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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茹毛饮血后,蛊尸相互靠着躺地而眠。见到蛊尸纷纷入睡发出鼾声“呼噜”,卓画溪仍旧不敢动弹,直到瞥见洞外正阳的光辉洒进靠近洞口的地面时,她才敢缓缓站起,一动一顿地抬起脚,小心谨慎地看清踩下去的每一寸,生怕误踏于树枝之上惊醒了蛊尸。
虽说季雪禾的武艺可与蛊尸抗衡,然面前尸群数多,且季雪禾有伤在身,还是莫要引战的好。想着,卓画溪轻摸乌雀的背,手指向洞口的方向。乌雀会意点头,一双小腿脚尖着地,脚跟踮起,一步一缓一停顿地绕开地面碎石木渣,向洞口走去。看到乌雀将至洞口,那群蛊尸依旧睡得安稳,卓画溪这才在扶起季雪禾的时候,低语道:“ 我扶着你走到洞口,动作且要记得缓慢,莫要惊扰了这些蛊尸。” 说罢,她手夹扶于季雪禾胳膊处,抬脚落下慢比龟爬,直到前脚站稳地面不再滑动时才继而抬起后脚。
一步一脚印,一印经纪年。提心吊胆中,前脚上前一步,踏在朝阳下的时候,卓画溪胸口长提着的一气才缓呼出喉。转身,看着洞穴内入眠歇息的蛊尸群,卓画溪的目光抬向挡住烈阳的石窟上,心中思量着若是有法能摧毁此洞穴,阳光照进的时候便可灼亡蛊尸群。然此法只能想想,若季雪禾未曾受伤兴许可办到,奈何他重伤在身。卓画溪想着叹了口气,道:“ 走罢,今日若能寻到哪出有人烟的县镇,兴许能找些药材替你疗伤。”
☆、第七十五章 白练相浴
虽说偏野村镇均相连,相隔也不过是一座浅林的距离。然一连走了几日,却依旧未见着屋瓦檐楼的影子。看着荒野漫漫,楼舒玄一擦额头汗水,道:“ 此阳太烈,我等还需先做歇息得好。”
“ 怎能休息呢?这若早早到了,我们也可早日安身,” 同行中一肩扛锄头的人似不认可楼舒玄话语所言,道:“ 这大伙的命可都是拴在裤袋上,怎能停下?”
“ 程蛋子,我也不行了,要歇一会儿,” 齐若月一屁股落坐在地面,如犬伸舌,“ 这太阳太大了,大伙早就缺水不行了,要是依旧这样赶路,还没到你说的那地方就先渴死了。”
自几日前的那场暴雨后,再不见微雨细露的影子,有的便是日日高阳轮空。程蛋子虽心急如焚,然口舌更露干燥,看着身后一行人各个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不振的模样,他叹了口气,“ 好罢。我们先做歇息。” 说着,他放下扛在肩头的锄头,撑在地面,长吁口气。
汗珠顺着楼舒玄的鼻梁流至口角,酸涩沙咸的味道传递入口,“ 齐若月,我们当真能相信那人?若是去了他所言的地方,画溪要如何?我们还未寻到她。”
“ 我也想找卓画溪啊,” 齐若月喉干得厉害,没开口作声一次都感受到一阵涩痛,皱眉道:“ 可是你知道她在哪么?如此没有目的地找就是死路一条。”齐若月哼哧一声,手中拔开葫芦的盖顶,却倒不出任何水滴,“ 我们这不是一边赶路一边寻他们么。”
齐若月言之有理,然楼舒玄依旧放心不下,“ 可是我们这一路并非见到画溪。本约定衢县相遇,不想衢县被一场妖火烧的不剩,唉…… ”
“ 楼舒玄,你也是奇怪。自己的娘子曲华裳不担心,倒担心卓画溪担心得狠,”齐若月哼一声,将身子往后一靠,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娘子是卓画溪呢。”
“ 驸马说过华裳如今周全无忧,我自然不用担心。且画溪…… ” 楼舒玄说着,声音作哽微顿,“ 是我欠她的,是我的责任。”
正在他们交谈时,一男人竖耳闻声,道:“你们听,这是不是有水声?”
