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采访一个小有名气的Accapella四人组时,她还问人家:“你们现在都是利用业余时间来进行排练跟演出的,如果以后你们的本职工作与爱好发生了冲突,应该会怎么选呢?会为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而放弃稳定的工作吗?”
这个问题本身没有什么,奇怪的是她的语气,特别强调了“真正喜欢”这个点。
好像她开始介意“喜欢”对一件事情的影响了,以前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下周一开始,高正铭就要全情投入新的工作中去了。好在跟陆晚云不在一个单位了,他终于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晚上吃饭你也一起去吧?”高正铭掐灭手里的烟问乔晟。
乔晟摇摇头,“我可不去,是他们自掏腰包给你办的欢送宴,我去了都没人敢拍你马屁,太尴尬了。”
高正铭笑了笑,也没勉强他。
“对了,有几个人,我走了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高正铭说。
“哟,高总这是要托孤啊。”乔晟笑起来,“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高正铭把陆晚云的名字夹在其他几个人名的中间报给了乔晟,他默念了一下,表示记住了。“你要托的这几个可都不是孤啊,这都是炙手可热的名字啊。比如这个陆晚云,虽然是个晚间的古典音乐节目主持人,但是你不知道在我们的APP上,她常年都是受欢迎程度第一吗?”
高正铭点点头,“但是古典音乐节目总归不怎么赚钱的,虽然有死忠的听众,但是在台里变现的能力比较差。除非APP上开始收费订阅……不过这就是你的工作了,我已经让贤了。”
乔晟说:“回头还是有很多事要咨询高总的。你可不要拉黑我啊。”
高正铭又点起了一支烟,“怎么会呢。”
出发去欢送宴之前,他给陆晚云发了消息问:“晚上吃完饭在楼下等我,单独给你过生日去好不好?”
陆晚云很快回他说:“好的。”
晚饭定在一家单位附近的居酒屋,他们包下了整个二楼。高正铭到的时候,台里各个频道都有人已经来了,他走进去跟大家打招呼,看见陆晚云坐在角落里正在跟刘宏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见他来了,只是抬眼朝他看了一下。
高正铭被安排在屋子中间的榻榻米上坐下,早有人准备好了热毛巾递给他。
他看看周围每张桌子上都排了一排的清酒壶,笑着问:“你们准备把我灌到什么程度?”
“今天可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高总。”有人接他话说,“晚上会有人抬你回去的。”
他含笑往陆晚云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她正把手机递给刘宏,似乎要给他看什么东西。
这个晚上他吃的少,喝的多,到后来已经完全尝不出来自己送进嘴里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填一填胃而机械性地吃着东西。
他中途去洗手间吐了三次,最后一次出来时正好碰到了陆晚云。
洗手间的门口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晚云走过来低声问:“你还好吧?”
他勉强笑了笑,已经说不出话来。
陆晚云往周围看了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刚捏了一秒,就有人匆匆走了过来:“高总,你没事吧?”
高正铭赶紧松开陆晚云的手,转身摇了摇头。
回到席间已经是快打烊的时间了,高正铭看着手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十二点还没到,应该还来得及给陆晚云过生日。
没想到一群人已经要买单的时候,忽然有人上了二楼,拉开纸门探头进来笑着问:“高总,我也来敬你一杯吧?”
全场人面面相觑,都不认识来的人是谁。
高正铭本来还有点头晕,这下立刻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对所有人大声说:“这是李总,我的新老板,以后我就靠她发工资了。”
底下人笑成一团,纷纷叫“李总好。”
高正铭问:“我们只是私下聚聚,怎么这么巧您也来了?”
李总笑眯眯地站在高正铭的身后说:“跟两个朋友在楼下吃饭,刚才上来用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就想着上来蹭杯酒喝,不知道高总欢不欢迎啊?”
