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的亲事,连带着也退了我和齐公子的亲事,他虽没明说,但言外之意是担心哥哥的疯病是天生带的,怕我这个妹妹也有什么隐疾,爹非常生气,觉得丢了大面子,孟、齐两家自此便有了间隙。”
雪熙的一个婢女插嘴道:“小姐,不如去找找齐公子吧,他对你一往情深……”
话未说完就被雪熙打断:“不许胡说,齐公子现在有了家室,我有何理由麻烦他?”她的语气虽严厉,脸颊却已微微泛红。
她道:“过两天就是齐公子千金的满月酒,爹和我虽然不会亲自去,但会派府里的何管家前去送贺礼,到时你们可扮作丫鬟小厮跟着混进去,至于能不能取到白叶紫苏,就看二位自己了。”
我和云繁大为感谢,一直在孟府住着,直到齐家办酒的那天。
***
齐盘山庄坐落在西山半山腰,比我想象得还要气派许多。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门前吵吵闹闹,山庄内更是人头攒动。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假掺半的笑容,随便两个人碰到一起都能称兄道弟。何管家也是一口一个“张兄”、“李兄”,他的面孔红通通的,在将贺礼献上的时候,俨然一副孟家当家的派头。
酒宴开始后,主客就坐,宽敞干净的院子里几乎摆满了酒桌。我和云繁也有幸入座,旁边一个珠光宝气的少妇睨了我一眼,将本来搭在桌上的胳膊放下来,用一种试图不动声色又巴不得我立刻察觉到的姿势拍了拍下手肘处的衣衫。
我边品尝着山珍海味,边观察着周围,盘算着该怎样走到后花园而不被看出异样。
大家吵吵嚷嚷,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接着是男声的叫骂,离我们不远的一桌骚乱起来,其他人都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探着身用担忧而好奇的目光看向那一桌。
过了不久,有人发现了引起骚乱的源头,一个坐在屋檐边的少女。她穿着鹅黄色的裙衫,用手撑着瓦片,双脚在空中荡啊荡。少女拿起一块瓦扔到院子里,开心地咯咯直笑,拍掌道:“一群大笨蛋!”
齐庄主面色发青,顾不上安抚受了惊吓的客人,指着那少女怒道:“又是你这个臭丫头!三番两次来齐家闹事,不要以为我不敢报官抓你!”
宾客们有些也认识那少女的,开始在下面指指点点。
云繁小声对我说:“这姑娘和你真有几分相像,连衣服也差不多。”
我仔细一瞧,还真是。
少女冲着齐庄主眨眨眼,没有丝毫羞愧:“只准你们齐家仗势欺人,不许我小打小闹吗?齐老头,你打断杨哥哥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呢?”
齐庄主冷笑:“杨进宝那小子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齐家只伤了他一条腿,已是仁至义尽!”
“呸呸呸!”少女发怒道,“都说了首饰不是杨哥哥偷的,你们诬陷他!”
她突然从屋顶一跃而下,跳到一张桌子上,踢翻了一盘羊皮花丝,又踩着几个客人的肩膀跳到另一张桌子上……宾客们惊慌失措,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我见时机刚好,准备出手!
我几乎是和云繁同时说道:“你在外面,我去后花园。”可我跑得比云繁快,他还在原地,我已混入了人群。
我轻轻松松地来到齐家后花园,第一眼便看到了东南角的一片白叶紫苏。我摘下一株放进盒中,正好有齐家的家丁从外面跑进来。我躲进最近的一间房,待门外人声远了才悄悄走出去。因为只顾着看身后没注意前面,在转弯处和一人猛地撞在一起,我踉跄着爬起来,发现和我相撞的竟是那个黄衣少女。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连说了几句“对不起”,捡起地上的什么东西又匆匆往回跑,我也赶紧捡起掉在地上的盒子匆忙离开。
快走到前院时,碰到迎面而来的齐庄主,我正想编个自己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齐庄主一声大喝:“把她给我抓起来!”
左右家丁一起朝我冲过来,我惊道:“各位大哥抓我做甚?那个臭丫头在后面呢!我只是……”脖子上重重挨了一下,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我被关在铜墙铁壁的牢房里,手也被绑了起来,只有从一扇狭小的窗户里透出的一束微弱光亮。
我踮起脚,勉强能看到外面。一个家丁在门口走来走去,我拼命拍打窗子,叫道:“喂,大哥!大哥!”我喊得喉咙都快破了,脚也踮得酸了,他才不耐烦地看向我,粗声粗气道:“喊什么喊!”
我道:“你早理我我不就不喊了?我要见齐庄主!”
他向后看了眼,歪嘴一笑:“见我家老爷?成,现在就带你去!”
