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止苦有些烦躁,蓦地抬眼看他,换了一个眼神,灯光下,突然就多了一些勾人的妩媚:“有烟吗,不好意思,烟瘾上来了。”
这招大概会奏效,他素来看不惯她放逐自我。
魏长青脸色果然微微一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看你这样就没有,毕竟科学家,”她眼里都是笑,故意放下了头发,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发尾,倒退着走,“陪我去买?”
魏长青差点保持不住风度。她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了。看着她这样刻意地搔首弄姿,要是再跟上去,他都该唾弃自己犯贱。
乐止苦没见他跟上来,面色难看地站在那,心里略略得意,敷衍地一挥手:“拜,我自个去买啰。”
她转身就走。
然而片刻,魏长青喊住她:“站住。”
乐止苦心想,站住就有鬼了。
她假装没听到,甚至故意开始小跑。
魏长青站在原地,心里竟有些气急败坏。
风吹得他心里一团糟,眼见她身影消失在拐角,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长大了。已经和多年前非要缠着他补习的那个小姑娘很不一样。
、
乐止苦还真的去买了包烟。
武夷路这边很方便,有些小卖部开到半夜都不打烊。
街上没什么人,她无聊地叼着一根烟,回家。
烟一直没点着,还有些精力,十二点之前的时间都被她用来打扫卫生。
精装修房基本什么都有,就是空置太久房子积灰严重,她想折顶小纸帽,找出纸来研究的时候,突然想起魏长青那个人其实心灵手巧。
很多年前,他给她的见面礼,是一座用竹签做成的埃菲尔铁塔,足有一米高。
那是她长到十六岁,第一次有适龄男生给她送礼物,礼轻情意重,也许就是那时候,埋下了一颗心动的火种。
现在想想,真是年少无知,把感情看得那么低廉。
纸帽子半天没叠成,还平白浪费她好几张画纸。
她想着算了,最后又有点不甘心,百度了一下教程,才总算叠成个样子。
戴在脑袋上轻飘飘的,她找了个夹子定住。
厨房和客厅下午已经收拾过,剩下的只有两间卧室。
她拎着扫把先去了主卧。露台是个风景极好的地方,不住这,以后可以在这边架画板,不能因小失大。
外面马路还是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和花切切私语。
她放了首歌,自娱自乐,扫着扫着,想起刚才在海边时魏长青那难看的脸色,忍不住笑出来。
对面别墅灯还没亮,那人可能是还没回来。
走的真慢,怎么也不知道买辆代步车?就算距离近倡导绿色出行,那也可以买辆自行车啊。活得还真像个老年人。
不过这些她都管不着,只是莫名有些高兴,放下扫把靠着栏杆,得意忘形地吹了声口哨,然后帽子就飞了。
夹子被风吹得吊在她发丝上晃晃悠悠,像荡秋千。
对面一棵桃花树下,那人仰头静静看着这边。帽子像一叶小船,被风送到他对面,她视线的死角。
乐止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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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止苦觉得,她就算有八张嘴大概也很难把事情说清楚。毕竟她前科累累,曾经追着他去海大制造各种偶遇,还在他心知肚明的眼神里故作糊涂这样的事,早已不知凡几。
他大概会觉得,她刚刚在海边,是在欲擒故纵。
这样尴尬的局面,乐止苦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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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了新家,除了家具不用管,有些家居用品却需要自己去商城里挑。借了文韵的车,一连两天乐止苦都泡在附近的商城。
她对生活品质要求不算太高,但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大件物品买完后,没什么可着急的,她便开始去一些精品店,专门淘一些好看精致的小玩意。比如说碗、杯子、花瓶等等。
买这些东西,瓷器店也不能放过,有的时候这样专精的店更能淘到不少实惠又合心意的。
她喜欢把家里打扮得亮眼一点,色彩浓丽有创意一些,这样可以增加不少创作灵感,也能让她心情更好。如果是自己的房子,她可能还会在墙上手绘。
说到手绘,她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有更新网上的漫画连载了。
手绘板在回国之前就彻底坏了,她也忘记买新的。
在电子城逛了一圈,没找到惯用的牌子,只好买了一个价格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临时充数。
回去后,泡一杯咖啡,做一份巧克力千层,打开电脑,先埋头安装手绘板,调试了一下,乐止苦画了一朵向日葵。
新的手绘板手感不算太好,因为用习惯了之前那个,新的尺寸略有些大,笔头还有些打滑;换上仿纸手感膜总算好点。不想浪费时间等新的手绘板到,只能先这么用了。
