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篇一篇翻下去,发现上次的事果然被翻出来了,新仇加旧账,新闻热度一下子翻了好几番,下面的评论显然是有人在带节奏,众口一词狂骂陆庭修仗势欺人,好几条热门评论还直指陆振明和陆长渊,几乎用八卦的口气把陆家翻了个底朝天。
我粗粗浏览了一遍,发现在大部分网民眼中,陆庭修俨然成了一个不学无术放荡不羁的超级官二代,爷爷是元老级大将军,父亲是政坛高官,他本人年纪轻轻在军中就有那么高的位置,这一切都不得不引人遐想。
偏偏在这个年代,“高官之子”加上“医闹”“打人”这些敏感词,凑在一起就是一篇能让人脑补出十万字情节的小说,难怪这次事情闹得那么大,除了有心人有意为之,还有这件事本身就有足够吸引人的噱头。
新闻越看我就越心惊,这次的事情影响程度大大超出了我的预计范围,虽然陆庭修口口声声说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可事情因我而起,我还是有些难过。
胡思乱想了半晌,我把这些事放到一旁,开始用san的名义给杨泉联系法医和律师,起诉死者家属。
这件事也是经过我的慎重考虑的,杨泉被死者家属打伤后做了伤情鉴定,各种内伤外伤加在一起达到三级伤残,加上这段时间受到的影响,只要法医尸检报告出来,确定孩子的死跟杨泉没有关系,那就能够凭这些东西起诉他们。
这种看似倒打一耙的做法,其实是为了占领先机。
现在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杨泉那天在医院被痛殴,而且被医院辞退,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处于无理的弱势,大家会先入为主的觉得这件事就是他失误造成的,可现在他要是主动起诉死者家属,不说别的,在外人眼里至少会激起一丝疑惑,杨泉为什么还敢主动起诉死者家属?难道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先改变既定的观念,等到法院的判定结果出来,说服力也更强一些。
取证和起诉都注定是个漫长且煎熬的过程,过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在家和外面以及王言家三头跑,年年全权交给家里的佣人看着,至于陆庭修,每天像吃饭一样定时定点给我打三个电话报平安,但他一直没回家。
第一次帮人出头做这种事,而且还是以san的名义,我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事情要是搞砸了,不仅会把杨泉往深渊里推得更深,我身后的整个san的名誉也有可能受损,而且,如果不给杨泉翻供,陆庭修打人的事就会彻底被坐实,到时候舆论会怎样往他身上泼脏水,我已经无法想象了。
虽然陆庭修口口声声说不在乎那个位置,可我不希望他用这么狼狈的方式离开,在我眼里,他只能退役,而不是被强制性的驱逐,所以我必须赢,只能赢。
在这个过程中,让我失望的是杨泉的态度。
他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用王言的话来说,他整夜整夜睡不着,白天浑浑噩噩,晚上懵懵懂懂,真正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蜷缩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一个地方,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之前的折磨本来就让他消瘦了不少,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短短一个礼拜时间,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王言跟医院那边请了长假,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他,就怕他想不开做傻事。
我隔三差五的去看他们,顺便报告事情的进度。
这天,我从王言家里出来,王言送我到门口,我低声问她:“他还是不肯吃饭么?”
“吃不下。”王言眼圈慢慢红了:“昨晚我跟他讲了大半天道理,他好像听进去了,叫他吃饭的时候他也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刚吃东西就吐了……沈小姐,我怕继续这样下去,他熬不到开庭。”
我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样吧,我晚点让医生过来看看……”
“没用的。”王言打断我的话:“他是医生,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现在这副样子,明显是想把自己熬死。”
我:“……”
王言叹了口气:“就算我们还他一个公道,他能不能走出来还是个问题……这件事给他的阴影和心结太重了。”
离开王言家,我突然想起弃医从文的鲁迅先生,他不就是认为医学只能解救病人肉体的痛苦,要真正解救自己的民族,还得救治人的的精神,唤醒民众的觉悟,杨泉现在急需解救的不是肉体,而是他俨然已经溃散成一盘散沙的意志力。
在各方的奔走和协调下,一个礼拜后,我拿到了权威机构提供的死者尸检报告,上面显示,死者是在禁食阶段摄入干硬的方便面导致胃出血,继而引发并发症死亡,严格意义上来讲,医院也许有监督不力的责任,但责任大部分在死者和家属身上。
拿到报告后,我第一时间给王言打了电话,让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杨泉,然后又给陆庭修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
距离这个电话,陆庭修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回家了。
陆庭修接起电话时语气淡淡,听我说完事情的经过后,他没觉得意外:“这样啊……那挺好的。”
我意识到他的心不在焉,立刻问:“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现在是在忙?”