她说着,一只手自然地搭上了高正铭的肩膀。
这位李总就是新媒体平台的投资人,原先是做地产发的家,近年来开始往文化娱乐领域投资。她虽然年过四十,但胜在保养得好,又天生的肌肤胜雪,笑起来也还带着点娇滴滴的少女味。
高正铭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有人倒了两杯酒过来,给他和李总一人一杯。
“那么就请高总以后多多关照了,合作愉快。”李总一手撩了下头发,一手与高正铭碰杯。
高正铭哑着嗓子低声道:“还要多谢您信任。”
说着,他仰头把酒灌下喉咙。
李总喝完这杯,笑嘻嘻地对全场人说:“我们有很多岗位要招贤纳士,大家如果看得起的话,就投个简历给你们高总,他可以全权负责。”
大家纷纷笑着附和。
说完她也没有纠缠,拍了拍高正铭的肩膀,就自己下楼了。
高正铭松了口气,挥挥手对大家说:“不早了,都早点回家吧。”
临走时,高正铭把要送他回家的前下属都劝走了,自己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在马桶上呆坐了一会儿,盘算着外面的人应该散的差不多了,才一个人下了楼。
陆晚云并没有在楼下,他也不着急,先点了支烟想醒醒神。
刚抽了一口,他看见陆晚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花坛边。
刚要走过去,忽然有人叫他:“高总!小高!”
他眯起眼睛一看,李总从路边停着的一辆车的后窗那儿探出头来,友好地冲他招招手。
她让司机又往前开了几步,正好跟高正铭面对面。
“我送你回去吧?我记得你家离我家挺近的。”李总抬头看着他。
高正铭慌忙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叫了车……”
“取消就是了嘛。”
“真不用麻烦您……”
他还想要说什么,李总已经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她挽住他一只胳膊就把他往车里带:“跟我还客气什么,这大半夜的,叫了车也得等半天呢。”
高正铭不敢反抗,他被李总塞进车,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陆晚云还站在花坛那儿,远远地盯着他。
他假装要取消自己叫的车,飞快地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先回家,我应付一下李总就去找你。”
李总在他旁边坐好,笑着让司机出发。
高正铭何尝不知道这位投资人的心思,但是她是他的大金主,是决定他这次事业走向的人,又如何得罪得起,眼前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装醉了。
他上了车,回答完李总他家在哪儿的问题以后,就倒向自己这边的车门,闭着眼睛,头昏脑涨,痛苦万分。
李总还起初试图跟他聊天:“高总啊,有个事情想请教你一下,我儿子下个月就过十五岁生日了,你说,我给他买什么礼物好呀?你知道的,我跟他爸爸分开很久了,工作又忙,顾不上他,想趁他生日好好补偿他一下。”
高正铭不想装作不省人事的样子,怕被人占便宜,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道:“运动鞋,游戏机什么的都可以吧。”
“哦,有什么牌子好推荐吗?”
他强忍住头痛,“挺多的,我也分不清。”
李总笑着拍了下他的腿:“你也是整天光知道工作。”
高正铭决定不再说话。他也确实说不出话来,车子似乎已经上了高架,他靠在车边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晃就要吐出来。
好在他家离饭店不远,夜里的路又极为好开,十几分钟就到了他家楼下。
高正铭自己推开车门,拒绝了要过来扶他的司机,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喝了很多但还有最后一丝清醒”的状态。
李总跟在他后面上了楼,他摁指纹开了门锁,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面朝下趴着装睡。
他闭着眼睛,感觉到李总拍了拍他背叫:“正铭?正铭?”
高正铭没有出声,只暗自希望她千万不要留下来。
李总似乎笑了笑,又叹了叹气,接着,她的脚步声渐渐往门口远去。
防盗门打开又关上的瞬间,高正铭终于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保持趴着的姿势缓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已经汗重衣衫,头痛欲裂,潜意识里就想这样睡过去算了。
但是他不能。
他坚持了一下,硬是咬着牙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他洗了脸,灌了大半瓶矿泉水,拿出手机想先打个电话给陆晚云。
他知道,在一个女孩子的生日当晚,上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车,看起来是多么恶劣的一件事情,不过他有自信能解释清楚,也有自信陆晚云不会怪他。
他没想到手机里已经有一条她发来的未读消息。
“高总,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高总:我上线就是为了下线的。
☆、8…高正铭…2
高正铭的酒一下就醒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喝多了眼花,开了灯将手机举到眼前看了很久,才确认发消息的人和消息的内容都没有错。
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先是打电话给陆晚云,她关机了。再试着给她发消息问“怎么了”,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拉黑了。
高正铭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出门下楼打车。
天气已经入秋,他只穿了一件完全被冷汗浸湿的衬衫,在午夜的凉风中打了个冷战。
暂时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打车去了陆晚云家,上楼使劲砸门,砸了许久才发现她并不在家。
陆晚云隔壁的老太太把门拉开一条小缝,探出头来问:“侬寻撒宁?”(你找谁?)
