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停云几乎一夜无眠,她几乎将第六感扩大的极限,想要感知黑暗中那些隐藏的不安,紧紧握着袖中的手枪,如果锦懿的背后真的有一个庞大的组织,那么她昨晚找到账目的事情,会不会已被锦懿察觉,毕竟他们没有找到账目,一定会派人盯梢……
想到这一步,她更紧的攥住了被褥,往傻妞的方向靠了靠,听着傻妞没心没肺的呼噜声,心里稍稍安稳,第二日天还没亮,她便成床上爬了起来,来到水井边,将垂着的细绳缓缓拉了起来,果然,井里的账目包裹不见了!
停云唇角一勾,心跳忽然加速,看来,锦懿已经知道账目在她手上了,所以暗中派人将账目拿走,这么说!锦懿的身体没有大碍,也没有杀她灭口的打算,并且知道她住在这里!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肯见她!是因为自尊心么?因为毗陵山上他自以为的输局,心里动了怒么?
明明两人离的这么近,明明他派人跟踪过她,明明他知道她就在眼前,可是为什么不出现!
停云暗暗咬唇,好在他们上当了!昨晚她丢在井里的塑料袋里装得根本不是账本,只是一件他为锦懿缝制的冬衣,外加寄给锦懿的一封亲笔信。
这算不算反将锦懿一军?
不知道锦懿见到那封信后,会不会有所回应。
傻妞追了出来,见她赤脚站在雪地里,急忙拿着棉袄裹住她,问她今天去哪里?
停云说,“去瞧瞧律斯祈,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难得他还留在锦县,你确定没看错?”
傻妞点了点头,告诉她亲眼看见律斯祈出入聚福楼,虽然她不懂停云究竟在做什么,但是她晓得停云的性子,这么做一定跟俊逸弟弟有关。
停云拍了拍脸,强打精神,“那就去见见这小子吧。”
两人吃了简易的早餐,贴上胡须便装一番才出门。
傻妞把停云歪掉的帽子扶正,问她辛苦吗?
停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什么辛苦呢,这个世道,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不是么。
如今她不能贸然出现在温府,更无法从她们口中打听温锦懿的过去,毕竟唐婉如跟她的过节很深,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靠一些老熟人去套话,律斯祈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商会门前倒是热闹,似乎并未受到战争的影响,远远的看见中野在商会的大厅里说着什么,一群商人点头哈腰的附和着。
停云怔了一下,律斯祈果然没走,正被人群簇拥着谈笑风生,好些日子没见了,这小子倒是有些从容不迫的气度了。
她低着头跟傻妞走进商会,坐在角落里等待,间歇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她们有什么需要,傻妞催促停云回答,停云指了指律斯祈,“我等你们会长。”
律斯祈着体面的夹克礼服,灰色的羊毛长袄,黑色长靴,十分体面洋气的衣着,他与中野低声谈话,中野很满意的点头,随后大步离开。
待中野走后,工作人员走上前跟律斯祈低声说了几句,律斯祈向停云的方向看了眼,随后缓步来到她面前,“这位老板,听说你找我?”
停云摸了摸胡须,“几个月不见,生意做得有模有样嘛。”
律斯祈怔了一下,这个声音……
停云缓缓抬头。
律斯祈认出了她,惊愕的张了张嘴,“舒老师!”
停云呲牙一笑。
律斯祈忽然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停云,“太好了!舒老师,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舒老师……”
律斯祈说着忽然红了眼眶,用力揉捏着停云的脸,“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听说你被温锦懿带走了,听说长溪大桥被炸,听说你被软禁,听说你不见了!你咋这么能折腾呢!还好你回来了!”
停云被律斯祈迎面而来的热情逼得一阵窒息,她用力将律斯祈推开,赶紧把揉掉的胡须帖上脸,她看了眼傻妞翻译的收拾,哭笑不得道:“小点声!臭小子,我可不想再被抓回去。”
律斯祈扶着她的肩膀,狂喜道:“我没有离开锦县,就是在等你回来!”
疯了吧!停云瞪了律斯祈一眼,“锦县那阵子都打成那样了,亏你还敢留在这里,我以为你跟你姐回武汉了。”
律斯祈愣了愣,似是触及到了伤心事,眼神也暗淡下去,他似是冷静了下来,左右看了看,谨慎地将停云和傻妞让进了办公室内,关上门,正经道:“蒋寒洲到处在找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停云离他很近,用力听清楚他的话语,虽然听力依旧不好,但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多亏了傻妞这些日子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
“卖了我对你也没啥好处啊,你缺钱吗?你也不是那种对蒋寒洲摇尾乞怜的人啊。”停云笑道。
律斯祈眼神暗了暗,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正色道:“你跟温锦懿断绝关系了吗?”
