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见过,在我认识你之前,在丰收之城。我住的客栈的老板和他的母亲。”无名捂着嘴巴,又指向了另一边,“那个我也见过,小心……”
一个小男孩朝着乔然跑来,乔然还没来得及躲开,就看到小男孩从自己的身子中穿了过去。
“这个你总见过吧?”无名抓住乔然的手说,“就是他撞翻了你的棺材。”
“你……没看到,他刚刚从我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乔然举起无名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我们是变透明了吗?”
无名小跑了几步走到一处摊位,拿过一只碗,抓了几次都如猴子水中捞月,她朝乔然点了点头,“我们是死在了溪河村吗?”
“这里应该就是幽冥河的结界了。”乔然看着入殓村的村民出现在了街市的人群里,“无名,从遇到我,你就一直在问一个问题,我们经过的地方是人间吗?”
“我们一直在梦境中是吗?丰收之城的番波草,入殓村的多嘴鱼,凤凰镇的凤凰花……溪河村的老板娘都是假的。”无名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想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她以为自己走了千山万水,历经了重重险境,原来都是梦一场,“谁把他们造进了我的梦境里。”
无名红着双眼看着乔然,“为什么梦里只有你是真的。还是有一天我发现,你也是假的……”
“花城,一花一念无量劫。”乔然看向无名默默地解释着,“你所经历的都是你的一念罢了。入殓村死而复生是我的一念。凤凰花开为自己心爱之人,让那么多人丧命,溪河村为了自己的欢喜,毁了别人的爱情,是你的一念。”
听到乔然的话,无名竟然没有一点反抗,好像那些事情,都是她曾经经历的一样熟悉,她整个人缩在原地,“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以前的我吗?”
“你不是去了通灵阁想去寻找答案了吗?这是你内心最想知道的答案。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告诉了你。”乔然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花展灯熄灭后,坐着渡船离开了幽冥河奔向各自的梦境中。
☆、第十章
太阳从天边出现,整条街道的花展灯熄灭,花城里空无一人。无名和乔然游走在街道中央,昨晚的幽灵河水也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实木楼梯,楼梯像万花筒般没有尽头的旋转。
两个人坐在楼梯的高处远目着,天那边一群蓝色鸢尾蝴蝶和赤色火焰蝴蝶飞过,无名指着蝴蝶飞去的方向叹着气讲道,“那里就是丰收之城,原来也是花城里的一场梦境。”
乔然笑着看着天边飞过的蝴蝶,安慰着无名,“不用叹气,你走以后还会有很多个无名去到哪里。你是第一个,后来每一天的无名都在重复着你的故事。”
过了一会对岸某一座村庄从水中被巨龙拔起,琉璃剑变成剑雨,对岸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无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腰间的琉璃剑,有些紧张地说,“终于到溪河村了。”
乔然看着对岸走进竹林的两个人,认真地对无名说,“无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最初的你是真的。你一定要清楚,如果连你都认不得自己,那么谁也拯救不了你。想要安全的离开花城,就要放下你心里的执念。一念花开,花城里这一念就是你的无量劫。”
“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我是真的,剩下的都是假的,那你呢?我要怎样在无数的乔然里认得你。”无名望着乔然想要得到心里的答案。
“琉璃剑不会认错人,无数个无名会出现,无数个乔然会出现,但是这世上琉璃剑只有一把。如果过了很久我们都没有能力走出花城,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用这把剑,给我留下一个伤口。那是唯一可以不会错过我的机会。”
傍晚过后,太阳落山花展灯亮起,躲在幽冥河岸边的无名偷看着,刚刚从溪河村归来的自己,“早知道以后会有那么多人说这些话,我应该想好再说的。我觉得昨天说的那句太傻了。”
乔然忍不住偷笑着,“那这句不是更傻?明天他们也会躲在这里说一样的话。”
听到这话的无名赶紧捂住嘴巴悄悄地回了花城。
又一天清晨无名听到另一个乔然再对着另一个无名讲着同样的话,“想要尽快走出花城,就要破掉心中的执念,否则只能生生世世被困于此地。”
带着伤疤的乔然抓住了看热闹的无名把她拖进了街角,无名诧异的问着,“跑什么跑,你看到自己又不是什么妖怪?”
大口喘着气的乔然停下脚步,“你不能和他们有任何交集,如果今天的她见到了你,从那一刻以后,她就是新的无名,你就不会知道她下一句的要讲的话,要去哪里?”
“她会和他的乔然商量对策,是吗?”
