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8元了。
她对自己的工资相当满意,这已经是她同龄人薪水的一倍了。
姐姐大学本科毕业,在教育局上班,也不过领着微薄的薪水。
自己刚刚参加工作就能拿这么多钱,她实在是满意得不得了。
除了这些,偶尔,所长还会悄悄地拿出一个笔记本来,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上“宋晓琪***元,张美玉***元……”让她们一一签字,一边递给她们几百块钱,一边说:“别出去说,分行不让乱发钱。”
张美玉的心里乐开了花,她是个乖小孩,只要行里发了钱,就会迅速地把钱交到妈妈的手里,看着妈妈兴奋的样子,张美玉比什么时候都高兴。
张美玉的父母离异,她和姐姐跟着妈妈生活。
张美玉的父亲是个情痴,只不过痴的不是张美玉的妈妈。
在张美玉最早的记忆里。爸爸和妈妈就很少说话,即使妈妈想跟爸爸多说几句话,爸爸也是一副漠然的面孔。
后来她长大了,知道爸爸在外面有一个初恋情人,两个人当年因为误会没能生活在一起,而这个误会纯粹是妈妈故意而为之。
妈妈爱爸爸,爸爸爱他的情人,两个相互折磨一辈子的冤家在两个女儿渐渐成人后和平地分了手。
爸爸去找他的情人,妈妈带着两个女儿一起生活。
张美玉不恨爸爸,只是觉得妈妈可怜。
第4章 一万块
张美玉早就看上了那条铁锈红的甩裤,就等着发工资去买呢。
宽大的裤腿,随风飘逸,更显出自己的好身材。
待会儿快下班的时候,就把钱取出来,留下买裤子的钱,再把其余的钱交给妈。
张美玉正在美滋滋地想着,陈姐推门走了进来。
宋晓琪起身去开营业室内的小铁门。
陈姐一边往自己的座位上走,一边说:“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中午我婆婆要吃红烧肉,我光炖肉就用了一个小时,一直忙到两点,脚不沾地,又往这儿赶。哎呀,真是累死我了。”
宋晓琪忙说:“没事,来了不也闲着没事吗?”
张美玉悄悄瞅了一下墙上的钟表,两点三十五分,陈姐迟到了整整三十五分钟。
储蓄所在营业期间,员工不得少于三人,值班期间不得少于两人的规定在这里完全形同虚设。
只要不被营业部下来检查的人抓住,怎么样都可以。
下午的储户明显比早上的人多,这让张美玉很高兴,一天到晚,傻呆呆地坐这儿,真不如干点活开心。
快四点的时候,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金丝边的眼镜,说话彬彬有礼,看样子像是个既有文化,又有地位的主儿。
男人拿出一个精致的皮包,从中取出一张定期存单对宋小琪优雅地说了两个字“转存。”
宋晓琪抬起头,看见男人,淡淡地问:“利息存不存?”
“不存,取出来。”
男人惜字如金,引起了宋晓琪的强烈不满,她沉着脸好像男人欠了她五斗米。
陈姐正好从卫生间出来,走到营业室,猛一抬头,看见了男人。
她慌忙奔到柜台面前,殷勤地说:“徐主任,转存哪?今儿不忙吧?”
“不忙,今天没有什么病人。趁有空,把存单倒一下。”
宋晓琪一听这话,猜想这个什么徐主任一定是人民医院的医生。
医生是不能得罪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走到人家的门上,看人家的脸色了。
于是,她很快换了一副面孔,还特意抬起头对徐主任笑了一下。
张美玉接过宋晓琪递过的新存单、旧存单、利息单,利落地在每一张单子上盖好章子,取出利息递给了宋晓琪。
宋晓琪清点了一下现金,站起身,态度和善地说:“这是利息和新存单,您收好了。”
徐主任瞟了一眼存单说:“谢谢。”
陈姐一直满面堆笑地站在柜台后,徐主任临走的时候对陈姐说:“有什么事不方便的,去找我。”
“哎,少不了要麻烦您。”
徐主任走了,陈姐对张美玉和宋晓琪说:“这是外科主任,有名的一把刀,你俩在这呆的时间太短,所以不认识。这种人,说不定哪一天就要用上他,以后他来了一定要热情些。”
宋晓琪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蛮有气质的。”
宋晓琪和张美玉在这里呆的时间差不多一样长,可不同的是,张美玉刚刚毕业,可宋晓琪却是个工龄四年的“老员工”,从别的支行调过来的。
宋晓琪不是正式工,她的表叔是行里一个不算太小的小领导,所以她进了工行做临时工,希望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转正。
行里这样的临时工很多,几乎每个储蓄所都有,他们虽然是临时的,可做派却比正式工还要牛气,谁让这个行业充斥着各种关系呢?
