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花渭水不怕死的笑了起来,抬头迎上那寒威的目光,“草民说一不二,都说东帝厚民仁爱,心怀宽广,又何不成全草民的薄愿?”
“你……”东帝气歪了鼻子,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威迫他应下吗?何时,他一国之王赐人荣誉竟变成了逼迫?一想到这里,怒火齐上,沉声道:“来人!”
“是!”左右带刀侍卫恭跪在他面前。
东帝冷冷挥手,“花渭水藐视皇威,对上不敬,速速将这草莽给孤拿下!”
苏无相面色一正,眼见那两个人当真走了下来,不由自主为花渭水捏起一把冷汗。可当事人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周围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岂会无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润玉般轻微却不容忽略的声音响起:“且慢!”
伴随着这一道清泉般空莹的声音,慕君嵘白袍翩飞站了起来。那一道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满了疑惑,心中不约而同发出一句疑问:这是谁?
慕君嵘淡笑从容,墨玉般幽深的双眸浸满了柔润的笑,他走得极慢,但那传入耳边的不稳呼吸却能让人轻易识破了他脸上那病态的苍白。白色锦袍随着他的动作而随风飞卷,犹如一朵朵洁白柔软的云团摆动在他周围,也为他平添了几丝仙人般的虚渺感。
苏无相双眸微敛,手指捻着一朵红色芙蓉,那朵芙蓉花轻轻辗转在她白皙的指尖,像是针尖绽放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儿臣拜见父王,助父王千秋万代,与世同昌。”
东帝盯着慕君嵘看,冰冷的视线渐渐柔和了下来,是以低低动了动嘴。但是声音却被一旁的皇后的笑声掩盖住了,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皇上,小六回来了,你怎么都没有事先跟臣妾说一声呢?”皇后亲昵的挽住东帝的左臂,笑眼底下划过一丝冷意。
东帝神色微怔,呐呐出神:“是,小六回来了,回来就好,就好…”
“呵呵,今日可算是双喜临门呢,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皇上还是不要让一切不相干的人搅了皇上的兴致。”皇后意有所指道,视线灼烈,撇在花渭水的身上陡然一凉。
慕君嵘撩袍跪下身去,仅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他却像费尽了力气般急喘着咳嗽了起来。“咳咳……儿臣斗胆,请父皇宽恕了妖……咳咳,花军师,军师初来京城,又被父王天威震慑,所,所以……咳咳。只是一时不适,恳请父王…饶,饶他一命。”
简短的几句话,他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来,苍白色的脸庞煞时惨白无色。
苏无相忍不住挑眉,今日她和慕君嵘初次相见的时候,他正骑着马,虽然面色苍白,却也没有眼下这般弱不禁风吧?
东帝听完,眉头紧紧皱起,全身上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目光落在垂头跪在下面的白袍身上,良久才叹息了一口气:“罢了,是孤操之过急,没有考虑到少侠的感受,都起身吧。”
“谢皇上。”气氛恢复如常。但是群臣们的心思都不再平静了。
而东帝也在皇后一句不胜杯酌下搀扶着皇后离席而去。
慕君嵘折身而返,淡然如尘的笑丝毫不变,高雅的坐在原位。
唯有花渭水在经过苏无相身旁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性感薄唇微微一弯,似笑非笑。
苏无相被他看得心虚的撇开了视线,心中暗暗好奇,难道他发现了刚才是自己出的手吗?转瞬看着那一处碎裂成齑粉的花瓣,又不太肯定了。
出神地捏起一盏酒,轻轻抿了几口,一个公公携着拂尘走近,委下身道:“六王爷,卿相爷,皇上有请。”
七月,繁华锦簇,幽幽芬芳自各处弥漫而出,揉合在一起,却变成了另外一股味道,让人头晕,无端烦躁。
苏无相顺手捻过一枝凤仙,把玩在手中,身后跟着环剑的今锦曳,一路沉默无言。
直到宫门口。
苏无相算是走得比较晚的,出宫门口时却意外发现了原来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晚,她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素色软轿停靠在宫门外,简约而不失贵气。白色幔帐随风飘荡着,勾缠在风中,古韵十足。视线下移,那一脸温玉般的脸庞正含笑望着自己这边,三分柔润,气氛虚渺,疑是仙台遗姿,又似人间仙境。那双眼,垂落了月光,黝黑中透着点点光亮,像一块儿千古墨玺,凝聚着淡淡光华。
“相爷。”他微微颔首,绸缎长发拂过他的面垂落下几缕。
苏无相有一刻出神,嘴唇微启,“六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慕君嵘的封地远在京城之外,也没有京城里的府邸,按理说应该是被安排在皇宫的皇子殿暂居的,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他却出现在这里,看那一身行头,像是正要出发出宫,故而,苏无相才好奇问出口。
“我正要去将军府。”他的声音温而不弱,轻而不淡,给人以春风拂心的暖意。
“将军府?”苏无相不由得诧异。
身后锦曳适时走上前,在她耳边低低说道:“相爷,白妃的娘家就是老将军府。”
苏无相这才恍然大悟,白妃原名霍白,是老将军膝下爱女,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以为妃子,更是六皇子慕君嵘的母妃。
那么,这样算来,慕君嵘和霍辰霄也带有一丝血戚,辈分上来说,他还得唤霍辰霄一声小舅吧。
但是,看先前两人之间淡漠的距离,关系似乎也没有亲舅侄之间的亲昵。
“相爷可是同路?”慕君嵘试着问道。
苏无相正要摇头,转念又想到今夜东帝的特意嘱咐,临时改变了注意。“正巧,将军府在城东柳巷,与相府仅隔了两条街。”
“是吗?”慕君嵘淡淡一笑,“相爷若是不嫌弃素轿粗鄙,不如上来一道回去吧?”
