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怕这一系列的事情串起来,聪明人一想就通,利用五儿进言大补之药,伤及蒋寒洲自尊心,破坏母子情分,使蒋寒洲久不回府。
再趁这个时机借傻妞和万丽身份在蒋府闹鬼,抓住蒋寒洲不信鬼的态度,再牺牲一个道士,方才能在这场闹鬼事件中把蒋寒洲踢出去,闹鬼事件才能进行的如此顺利,以此蹉跎蒋老夫人和张嬷嬷心志,让她们的精神绷到极点,再轰然崩塌,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最易出差错。
而萧可儿的作用,无非是向温碧莲传话,以此刺激唐婉如……
这三条线每一条线都毫无破绽,但是事情完毕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少夫人,您怎么站在这里呀?”李掌柜从后院进来。
停云微微怔了一下,方才发现自己还站在门口,她缓缓走进去坐在桌边,“哪里出了问题……”
蒋寒洲不怒不恼,蒋老夫人不言不语,她猜不透她们的心思,不过无论如何,如今卸了蒋老夫人一只胳膊,算是重创了她一次。
思虑间,李掌柜的声音传来,“电话修好了,一大早少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这两天就回了。”
停云心中一动,笑道:“他还知道回来?”
李掌柜笑道:“少爷早就动身了,但是江北那边发大水,火车和汽车都停了,才等了这许久。”
谈话间,志成领着五儿跑了进来。
五儿早已惊慌失措的没个人色,她哆嗦的问道:“六儿呢?”
“妈!”叫六儿的少年从后院跑过来。
五儿忽然扑上去将六儿抱进怀里,恐惧的情绪忽然宣泄了出来,“孩子……孩子啊,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啊。”她慌乱的摸着六儿的脸,左右查看。
停云静静看着她。
五儿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充满敌意的看着停云,“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现在你该放过六儿了吧!”
停云半晌不言语。
便见五儿拉着六儿的手往外走去。
“你要回蒋府?”
“除了蒋府,我也无处可去!”
“孩子呢?”
五儿下意识攥紧了六儿手。
“你还想把他养在聚福楼那样的环境里?”停云下意识问道。
五儿擦了把泪,恶狠狠的向着停云道:“我们穷苦出身的人贱命一条,被卖去做了窑姐,没小姐这样的金贵命,六儿一出身就没有爹,聚福楼就是他的家,在那里至少有吃有喝,不会被坏人挟持威胁。”
停云沉:“你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想让六儿连母亲都没有吗?”
五儿一个激灵,下意识将六儿抱进怀里,“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有办法,这世道,回到蒋府是个死,离开蒋府也是死,可有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活路,我……”
停云从柜台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包裹,轻轻推到五儿面前,“这里面是一些盘缠,你拿着这些东西去武汉,里面有个电话号,你打过去报我的名字,自然有人收留你们。”
五儿猛的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停云。
“你替我办事,我自然不能亏待你。”她微微一笑,“何况你走了,蒋夫人的左膀右臂可就没了,我不能让你回去。”
五儿忽然咬住唇,眼泪源源不断的掉落下来,定定的望着停云。
“现在就走,不要回去。”停云一字一顿道。”
稳了许久,五儿忽然抱着六儿痛哭出声,按着六儿的头,磕长头下去,“二姨太,我对不住你。”
停云笑道:“二姨太是谁,我叫舒云。”
五儿伏地啜泣许久,满面泪水的接过那盘缠,颤抖的几乎拿不住,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可以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她一生的噩梦,许久,她卑微的抬眼,看向停云,一字一顿道:“当初二姨太寄回武汉的信件和衣物……都在院里。”
停云面色微微一白,心脏缓缓的缓缓的收紧,当初她给父亲寄去的信件,给家人寄去的衣服都被拦截下来了么?她的唇角忽而绽放极其浓郁的笑容,眼底满满都是刻骨的心酸,她说,“我知道了。”
随后吩咐李掌柜安排车将五儿和六儿送出了城。
夜渐渐来临,停云独坐在后院的桌前,经过今日之事,蒋夫人的多疑定会扩散到蒋府每一个人身上,越是上位快的丫鬟,越是会被怀疑……如果万丽能顺利度过这次浩劫,那么蒋府将会成为她身份的护身符和避难所,一切要看这丫头的本事了。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啊。
她暗自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小纸条递给傻妞,轻声道:“明天就让秦贵去看看张嬷嬷吧,虽不敢保证能不能套出他想要的东西,但至少能套出点有趣的事情。”
傻妞接过纸条,忽的翻上房顶,消失在夜间。
夜看似平静,蒋府却暗潮汹涌,找不到五儿,又抓不到人,蒋夫人阴气沉沉的坐在太师椅上,丝毫没有睡下的打算,难怪五儿这些日子这么反常,又是进言大补之药,又是说起院的事情,看来这张网早就撒下来了啊……
一想起艾停云那张脸,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招借刀杀人,推脱的真是干净,借着旁人的手来染血,她可半点不染指啊,不错,真是不错!两年来脑子倒是长进了!
