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命贱,吃不得好东西。娘娘留着自用吧。”她冷漠的语气,掩盖着一丝诧异。
任谁也无法明白,一个把她一生毁了都毫无悔意的女人,怎么会突然间转了性儿,变得如此热心。
我还想说些什么,她已经福身,说:“嫔妾要去佛堂抄经了,过了时辰,佛祖会怪罪的。”
我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点点头,看了一眼她已经有些变形的手指,忍不住,还是多嘴,说:“你要保重才是。”
毫不掩饰的嘲笑,她哼了一声,退在一旁,让我先走。我暗暗咬牙,走过她身边,她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子,说:“这是嫔妾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用来安胎是最好的。本想今天去向皇贵妃庆贺送上,又恐我这张脸吓到诸位姐妹。想着回去让人送过去,正巧在这里碰上了娘娘。臣妾恭祝娘娘,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本伸手接着,听她说这话,心中一紧,手一抖,折子扑啦啦掉在地上。我不可思议看着她,她嘴角却绽开一抹诡异的微笑。
通体的寒意涌上来,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回过神来,兰霜已经走远了,我看着她纤细身影,在强光里更加纤弱,胸口像是被重重一击。转身,琥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手中已经将那佛经连同太后赏赐的香囊收在一起。
我低头无语,闷头朝着朝露宫走去。
左太医已经疯了,这件事怎么会被兰霜知道?心中惴惴,脚步也沉重起来。
终于,还是到了朝露宫。我和琥珀从后门饶了进去。珊瑚正巧走过来,看清我身上的血渍,眼里都是惊恐。我拦住她,不让她大惊小怪的,指了指琥珀,说:“把她先关起来,等我应付完那些人,再来问她。”
珊瑚点点头,拉着琥珀要走,我叫住他们,对琥珀说:“果儿的性命在我手上,也在你手里,你别想一死了之。”
琥珀没有说话,像个木头人一样,跟着珊瑚走了。
我急急忙忙回到卧房,换下沾了血的衣裳。从柜子里找出一套高领宫装换上,脖子上的伤遮挡的刚刚好。珊瑚也回来了,我们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面,院子里一群捧着礼盒的宫人,见我进来,纷纷下跪行礼。我看也不看,径直走向正殿。
三个女人一台戏,里面足足三台戏。热闹得很。
我站在门口,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听着她们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
“姐姐刚才有些过分了吧。”顺妃将一颗葡萄捏在两指之间,小心翼翼的剥着皮,对正在侃侃而谈的丽妃,说,“论伺候皇上的资质,玉美人可是跟先后一同进府的,您刚刚那般羞辱她,不怕她告了状去?”
“告状?”丽妃的笑声刺耳,“她去像谁告状?先后在时,还能护她周全,毕竟她那张面皮是替先后毁的。可是如今后宫可是改了天地了,谁还能纵着她?皇上恐怕也早就忘了这么个破碎之人的存在了。妹妹何必如此小心?你瞧,咱们安良人不也巴巴的赶着来给皇贵妃贺喜了吗?”
“姐姐休要拿我耻笑。嫔妾不过是区区一个良人,恭敬主子是嫔妾的本分。”角落里,安良人毫不示弱的说。
“娘娘,安良人从来都是为先后马首是瞻的,如今倒戈,竟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珊瑚撇了撇嘴,一万个瞧不上的在我耳边低语。
我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她的品行,我早就知道。
顺妃把葡萄终于剥好了,哂笑着放入口中。安良人不甘心自己是唯一被嘲笑的,看了一眼一旁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女人,说:“若说识时务,咱们谁比得过叶良人啊!”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疑惑着那是谁,那女人突然被点到,惶恐的抬起头。
我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珊瑚在一旁差点儿笑出声音,我瞪了她一眼,她嘟着嘴,说:“那不是先后身边最宠爱的晗儿吗?怎么成了小主子了?”