确实,静下心来细听,便能捕捉到阳夹风过枯地的一丝水汽浅音。此微弱的“哗哗”声响听着应当是瀑布的水泻九霄。单单听着水声,喉咙似乎便觉湿润。
“ 那我们先去寻些水,” 齐若月起身,挥了挥手中的空葫芦,“ 走吧。”
瀑布的声音传的很远,水声的磅礴之气丝毫未因林中阻隔而削弱,一点点引领着迷途中人走向那一片难得的清凉之地。
穿过林子,映入卓画溪眼帘的是一条白练从天上来,带着一泻千里的磅礴气势跃过石壁。石壁上突兀出的棱角阻挡,将白练的波涛汹涌柔化,注入底潭时撩起的水花如飞花碎玉。
干涸了许久的身子在见到清泉飞瀑之时便急匆上前,毫无高贵姿态地如兽般俯身饮水。饮够了水后,卓画溪的目光久久落在面前倾泻的白练上,继而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脏污。
盛夏已过,初秋未至的燥热让人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染,长发无力地趴在额头,因长久未有机会沐浴,全身皆是一种粘着的不适之感。乌雀早已急不可待地几步跳入潭中。潭清疑水浅,当乌雀毫无准备地跳入潭中才知晓水深早过其头,双手扑腾挥打。看着乌雀冒失入潭的模样,卓画溪苦笑不得地伸手捞起沉在扑腾呛水的乌雀,将他抱至潭边的石块上。“ 好好坐着,”卓画溪拍了拍石头,摸了摸乌雀的头,道:“ 别掉下来了。” 乌雀点头答应,嘴角也因为方才冒冒失失的举动而有些难为情地笑咧起来,双腿踢踏着水面。
“ 你可也要清洗一番?”卓画溪看向季雪禾,问。
听卓画溪此言,季雪禾嘴角轻勾一句柔声,“ 姐姐是要替我沐浴?”
“ 什么替你沐浴,” 季雪禾似有似无地音调引得卓画溪脸侧一阵薄红,本就燥热难耐的心更如火燎,“ 我不过是看着这几日都无可沐浴,才想着问你一句。”
季雪禾指尖轻捻发丝,“ 如此污秽当真让人不喜,只奈何我不可见,姐姐可能帮我?”
看着季雪禾嘴角挂笑的模样,卓画溪抿了抿嘴,心中想着季雪禾的眼睛若要洗发确实为难得很。卓画溪走去,扶着季雪禾的手,“ 你扶着我,小心。潭中底多有的是青藓显滑。”
二人走进潭中,水深正好盖过卓画溪的身,只露出一道香肩出水面。清凉滋爽的水流涌过卓画溪的全身肌肤,带来一阵痛畅的释然,宛若时积压了许久终得释放一般的顺畅。卓画溪臂弯卷过水花,五指做梳,带水洗梳季雪禾的柔发。替季雪禾洗好发后,卓画溪屏住呼吸,如鱼沉入水中,将本因汗而黏在一起的长发全部沉浸入水中。当卓画溪再次似鲤跃出水面时,溅起的水花粼粼带走她脸庞上附着的污垢。
许久不曾体会到沐浴的清新,一朝入水,竟也沉溺其中,直到无意回眸瞥见潭侧出现的几人,卓画溪本如鱼得水的身子才一僵,“ 楼舒玄?”
站在潭边岸上的一行人看着水中“依偎相靠”的两人,女子纷作羞涩地转过脸旁,男子也尴尬地转睛不看,唯有楼舒玄眼神带着颤抖地注视着水中的两人,干裂的嘴角无力地拉扯出两字,“ 画溪。”
回上岸,一行人皆不言语,目中包含尴尬微灼地看着卓画溪与季雪禾。架势一如刑牢内盘问一般带严肃。
“ 画溪,这几日,你可好?” 最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是楼舒玄,他问。然此问出口,气氛并未被缓和而是更多不知所措的生硬尴尬,“ 只要找到你就好,此路我一直担忧着你。”
听闻楼舒玄此话,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卓画溪双肩之上,暗暗揣测楼舒玄此话中情谊的分量,又心生疑惑地看着面前方才与卓画溪“鸳鸯共浴”的男人。不明所以的思绪在似懂非懂的猜测中得到一个结果,继而嘴角轻瞥,眼神略带如视多情且作薄情客的戏子的蔑视。
这些目光,卓画溪并不觉惊奇,亦或者说她早已习惯。齐若月感受着渐冷凝固的气氛,急忙开口道:“ 这些人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这是程蛋子,” 齐若月说着手指靠在锄头上的男人与他身侧的女子,“ 这是程蛋子娘子。”
看着面前的人,卓画溪眉头皱起,道:“画梅与画莲呢?”