陆庭修一顿,说:“有点。”
“忙什么?”我越发好奇。
陆庭修“啧”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抱怨:“今天几号你还记得吗?”
我想了想:“30号。”
第192章互相制约
“那你记得三号是什么日子吗?”
我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三号是当初我们预定好要举办婚礼的时间。
陆庭修现在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婚礼,我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这个?”
“这可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黄道吉日啊!”陆庭修语气里全是惋惜:“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哎……我要是现在回去准备还来得及吗?”
我连忙阻止他:“你别冲动,既然那天是黄道吉日,结婚的人肯定也很多,你要是不想迎亲车队被堵在路上,那就最好避开这个高峰期,其实结婚嘛,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有没有要结婚的信心……”
陆庭修打断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我本来就不在乎,这段时间忙起来我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借我两个胆子我都不敢这么说,连忙哄道:“哪儿的话,我这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嘛,左右事情是办不成了,你也别着急,等你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到时候就算不是黄道吉日,也要把婚礼办得比黄道吉日更热闹。”
这话取悦了陆庭修,他果然不再纠结:“对了,我刚刚给你的邮箱发了一份邮件,里面是我这些日子闲得无聊做出来的婚礼策划,你找时间看一下,还有,结婚那天需要宴请的女方宾客你找时间给我拟个名单,我也好制定请柬。”
我:“……”
看来这次的事情尽管闹得这么大,连陆振明都不同程度被波及了,但对陆庭修这个当事人是真的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思做婚礼策划。
我真是服了他。
挂断电话,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这件事想要彻底解决,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时间,我张罗律师为杨泉起诉死者家属,起诉理由是污蔑和故意伤害,造成杨泉三级伤残和名誉受损,法院很快就受理了这件事。
就在我以为不久就能开庭审理还杨泉一个清白时,法院那边突然没了消息。
一连好几天法院那边都没动静,打电话过去催促,对方各种推脱,连律师都是一脸茫然,我这才意识到有人在暗地里阻挠这件事。
陆庭修目前以停职观察的名义被留在部队不能出来,这件事即使告诉他也没什么用,我左思右想,想到了陆振明。
能让法院拖延这件事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陆振明是不会阻挠这件事的,那在背地里捣鬼的只能是和陆振明敌对的那个人了,毕竟案子拖得越久,对陆家越没有好处。
只是我还没找陆振明,陆振明反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天我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里,一进门张嫂就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陆先生来了。”
我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进了门,一眼就看到陆振明正抱着年年坐在沙发上,爷孙俩正在玩一个魔方,两人意见好像不一致,说话声一个比一个大,只是陆振明脸上一直带着浅笑。
听见我进门的动静,陆振明拍拍年年的脑袋:“年年,你去旁边玩儿,我有话要跟你妈妈说。”
年年听话的从他膝盖上跳下来,自己到一边玩去了。
我快步走过去:“陆先生,法院那边的事……”
“我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做手脚了。”陆振明说:“这件事我会尽快解决,你不用担心,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我竖起耳朵:“您说。”
“最近庭修一直被扣在部队,他配合上面的调查,但是想法很消极。”
我一愣。
“你应该清楚我所说的消极是什么,他根本就不想在部队继续待下去了,我花了将近三十年时间才把他培养到现在这个位置,再加上现在这个敏感时期,所以我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上将的位置,沈小姐,要是想顺利帮杨泉把官司打赢,庭修那边,你得负责跟他沟通清楚。”
我皱起了眉头,因为陆振明的态度。
目前我有求于他,他也有求于我,本来这种事情双方心平气和的谈一谈,说不定就达成了,可他现在就算有求于我,也是用这种高高在上命令式的语气跟我说话,这实在让我很不爽。
不爽归不爽,我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委婉的说:“庭修是跟我透露过这方面的想法,他有他的主见,我就算想跟他沟通,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别找借口了,庭修现在只听你的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必须让他打起精神应对这次的危机。”陆振明顿了顿,对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阴冷表情:“你要是做不到,或者根本就不想做,那杨泉的事,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威胁,又是威胁。
我打从心底厌恶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由得有些毛了:“陆先生,杨泉的事要是不尽快解决,对庭修和您也没有好处,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个吗?”