刚到四点半,宋晓琪就对张美玉说:“结账吧,不会有人来了。”
张美玉开始清点库存的现金,她纤细的手指在黑色的算盘上飞舞着,很快就得出了现金总额:三十七万零七百八十六元两角。
张美玉扭过头,想把这个数字告诉宋晓琪,可看见宋晓琪也在打算盘,就住了嘴。
算盘这个古老而神奇的东西在银行里的用处太大了,每一个新员工都可以领到一个小巧,精致的小算盘。
以后在工作中的每一天,谁都离不开它,点钞用它计数,结账用它合计,做报表更得用它。
人在打算盘的时候,就怕两件事,怕身边人打断自己的思路,更怕有人动了自己的算盘珠子。
张美玉深有体会,所以她不能打搅宋晓琪。
宋晓琪噼里啪啦地结完账,小算盘上留下的数字是三十八万零九百八十六元贰角。
她把这个数字写在一张红色的传票上,对张美玉说:“库存380986。20。”
张美玉瞅了瞅自己的算盘,说:“我怎么比你少9800元?”
宋晓琪很淡定,说:“没事,你再点一下现金,我再结一次账,看哪里出了错。”
库存和账目碰不上,是个正常的事,不是现金点错了,就是账目算错了。
张美玉一点也不慌张,她再次清点了一下库存,得出的数字竟然变成了“370986。20”。
怎么还不对,这个数字和宋晓琪的账目整整差了10000块,也许是宋晓琪把账做错了。
张美玉把库箱子合上,凑到宋晓琪的面前,可是她清清楚楚地在宋晓琪的算盘上看到的数字还是“380986。20”。
张美玉慌了,这样看来,自己的现金真的少了一万块,这怎么可能呢?
一万块钱,百元的票面可是一把,十元的票面就是一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点错了呢?
宋晓琪歪着头对张美玉说:“美玉,我的账不会错,你再点一次库存,看到底是多少钱。”
张美玉的心砰砰乱跳,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第三次清点现金。
这个时候,陈姐走了过来,对美玉说:“别急,这么大的金额,又是整数,一定是点错了,慢点数。”
张美玉的手心已经出汗了,她耐着性子把所有的钱数完了,还是“370986。20”。
陈姐盯着张美玉的算盘,看见这个数字,也急了,怎么可能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到底是钱少了,还是账错了。
陈姐不相信张美玉了,她觉得一定是张美玉把钱点错了。
于是,她对张美玉说:“你起来,让我来点一遍。”
张美玉惴惴不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陈姐一捆捆,一把把,一张张地仔仔细细地又过了一遍。
张美玉和宋晓琪盯着陈姐的算盘,她们悲哀地发现那亮晶晶的算盘珠子又排出了这个相同的数字“370986。20”。
两个不同的人,三次得出了相同的数字,证明这个库存完全正确,那么会不会是宋晓琪把账记错了呢?
陈姐把眼光投向了宋晓琪,宋晓琪见状也有点心虚了,忙说:“要不,你再检查一下我的账。”
陈姐不说话,从宋晓琪的手中接过传票,仔仔细细地核对了一遍,没错,库存现金就应该是“380986。20”。
气氛开始凝重起来,陈姐对两个人说:“别傻站着,把抽屉全部打开,赶紧找,要么是晓琪丢了一张传票,要么是美玉把一把钱掉到哪里了,不会丢钱的,怎么可能呢?”
