玉妃说的是,咱们来日方长。本宫身子不便,各位妹妹随玉妃去吧。”
说完,众人纷纷退下,原本满满当当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几个宫人。我索然的扶着琥珀回到后面,宇文泽竟然站在廊下,好像等了我很久了。
“宇文公子别来无恙,我还以为你准备至此再也不见我了呢。”我想到欢儿刚才的模样,她那张对她来说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心中怒气不打一处来。
宇文泽笑了笑,说:“今天见到她,你不觉得意外吗?”
“选修之前,意外都已经用完了。”我推开他,径直走进屋里。
宇文泽跟进来,说:“你太低估了你的意外。日后你会发现,意外是用不完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有些不耐烦的问。
“我这次来,是为了提醒你。也许在你心里范静欢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刚才你就没有感觉到一丝陌生吗?你以后会慢慢的发现,她变了,不只是脸。”
宇文泽说的笃定,这是我最讨厌他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好像我的命运,全在他手中一样。
“谢谢宇文公子提醒,不过宇文公子,你有现在来提醒我的,为何当初不阻止她?我宁愿你把她一起送到北国去。”
宇文泽看了我一眼,低头没有说话,他在我面前坐下。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我说欢儿变了?”我不喜欢这种沉闷的安静,开口问。
宇文泽抬起头,像是在斟酌用词一般,半天,说:“我为她易容,是逼不得已。其中缘由,我现在解释,你也不相信,日后有机会,你自会明白。我这次来,只是想提醒你,后宫之中,不再似从前泾渭分明,人多之后,必定水更加混杂,你事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谢谢宇文公子提醒,我会的。”他说的,正是这几日我在想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一副先知的样子,冷声说道,“不过人心隔肚皮,有的时候,不吃点儿亏,什么也看不清。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的本事实在不济,被人往哪弄于股掌之中,也毫无办法。不是吗?”
我明里暗里用话捎带着宇文泽,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故作不知,说:“不想被人玩弄,就多动动脑子。我看你气色好了不少,我也就放心了。你说的没错,我这次来除了提醒你意外,还有一则,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北国国君大丧,皇上提准彭将军送我回国奔丧两月。”
“你要走便走就是,与我说什么?皇上都准了的,难不成你还怕我不准不成?”
宇文泽听我如此说,眸子有些暗淡,半天,他苍然一笑,说:“也是,算我多此一举吧。”
说完,他走出房间,一闪,人已经飞上屋檐,走了。
我心中明白,宇文泽此去实在是吉凶难辨。北国国君是他叔父,而他那位野心勃勃的堂兄,正是之前怂恿哥哥做出荒唐举动的人。他们国君一死,那位堂兄就是新大汗,其中利害,依然分明。靳旬此时派宇文泽过去,是想让他劝住北国新大汗不要造次,可是宇文泽一人之力究竟如何,我心中也觉得没底。
不对啊。我突然心中一动,以我国现在的势力,攻下北国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为何靳旬要如此行为?想着,我脑中出现那日在庄园里,靳旬面前的那一盘棋。当日靳旬说过,他破不到宇文泽明退暗进的棋局。如果想要彻底灭掉这盘棋,布局无法突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布局人除去。
想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宇文泽刚才眼中黯然的情绪,他自然之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如果成了,“护送”他的彭宇森还会把他带回来,继续做人质;如果不成,他可能就是另一个,北国通敌叛国的范太师,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第六十章 是非花会
出乎所有人预料,欢儿自从那日册封之后,便一直告病,无法侍寝。太医开了方子治了半个月,也不见起色。我因为怀着孩子,无法前去探病。让兰霜过去看,也总是被挡在门外。她好像故意与世隔绝一般。
今天天气不错,花园里面新进了一些外藩的花儿,太后喜欢热闹,召集众人到御花园赏花。我如今肚子越来越大,本来不想挪动。可是听说欢儿也会去,便强撑着起了身子,让琥珀为我梳妆。
还未走进花园,一旁的树丛里传来兰霜的声音。
“从脉象上看,妹妹的身子还算强健。看来宫里太医的医术有所增进了。”
我不由的慢下脚步,扶着琥珀,仔细的听。
“姐姐说的是,我这病也是一阵一阵的,前些日子太医也是束手无策的。就是如今,也是好一阵儿歹一阵的。好的时候,跟一般人并无二异,只是病起来……”欢儿轻声叹了口气,说,“病起来就全身没有力气。”
“可有什么症状?”听着声音,二人离我近了些,为了避免撞见尴尬,我忙快走了几步,绕进了御花园。
太后正由彭月琅扶着,从一处流水旁的台阶上下来,两人低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月娘不住地点头。
后面跟的嫔妃都有意无意的放慢脚步,远远地坠在后面。我看到瑛贵嫔一脸傲慢的看向别处,把想要跟她说话的一个美人晾在一旁。
太后和月娘已经走到了平地上,一旁已经摆好了桌椅果盘,太后先走了过去坐下,端起杯茶。
眼看着就要走下台阶,瑛贵嫔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样,撞了旁边的冯青一下,冯青一个不稳脚下一绊,碰到了和她一起的章吉月。两人互相扶着,好不狼狈才没有摔倒。
“妹妹如何这么不小心啊。”瑛贵嫔说着,掩住扬起的嘴角,眼中却是慢慢的得意。
冯青想要开口,一旁的章吉月拉了她一下,冲她摇了摇头,说:“这小道蜿蜒狭窄,是妹妹光顾着说话,挡了姐姐的路。姐姐没事就好。”说着,拉着冯青,让到一旁。
瑛贵嫔冷哼一声,往前就走,刚一迈脚,一个不稳,整个人摔了下去。我吓了一跳,站在她身后的海蓝珺珂故作惊讶的喊道:“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下面有吃的,也不用这般着急啊。”
她的声音本就如男孩儿一般爽亮,如今又故意提高了一些,周围众人都看过来,将瑛贵嫔一脸狼狈,从地上爬起的样子看了个满眼。太后听到声音,也回过头去。只是月娘毫无反应,低头给太后倒茶。
我忍不住多看了海蓝一眼,海蓝虽然面露无辜,眼神中还是带着一分得意。一旁的冯青对着她一笑,她还得意的动了动脖子。
“真是个小孩子,有仇必报。”我低声跟琥珀说。
琥珀也笑出声来,说:“她们两个的扣子恐怕再那日入宫第二天,就已经结下了。瑛贵嫔惹谁不好,非要惹她。竹燕国再小,人家的郡主也是金枝玉叶不是。”
“只是怕这个郡主太过张扬,宫里可不是路见不平随时拔刀的地方。”兰霜和欢儿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说着,不由的看向我,“这丫头竟有些当日你的影子。”
我一愣,知道她口中的“你”自然不是彭语梦,我回过神,却看到欢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
菲贵嫔已经把瑛贵嫔扶了起来,为她拍掉身上的灰尘。瑛贵嫔脸上气的通红,指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海蓝珺珂说:“燕贵嫔,你何意总是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