万丽在偏阁猛灌了几口水,跟随着明华台的丫鬟们来到主阁,在大厅里一排又一排站好,如今没有了张嬷嬷和五儿,和秋月便成为了一等贴身丫鬟,开始着手打理府上事宜。
屋内熏香袅袅,沙漏簌簌声传来,和着钟摆有节奏的响动,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无线扩大,撞击耳膜,一下又一下敲击在人的心上。
蒋老夫人手上滚动着念珠,迟迟不睁眼,心中翻涌的怒气无法消除,她猛的收手,将念珠捏的吱吱作响,半晌睁开凶气乍现的眼睛,目光落在身上,瞧她一番掌事丫鬟的架子,蒋夫人眼里掠过一丝怀疑的暗光,随便扣了个罪名,当着众丫鬟的面将给打了板子,直直昏死了过去。
她心里的怒气方才有所消减,缓缓起身,慢慢走过丫鬟们的身前,目光缓缓扫过她们的脸,一直不说话。
直到那些丫鬟们因为害怕而开始颤抖起来的时候,她才慢慢道:“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逃得了蒋府,逃不出县城,逃的出县城,逃不出奉天,逃的出奉天,逃不出国。”她慢慢坐回太师椅上,语速极慢,似是自言自语,拿过茶杯细细刮着,“逃的出国,逃不掉我寒儿的枪子儿。”
话音一落,丫鬟们噗噗通通的跪了下去。
蒋夫人也不看那些丫鬟,半垂着眸子,慢慢道:“我知晓你们这些人中,有人一侍二主。”她冷笑,“都别着急,很快我一并清理了出去。”
丫鬟们磕头如捣蒜,纷纷表忠心。
蒋夫人的目光淡淡扫了一圈,皆是旧时的丫鬟脸面,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万丽的脸上,微微一凝。
她指着一下万丽,笑道:“你,过来。”
万丽攥紧了衣衫,低着头哆嗦的走上前。
蒋夫人淡淡的打量她,这次事件中小兰出了多少力,此刻她心里跟似得,她送来的人,不干不净的,心思一转,蒋夫人慢慢道:“哪儿的?”
万丽哆嗦道:“秦……秦队长家的。”
“噢。”蒋夫人喝了口茶,“秦队长是派你来监视我这个老太婆的?”
万丽没想到她忽然这么直白的问话,当下骇白了脸,抖成了筛子,“不……不是……秦……队队队长让我来报答夫人……”
蒋夫人轻笑了一声,自己拿过一侧的风油,用小指沾了一星半点涂抹在太阳穴处,“秦队长真有心,偏偏这个时候送个人来,可惜了这张俊脸儿。”她的眼睛在万丽脸上迂回。
万丽面色惨白的不见人色,之前猛喝的几罐水晃荡在胃里,她交叠放在小肚处的手用力按压了一下,膀胱一紧,浑浊的液体顺着流了出来。
丫鬟们纷纷往一侧移了移。
“夫人,那丫头吓得尿裤子了。”
蒋夫人微微皱了下眉,她还未有动作,便吓成了这样,当真这么没用么?
蒋夫人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万丽身子一抖,眼白一番,晕了过去。
秋月轻声道:“夫人,她晕过去了……”
蒋夫人忽然轻笑了一声,许是她多虑了,如此不中用的东西,留在府上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她挥了挥手,“算了,把她带下去找人瞅瞅,总不能博了秦队长的面子。”她一边往内阁走,一边淡淡交代道:“把百乐门那个寒儿的丫头给我带来,记住,找到她的人,以寒儿的名义带出来,不要惊动了旁人。”
秋月胆怯的颔首,“是。”
这一厢蒋老夫人机关算尽,临风院里,却别有洞天。
袁玉然直觉蒋寒洲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于是将那日闹鬼时打包的粉末和那株香摆在桌子上,轻轻点上了火,随后扑在鼻子里闻了闻,一阵头晕目眩,这些东西有些不对劲……
她留下一小许粉末,折断了小根红香,匆匆将剩下的打包好,熄灭了屋内的灯,随后沿着黑暗中院子的墙角,径直来到临风院的后湖,绕过假山,来到一面墙前,将手中的包裹了墙洞里。
墙那边一身黑衣的人飞快的接过东西,低声道:“组织禁止你再踏入百乐门,记住你的身份!”