“那……打扰了。”苏无相微微抱拳,朝那边走去。
轿子不若外面看着那么小巧,容下两个人后也还剩下很大的一席空间。里面搁置着一个矮桌,上面摆着茶具,一个香炉,还有几卷书。
苏无相好奇地拿起书来,看了书名不由得挑眉。她以为皇室子弟就算就算在怎么身心受害也不会泯灭了帝王威迫,那么看的书不是国事政论也是百家兵法。
但是……望着手中那写着乐谱的两个大字,苏无相心中却没有一丝鄙视,反而玩味的勾起唇角:“王爷……好雅致。”
慕君嵘面色微窘,雪色长袖在空中罢了罢:“我这身子做不成什么大事,只能摆弄些附庸风雅的小东西,让相爷见笑了。”
风撩竹帘,月光笼罩在他洁白的脸上,一片红霞曼曼飞扬,顿生风情无限。而这百媚风情中,却隐隐透着一丝萧条落寞。
苏无相眼眸微动,一手闲暇的翻书,凝笑问道:“不知王爷平素都弹些什么曲子?”
“各有涉猎,不过,倒是有一曲独为钟爱的。”慕君嵘倚背,挑起缦纱,淡笑道。
“噢?哪一曲?”苏无相来了兴趣,切口之声连自己也忍不住惊讶了几分。
“观日。”他嘴唇微启,手指一松,细细竹帘丝丝滑落。阴影投射在他脸上,形成一般光明一半阴暗的诡异画面,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一声便如清泉泠石,猛地扣住了苏无相的心。
她素来爱琴,多年以来,也连接了一手好琴。只是,从未在人前抚过。不是不抚,而是不愿抚。琴为知音,知音未到,怎动清弦?
但是,这远远不足以让苏无相惊诧,而真正让她惊色的是慕君嵘那清淡的一句。
世人皆知,观日是琴中圣音,若非琴艺以达登峰造极的境界,谁敢轻易弹弄?
所以,在听到慕君嵘开口之时,她才会忍不住激动。
而慕君嵘伸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胡琴,无言的搭上手指,轻转一拨,铿铿琴声便飞泻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吗?
☆、第五章
他半倚在轿壁上,好看的双眸微微眯起,洁白的额头,墨缎青丝,白衣下的他是那么的静谧安详,放佛一朵墨菊在夜幕下静静绽放着光华。那一双手,好似玉雕师倾尽一生心血精心雕刻出来一般,精妙无瑕,游走在琴弦上,挑出玩转多变的天籁。
观日是长尧国的曲子,以变为基,以快为律,以异为绝……正因为它的多变,急快,奇异,所以抚弄极难,稍有不慎便会化为喑哑噪杂之声,也难怪被称为琴中圣音了。
苏无相心情激动,原本还因今日东帝吩咐自己暂时委身慕君嵘导师教他国伦政道而烦躁厌恶。现在,已经欣然接受了,似乎,还有些迫不及待。
一曲作罢,慕君嵘才睁开微微眯起的黑眸,笑得腼腆,“琴技拙劣,让相爷笑话了。”
苏无相摇头,“王爷抚弄的曲子是我目前听过曲子中最登峰造极的一个,又何必顾步自谦。”
慕君嵘温雅一笑,敛笑疑问:“相爷也爱琴?”
她并未作答,拂袖从他双膝上拿过琴来,意味深长问道:“王爷想听吗?”
慕君嵘淡笑不改,点了点头。
“那先说好,乌哑鬼嚎之声辱了王爷玉耳,本相可不负责。”
“能得相爷亲手抚琴已是小王耳福了。”风轻轻的掀起了他的衣袖,随上苏无相的宽袖,卷动在一起,有股莫名的暧昧意味。
只是苏无相环手抱琴,手拨琴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弦动,心动。
慕君嵘柔和的脸上笼了层淡淡笑意,噙着柔润亲和的眼湖底下微微动了动。
清瑟琴音从软轿里微微飘出,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上异常美妙和谐,是那般的空灵悦耳。
伴随着铿锵一声尾音,锦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相爷,到了。”
苏无相抬目,将怀中琴递还给慕君嵘,“真是把好琴。”
“相爷若是喜欢,这把琴就送给相爷吧,”慕君嵘大方说道,淡笑的脸上是真心实意的赠送,就好比宝剑赠英雄,好琴赠知音。
但是,他和苏无相会是知音吗?