高正铭指指陆晚云的家门。
“侬是伊撒宁?”(你是她什么人?)老太太不依不饶。
这个问题把高正铭问得愣住了。
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她什么人了。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坚持说:“男朋友。”
老太太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觉得他不像坏人,“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高正铭也不敢再敲门了,生怕再吵醒别的邻居。
他下楼站在夜风里,酒渐渐地全醒了。
刚才一直是拿左手在用力地敲门,这会儿才觉得手臂震得有点刺痛,像无数根小针扎了进来。
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猜不到陆晚云会主动跟他分手。
他更想不到的是,陆晚云会一丁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他。
整整一个星期,他打给她的每一个电话都被挂断,发给她的每一条消息都显示“你还不是他(她)朋友”,甚至他去了她家好几次,她都不在家。
她一下子跟他拗断地如此彻底如此绝情,高正铭几乎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白天还要面对刚上手的新工作,整天有一堆一堆的会要开,禁不起半点走神,只有每天等所有人都下班了以后,才能在办公室里发发呆,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
高正铭有天快下班的时候叫了田澄进自己的办公室。
“干嘛?”田澄进来也不坐下,隔着张办公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高正铭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你先坐下,有正事。”
田澄这才抱着手臂坐下来。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田澄啊,那个污染药厂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跟了。”
“为什么?”田澄一下子靠近他的办公桌,皱眉瞪着他问。
高正铭耐着性子说:“那个地方在山里,交通不便,据说村民们又都很彪悍,我怕你一个小姑娘去会吃亏。”
田澄依旧皱着眉,语气不太好地说:“不会的。”想了想又更生气了,“我的条线,你凭什么不让我跟?”
高正铭头疼。这个女孩子是十足的小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我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田澄哼一声。
“你是我的记者,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也有点急了。
好在田澄还算是会察言观色,见他声音大了一点,就立刻找补道:“我跟摄影记者一起去,他是男的,我们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万一真的情况不妙我们肯定立刻就跑,不会把自己陷进去的。”
高正铭见说不动她,只得用手扶额,想再找个什么理由劝劝她。
田澄自己又说道:“前期的调查都是我做的,高总您这个时候不让我去,我可万万不能答应。”
高正铭沉吟了良久才说:“那这样,你们到了那边,先不要自己过去。我先联系一下当地的环保部门,还有派出所,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到了以后先跟他们碰个头,如果他们不派人,你们就立刻给我回来。”
田澄还想再讨价还价,高正铭马上打断了她,“你再有意见的话,采访成功了也别想发稿。”
田澄撅了撅嘴,“好吧。”
她一肚子不情愿地站起来,“那我出去了啊高总。”
“你等等。”高正铭叫住她,“把门关上。”
田澄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关上了门。
“坐下。”高正铭又命令她。
她重重地坐到椅子里,环起双臂,翘起二郎腿。
“晚云这几天是不是在你那里?”高正铭尽量低声下气地问。
田澄翻了个白眼说,“没有。”
她的表情,明明就是“有是有,但是我就是得跟你撒谎”。
高正铭又扶扶额,努力平静地说:“能不能麻烦你转告一下晚云,不管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给我一个沟通的机会?”
“你自己怎么不去跟她沟通?”田澄没好气地问。
高正铭的火又要被她搓上来了,“我要是能跟她沟通的上还找你干什么?”
田澄冷哼一声。
他强按住心头的烦躁,“就算是我有问题,但是她总要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机会什么机会,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把握机会。”田澄的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我早就跟晚云说了,别在你身上浪费青春,她就是不听。还不是看你家世好,又有钱,就有点不能自拔……”
说完这句话以后,田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高正铭也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你说什么?她跟我在一起……是看我……有钱?”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陌生极了,支离破碎,干涩暗哑。
“当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田澄匆匆站起来,“你们俩的事我拒绝掺和,你自己凭本事去找她。”说着,她就风一般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高正铭没有叫住她,他觉得再跟她说下去,自己都要得心脏病了。
他两只胳膊放在办公桌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十指交错,捏到自己的指尖都泛红了。
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电话那头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孩子。
“高先生您好,我是半岛酒店Harry Winston专卖店的工作人员。您上次在我们店里预定的订婚钻戒,手寸已经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