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艾,就是这样迎接嫂子的么?”有虞停住,掩面而笑。
淡紫色的天凌之气瞬间汹涌而出,姒艾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鼓荡起来,每一根发丝都被真气牵扯,张扬如波涛。
在姒艾出手的一瞬间,柳叶拉住沙曼的手,带着她迅速撤离。
整个空间的气流突然被冰封,又分割成利剑,带着凌厉杀气,朝卧室内的女子袭来。卧室的门朽木般崩摧,整个别墅剧烈的摇晃起来。柳叶破窗而出,抱着沙曼跳了出去。
姒艾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凝结,携万钧之势,朝血泊中卓然站立的女子劈下。
“不要以我嫂子自许,你不配!”
那一剑含了了千年的怒意。有虞抬头,半空中的女童面容如水,即便是内心的愤怒憎恶已经抑制不住的以天凌之气从周身散发出来,她精致的容颜上仍旧没有表情。只有那一双眸子,那漆黑的眸子变成了深紫色,如暗夜之恶魔,渴望杀戮。
可是,她才是恶魔。有虞微微一笑,右手伸出,脚边圣婴之骨化剑。她飞身而上,生生接住姒艾雷霆一击。
长剑与骨剑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别墅下一直凝眉站立的嫪云卿刚刚帮柳叶将已经虚脱的沙曼安顿在长椅上,听到这声巨响,望向二楼,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他没有跟姒艾上楼,不愿面对那段过往。其实小九说的没错,他骨子里确实是一个软弱怯懦的人。
柳叶拍了拍他的肩膀。嫪云卿弯了弯唇,露出一个带着苦意的笑。
剧烈的冲击让有虞后退数步,到了牙床旁。网状裂纹瞬间在手中骨剑上蔓延,圣婴之骨发出脆裂的声响。
有虞闪身。凌霄剑再次劈来,姒艾左手结印,剑光大盛,将有虞笼罩在里面。
感受到汹涌而来的杀气,有虞收敛心神,“婆幽罗结界。”她还是小瞧了姒艾,“没想到三百年不见,你的境界提升得这么快。”
姒艾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这个女人死!这种仇恨强过任何一种感情。婆幽罗结界紧紧将有虞束缚住,她左右抵挡了几下,脸上被剑气划破数道口子,鲜血顺着破口喷涌而出,刚刚凝结出的容颜有崩裂的迹象。
“姒艾,不要欺人太甚。”有虞咬牙。
姒艾抿唇不语,凌霄剑在面前一划,朝她右臂砍去。剑气入骨,有虞的右臂肩膀处断裂,只剩一截皮肉与身体相连,手中的骨剑无力跌落。面前的女童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恨意,她要她死!
有虞冷哼一声,樱唇微启,吐出一股黑烟,烟雾迅速弥漫。有金色的光从破碎的窗户飞来,落在有虞脚边,替她挡了姒艾一剑,然后带着有虞迅速逃匿。
“迷障。”柳叶皱眉,从腰间抽出灭魂鞭,飞身上楼。
手中长鞭驱散浓烟,柳叶四顾。姒艾静静站在房间中央,一面墙壁已经倒塌,房顶也斜斜倾塌下来。屋内一片狼藉,所有的东西都被巨大的力量摧毁,只有那张牙床,因为清欢帐的庇护,完好无损。莫潇潇仍旧躺在上面,像是睡去了,刚刚几乎倾天的打斗都没有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艾艾。”柳叶唤了声。
悬浮在空中的漆黑长发落了下来,安静的垂在姒艾肩上。姒艾淡淡道:“她跑了。”
柳叶点头,“被人救去了。”
“我必杀她!”姒艾道,凌霄剑闪了闪,没入她指尖。
柳叶没有说话。这冲天的恨意、怒火和延续了千年的执念,不过是为了那个人。心头有酸意涌上,柳叶自嘲的弯了弯唇。
姒艾走到牙床边,苍白纤弱的手伸到莫潇潇额头上方。曼珠沙华的图案出现在空中,散发着妖异的红光。清欢帐不安的抖动起来,倏然,冥火燃起,鲛绡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四角的鸾佩嗡嗡哀鸣,碎裂开来,化为齑粉。
地上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流,顺着床腿往上爬,钻入被褥,被褥渐渐变得雪白。
莫潇潇睫毛抖动,身体动了动。
“潇潇。”
沙曼被嫪云卿扶着进了房间。莫潇潇头顶的曼珠沙华消失,余一缕赤红色的烟气在空中。沙曼踉跄着走到床前,从被子底下拉出莫潇潇的手,握住。
刚刚发生的一切超过了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沙曼憔悴不堪,精神也基于崩溃,但看到好朋友又有了生气,稍稍觉得安心。
“我需要她的精魄。”姒艾道,右手伸向莫潇潇头顶百会穴。
沙曼忙将莫潇潇护住,道:“没了精魄她会怎么样?还能恢复正常吗?”