停云坐在桌边,喝了口茶,“我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要断绝关系?”
律斯祈面色一冷,“你要是想活命,就带着孩子离开温锦懿!我会帮助你离开!蒋寒洲也好,温锦懿也好,不要再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有关联!”
停云看着律斯祈,“你是遇着什么事了么?”
律斯祈眼底有阴冷的诡辩,忌恨道:“你刚刚说我跟我姐回武汉?你知道我姐发生了什么吗?”
停云摇头。
律斯祈恨声道:“我姐死了!”
嘶……停云狠狠倒抽一口冷气,她还记得黄昏下那个绝美洒脱的女子劝诫她离开锦懿……怎么会……
律斯祈冷冷看着停云,“是温锦懿杀的!那天我姐来商会找他,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姐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非要回武汉!你和温锦懿结婚当天,我姐乘坐的车爆炸了!是温锦懿干的,一定是温锦懿干的!他玩弄了我姐的感情,利用完了她就杀人灭口!简直畜生不如!”
停云全身瘫软,耳边嗡鸣作响,麻木的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那颗精致耀眼的钻石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她没有发表看法,仿佛如今温锦懿不管做过怎样有悖人伦的事情,她都不会再吃惊。
律斯祈坐在她身边,恨声说,“舒老师!我要为我姐报仇!你最好离开他,我不想连累到你!”
停云沉默许久,缓缓转动无名指上的钻戒,轻轻问道:“那你知道锦懿在哪里么?”
律斯祈眼底闪烁忌恨的光,“你以为我跟中野走这么近,不惜将商会沦为他的囊中物,还帮他打理商会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把温锦懿揪出来!”
“在哪里?”停云淡淡问道。
律斯祈说,“新城区的新津街8号!他在关东军的保护下,养了两三个月的伤,这些日子说要去往奉天!哼,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个二个为了活命,忙不迭的给人捧臭脚,争着抢着做汉奸!”
停云缓缓握紧茶杯,眸光平静无波,她说,“既然你要为你姐报仇,关于锦懿,你查出了多少?”
“我已经让我武汉的朋友查他武汉的生意了,还没有消息过来。”律斯祈皱起眉头说,“我姐死前一直念着朱瑞安的名字,这个人我查过,是南京政府那边一个高官,不过已经自杀了,这条线断了。”
朱瑞安。
停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应该和锦懿有密切的联系吧,或许是锦懿背后所做之事的核心人物,又死了么?锦懿做事当真干净利落啊。
“对了,舒老师,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律斯祈问道。
第二百三十章:同盟关系
停云徐徐喝口茶,“我不知道还可以信任谁,斯祈,我们是师徒也是故友吧。”
律斯祈点头,“我一直把你当……当做交心的好朋友。”
“我可以信任你吧。”停云又说。
律斯祈依然点头,“可以。”
停云斟酌有度,在听说律娉婷死掉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律斯祈不可能会帮她去办与温锦懿有关的任何事,亦不会帮她见到温锦懿,血海深仇的裂隙,不是她能触碰的,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揣摩,换了种说法,“我想和你一起调查锦懿的事情。”
律斯祈怔了一下,“为什么?你刚刚还说你们是夫妻,为什么要私底下调查他,既然你也觉得他可疑,离开他就好了呀……”
停云双手握着茶杯取暖,没有立时回答,因为有些事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难道温锦懿也利用你……”
停云平静的打断律斯祈的猜测,“我只是担心他。”
“担心他?才想要调查他?我都告诉了你他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我自有我的理由。”
律斯祈缓缓皱起眉头,他听不懂这个女人的话,于是他细细打量她,这还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灵动犀利的女子么?温和的眉眼,浅笑的唇角,挺秀娇俏的鼻子,没有变,变得是她清澈却深不见底的心。
律斯祈沉默许久,窗外白色的光线投射进来,将他的脸笼罩在窗框的暗影里,他低声说了句,“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既然你不想离开他,又明知道我要复仇,为什么还要跟我合作,照你这么说,我是你的敌人才对。”
说到这里,律斯祈脸色难看起来,“难道你在小看我吗!料定我就算查出些什么,也拿温锦懿没有办法吗?”