“想过,不过影响不大,其实想要解决这件事,还有个更简单直接的办法,那就是杨泉死了,所有的事情就解决了。”
我眯起了眼睛,拳头慢慢握了起来。
“民众要的不过是个交代,杨泉的死就是最好的交代,只要满足他们的看热闹心理和正义感,过不了一个月,这件事的热度消减下去,谁还会记得杨泉是谁?”
我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不得不说,就算不想承认,但陆振明说得很有道理。
只要杨泉一死,医院那边再赔点钱认个错,给这件事一个“圆满”的结局,不出一个月,更新换代的新消息就会让健忘的民众忘记这件事,到时候别说陆庭修,恐怕连杨泉是谁大家都记不住,也许再过个一两年,再有医闹事件发生,杨泉会被拉出来口头鞭尸一阵子,过后该干嘛干嘛,年代久远的事缺少证据,想查证都没办法。
难道我做了这么久的努力真的要败在陆振明的威胁下?
我不愿意看着杨泉活活被舆论逼死,可要我开口要求陆庭修在他不愿意待的部队留下来,继续做陆振明手下的棋子,这让我怎么开得了口?
我一直不说话,陆振明也不着急,只是淡淡的看着我:“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时间不多,最好明天能给我答复,否则错过最佳占据主导位置的时间,别说庭修,连我都无力回天,到时候杨泉必死无疑!”
第193章选择
我的心立刻揪紧了。
五年前我被陆振明一句呵斥吓得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五年后,我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姜是老的辣,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陆振明对我放完话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对不远处的年年招了招手:“年年,过来。”
年年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走了过去,缩在他怀里,时不时看我一眼。
陆振明和年年待了半个小时才离开,他前脚刚走,年年就问我:“妈妈,爷爷是不是在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不太确定刚才陆振明说的那些话年年有没有听懂,但私心里我是不太希望年年和陆振明关系变僵的,我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跟他说话的时候你不高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年年肯定的点头。
我叹了口气:“年年,你还小,很多事情不能用高不高兴来断定它的性质……”
“反正你不喜欢爷爷就是了,对不对?”
我被噎了一下,皱眉看着年年。
年年振振有词的说:“那就是爷爷不对,有些话知道你听了会不高兴,那他还说?”
这一刻年年的维护我不知道是该感到暖心,还是该感到无奈,连年年这个才几岁的孩子都看得出来陆振明对我的恶意,他到底是有多不屑于掩饰?
陆振明给了我时间考虑,可我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去考虑这个问题。
一方面是陆庭修渴望已久的自由,一方面是我和王言拼命救出来的杨泉,从感性上来说,我更趋向于陆庭修,人都是自私的,我和杨泉非亲非故,没必要为了他牺牲陆庭修的自由。
可理性告诉我,如果我真的帮了陆庭修,从而害得杨泉被舆论活生生逼死,那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晚上我失眠了。
人的一生大多数都是在各种烦恼里度过的,每个年龄阶段都有不同的烦恼,也许过个三五年,回首过去,当初让你纠结得夜不能眠的烦恼放到现在来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在当下这个阶段来说,它确实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比如现在,我不知道和陆庭修在一起这件事是不是对的,可眼下来看,无论是对我对他还是对陆振明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我只是找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嫁了,也许这个时间我正在呼呼大睡,因为要养精蓄锐明天上班赚钱,如果陆庭修按照他父亲的心愿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也许他现在会搂着娇妻抱着孩子,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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