我愣了,看着她惶恐小心的样子,一阵心寒。
“你和她比吗?她可是太后封的叶良人。从奴婢到良人,可是开了先河了。也不知妹妹哪儿修来的这么好的福气。”丽妃显然心有不甘,她轻蔑的看了晗儿一眼,讥讽的说。
晗儿的脸通红,红的发紫。我暗暗深吸一口气,示意珊瑚。珊瑚会意,清了清嗓子,报道:“皇贵妃驾到。”
我莲步轻抬走了进去。众宫妃忙散开站好。排练过似的,站在两列。
我从中间昂首走到正位,站上了垫台,回过头来。众人齐齐下跪,大礼拜道:“嫔妾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我巡视一圈,晗儿脸上的羞红还未退去,小心翼翼的跪在右侧最末的位置上。
“众位妹妹请起。”我端坐下来,开口到,“这些日子,本宫身体不爽,宫中发生不少大事,亦无力援手。听说先后大丧,丽妃顺妃处理的妥当,替本宫分了不少辛劳。这里先谢过二位妹妹。”
我语气沉稳,尽可能的端足了架子。
丽妃顺妃刚刚坐定,听我如此说,忙起身拜我。
我让她们坐回去,继续说:“如今先后大丧已过,两位妹妹可休闲几日。本宫如今蒙受圣恩,恬居这皇贵妃之位,协理后宫,还得指望依靠诸位妹妹与本宫同心同德才是。”
官面儿上的话,我之前是皇后的时候就说过,如今不过换个身份,还要再说一遍。丽妃突然开口,道:“娘娘如此说来,就折煞嫔妾们了。今后嫔妾为娘娘马首是瞻。”
其他人随声附和。一片祥和。
我的眼睛落在晗儿身上,这个从四岁就跟着我的丫头,我竟然看不透她。想到刚刚袭击我的果儿,心中感觉天上地下。虽然不知道她是凭什么爬到了良人的地位,可是细想当日出事之时,她就在我身边。竟然能够毫发无伤全身而退,还爬上了主位,其中必有蹊跷。
事出异常必为妖,我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心中反复思量。
众人见我不说话,不觉顺着我的眼神寻找。落在晗儿身上,几人神色各异。
刚刚那个安良人眼中不带善意,说:“娘娘可是见这位妹妹眼生?她是太后新封的叶良人。”
“姑母封的?”我面露不屑,问,“内侍监的折子上,怎么不见这位妹妹的名讳?”
“回皇贵妃,嫔妾获封虽有些日子,却还未有幸伺候皇上。”晗儿说的怯弱委屈,我心中冷笑,这些年了,竟然不知她又这份壮志雄心。
“是吗?”我笑着说,“妹妹如此年轻貌美,得承皇上雨露,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妹妹何须如此心急?”我故意扭曲她的意思,晗儿刚刚缓和的脸色,又瞬间涨红。她眼中的疑惑出卖了她和彭语梦的关系。我故作不知,她的眼中露出被人抛弃的凄楚。
底下传来窃窃的笑声,其他女人怎会放过如此羞辱他人的机会。
“皇贵妃说的极是,咱们论跟皇上的情谊,绝比不过娘娘,论新鲜劲儿,怎么比得过妹妹。只是妹妹何必说的如此委屈。你跟着皇后娘娘这些年岁,怕是皇上也将妹妹记在心里了。要不,怎么会越制提拔妹妹呢?”丽妃酸气十足的说着。
我坐在那里,不做任何表态。
其他人敏锐的感觉到我的态度,便开始你一嘴我一句的抛向晗儿。
晗儿的脸越涨越红,起初还弱弱的反驳几句,最后只能是瑟瑟发抖,站在那里,低头不吭声。
我疲惫的揉揉额头,冷眼旁观,心中毫不怜惜这个卖主求荣的东西。
这时,太后身边的莲芳走了进来,向众人行礼后,说:“太后娘娘宣琥珀过去一趟。今天给娘娘的福袋还有些说法,当时没有交代清楚。”
我心中一沉,莫非太后知道了今天的事情。胡乱揣测,脸上笑道:“姑姑来的正巧,我正想着一会儿打发人过去给姑母带些东西,正巧,让琥珀捎了去。”
众人见我有事儿,忙都起身告辞了。我看向珊瑚,说:“你陪姑姑在此稍候,那物件儿宝贝着呢,我亲自去取。”
说完,我朝着后面走去。
一路上,心中忐忑,话是胡乱说的,什么东西都没想好。只是知道太后此时召见琥珀,定不寻常。
正文 第十五章 弄巧成拙
来到关着琥珀的房间,我推门进去。那丫头倒是淡定的很,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眼皮也不抬一下。
“太后叫你过去。”我尽量平静的说,此时若被她察觉我的情绪,只怕更难控制。
琥珀起身,有些得意的走过来,我看着她,说:“我知道,太后那儿你不会乱说什么。我只嘱咐你一句,别想着死。有的时候,死了麻烦更多。”
琥珀一脸茫然,她当然想不通,我这话究竟从何说起。不过我没时间给她解释,只是平静异常的说:“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等你回来,我自会给你解释通透。”
琥珀没有反应,继续朝着门口走去。我跟在她身后,说:“东屋库房里有一柄翠玉如意,你给太后拿去。”
琥珀随着莲落离开。珊瑚来到我房中见我,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子。
她解开我脖子上的帕子,一脸惶恐。
我知道,她早就看出了问题,只是一时想不到是这情景。
珊瑚小心翼翼的给我清理着伤口,问:“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琥珀她疯了,竟然对娘娘下手?”