袁玉然没有吭声。
墙那边的女声低沉道:“凡事我会来找你接头,可你不能失了分寸。”
袁玉然依然不说话。
那边的人忽然急了,压低声音强调道:“姓袁的,记住你是什么身份,蒋寒洲是什么身份!不要因为你的私欲破坏了组织计划!你这个感情白痴!”
墙那边的黑衣女子似是恨铁不成钢,她太了解袁玉然了,她在获取情报的事情上是出类拔萃的高手,但只要涉及感情,她便是一个初生婴儿,白纸一张!糊涂的让人恐惧。
袁玉然沉默了许久,只轻轻说了一句,“那些东西拿去化验一下,看看是什么成分,还有,蒋寒洲近期在调查花名册的事情,恐怕花名册已经流入锦县市场了。”
说完,她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提着裙裾径直离开了,回到闺阁的时候,忽然惊了一下,房间内居然亮着灯。
她的心先是一惊,而后雀跃起来,推开门,便见蒋寒洲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一份文件,面色不是太好。
“去哪儿了?”蒋寒洲眉也不抬的问了句。
袁玉然轻轻一笑,“出去散散步,今儿个月亮很好呢。”
蒋寒洲盯着文件,眉头皱的,随口道:“天黑路险,注意安全。”
袁玉然走到他身边,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忽见他的掌心布满了细密的伤口,依稀可见碎瓷还扎在手心,他仿佛全然不觉得疼。
袁玉然一阵风似得来到立柜前,将破伤风药和消毒药拿到桌前,取出小镊子,默默地拿过他的手,蹲子,轻轻挑着他掌心的碎瓷。
蒋寒洲依然不动,眉头越皱越紧,他似是被什么事情深深的困扰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直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掌心,他的身子似是被烁伤了那般颤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去,却见袁玉然一边取出深陷掌心的碎瓷,一边默默的掉着眼泪。
袁玉然疼惜道:“伤成这个样子,忍得辛苦么?”
“什么?”蒋寒洲不明反问。
袁玉然抬起秋水般的眸子,“你的手呀,都成这个样子了,不疼么?”
蒋寒洲这才看向自己的掌心,微微一怔,他似是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上全是细密的伤口,碎瓷被挑出,渗出鲜红的血……
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他下意识想要收回手。
但袁玉然执拗的将他的手抢了回来,放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细心的帮他剃着,她心疼的喘不过气来,终于忍不住问道:“是有多愤怒呢?能把杯子捏碎成这样?又是有多隐忍呢?伤成这个样子都不觉得疼?她对你有那么重要么?男人的心不是会变得么?”
她从未跟蒋寒洲谈论过感情的问题,也从来不逼迫他面对这个问题,因为她知晓,她不闻不问才会在他身边待的长久,他才不会有负担和负罪感,一旦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人势均力敌的关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蒋寒洲定定地看着她,淡淡道:“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有陌生的疏离,透着威压的试探。
袁玉然的心没来由的一慌,她下意识擦了把泪,转开了话味儿,“我是担心啊,你伤成这个样子,母亲怪罪起来,只当我没把你照顾好,我害怕。”
蒋寒洲微冷的神情淡了些许,淡淡笑道:“什么伤被受过,这算什么?”他似是忽然有了几许跟她说话的兴致,眉头舒展开来,“最严重的一次受伤是六年前劫军火的时候,被炮轰的,前胸和后背都是血窟窿,听说内脏都看得到,现在这里,和这里……”他指了指受伤的地方,“都还有很恐怖的伤疤,中原大战的时候,我被派往山东阵地,跟阎锡山那起子军阀争地方,被人背叛,中了一二三四五……”他认真的数了数,微微一笑,“六枪,没死。”
袁玉然惊骇的捂住嘴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太害怕了,如果他死了,这个世界该是多苍白冰冷呀,她越想越伤心,眼泪汹涌的厉害,“我看看,都伤在哪些地方?我瞧瞧伤口。”
她动情的去触碰他的衣衫,她太想看看他身体上那些战争的痕迹了,想要看看那些独属于他的过往,生的,死的,只要是他的,以至于忽然忘了男女有别,以及两人之间微妙的疏离。
第一百六十三章:第二轮复仇
蒋寒洲原本也只是逗逗她,瞧她哭成这样,突然有些尴尬的坐正了身子,他是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莫名的让人心慌。
袁玉然的手伸过来解他衣服的时候,两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三秒钟后,袁玉然微微一怔,蒋寒洲眸光微微一闪。
袁玉然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脸像红透的虾子,猛的拉开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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