她喝了口咖啡,将向日葵擦掉,一笔一笔,行云流水的,一只妖艳的兔子跃然画板上。
兔子是她在国外那段时间压抑的情绪找不到宣泄口的产物。偶尔会带黑超,化基佬紫眼影,抹中国红唇彩,穿粉色性感比基尼,脚上是黑色高跟鞋——这些是妖妖兔的标配,整个一辣眼睛,然而她画好后放到网上,画了三期,内容零零散散,这兔子却仍莫名其妙的火了。
网友给兔子取了个昵称,叫112,并称之为网红中的泥石流,有毒,明明辣眼睛,却还让人欲罢不能。
然而,兔子火了后,画手聚聚却并不想再继续了。
每次点开妖妖兔那个微博,前仆后继的消息提示涌到眼前,总让她有种要被这些爆炸般的信息溺死的感觉。她本就情绪不稳,这下越发难受。
火了之后,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起来,有人留言催她更新,也有人私信她内心阴暗三观不正,还有人表达对112的喜爱之情……这些还算好,有甚者,莫名其妙开骂,还有在她评论里发黄图卖片的。
最后她一恼之下,关私信关评论,才总算清静些。
事到如今,她其实很想弃了这个妖妖兔,但一部分坚守在她微博下的老粉丝,很清楚她最初画112的目的,时常鼓励她,让她有些暖,又有了种莫名的责任感。就算有的时候忙得会忘,想起来时,她还是会画些内容上去,图个一乐。
微博粉丝已有一百多万,这些关注的人,来了去去了来,让她时常有种,她微博首页就是马路口的感觉。每个人逛了她的微博都有不同的想法,她最初传上来的画,却让所有人心生不适。就算有些人留下一些浮于表面的善意,也不能阻挡画暴露出创作者内心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乃至于绝望。
人多了后,她就把前几期画改成了自己可见。
再后来的画,她有时候会虚构,有时候会借鉴生活里的真人真事,但不管怎么样,总算学会了如何传达正能量。
其实,她觉得有些嘲讽,她本身并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人。
这次,乐止苦也不知道该画什么,先传了一张112站在雄鸡上的插图上去,然后才开始构思漫画内容。
她咬着小勺子,不经意瞥了眼楼下,灵感猝不及防扑进胸膛。
她知道她要画什么了,而且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不会灵感枯竭了。
第6章
妖妖兔在海边晒日光浴,和一个小朋友堆沙堡的时候捡了一只蛋,足有她脑袋大,她还挺喜欢的,但那个小朋友也很喜欢。不能明着和小朋友抢东西,她只好想办法,用她脑袋上的黑超换下了这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蛋。小朋友有了黑超还挺高兴,但很快发现黑超太大,他脑袋太小,带不上,于是死活闹着要换回来。
妖妖兔假装耳聋,抱着蛋一路不失优雅地狂奔,终于将蛋带回了自己家。
她累得气喘吁吁,正在沙发上妖孽瘫的时候,蛋说话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微博里和她互关的几个老粉留言。
“我兔牺牲好大,标配黑超都不要了,看来这个蛋不是寻常蛋。”
“啊啊啊,我112终于回来了!沙滩上捡的蛋,恕我直言,我只能想到王八……”
“哈哈哈,兔兔你是回国了吗,看到你上条微博踩在wuli大胸肌,呸,大雄鸡上?”
……
乐止苦嘴角勾着一抹笑,回复一个老粉:“对,回国了。”
回国了,一年多前逃避的那些纷繁往事,又一股脑的回炉。最终,不管是世事无常还是余情难了,都要面对。
这个微博一发,乐止苦责编也找上了门来。
她的正职其实是漫画作者,高中时给杂志、出版书等画插画,大学时出第一本漫画本,此后每年都出,至今已出了六本。打拼这么多年了,算是小有名气,大号乐声已突破百万粉丝。不过乐声这个账号多数时候是她的责编在打理,偶尔帮她发些伤春悲秋的话,惹得粉丝都以为她是如江南朦胧烟雨一般有一腔清愁的女子。
说实话,妖妖兔才更像真实的她。
至于编辑是如何知道她的小号妖妖兔的,事情还要从她在国外时说起。
编辑那段时间几乎找不到她人,敲Q、Q总是没人回应,某天上网,无意间摸到了妖妖兔的微博,于是打算移情别恋,想要签个小鲜肉来调戏调戏。
然后她给妖妖兔发私信,说明来意。
乐止苦本不想让她知道这个小号,于是没理会。好在编辑也没有纠缠不休,但可能一直在窥屏。
她那段时间在画妖妖兔的第三期,当时偷懒用了一个背景,是乐声画《海鸥》时的弃稿,编辑在看完那一期的妖妖兔后重新找上了门,第一句话就是。
“好啊,姓乐的,原来你一直躲在这。”
语气像极了来抓奸的原配。
妖妖兔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了。
这次回国前后,她再次销声匿迹,依旧不上Q、Q,妖妖兔都没有更新动态,更何况是乐声那个账号。
编辑这次找她有大事,最近有家影视公司想签她的《海鸥》,出动画电影。
她签约的天涯路工作室正在洽谈,编辑先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顺便问问她的意向。
和天涯路合作不是一年两年了,乐止苦一直很信任他们,同意他们先谈着,价格好商量。她并不太看重钱的问题。一直以来,钱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够用就行,反正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未了,编辑催了她的新稿,《海鸥·下》预定九月上市,最好能在七月份交稿。乐止苦已经画到一半。