我摇摇头,没法给她解释。只得说:“你这性子,怎么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的?有些话,装装糊涂,才是正经。”
“奴婢是心疼娘娘。自来娘娘一直被皇后压着,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怎么就如此混不顺遂?”
相处这些日子,我发现,珊瑚这丫头虽然就在彭语梦身边,却不似那个死了的灵珠一般凶恶阴险。真就是满心为主子是从。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意。这种人,遇善则善,遇恶则恶。倒是可以做自己人的。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说:“皇后何曾压我?皇上的宠爱,何曾少过一分?怎么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珊瑚微微一愣,低声说:“这话此前都是娘娘挂在嘴边的,娘娘如今怎么了?”
我了然,原来如此。叹了口气,说:“也许是兔死狐悲吧。皇后得皇上恩宠这么多年,不也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吗?今日荣华过眼云烟,谁知明日谁哭谁笑?”
珊瑚重新替我包好伤口,说:“娘娘,琥珀若真是太后的人,太后不可能害您的。那琥珀是谁的人?”
我惊异这丫头也有聪明时,沉吟片刻,说:“管他以前是谁的人,只要在我身边,只能是我的人。”
中午的饭,我没吃的几口。回到房内,虽然嘴上相信琥珀不会向太后多说什么,可是她一时没回来,我总是不能完全坦然。
想着果儿,想着晗儿,一个当初毫不起眼,我甚至一时都没想起来有她这个人,另一个,我待之如同亲姐妹。想不到,我一死,高下立见。不知该心安还是心寒。
宇文泽把果儿带走,我得找个时间,去跟她谈谈。
正想着,琥珀走了进来。
“回来了?”我盘腿坐在床上,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太后向我询问了昨天晚上的事儿。我说,皇上和娘娘情投意合,并无其他。”琥珀背书似的将太后的问话一字一字的告诉我,我听着,越听心里越是复杂。
太后明着相信的,暗地里又去盘问,可见,她对我并不放心。
不过无所谓了。我指了指离我最近的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她也不扭捏,走过去,坐着,等着我开口。
“你可曾怀疑我的身份?”我开门见山。
琥珀看了我一会儿,说:“奴婢入宫多年,扮猪吃虎的人见过,可是像娘娘这样,反差如此之大的,还是第一遭遇到。”
扮猪吃虎?我笑她看高了彭家人,不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是否会相信。
“如果我告诉你,彭语梦已经死了,你信我不信?”
琥珀点点头,说:“确实,你比之前,确实像是重生一般。”
“我是说,她真的死了。”我从床上下来,站在她身边,低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她,说,“那个雨夜,范静庄死了身体,彭语梦死了灵魂。你信吗?”
看着她好像被雷劈了似的震惊的样子,我等着她慢慢理解我的话。半天,她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嘴唇颤抖着问:“你……究竟是谁?”
我哈哈大笑,终于,终于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我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依旧平静的与她对视。她似乎看到了我眸子后面的真实,嘴长得老大,又惊又恐的说:“莫非……你是……皇后娘娘。”最后四个字,气声而出。
我嘴角挑起一抹满意的微笑,说:“信还是不信?”
琥珀腿一软,重重的摔在椅子上,她的手抓住扶手,指甲都快掐进木头里了。
“不可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借尸还魂只有戏文里才会出现。不可能的……”她惊讶的喃喃自语,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放了想要杀我的人?就如你所说,彭语梦怎么能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呢?她的粗鄙,她的莽撞,她的自以为是,怎么会一夜之间,全不见了?”我见她沉思,很认真的在想我说的话,不过太匪夷所思了,我知道自已应该给她时间。可是我现在不能。
“说吧,你和果儿究竟怎么回事?我没想到,我几乎视而不见的一个丫头,竟然会为了我做如此出格的举动。那三个轿夫又是怎么回事?”
见我如此问,琥珀眼中一亮,讥讽的笑道:“娘娘,你是比以前聪明了,不过却还是思虑不全啊。你不过是想让我说出一些真相,可是你倒是编些人能相信的理由啊!”
我一愣,哭笑不得,不过细想,也难怪。只能耐着性子,说:“我没工夫跟你编故事。如果我想杀你,你觉得我脖子里这道口子,和宇文泽这个北国质子的证词,在太后面前比不过你一个人的辩解吗?”
“当然比得过,不过如果想要挖出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