“ 我们走散了,没有遇见她们,” 齐若月摇头,继而言:“程蛋子他们说嶷郡那里好像还没有被感染。我们正准备去。”
“ 嶷郡?”卓画溪一愣,道:“ 嶷郡地处偏远。”
“ 是啊,听说那里还没有蛊尸,” 齐若月点头道:“ 老鱼头说的。” 说罢,她看向一行人中较为两鬓微白的长者,“ 老鱼头的儿子在嶷郡做生意,飞鸽传书说的。”
听着齐若月的话,卓画溪将目光看向下巴留着灰色胡须,依靠在树下的老鱼头,继而问齐若月道:“几时的飞鸽传书?”
“ 应该就是前几天吧,” 齐若月耸耸肩,“ 总之那里听说很安全。”说着,齐若月走至白练前,拧开手中葫芦,顺着溅跃而下的瀑流灌水。
伴随着水流汹涌,时不时几条鱼儿跃出水面,“噗通”一声跳进底潭。“ 你们瞧,这里有鱼,” 见到鱼儿的影子,齐若月笑了出来,“ 抓几条鱼正好来烤着吃。”
见到鱼儿身鳞反射太阳的光辉,一行人眼中均露出期待的光芒。两看着年轻力壮的男子走到池边,“ 这鱼儿当真肥美的很,” 说着,他们手持农作铁叉,猛一把插跃下去,惊起水花似冰碎珠离,动作猛如虎,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 这鱼竟也如此灵活,” 一番捕捉无果,两男人擦着额头的汗,语气也显浮躁。
“ 捕鱼,用的是巧劲,” 歇息在一侧的老鱼头缓缓起身,步履虽不比得年轻人轻快,却稳重。走至池边,他眯起浑浊的双眼,手中本作拐的竹叉轻刺入水中。动作之干净利落,只引起水面涟漪浮现而不见水花飞溅,抬起竹叉时,一条肥硕的鱼被插正着,摇头摆尾地挣扎扭动。
“ 不愧是老鱼头,” 程蛋子不由得钦佩道:“ 老鱼头,你还真是宝刀不老。”
围绕燃气青烟的木柴坐下,看着面前树枝上烤着的鱼,除了腹部伴随着眼神中的垂涎欲滴“咕咕”作响,再无其他声音。乌雀一手拉着卓画溪潮湿未干的衣角,一手指着烤着的鱼,嘴角笑地咧了开。
乌雀的模样着实讨喜,程嫂看着新生喜爱地笑了出来,问:“ 这是你的娃?”