“精魄在生殖轮,她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了。”柳叶道。
沙曼摇头,“这……这太残忍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你可以代替她。”
沙曼一愕,望向说话的女童。姒艾的眼眸冰冷,没有一丝感情。一种慑人的压力无形将她击倒,沙曼缩了缩,不再说话。
浅粉色的魂魄被抽出,飞入蒹葭袋中。姒艾起身,朝楼下走去。
沙曼仍旧呆愣,柳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沙曼点头,看了眼沉睡的莫潇潇,“我只是为潇潇感到难过。”
“做错了事情,总是要付出些东西的。”
“她没有做错啊,只是……太痴情罢了。”沙曼眼眶中有晶莹的泪珠。
是啊,太痴情罢了。姒艾她,又何尝不是呢?柳叶按了按酸痛的胸口,长眉皱起。
嫪云卿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他呆呆看着四柱床原本挂着清欢帐的柱子,风从倾塌的楼顶吹入,有叮叮呜咽的声音隐约传来……
季夏的午后,空气粘稠的令人心慌。
莫潇潇坐在自习室的窗边,托腮望着窗外一排排的梧桐树发呆。
沙曼坐到她旁边,将一瓶酸奶递给她。
“谢谢。”莫潇潇笑道。
“莫潇潇,出来一下。”自习室门外有人叫道。
沙曼抬头,看见莫风高大的身影站在梧桐树下,扶着一辆单车,左腿在地上支撑着身体。
“找我?”莫潇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想去就别过去了。”沙曼道。
“为什么不想去?”莫潇潇疑惑,“而且,我也不认识他啊。”
沙曼呆了呆。莫潇潇已经起身,朝莫风走了过去。
莫风在梧桐树下,看着她走近。她今天穿了件卡通T恤,牛仔背带裤,中长的头发编成俏皮的小辫子,垂在两肩。是他喜欢的清爽风格。
“我听说你出了事,还好吗?”莫风犹豫了下,开口问道。
“出事?”莫潇潇讶然,她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事。而且听他的口气,好像跟自己很熟,但自己并不认识他啊。
“看来是没事了。”莫风露齿一笑,他有着小麦色的皮肤,笑起来,更显得牙齿洁白,爽朗英俊。
莫潇潇呆呆望着那个笑容,心里莫名泛起一丝难过。好奇怪,她捂住胸口,疑惑垂头。
“傻丫头。”莫风摸了摸她的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到从前。就像我说的,毕业了,我就娶你。”
毕业了,我就娶你。
莫潇潇抬头,“你为什么娶我?”
莫风讶然,“我们约定好的啊。”
“我不记得认识你。”莫潇潇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话。”她扭头,看到自习室窗边沙曼担心的脸,唇边扯出笑容,“我朋友还在等我,再见啦。”她朝自习室跑去,没有一丝留恋。
那个少年仍旧站在梧桐树下,沙曼微微一笑,自此相见不相识,曾经的浓墨重彩都褪成背景色,也挺好。
☆、第十二章 四季歌(上)
嫪云卿将玫瑰花茶装进福袋,一个个的折叠好,一共98袋,装进盒子里。
姒艾抱着如如窝在藤椅中,一人一猫都只留给他们完美的侧脸。
“这些花茶真的能消除那些女孩子身上的血灵反噬?”嫪云卿问。
“你在怀疑艾艾?”柳叶笑,漂亮的手指勾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也不知那个胎儿被做成圣婴的女孩怎么样了。”嫪云卿道,努力将话题引到沙曼身上。
“不会怎么样。”姒艾开口,“只不过丢了一段记忆罢了。有些时候,忘了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忘了也没什么不好,你又为什么苦苦留着那一段记忆。”柳叶咽下苦涩的茶叶,皱眉。
嫪云卿嗅到八卦的味道,警惕的竖起耳朵,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因为我不一样,我可以承受。”
过了好久,才听到姒艾清泠的声音。两人都不再说话。
嫪云卿咳了咳,“叶子,我们一起去明德大学吧,将这些花茶送给那些女孩们,顺便看看沙曼。”
柳叶点头,“好。”
两人一同下楼,不多时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姒艾在藤椅上蜷缩了一下,如如扭头看她一眼,宝石蓝的眼睛眯起。姒艾在它脑袋上敲了个暴栗,“好好睡觉。”
“喵呜……”如如痛呼一声,垂下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了呼噜。
叮铃铃铃铃……
茶馆的座机响了起来。瑛奴拿起电话,温婉的声音隐隐传来,然后将电话转到了内线。
客厅的电话铃随之响起,姒艾伸出右手,听筒落入手中。
“你好。”
“你好,请问是姒艾小姐吗?”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很奇怪,音质沙哑,如同生锈的锯拉扯腐朽的木头。拥有这种声音的人像是被逼着吞了炭火,音带被严重灼烧损坏无法发声。
“是我。”姒艾道。
“谢天谢地。”电话那端的人松了口气,粗粝破损的音带让她所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模糊不清,“我从付汐先生那里得到您的座机号,希望您能够帮助我。我现在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只能求助于您。”
“那付汐有没有跟你说,跟我做交易你所要付出的是什么?”