她画漫画本,基本都有手稿,不像画妖妖兔,是用来放飞自我的。
坐在露台上画了好一会,低着头脖子都酸了才被肚子里咕咕响声唤醒。
她饿了,然而不想做饭,也不想做点心。甜的东西吃多了,略微犯恶心。
日子长了,下午五点多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夕阳西斜,用极端绚丽的色彩不由分说地给全世界上色。
哪里都是浓墨重彩,看得人眼晕。乐止苦休息,趴在栏杆上,点了根烟止饿,看着楼下偶尔路过的游客,微微笑。
不知道他会不会烦恼,等以后游客多起来,估计他家房门都会趴着人。
、
自从那次跑到研究所门口遇到魏长青后,乐止苦就换了跑步路线。最近发现附近一处永泉广场,晚上有不少大爷大妈跳广场舞。某次无事,跟着他们跳了跳。她肢体协调能力还算不错,学得也快,于是很快成了大龄舞蹈队的中流砥柱,每天站在前排领舞,抢走老牌领舞不少光彩。
但是大妈人好,不和小年轻计较,每次看到乐止苦来还兴高采烈的,知道乐止苦单身,还热心的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乐止苦都婉言谢绝了。
她发现,跳广场舞也可以放松心情,而且没有跑步那么累,沉浸进去,感觉自己要飞升,和跑步的效果是一样的。也不怪这么多大爷大妈沉浸其中。
端午的前一天,乐止苦还来跳舞,但这天跳的是交谊舞,大爷大妈都两两组队,她落空了。
倒是有大爷想和她跳,但是不好意思。
乐止苦并不在意,自顾摆着手势转着圈。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魏老师?”女生连喊两次魏长青,终于将导师的魂唤回来了。
前面是红灯,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魏长青只是随意扭头看了一眼,就无意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时看得出神,心里好笑,前面的车子动了都没反应过来。
听到学生喊他,魏长青淡定地收回目光,开动车子,过了会,突然开口:“等下你先回研究所。”
女生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没敢明目张胆,很快收回目光,道:“好。”
他本来有事走不开,让学生李墨墨来接一个津城来的老同事,没想到老同事高铁早点,直接坐地铁走了。他忙完事情,车开到半路才接到学生电话,但也没直接往回开,还是去接了学生才回来。
只是没料到,半路上还有这样的奇遇。
她居然去跳广场舞。这样不拘一格,也的确是她性格。
学生在永泉广场附近下了车,魏长青也在附近泊了车,走的却是与学生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找了处长椅坐下,就这么看她跳得额上冒汗,脸上都是喜庆的笑容。
自乐帷教授死后,她就没再这么笑过了。魏长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感觉并不好受。
她应该不是出来跑步的,还穿着高跟鞋和连衣裙,齐腰的长发瀑布一般垂在身后,随着她转动,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
这么短短几天不见,竟比一年多没见还让人觉得久远。魏长青有点意外,又不太意外,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有时会刻意压制,久而久之,也能很好地蒙蔽自己。
他突然想起那次在长乐,魏筹带着他老婆来度假,她在厨房里问自己。
“我真当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她大概以为他不想见她,而他的回复也确像如此。
“我不是来见你的,遇见了我也很意外。”
但其实他一点也不意外,他一直知道,她就在长乐陪着古女士,哪也没去。她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并不靠谱,但好在对亲人保有一片孝心。
说到亲人,魏长青又想起上次在二小见到的那个男生,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除乐帷夫妻俩之外的亲人。
一般别人不说,他都不会盘问对方家庭,以至于对乐止苦,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乐帷是她爷爷,古氓之是她奶奶,除此之外,从未见过她其他亲人,甚至也不曾听她提起过。他在乐帷教授手里当学生的时候,听说过她是乐教授夫妻俩收养的孤儿,但一直没去求证,也不好去求证。
至于如今,她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也无从得知,当年他不会去问她是不是被收养的,今天,他一样开不了口,除了没有适当的时机,也是没有立场。
魏长青在永泉广场坐了好一会,等他们一曲终了又来一曲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