苏无相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把琴王爷还是留着吧,来日方长,还怕不能弄弦?”
慕君嵘也不强求,从她手上接了过来。
苏无相朝他微微拱手,“那,我就先走了,夜里路黑,王爷初次回京,还是小心为妙。”
说罢,转身下了轿子。
锦曳随走在苏无相身后,“公子,你怎么对这个六王爷上心了?”
苏无相脚步微微一顿,转过身来,问:“这怎么说?”
“奴婢刚才在外面听见了公子和王爷的对话了。”锦曳一撇嘴,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相爷最后点醒的那一句。可是,那六王爷和公子又不熟,一向对别人的事都漠不关心的公子什么时候也开始对一个初识不到一天的人开口关心了?
苏无相听了笑笑摇头,语重心长的转移了话题。“六王爷琴音不错,他身为一国王爷却能将琴艺练到这个境界,真是难得了。”
“啊?”锦曳有些跟不上她的跳跃。
她从小被老相爷安排在公子身边,为的不仅是替公子守护秘密,还要贴身保护公子,所以她自幼接触的都是一些男子舞动的枪棍,对于这些风雅东西也算是七窍通了六窍。只觉得刚才从轿子里飘出来的琴声悦耳而已,和欣赏完全沾不到边。
苏无相看她表情反应,只能扶额摇头,“锦曳,你该学学女儿家家该做的那些了,看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哎。”
锦曳略微皱眉,“公子都不急,锦曳更不着急了。”
苏无相打趣的笑渐渐僵硬了下去,负手望着府门处。“先进府吧。”
锦曳看着她的阴影色的背影,见她久久沉默,不忍心问道,“公子难道真的没有成亲这些事?”
苏无相背影僵硬在原地,嘴角苦涩拉开,不答反问:“锦曳,我是谁?”
锦曳猜不透她要做什么,还是反射性答道:“南真第一相爷,整个京城传颂的翩翩公子。”
“是啊,相爷,公子,这一生…还能成亲吗?”
在别人眼中看来的莫大荣誉,但是加注在苏无相身上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疲惫和心碎。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她若当真是男儿也就罢了,可是她却……
或许,这一份心酸,别人不懂,但是悉知她身世的锦曳却不可能不懂。只见她动了动嘴唇,安慰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苏无相回首打断。
她背对着,放下手,转移话题道:“东帝对六王爷比对一般王爷好太多了,我又被下旨做了六王爷的导师,以后会经常和那边打交道,你的脾气要收敛收敛了。”
锦曳顿了顿,方才想起今晚在皇宴上的冲动,暗暗懊恼:“是,奴婢以后不会再犯了。”
“那就好。”
“可是,公子从哪里看出东帝对六王爷不一般了?”今晚东帝见六王爷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激动吧,而且,自己儿子回京了,他却在看见人后才惊觉到这件事儿,是不是也太不放在心上了?就是一般父子,也不至于这样吧?
“就从六王爷回京这么大的事,东帝却对人不闻不问上就可以看出来。”
锦曳啊了一声,更加不懂了。
苏无相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有一种保护,叫漠路疏远。”
锦曳脑袋转了转,恍然大悟:“公子的意思是,东帝是为了保护六王爷才刻意表现成这样?可是……天下人都知道六王爷一生缠病,而且六王爷性子温和,谁还想伤害这样的人呢?”
苏无相摇头一笑,权势争斗,向来秉持的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对自己有所威胁的存在。
但是,这些锦曳不懂,也不会懂。
“睡吧,明日还有的忙呢。”
说着打了个呵欠,朝卧房处走去,独留下仅有一个人深思着。
第二日朝露晨曦,日光疏泄。
苏无相才起身打理完,就看见外面管家急慌慌的身影。
锦曳眉毛一挑,“木伯。大清朝的,见魂了不成?”她实在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儿竟然让一向泰然稳重的相府管家变得如此急慌了。
来人是一个老人,高挑的身子随着岁月的挤压已经微微弯曲,露骨嶙峋的脸上却是一派沉稳精明,这是以前老相爷的贴身侍卫,在老乡也故去后接下了抚养小公子的重任,最后做起了这相府管家来。
他也是这世间除了锦曳唯一一个知悉知苏无相身世秘密的人。
岁月硬刻的脸上佯怒一淬,“去,大白天的乱说话,是不是公子这几天忙,欠礼教了?”
木伯向来面慈心善,锦曳悉知他这是假怒,挑着闪躲道苏无相背后去了。
苏无相这才放下手头书卷,“发生什么事了?”
木伯一拍脑袋,被那小妮子一闹腾,差些忘记了正事,“公子,六王爷和将军过来拜访,现在正在客厅里,”
苏无相面色一变,微微一惊。
南真的将相向没什么交集,以往老相爷还在的时候,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