自从知道她此行的目地后,律斯祈的态度果然大变,停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你真的无法接受么?”
律斯祈的脸色忽然阴沉下去,“不可能!这算什么荒唐狗屁的合作!你在耍我吗?还是你跟温锦懿串通好了,故意来试探我!舒老师,我念及旧情,不想将你卷入,但也请你不要天真的以为,我会关照温锦懿那个畜生的老婆,如果你想离开他,什么忙我都帮。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自己知道。”
停云也不恼,律娉婷的死,奠定了她和律斯祈关系微妙的裂痕,毕竟她此时的身份是温锦懿的妻子,而她暂时还不能离开锦懿,无法满足律斯祈提出的要求,那么她便不能站在朋友的立场向律斯祈提帮助和合作,于是她淡淡的说,“你不想合作,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律斯祈脸色依旧不好看,“舒老师,你这是要与我断了亦师亦友的情分,单纯做买卖么?”
“我有让你快速调查出温锦懿背景的办法。”停云慢慢道,“我不会干涉你复仇,我们各取所需。”
律斯祈轻蔑的冷笑,“我不接受,我们律家的势力你知道,想要调查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难事。”
停云静坐了片刻,缓缓起身,“可是想调查锦懿,却是难上加难。”
谈判破裂,她带着傻妞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低声道:“你知道锦懿在全国各地有多少家商铺公司么?你知道锦懿与杀手组织密切往来么?你知道锦懿究竟想干什么么?”
她打开门,律斯祈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傻妞立马拽住了停云的衣角。
停云回头。
律斯祈脸色难看极了,“他在全国各地有产业?杀手又是怎么回事?”
停云回眸定定望着他。
律斯祈一咬牙,“你还知道些什么?”
“斯祈,交易么?”停云问他。
律斯祈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与我信息共享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可是要杀了你丈夫的人。”
停云缓缓走回来,靠近他,好让他的声音更清楚的传入耳中,“我说了,你复仇我不管,我只要见到锦懿。”
律斯祈猛的一震,惊愕的看着停云,似是忽然想通了某个点,他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瞧她,总觉得陌生。
“成交。”想了许久,律斯祈咬牙切齿的说了句,“你还知道些什么?”
“以后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眼下,我们有件事要做。”
“什么?”
“我想让你去一趟温家,找唐婉如了解锦懿的过去。”
“这有什么好了解的,母子失和,难道我还要花时间帮他们调节?我对姓温的童年生活没兴趣。”
停云说,“锦懿有很多怪癖,似乎曾经遭受过什么创伤,我想让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律斯祈皱眉,“这跟我们要调查的事情有关系吗?”
停云说,“有多少关系我不清楚,但了解他的过去,便于我们了解他这个人不是么?谈判桌上不就是要知己知彼么?”
律斯祈想了许久,谨慎地盯住她,“你跟我一起去。”
自从锦县被关东军掌控以后,秦贵失势,没人找温家的麻烦,温家的医院生意倒是红火起来,唐婉如战战兢兢的讨好中野这只贪婪的狼,喂饱了他才保住了药行生意,但是所有的经营收入都要给他抽成百分之七十,光想到这里,唐婉如便觉得割肉一样的疼,可倘若不这样做,锦县哪儿还有她们温家立足的地方。
杨天坐在大厅里,眼巴巴瞅着楼上的温碧莲说,“阿姨,碧莲还是不肯见我吗?”
唐婉如正清点着即将送出去的行贿礼,“还叫阿姨,你们婚都定了,叫妈。”
杨天傻呵呵一笑,“妈!但是……”
“碧莲那丫头就是一根筋,那别往心里去,等你们结婚了,有了孩子,她还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杨天缓缓点头,迟疑道:“妈,那个……我妈说想要举家搬到上海去,毕竟我舅舅是那边警署的署长,说在那边给我们安排好了地方,还是租借,人生安全会受到保护,让我问问你们,要不要搬过去。”
唐婉如微微一怔,眼中精光一闪,“租借?”
“啊,是。”杨天连连回答。
唐婉如让下人把东西送出去后,来到杨天身边,瞧着这傻小子,抿嘴笑道:“什么租借?”
“法……法租界。”杨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中分头,自从跟温碧莲确定关系以后,他每回来温家都拘谨地紧,“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去。”
唐婉如翘着腿深深思索一番,锦县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继续这么下去,一定会被那帮狗日的日本商人榨干吸干,她眼里掠过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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