听到程嫂的问话,看着面前脸庞瞧着质朴的人,不知为何,名为怀疑的顾虑在卓画溪心中升起,她拉近了乌雀,正欲开口,却听见楼舒玄说道:“ 这不是画溪的孩子,是她捡到的。” 见鱼烤熟,楼舒玄拿起串鱼的树枝,递给卓画溪,“ 画溪,吃鱼。”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鱼,并为多想地将鱼放至坐于身侧的季雪禾手中。见到卓画溪看似自然的举止,楼舒玄嘴角不经意地撇起一褶。
“ 原来如此,” 听楼舒玄口中所言,程嫂点了点头。她拿起一条烤好的鱼,伸手向乌雀招了招,“ 好孩子,来,过来。”
见到程嫂如此热情,卓画溪拉着乌雀的手渐收抓紧,感受到卓画溪的紧握,乌雀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的担忧,继而朝着程嫂摇了摇头,更紧地贴靠着卓画溪。
“ 小娃子胆子可小,” 见到乌雀似乎心生认生害怕的模样,程嫂倒也不介意地笑起来,继而叹息道:“ 与我家那娃子一样,只是…… ” 说着,她声音低了下来,眼神方才片刻的晶辉也暗淡下来,“ 唉…… ”
“ 不要想了,” 程蛋子打断程嫂的话,拿过一条鱼,虽然他口中不多言,然眼角却也流露悲伤难逝。
此番场景看得一旁的齐若月心中不由也跟着难受起来,她小声在卓画溪耳旁道:“ 程蛋子和程嫂的儿子被蛊尸吃掉了,也是可怜。”
可怜?可为何卓画溪心中丝毫无任何怜惜之情?她看着面前一行人,目光中的不信任就如同他们看待自己的目光一般。
☆、第七十六章 冷夜凉心
夜深林中四处都是暗藏杀机的黑色弥漫。
“ 啊——” 撕裂天际的尖叫声惨寰入耳,伴随粘稠带酸的血腥之味让人心生作呕。
林中的一群蛊尸如守卫兵一般看押着利爪之中抓紧的几人,眼神中的如饥似渴与面前几人眼中的万念俱灰对比鲜然。蛊尸围群的中央,尸王埋首于一女子胸前,一手揽在女子腰肢。女子早已无生的气息,上半身无力向后弯垂,单凭一根脊梁支撑,唯有一双眼依旧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 咔咔”两声从女子胸前骨内传出,在尸王猛一抬头时,咬含着女子肉心的血盆大口随之一扯,经脉与身肉断裂时鲜血如雨挥洒一地。享过人心的尸王一双手紧扣女子腰处,锋利的指甲嵌入其肉,将其身向后扒扯,如丢弃一具无用傀儡一般将女子尸体抛扔至旁侧水洼中。鲜血不过眨眼分毫便浸染水洼之色。
女尸落地,早已顿身等候在旁的蛊尸即刻上前,几双手分别拉扯住女尸各部分,将她撕裂吞下。
另一蛊尸手押一年轻男子上前献给尸王。男人目睹先前女人惨死,早已被吓断魂,双腿不由得哆嗦,因吓破了胆,股间逐渐被温热的液体湿透,“ 不,不要…… ”
尸王看未看他一眼,手作直木捅进男子胸口。
男子张开的口因吸气而发出一字,“呃……”之后不过是空抽搐而无声颤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前插||进一手臂,随着手臂的扭转,他的整个意识世界皆被揉捏旋转挤作一团。疼痛,已经不足以言明感受;酸胀,早已被麻木代替;只在尸王的手握住心的时候,全身随之一颤。
“ 吼!” 一声厉吼声中,尸王猛然抽出手。护着心房的骨被撑开,从肌肤内炸裂,在心脉俱断的一瞬,男子气息如被人提起一般虚无,再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 噜噜,” 俯首称臣的蛊尸们四肢做足,爬至男人尸体旁,狼吞虎咽地啃咬残尸。
“ 如此下贱人之心肺,入了口当真是污了千金贵体,” 稚嫩的童音带着与黑夜相辅相成的诡暗,璇玑一身霞纱将夜色笼入妖怀,不染尤鲜的桃唇微嘟,看着带过撒娇姿态,“ 世间最美味即纯净之物,若言纯净,怎能比得过初生婴孩的美味。”
听见璇玑的话语,尸王染尽鲜血的脸庞扫去,红眸看向模样不过金钗之年的璇玑,记忆中似不曾记得有这位“故友”。
璇玑一步一垫脚,如孩童一般轻跃至尸王身侧,面庞不带任何畏惧之色,“ 不知若是用初襁褓初生的嫩心纯血,可能换来侍君身侧,共筑大业。”
尸王低头,强壮的手掌抬起璇玑的脸,有力的五指紧掐璇玑纤细的脖颈,嗅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时,尸王缓缓松开手,眼神带着一抹淡嫌,“ 蝶溪黄口。” 说道时,腰间伤口裂开,乌色的血水顺应流淌出。
见得尸王受伤,璇玑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