沙哑的女声沉默了一会,开口,“我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只能孤注一掷了。”
“好。”姒艾道:“下午三点,来茶馆找我。”
电话刚挂断,传音束就亮了起来。
“姒艾。”
付汐温润儒雅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我的一位朋友遇到件怪事,我把1号茶馆的电话给了她,希望你能帮忙。”
姒艾待付汐一向比对嫪云卿客气,闻言道:“她已经来过电话,我会尽我所能。”
“谢谢。”付汐微笑,“我刚刚写了一幅字,觉得还不错,等哪天登门拜访时送给你。”
姒艾想起堆放在如如小房间里的那一摞已经蒙尘的字画,以这样的增长速度,如如怕是很快就失去活动空间了,口中却仍旧答应,“好,我很喜欢你上次送我的那张猛虎图。”
传音束熄灭,付汐手中紫毫在作品的落款处题上自己的名字,方才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送过姒艾猛虎图,隐约是因为她喜欢猫,就画了只缅因巨猫送她。付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展开另一张宣纸,手下笔走游龙,继续泼墨写意。
下午三点,宋玲莎准时到达1号茶馆。她的司机不识路,导航又出了问题,在二环绕了好几圈,方才找到这里。
宋玲莎从林肯上下来,摘了墨镜,仔细打量这栋茶馆。
造型古朴别致,上下两层,以木结构体系为主,台基较高,重檐庑殿顶威严庄重,斗拱较高,配以四角,更显得檐牙高啄。
宋玲莎稍微有些惊叹,京城复古的建筑不少,但是像这样精美又不显扭捏的却实在少见。
她走上前敲门,美丽的瑛奴请她入内。宋玲莎随着瑛奴穿过茶馆的雅座,走向后院。
一路走来,宋玲莎心内的惊叹越积越多。茶馆内部的装饰富丽堂皇,虽然座位不多,但每一样东西都极为精致,甚至那茶座上的卡牌都用的是上好的水晶石。她还看到了楠木圆柱上的旋子彩画和藻井。美丽的侍女在前面领路,她一度觉得自己是误闯入了古代的宫殿。
“主人,宋女士到了。”瑛奴对着开满紫丁香的院子中坐着的人颔首,然后退了下去。
宋玲莎终于见到了1号茶馆的主人。那个精巧漂亮的女童坐在藤椅中,看到她来抬了抬眸,漆黑的瞳孔如最浓的墨,摄人心魄。
宋玲莎回过神,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
姒艾微微一笑,“宋女士,不要怕,我不是吃人的恶魔。”
宋玲莎稍微有些尴尬,走到她身旁,坐在对面的藤椅上。
瑛奴奉上新茶,一壶西路龙井,缓缓斟了,放到两人面前。一时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好茶。”宋玲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声音如电话里一样嘶哑可怖。
“这是明前龙井,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形如雀舌,以‘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誉满全球。龙井茶含氨基酸、叶绿素、维生素C等成分均比其它茶叶多,营养丰富,可以提神益思,除烦去腻,消炎解毒。虽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可以使你放松心情。”
宋玲莎一惊,“毒?我中了毒?”
姒艾点头,“一种特别的毒,蛊毒。”
宋玲莎焦灼起来,“怎么会。”她一生谨小慎微,虽然年少成名,事业和家庭都顺风顺水,但待人处事都很小心,极少结怨。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种下蛊毒。
“宋女士是否做过什么事,让别人心生怨恨?”
宋玲莎摇头,喉咙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喝了口茶,嗓子舒服了些,道:“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
“或许做了,自己却不知道吧。”姒艾淡淡道。
宋玲莎讶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这种蛊毒相当于邪术,伤人三分,自损七分。如果不是与你有仇,又怎么会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来陷害你。”
宋玲莎沉默。
“你是国内甚至国际上数一数二的民族歌手,身边成日被鲜花掌声环绕,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站的久了,难免会有些意满志得,也难免会将自己的情感凌驾于他人之上而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任何一个凡人都逃避不了的人类的劣质。”
宋玲莎数日前在维也纳大厅演唱的时候突然失声,当时震惊了整个演艺界,各路媒体争相报道。当时交响乐队齐鸣,舞台正中的华服女子突然没了声音,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全场震动,许多人愤然离去。
宋玲莎永远忘不了那十几分钟如坠泥犁地狱的时光,她脸色涨红,努力的张嘴高唱,但她那曾经发出优美天籁的喉咙里却没有一丁点声音。她曾经惊艳四座,为她赢来荣耀和光明的嗓子就在那时哑了。观众不解的,鄙视的,疑惑的目光和对手讥笑的眼神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创伤。
第二日,当她以为休息一天嗓子就会恢复的时候,却惊恐的发现她的声音变得嘶哑无比,如同噪音般令人难以忍受。
她几乎绝望,直到付汐给了她1号茶馆的电话,说这里有人可以帮她找回声音。
“仔细想一想,你真的没有遭人怨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