他让到一边,又走来两个家丁,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起,牢门被打开了。我被突然照进来的亮光晃得睁不开眼,只觉得两只胳膊被牢牢夹住,两个家丁把我压出了牢房。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一个不似丫鬟小姐打扮的女子与我傍身而过,她面无表情,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如利剑如毒蛇,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却总觉得她似曾相识。
左胳膊又开始发烫,我低头去看,衣袖下隐隐有荧荧绿光,我暗暗吃惊:这齐盘山庄怎会混入妖怪?
到了正厅里,齐庄主正坐在乌木椅上悠闲地喝茶,身旁立着齐家的大少爷齐朗和二小姐齐馨。
我到了之后,齐庄主头也不抬,倒是齐朗先开口命令道:“快给莲姑娘松绑。”
缚住我双手的绳子被解下来,齐馨白了眼齐朗:“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不把她绑着,又要出来乱咬人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决定先问清楚眼下的状况:“齐庄主,你们抓错人了吧?我是和孟府何管家一起来送礼的丫鬟,不是在宴会上捣乱的那个女孩。我和她虽说长得有些相像,但还不至于像到让你们弄混淆的地步吧?”
齐庄主皱起眉头,齐馨和齐朗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齐馨秀美一拧,讥笑道:“我看这丫头八成是疯了!你以为你装作另一个人,我们就会放了你?”
齐庄主似乎很不耐烦:“丫头啊,我能理解你给姓杨的那小子打抱不平的心情,可你也在我齐盘山庄闹了多次,这次我还可以放了你,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我只好垂头丧气道:“不会有下次了,你们放了我,我保证再也不踏进齐家半步。”
齐馨哼了声:“想得可真好!”她在距我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态度傲慢,“爹,哥,我看不给这野丫头一个教训,她也不会真的长记性!”
齐庄主道:“馨儿,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她不是心疼那断了左腿的杨进宝吗?那我们就打断她的右腿,让她去陪她的杨哥哥好了。”
我一惊,这么美貌的一个姑娘竟有这样狠的心肠!
“馨儿!”齐朗呵斥道,“别胡说八道,这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说的话吗?”
齐馨白眼一翻:“我哪有胡说?哥你可真是好心,人家在你的喜宴和你女儿的满月宴上大闹,让你丢尽了面子,你还要替她说话?你就算要怜香惜玉,也要看看时机啊。”
“我不是在替她说话……”
“你就是!难道你想就这么放她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两人正争执不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附在齐庄主耳边说了几句,齐庄主先是愣了愣,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摆摆手道:“把她带下去!”
齐馨和齐朗都不解地问怎么了,齐庄主也不答话,脸上竟有一丝厌恶和害怕。
我莫名其妙地又被带回了牢房,路上遇到几个正在搬运花草的小厮,其中一个的背影像极了云繁,我不由放心了许多,若雪熙肯出面与齐庄主说明事情的原委,那我应该很快就能出去。
这次的牢房并非原来那一间,宽敞亮堂了许多,却和官府大牢一样摆满了刑具。一个女子从阴影里走到光亮处,我顿时心弦紧绷,竟是回廊里遇到的那个女子!
她命令其他人退下,走到我三步之外的地方。窗户里透进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她格外皮肤白皙,红色的嘴唇如同在血水中浸泡过一般鲜艳欲滴,却教人不寒而栗。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确实见过她,在清江桃林的那个梦里,她变成了姐姐的样子。我一直以为梦里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但这个人,却是真实存在的吗?
“查得怎么样了?”
女子开口问我,我却觉得她嘴巴没动似的,一时间竟不确定她有没有说话。她又问了一遍,我才发现她嘴唇动了,只是动的幅度太小,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小莲,我在问你话!”
我不敢不答,只好胡诌道:“一直在查,尚没有结果。”
女子道:“你应该知道,偷盗无冕权杖是大罪,若不是魔尊念在你几百年忠心耿耿、护主有加的份上,也不会给你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让你追回翡璧之心将功赎罪,你可不要忘了,自己还命悬一线!”
她一边说话一边绕着我转圈,我想她是试图给我施加更大的压力,其实完全没这个必要,因为我一看到她那张脸,就已经很有压迫感了。
我继续胡诌:“小莲知道,但翡璧之心也不是那么好寻到的,自然需要很多时间。”
没想到这个小莲不仅是只妖,还是个曾追随魔尊黑曜的妖,只是无冕权杖是什么?翡璧之心又是什么?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了。”
语毕,一个男子如疾风般与我擦肩而过,在牢房中央的一把铁椅上坐下,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我立刻就认出来,是那晚闯入水月洞天的男子。
☆、皮肉之刑
这个齐盘山庄着实古怪,他们竟与魔族暗中勾结?还是说,那个齐庄主其实也是妖怪?不对,如果他是妖怪,小莲就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胡闹,齐朗与齐馨也不会与孟家兄妹定亲。
男子道:“小莲,你说二十日,我便给了你三十日,如今已是第二十三天,你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小莲无能,接下来的七天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到翡璧之心。”
女子冷笑道:“二十天都查无所获,七天你又能做什么?”