张美玉和宋晓琪把所有的抽屉全部打开了,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排除,结果却什么也没找到。
陈姐急了,命令两个人把桌子朝外拉,她亲自钻到桌子下面查找,忙活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张美玉的库存少了整整一万元。
张美玉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实在搞不清楚这一万块钱怎么会不翼而飞了?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汽车喇叭的声音,张美玉朝门外一看,保卫科的库车停在储蓄所门口的马路边上,那个常来接库的小伙子从车上跳下来,烦躁地盯着这边看。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让库车再等会儿,还是就这样把库箱子锁好,若无其事地交给保卫科。
她求救似的看看陈姐,陈姐盯了一眼门外的库车,对美玉说:“没事,把库锁好,不要吭声,交给他们吧。明天早上我们再查。”
张美玉就像忽然有了主心骨,她镇静地把所有的现金放进库箱子里。
宋晓琪也把公章,空白存单放进库箱子,慌乱间竟然把今天发生业务的传票也塞了进去。
两个人默默地合上箱子,一人一把锁锁上了箱子,又把各自的钥匙放进随身的皮包里。
气氛格外的凝滞……
张美玉提着箱子走出储蓄所的大门,保卫科的小伙子等得不耐烦了,一边嘟囔着“怎么这么慢?”一边接过箱子扬长而去。
库车走了,张美玉的心又沉重起来。
她干了三个月的出纳了,下午对不上账的事情也有过,可往往都是几十,上百的小数字,这样的数字一定是记错了账。
今天少的可是一万块。如果有零有整还好说,整整一万块,真的太蹊跷了。
张美玉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厉害,她用手摸了摸,感觉脸颊火烫。
宋晓琪一直呆呆地站在柜台里盯着张美玉看,陈姐安慰说:“没事,在储蓄所干出纳和记账,这种事随时都会发生,明天早上,我们再查查,看是不是付钱的时候,给人多付出去了一万块。这种情况一般都能找回来,别想了,反正库已经送走了,明天再说吧。”
宋晓琪喃喃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看来这个柜台是坐不成了,一万块呢。你们是正式工,一万块是你们十几个月的工资,我可是临时工,一万块就是我几十个月的工资。”
张美玉对宋晓琪说:“别那么悲观,说不定明天一大早,我们就查出来了呢。”
宋晓琪努力地咧着嘴笑了笑,对张美玉说:“那倒也是,算了,不想了,回家。”
宋晓琪第一次帮着张美玉锁了房门,两个人默默地走到了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回家了。
第5章 蹊跷
下午的公交车比早上的宽绰的多,张美玉坐在座位上,脑子里像演电影一样把今天接待的所有储户想了一个遍。
今天总共也就十三笔业务,转存只取利息的有三个人,存钱的有五个人,取钱的有五个人,就这么几个人,会错在谁的身上呢?
车到站了,张美玉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慌忙跳下车,步履沉重地往家走。
一进家门,妈就迎上来说:“美玉,吃饭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麻辣鸡块。”
张美玉“哦”了一声,没多说话,转身去卫生间洗手。
她从小就爱吃麻辣鸡块,一次能吃小半只鸡,可今天,哪有什么胃口?
从卫生间出来,妈已经盛好了饭菜,坐在桌前等她吃饭。
张美玉问妈说:“我姐呢?”
“你姐今天有事,不回来,你吃你的,甭管她。”
张美玉拿起了一个馒头,掰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自己的碗发呆。
妈觉得奇怪,这孩子今天出什么事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美玉,你有点不对劲啊,出什么事啦?”
张美玉的思绪从今天经手的十三笔业务中回到了家,她抬眼看着妈,忽然想起下班前忘了把工资取出来。
她故作轻松地对妈说:“没事,就是今天储户太多了,我太累了。对了,妈,我发工资了,可是太忙,忘了取了,明天我把钱取出来交给你。”
“吓死我了,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上班出了差错。整天跟钱打交道,一定得细心,不能出差错。工资不着急,啥时候闲了再取。”
张美玉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妈妈今天发生的事情,可这会儿,她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对妈说,明天,说不定明天一大早就找到了呢。
吃完饭,张美玉要去刷碗,妈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心疼地说:“行了,你回屋歇着吧,我来。”
张美玉没有勉强,满怀心事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张美玉一头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一万块钱。到底哪儿错了?不可能平白无故少一万块。
库上有两把锁,她和宋晓琪一人一把,能够接触现金的只可能是她们两个。
按制度说,随时都应该锁好两把锁,可有时候,哦,不是有时候,是经常,库都没锁,可库箱子放在她们两人的中间,一个出纳,一个记账,丢了钱,两个人负责。
今天上班的只有三个人,可陈姐压根没碰库箱子,那嫌疑人只能是自己和宋晓琪。
中午吃饭的时候,自己去买饭,宋晓琪一个人待在所里,可自己走的时候,是把库箱子锁好才走的。
自己没拿那一万块钱,难道是宋晓琪拿了吗?
想到这儿,张美玉忽然觉得自己很小人,这么怀疑宋晓琪,有什么根据?
况且宋晓琪怎么会拿那一万块呢?她拿一万块,既要赔偿又要被当做嫌疑,实在不上算。
张美玉没上班的时候,一直觉得银行制度森严,就是铁板一块,可她工作的时间越长,越发现基层储蓄所管理混乱。
很多情况下规章制度形同虚设,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看不见,可不出事是不出事,一出事就是大事。
就像那个库箱子,张美玉是出纳,可她和记账员相互复核,的确是应该一人一把锁,两个人同时开锁,同时关锁。
可宋晓琪根本就不锁,只是在每天下班前装装样子,还是把锁子递给张美玉,让张美玉替她锁库。
替她做这些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可这样的话,一旦出事,两个人都有责任。
张美玉越来越觉得在这个小储蓄所里上班,维系正常运营的完全是道德,不是制度,更不是法律,如果所里有人想动手脚,她分分钟都有机会。
张美玉越想越害怕,可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那么多基层都是这样,要是出事的话还不天天闹翻了天,况且银行这种地方,不是随随便便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