“是的,那个乔然也会给她,我不知道的想法。我无法预测他们会如何商量对付我们?”乔然认真地看着无名苦笑着说,“我了解我自己,那个乔然一定会出点子,让你杀了我的。”
无名的眼神划过那天琉璃剑给乔然留下的伤疤,“那个乔然身上也带着和你一样的伤疤,你白挨了那一剑。”
乔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疤,“这就是花城都没有办法破解的伤疤,我的这个伤疤是真的琉璃剑所伤,这是一辈子的伤疤。过几天还会有很多带着伤疤的乔然出现,只有我的伤疤是永远不会痊愈的。”
“一辈子的伤疤……永远不会痊愈。”
乔然看到无名眼底划过的哀伤,打趣地说着,“反正都是修行之人,在乎这些做什么?”
七日过后,花城已经无处可躲,无名终于撞上了不知道第几日来到花城的无名。
“新的无名出现了。明天我们……”
“你现在就杀了我。”乔然眼神坚定的一字一句地说着,“杀了我。”
那晚无名和乔然没有任何争执,无名没有讲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乔然直到天亮。
果然第二天过后,不知道第几日的上岸的乔然死去了。幽冥河岸旁有了乔然的尸体,接下来陆陆续续乔然的尸体堆积到了岸边。
那日之后无名不再讲任何话,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红色的光芒和深黑色的阴影混合成一道暗淡而怪异的光,其中有一片羽毛,白得闪闪发光。
“有客到,有客到,有客到。”三头鸟的叫声响起。无名回头看幽冥树大门紧闭,说着,“我要乔然来还你上次欠下的债。”海风吹动了幽冥树上的人形树叶,一阵阵哀嚎声。
大门打开里面却不是无名熟悉的欲望山,而是那晚的溪河村。箫声响起,无名终于止步了。她好像听到乔然对着她一句一句说着,“那是你的执念。”
巨龙盘旋在乌云中,冲着无名怒吼着,无名默念着,“琉璃剑出鞘。”
大雨中一把亮得耀眼的宝剑破空清啸而来,无名的耳边再一次清晰地传来那句梦语,“主人,我在这……”
“琉璃剑杀了我。”剑停在空中无名闭着双眼能听到,剑与大雨摩擦的声响,它停在了无名的颈上,就在那一刻无名忽然笑了,笑得像夜晚的星空一样平静。箫声忽然变成了悦耳的歌声,溪河村消失了,欲望山出现了。无名睁开眼睛,看着通灵阁内一只荆棘鸟从阁中飞出。
它飞过了花城停在了竹林间,竹林间白色花开。竹子一节节死去,变成了荆棘林,荆棘鸟燃起火焰一般的羽毛,朝着最长最尖的那一株扎了进去。
一号拍着手在通灵阁门口鼓着掌,骄傲地说,“关了它那么久,这首歌唱的最好听。”
通灵阁消失,幽冥树关上了巨门,只见一只巨龙的残影挂在树间,“谢谢无名姑娘,送来这份厚礼。”
三头鸟的叫声回荡在大海中,“送客,送客,送客。”
无名醒来时,花城变成了镜花宫,镜中无数的无名在花瓣中,花瓣外无名听到乔然大声呼喊,“不要做傻事。”
琉璃剑落,镜宫破碎。一片花瓣落在了无名手中,上面写着两个字,“叶秋。”
“无名你没事吧。”乔然急忙跑到无名身边,“你手中拿着什么?”
乔然刚要举起无名的双手,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发现无名的双手满是泪水。
“乔然,我记得叶秋这个名字。他就是我的执念是吗?他是我最爱的人。”无名看着手中的花瓣,就在执念一破的那一刻,她记忆中的画面,开始清晰。
梦中那个男子身穿一袭红衣,跪在她的眼前说,说着,“主人,我的名字叫叶秋。”
作者有话要说:《祖堂集·归宗和尚》:“师教中有言: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须弥纳芥子时人不疑,芥子纳须弥莫成妄语不?”
生如芥子有须弥,心似微尘藏大千。
☆、十一
箫声如诉如泣的响彻天际,花城的景象一点点消失在两人的眼中。幽冥河的河灯在河水中变成了一株株梅花,形成层层梅林。隔岸的几处梦境也纷纷破碎,丰收之城的蝴蝶在天空的雪花中消融,远处千丈高的溪河村变成了重峦叠嶂的雪山与天际的云海相连。无名手中带着泪水的花瓣落地,变成了漫天的雪花。大雪中这世界所有的色彩都抵不过雪与光的重叠。
“我们到了极北之地。”乔然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手中融化。无声的雪花带着有声的想念。它的重量是一滴泪水。
这一次没有一点惊讶的无名只是静静地说着,“乔然,我要看一下你的伤口,我想知道我身边的你,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乔然吗?”