我的手紧紧握着,手心里全都是汗:“该查的我已查了大半,就差这最后七天,七天之后,若还是寻不到翡璧之心,小莲甘愿受罚!”
女子走到我面前,我甚至能察觉到她身上狠厉的杀气,她道:“该查的都已查了大半?那你说说看,你都查到了什么?”
我硬着头皮道:“魔尊要的是翡璧之心,至于过程如何,我想他老人家是不会关心的,有时间让我在这儿慢慢接受审问,不如早点放我回去追查线索。”
“你!”女子冷冰冰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愠怒,她的手伸到我脖子上,想掐我却还是停住了。
男子轻笑道:“好了,褚衣,论伶牙俐齿,你远不及小莲。”
褚衣悻悻地收回手,走到男子身侧:“现在就让她走?”
男子手一抬,一道绿光从他袖中飞出,缠在我腰上,我这才看清,那并非绿光,而是一根碧绿的藤蔓。很快,藤蔓越长越长,迅速爬满了我的胳膊,束缚住了我的腿,我感觉自己就像被牢牢钉在一棵树上,四肢都动弹不了。
有紫色的虫子从藤蔓里爬出来,钻进我的皮肤里,我只觉得全身上下渐渐奇痒无比,急切地想用手去抓去挠,却动不了分毫,这种感觉,简直比数十条皮鞭同时抽在身上还要痛苦百倍!
我虽非娇生惯养,但从未受过这种皮肉之苦,而且这已经不单单是皮肉在受苦了,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痒到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藤蔓终于被收了回去,我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那种深入骨髓的痒似乎还停留在体内。
“这只是一个小惩罚,若七天之后我还是得不到翡翠之心,你知道会怎样。”
我虚弱地仰起头,正对上男子冷若冰霜的眸光,这种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与五百年前我在离山看到过的那双黑瞳一模一样。漫天火光,熊熊燃烧,如岩浆般翻滚沸腾,令人窒息。
又有人走进牢房,一双青蓝绣鞋停在我面前。
褚衣厉声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齐馨娇声笑道:“褚衣姑娘别这么凶嘛,这里可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烈炎公子,现在可以把这丫头交给我处置了吗?”
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悉听尊便。”
然后我被跟着齐馨进来的几个家丁绑到木架上,我稍稍活动了下手脚,哗哗的铁链声在安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齐馨接过家丁递上的皮鞭,二话没说狠狠一鞭抽在我身上,我本能地一哆嗦,却并未感到多大的疼痛,许是因为刚才藤蔓的折磨太过刻骨,现在的鞭笞倒算不得什么了。我想起以前小眉曾问过我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痛和痒你选择哪个?当时我不屑一顾,若换了现在,我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痛!
齐馨没打几下就换了个家丁,我见他身材瘦弱矮小,不由暗自窃喜,可当他第一鞭挥舞下来时,我脑海里只有五个字:人不可貌相。
皮鞭携着劲风落下,我开始从奇痒的麻木中恢复过来,巨大的疼痛袭来,我拼命握紧拳头,要紧牙关,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快点晕过去吧,快点晕过去吧!无奈我比较经打,直到感觉鞭子已经直接抽到骨头上了,我才终于疼得晕了过去……
我在一片争执声中清醒过来。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少爷?要是爹怪罪下来,有我顶着!”
齐朗大步朝我走来,解开了我手脚上的镣铐:“你们扶莲姑娘出去。”
一缕好闻的兰香味飘来,我被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走到一扇后门,迎接我的是两个熟悉的面孔:云繁和雪熙。
我一见云繁,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意志也随之开始涣散。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云繁向齐朗道谢,雪熙让云繁带着我先回孟府……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清凉的风吹到我身上,疼痛也因此减轻了一些。我怕从云端摔下去,紧紧挨着云繁,他收紧了拥住我的手,下巴轻轻搁在我头顶。
一滴咸咸的泪水滑到嘴边,我拼命眨眼,试图让剩下的眼泪流进心里。云繁,云繁,忘川之水究竟是什么滋味?在你即将忘记我的最后一刻,尝到的是苦还是甜?
闭眼前,我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很快就被吹散在了风里。
***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除了尚有些疲乏,疼痛已经消失了,皮鞭留下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南瓜卧在床榻边沿,一双晶亮的眼直直盯着我:“哎呀,你终于醒了!”
我有气无力:“