乔然笑了一下默默地挽起袖口,一道深深的剑痕在手腕处,“你看这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的,就是一定是真的我。”
“所以真的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叶秋是谁?知道我心底的执念,甚至知道我去通灵阁真正的心愿。你竟然为了救我,不惜在自己手上留下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是你救了自己,不是我……我是乔然,一个和你一样有着执念的人,所以我们会相遇,因为我也要去寻找我自己。”
“你认识以前的我吗?能告诉我,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是……”无名皱着眉想了很久不再开口。
“无名在梦中的世界哪有什么好坏,只有选择。我这样讲你未必会懂,我想等你一点点放下执念,就像花城这次。你试着放下你的执念,你的问题也就会有答案了。”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我的执念是不舍凡尘。”
无名想到在人间经历的种种不屑的说着,“这凡尘有什么好不舍的。”
“那我说凡尘中有叶秋呢?”
听到这个名字无名忽然心口一紧,手指一颤。
“我们来到这里无非就是选择,选择继续沉溺,然后因果循环,我们就这样永远在路上。花城散了,还有远处的雪山,雪上融化了,还会有深海。五色通天石不是真的在天涯海角的每个角落,而是佛前的一朵花罢了。”
“那花也太大了吧,我们走了那么久。”
“有多久,不过是一念之间。”
箫声响起迎雪木打开了极北之地的大门,梅花变成了迷宫,第一个通天石就在迷宫的出口处。极北之地的时空一片黑暗,没有一点阳光,像极了赤色魔域。相同有的时候不是一模一样的复制,而是两个极端的像似。
无名想要靠着赤色火焰蝴蝶微弱的光芒,看清整片梅林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寒风阵阵无名苦笑着跑了起来,“乔然,我觉得这一劫应该是如果不尽快走出去,我们就会冻死在这里了。”
随着二人的奔跑,梅林开始变幻着阵法,两个人刚刚摸清一点头梅花树就全部打乱了阵形,无名想要用琉璃剑给他们经过的树木做上记号也是徒然。
直到无名筋疲力尽地倒在一颗梅花树下,若有如无地说着,“你应该都知道吧。我生活的地方和这里很像。只是这里永远都是黑夜。刚走进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会恐惧,我觉得没什么是我不可以的。现在我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靠在另一棵树下的乔然打了一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着,“我好像知道出口的对面是一座雪山。”
听到乔然的话,无名慢慢地靠了过去,用自己暖暖的手捂住了乔然的双手,“这个也是书上写的吗?”
有了暖意的乔然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不是我也是在一次次变幻的阵法中感知的。”
无名叹着气说,“我怎么除了累,什么都感觉不到。我能感知的只有我们会饿死或是冻死在这里的感觉。”
乔然收回双手拉着无名站起身,赤色火焰蝴蝶在二人的头顶飞舞,“忘记我和你讲过的话了吗?你走进梅林时想着什么?一定是我要走出去的执念。你一路所有的念走在如何逃出这里,却没有静下来思考,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停下来,静一下看看这梅花宫如何变幻。”
听了乔然的话无名开始静下来感受着,每一株梅花树的变幻。无名发现乔然身后的那片一动未动。
乔然感觉到了事情的进展,努力忍着寒颤,一字一句地说着,“无名,现在停止你所有的思考。跟着我一起坐在树下,听梅林花瓣的声音。”
无名怔了一下,摸了摸乔然的头,“你是冻傻了吗?花瓣哪有声音。”
乔然的双手慢慢地搭在了无名的双肩,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你静下来倾听可好,花瓣就是你的内心。把梅花林的箫声从你的脑海中消除,你会听到花瓣的声音。它会告诉你出口在哪里。”
无名跟着自己的呼吸静了很久,她身后的梅花树也跟着开始静止了。
最后当所有的梅花树都静止的那一刻,远处雪山的积雪融化成河,河变成海。海岸对面一个男子跪行在大雨中,望着对岸的无名,无奈的摇着头。
“叶秋,我想去救你。为什么一路上所有的苦难都是让我选择放弃你。我还是想要去救你。”无名回头发现乔然红了眼角,“你是不是觉得我无药可救了。”
“他一定很爱你。”
“我能感觉到,就算我失去了关于他所有的记忆,就算我们此刻之间所有的相遇不是真实的,是梦境中,是在海面上的海市蜃楼。”无名看着对岸跪行的叶秋被一群人拖着消失在了画面,她忽然止不住崩溃的大哭,指着心脏的位置对着乔然说,“你让我听这里在说什么?这里它在说……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乔然看着海中的画面消失,他低着头用力地咬着嘴唇,很久张口说着,“如果我说这都不是爱呢?或许你的记忆会告诉你想要的回答。你要知道就算一只蝴蝶和你相遇,都有着它的因果。你和叶秋这样爱得如此痛苦,一定也有着你们的因果。”
“我的因果应该就是,那段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